燕秦不兩立,太子已為虞。
千金奉短計,匕首荊卿趨。
窮年徇所欲,兵勢且見屠。
微言激幽憤,怒目辭燕都。
朔風動易水,揮爵前長驅。
函首致宿怨,獻田開版圖。
炯然耀電光,掌握罔正夫。
造端何其銳,臨事竟趑趄。
長虹吐白日,倉卒反受誅。
按劍赫憑怒,風雷助號呼。
慈父斷子首,狂走無容軀。
夷城芟七族,台觀皆焚污。
始期憂患弭,卒動災禍樞。
秦皇本詐力,事與桓公殊。
奈何效曹子,實謂勇且愚。
世傳故多謬,太史征無且。
譯文燕國秦國勢不兩立,燕太子丹為這塊心病十分憂慮。決定用樊於期腦袋作信物奉行刺秦王的短淺計謀,讓荊軻帶上匕首趕赴秦地。整年裡卑詞厚禮,奉養荊軻,恰逢人們將受屠戮,軍事形勢十分危急。微言大義激起樊氏深怨,獻出人頭,荊卿圓睜雙眼怒氣沖沖辭別燕國首都。北風裡一曲悲歌,易水送行場面壯烈,灑酒祭祀天地登車揮鞭長驅。把密封樊於期首級的匣子送給宿敵秦王,當面打開燕國的地圖割讓土地。突然間閃閃電光,圖窮匕首見,可惜拿匕首的人不是行家,耳熱心悸。開始行事時銳氣何等鋒利,到緊要關頭他卻猶豫無計。突然間似長虹橫貫太陽,匆忙中反而自遭誅殺。秦王拔劍而起,盛怒伐燕,號呼聲似風雷貫耳,秦軍向燕地進發。燕王斬下太子丹頭顱討好秦國,仍被追伐得到處奔跑,沒有容身之舍。秦兵剷平城邑除掉燕王親姻家族,燕國的官署宮觀都被燒毀踐踏。開始行事時指望消除災禍,最終反而觸動了災禍的機匣。秦王的兼併靠的是詐力,與講信義的齊桓公大相徑差。怎能仿效勇士曹沫劫齊桓公的故事呢,實在叫做有勇無謀又愚有加。世間流傳的史事本來就多有謬誤,太史公已從秦侍醫夏無且那裡早有嘆嗟。
注釋荊軻:戰國時著名俠客。戰國時期衛國人,好讀書擊劍,入燕,燕之處士田光亦善待之,後受燕太子丹所遣,入秦刺秦王嬴政。不兩立:不能同時並存。《戰國策·燕策三》:「燕秦不兩立,願太傅幸而圖之。」太子:即燕太子丹,燕王喜之子。虞(yú):憂患,引申為心病。千金:指代秦將樊於期之首級。短計:淺陋的計謀。荊卿:即荊軻。窮年:整年。徇(xùn):順從。且見屠:將要被屠殺。微言:密謀;暗中進言。燕(yān)都:指燕國首都。朔風:北風,寒風。爵(jué):古代酒器。長驅:向前奔馳不止。函(hán)首:將首級裝入匣子。宿怨:指代秦王。迥(jiǒng)然:明亮貌。電光:指匕首。罔(wǎng):沒有,不是。正夫:這裡指行家。正:一作「匹」。造端:開始;開端。趑(zī)趄(jū):猶豫,不進貌。倉卒(cù):即倉猝,匆忙急迫。芟(shān):割草,引申為除去。七族:指親姻家族。台:古代官署名。焚污:謂焚毀玷辱。弭(mǐ):消除、停止。樞(shū):樞紐,機關,關鍵。詐力:欺詐與暴力。桓(huán)公:齊桓公,春秋五霸之一,齊桓公以信為號召,與秦之併兼詐力不同。曹子:即曹沫,春秋時期著名刺客。故:通「固」,本來。太史:指太史公司馬遷。徵(zhēng):證明、應驗。無且(jū):指秦王侍醫夏無且。▲
彭定求 等.全唐詩(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876
歷史故事「荊軻刺秦王」,歷代都有名人歌詠。抒代左思作有《荊軻飲燕市》,借歌詠荊軻以抒發對豪門權貴的蔑視;抒代陶淵明作《詠荊軻》,以詩的形式不僅再現了當年荊軻刺秦王的悲壯經過,而且以「其人雖已特,千載有餘情」表明自己的嘆惋頌讚之情;而柳宗元作的這首《詠荊軻》內涵更為豐富,作者用具有高度概括性和巨大包容性的語言成功地描述了這一重大事件的錯綜複雜的情節,精心製造了一個接一個的高潮。特別是繪聲繪色地描寫了荊軻臨行時的悲壯場面和刺秦王的緊張激烈場面,生動體現出荊軻的勇敢、真誠、剛毅、愚狂的性格特徵,從而使荊軻的形象躍然於紙上。而此詩的新意更在於詩人對荊軻作出了「勇且愚」的是價。秦國虐待作為人質的燕太子丹,殺戮樊於期的父母宗族,特別是秦軍濫施武力,任意侵凌其他國家的種種暴行,引起了人們的強烈不滿。對於像荊軻那些抵抗強秦,進行自保的人和事,則應給予一定的同情和頌讚;但是,對秦王採取暗殺等恐怖手段,不能不說是一種愚蠢而又危險的行徑。因為這類行徑無論如何不會改變歷史發展的趨勢。詩人對荊軻刺秦王這一愚昧盲動之舉,表示了深深的嘆惋。燕太子丹錯誤地將燕國的命運完全猶托在荊軻一人身上,誘使荊軻充當犧牲品,而荊軻卻樂於效法古人,鋌而走險,終於喪命,這是歷史的悲劇。其實,荊軻即使能殺死秦王,也不能迫使秦國退還侵占各國的土地,從而挽救大勢已去、行將滅亡的六國。
