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自鞚玉花驄,翩如驚燕蹋飛龍。
金鞭爭道寶釵落,何人先入明光宮。
宮中羯鼓催花柳,玉奴弦索花奴手。
坐中八姨真貴人,走馬來看不動塵。
明眸皓齒誰復見,只有丹青余淚痕。
人間俯仰成今古,吳公台下雷塘路。
當時亦笑張麗華,不知門外韓擒虎。
近年好語開蹙額,廊廟主人還稷契。
諸葛亮公彙進民所懷,
械必提之右乃挈。善隨類舉皆可觀,
野無遺賢靜岩穴。石樑有客少讀書,
神接前人望風烈。志與時違可奈何,
居賤好高謀已拙。此身悠悠日江海,
弔影行吟事酸噎。揣摩胸臆作西遊,
不成興起慚豪傑。賈生慟器初亦疑,
十年自覺流清血。三書不用即山林,
將前復卻何從決。無因名姓累吳公,
咫尺天光阻羅列。志士惜日誠可憐,
每恨平津當老節。子云年少行所為,
今出秦關獨疲苶。郭門囓臂良感人,
仲卿蓄縮翻傷別。叩關自鬻雖矜張,
掃門願見猶摧折。炙手門前車馬多,
排肩屢進不得徹。近來索米卻求田,
結綬彈冠非所觖。更令胸臆從誰開,
一刺懷歸定漫滅。檻虎飢饞尾漫搖,
水盡海鯨當蟻垤。誰能忍恥寄我顏,
妻笑嫂欺安用舌。北山記憶破臘來。
遠水扁舟兩愁絕。雲重山寒暝不開。
孤帆夜落嚴陵雪。雷山老桐凍弦斷,
不作南風相煖熱。一劍星昏共形影,
每恐龍寒呵古鐵。孟嘗無炭暖置身,
杜雖有指不得結。可憐危肩聳及耳,
浩歌能復彌清冽。吳山忽見梅花謝,
天助陽春生筆下。近檐呵欠面發紅,
故絮賣錢不須借。賣錢買船更欲西,
牆頭立燕新泥。新開湖南接淮水,
楚山翠入天低迷。細風平日兩媚好,
嫩黃梢轉隋場堤。河名已清色未改,
減盡狂湍濁猶在。東風正和水面穗,
恃賴夷猶百無殆。鬱鬱蔥蔥見帝台,
祥煙瑞霧真佳哉。玄都道士種桃手,
露浥風吹今總開。山翠柔紅亦得色,
斗妍意不相低徊。游蜂上下逐蝴蝶,
蜜脾未飽爭喧豗。幽谷黃鸝出晴昊,
喬木豈遷枝葉老。避寒休處過雪霜,
依舊飛來語音好。少年走馬紅塵道,
繡勒錦緣金絡腦。窈窕花隨玉碗飛,
瞑旋風吹玉山倒。可憐窮巷無芳菲,
良辰不得開懷抱。閉門曝背借余暄,
猶得爬搔驅虱蚤。逡巡迷目風沙顛,
已報新花去如掃。乘離執衡又一時,
萬物從新炎帝造。柳線漸長成畏日,
苦菜秀時蝗蚓出。煙綃霧縠自直錢,
故葛綻聯遮肘膝。凌人頒冰下霄漢,
誰信朱門自無汗。蔗漿酷粉瑪瑙盤,
牙床角簟光凌亂。石樑孤客賃屋子居,
坐恐炊中忽糜爛。蚊虻噆膚俛聽爾,
何苦群鳴恣喧玩。生嫌蒿艾昏淚眥,
寧強摑搭酸吟腕。牆陰壁隙又出蠍,
潛致小毒猶錐鑽。巫師禍痛已復遭,
術非驅除真亦漫。聽雞起坐難飽眠,
庶寬煩促須清旦。進不知名仍退卻,
既來亦好歸不惡。羲和鞭御向西行,
出門感此梧桐落。淡月孤煙侵曉昏,
小雨淒風動冥寞。且欣編簡堪卷舒,
那知羞澀憂垂橐。鐘鼓聲沉北斗高,
白日漸遠華南葵藿。楚歌忽斷隔黃蘆,
已見金山高磊落。須臾崩車天上行,
長幡亂舞喧檐鐸。蒼穹白浪兩低昂,
黑蛟黃虬森噴薄。開帆插櫓六鰲驚,
男兒信匐方自若。吳音嘲哳來船近,
共憐遠客逃溝壑。鳥倦知還羽翮垂,
修竹茂林欣有長。故山茅屋良幽深,
清泉瀏瀏石鑿鑿。蕨薇雖老芋栗甜,
拾穗行歌亦云樂。買竿釣魚誰更哀,
貰酒滌器人應謔。士通五經取青紫,
請謝夏侯烏有此。捷徑須知自有塗,
枉誦陳編腐牙齒。潼關坐息感二鳥,
耿耿此心聊復爾。敢嗟與史共槽櫪,
但苦酸鹹異便美。擬希鋸利效細黠,
天與鈍頑難力砥。五斗充飢未有時,
卻藏手板投耘耔。曩聞下惠恬小官,
頗怪少游甘掾史。曼倩俄驚備大臣,
李渤諫官呼不起。古人云就良不同,
剛成亦足稱男子。嗚呼產時正阨窮,
悵望臨食空投匕。豐山蒲牢鏗有聲,
霜氣感發非擊棰。昌黎誘勵方循循,
廣文薰炙皆名士。宋之善鳴挺有公,
願助下風唇口哆。當時一到匠石前,
至今人或疑杞梓。大廈未完公勿忘,
可惜空山終朽死。燒桐願獻太古音,
處囊請試從今始。
太常畫品稱絕俗,海外皆傳夏公竹。
房櫳有女十五人,蘭佩雲鬟總如玉。
夫人賢德婦中英,伯夏乃是夫人生。
尚寶當年閱諸女,獨指伯夏勞經營。
公為元娥擇佳婿,盧氏一男才敻異。
便卜良期使委禽,弱冠盧卿果登第。
拜官刑部臨斬人,斷元號躍趨其身。
大驚構疾棄結髮,始信袁公相入神。
紅顏寡婦悲秋早,苔積空閨葉堪掃。
綠窗自泣啼烏夕,青鏡那窺舞鸞曉。
嫁時生女在盧門,贅得梁賢生外孫。
才高卻遭世俗忌,移家避謗東西奔。
湖山舍館從人假,賣藥談詩無識者。
舊友空存顧相公,新親豈盡王司馬。
吾母之母吳公妻,伯娥異母還同襦。
若從夏氏論親戚,我與梁兄何所殊。
即今暫寄胥門屋,西山日映橫塘綠。