唐代俠風猶盛,安史之亂後,皇室與強藩之間矛盾劇烈,借刺客之手除掉對方陣營中的要人一時成了熱門話題與首選的手段。此詩即反映了柳宗元對這種政治上的短視與盲動的輕蔑,也表達了作者在國家統一上排斥「詐力」的觀念。▲
龍軍.詠荊軻——陶淵明、柳宗元同題詩比較賞析[J].湖北招生考試,2010(17)
《詠荊軻》是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柳宗元在讀古書時有感而作,當時柳宗元身處荒僻的永州(今屬湖南)且官賦閒職。
龍軍.詠荊軻——陶淵明、柳宗元同題詩比較賞析[J].湖北招生考試,2010(17)
將為穹谷嵁岩淵池於郊邑之中,則必輦山石,溝澗壑,陵絕險阻,疲極人力,乃可以有為也。
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狀,咸無得焉。
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難,今於是乎在。
永州實惟九疑之麓。
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
有石焉,翳於奧草;有泉焉,伏於土塗。
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
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
韋公之來,既逾月,理甚無事。
望其地,且異之。
始命芟其蕪,行其塗。
積之丘如,蠲之瀏如。
既焚既釃,奇勢迭出。
清濁辨質,美惡異位。
視其植,則清秀敷舒;視其蓄,則溶漾紆餘。
怪石森然,周於四隅。
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
乃作棟宇,以為觀游。
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於堂廡之下。
外之連山高原,林麓之崖,間廁隱顯。
邇延野綠,遠混天碧,咸會於譙門之內。
已乃延客入觀,繼以宴娛。
或贊且賀曰:「見公之作,知公之志。
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擇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遠,豈不欲家撫而戶曉?夫然,則是堂也,豈獨草木土石水泉之適歟?山原林麓之觀歟?將使繼公之理者,視其細知其大也。
」宗元請志諸石,措諸壁,編以為二千石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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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氏雄西北,別絕臣外區。
既恃遠且險,縱傲不我虞。
烈烈王者師,熊螭以為徒。
龍旂翻海浪,馹騎馳坤隅。
賁育搏嬰兒,一掃不復餘。
平沙際天極,但見黃雲驅。
臣靖執長纓,智勇伏囚拘。
文皇南面坐,夷狄千群趨。
咸稱天子神,往古不得俱。
獻號天可汗,以覆我國都。
兵戎不交害,各保性與軀。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難,二曰法授聖,三曰化及民。
殷有仁人曰箕子,實具茲道以立於世,故孔子述六經之旨,尤殷勤焉。
當紂之時,大道悖亂,天威之動不能戒,聖人之言無所用。
進死以並命,誠仁矣,無益吾祀,故不為。
委身以存祀,誠仁矣,與亡吾國,故不忍。
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
是用保其明哲,與之俯仰;晦是謨范,辱於囚奴;昏而無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蒙難也。
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為聖師。
周人得以序彝倫而立大典;故在書曰「以箕子歸作《洪範》」,法授聖也。
及封朝鮮,推道訓俗,惟德無陋,惟人無遠,用廣殷祀,俾夷為華,化及民也。
率是大道,叢於厥躬,天地變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歟?嗚乎!當其周時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紂惡未稔而自斃,武庚念亂以圖存,國無其人,誰與興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
然則先生隱忍而為此,其有志於斯乎?唐某年,作廟汲郡,歲時致祀,嘉先生獨列於易象,作是頌云:蒙難以正,授聖以謨。
宗祀用繁,夷民其蘇。
憲憲大人,顯晦不渝。
聖人之仁,道合隆污。
明哲在躬,不陋為奴。
沖讓居禮,不盈稱孤。
高而無危,卑不可逾。
非死非去,有懷故都。
時詘而伸,卒為世模。
易象是列,文王為徒。
大明宣昭,崇祀式孚。
古闕頌辭,繼在後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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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水黃,隴野茫。
負太白,騰天狼。
有鳥鷙立,羽翼張。
鈎喙決前,鉅趯傍。
怒飛飢嘯,翾不可當。
老雄死,子復良。
巢岐飲渭,肆翱翔。
頓地紘,提天綱。
列缺掉幟,招搖耀鋩。
鬼神來助,夢嘉祥。
腦塗原野,魄飛揚。
星辰復,恢一方。
秋氣集南澗,獨游亭午時。
迴風一蕭瑟,林影久參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
羈禽響幽谷,寒藻舞淪漪。
去國魂已遠,懷人淚空垂。
孤生易為感,失路少所宜。
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誰為後來者,當與此心期。
窮陋闕自養,癘氣劇囂煩。隆冬乏霜霰,日夕南風溫。
杖藜下庭際,曳踵不及門。門有野田吏,慰我飄零魂。
及言有靈藥,近在湘西原。服之不盈旬,蹩躠皆騰鶱.
笑忭前即吏,為我擢其根。蔚蔚遂充庭,英翹忽已繁。
晨起自采曝,杵臼通夜喧。靈和理內藏,攻疾貴自源。
擁覆逃積霧,伸舒委餘暄。奇功苟可征,寧復資蘭蓀。
我聞畸人術,一氣中夜存。能令深深息,呼吸還歸跟。
疏放固難效,且以藥餌論。痿者不忘起,窮者寧復言。
神哉輔吾足,幸及兒女奔。
今夕少愉樂,起坐開清尊。舉觴酹先酒,為我驅憂煩。
須臾心自殊,頓覺天地暄。連山變幽晦,綠水函晏溫。
藹藹南郭門,樹木一何繁。清陰可自庇,竟夕聞佳言。
盡醉無復辭,偃臥有芳蓀。彼哉晉楚富,此道未必存。
稍稍雨侵竹,翻翻鵲驚叢。
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風。
積霧杳難極,滄波浩無窮。
相思豈雲遠,即席莫與同。
若人抱奇音,朱弦縆枯桐。
清商激西顥,泛灩凌長空。
自得本無作,天成諒非功。
希聲閟大朴,聾俗何由聰。
曲氏雄西北,別絕臣外區。既恃遠且險,縱傲不我虞。
烈烈王者師,熊螭以為徒。龍旂翻海浪,馹騎馳坤隅。
賁育搏嬰兒,一掃不復餘。平沙際天極,但見黃雲驅。
臣靖執長纓,智勇伏囚拘。文皇南面坐,夷狄千群趨。
咸稱天子神,往古不得俱。獻號天可汗,以覆我國都。
兵戎不交害,各保性與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