名園主人予婦翁,停橈月下來三宿。
梁兄床頭無一錢,呼兒具食雲松邊。
明燈滑幾寫香茗,長文短賦陳佳篇。
嗟哉丈夫胡太息,古來屈事誰能直。
眼前將相幾興衰,風塵莫問樊侯憶。
瑤林挺荊楚,吳公秀無雙。鴻逵振英響,雞舌備周行。
沈思運圓象,補袞回七襄。猶龍不可縶,歌鳳仍猖狂。
見客屢白眼,何人得升堂。再召異宣室,憔悴同浮湘。
宇宙豈不廓,斯人日摧藏。梁園啜古淚,蕭條灑煙霜。
寤言覿璚樹,怨彼河曲長。
五人者,蓋當蓼洲周公之被逮,激於義而死焉者也。至於今,郡之賢士大夫請於當道,即除魏閹廢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於其墓之門,以旌其所為。嗚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為時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貴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沒不足道者,亦已眾矣;況草野之無聞者歟?獨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猶記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吾社之行為士先者,為之聲義,斂貲財以送其行,哭聲震動天地。緹騎按劍而前,問:「誰為哀者?」眾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為魏之私人毛一鷺,公之逮所由使也;吳之民方痛心焉,於是乘其厲聲以呵,則噪而相逐。中丞匿於溷藩以免。既而以吳民之亂請於朝,按誅五人,曰顏佩韋、楊念如、馬傑、沈揚、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當刑也,意氣揚揚,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談笑以死。斷頭置城上,顏色不少變。有賢士大夫發五十金,買五人之頭而函之,卒與屍合。故今之墓中全乎為五人也。
嗟乎!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而五人生於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曷故哉?且矯詔紛出,鈎黨之捕遍於天下,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不敢復有株治;大閹亦逡巡畏義,非常之謀難於猝發,待聖人之出而投繯道路,不可謂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觀之,則今之高爵顯位,一旦抵罪,或脫身以逃,不能容於遠近,而又有剪髮杜門,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賤行,視五人之死,輕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義暴於朝廷,贈諡褒美,顯榮於身後;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於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無不有過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領,以老於戶牖之下,則盡其天年,人皆得以隸使之,安能屈豪傑之流,扼腕墓道,發其志士之悲哉?故余與同社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為之記,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於社稷也。
賢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吳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長姚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