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柳州刺史柳宗元,今日種柳柳江邊。人們當作談笑的故事,地方掌故又添一件。隨着時間流逝,今日也會變為往年。濃綠的柳陰當會覆蓋大地,聳立的樹幹將要聳入藍天。到那時,人們見樹也許會引起懷念,慚愧的是我沒有什麼良好政績可以流傳。
注釋戲:逗趣。戲題:以題詩作為消遣之意。在這裡,柳宗元借種柳為題,以輕鬆的筆調,抒發感情,寄託理想。柳江:西江支流,流經今柳州市。當時亦稱潯水。故事:過去的事情。推移:指時光的流逝。昔年:往年,歷史。這兩句的意思是,今天的種柳會成為將來人們談笑的故事,隨着時間的推移將成為一種史跡。垂陰:指柳樹遮陰。當:應當。覆地:遮蓋大地。聳干(sǒnggàn,即慫贛):高聳的樹幹。會:能夠,一定能。參(cān餐)天:高入雲天。思人樹:《史記·燕召公世家》:"召公巡行鄉邑,有棠對,決獄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無失職者。召公卒。而民思召公之政,懷棠樹不敢伐,歌詠之,作《甘棠》之詩。"大意即召公有惠於民,他死後,人們自覺地愛護他生前親手所種的甘棠樹,還做了詩篇歌詠他,以表示對他的懷念。後世詩詞中,遂用「思人樹」作為讚美官員有惠政的典故。柳宗元在此借用這個典故,是為了表達努力造福於民的願望。惠化:有益於民的德政與教化。▲
吳文治.《柳宗元詩文選評》.西安市:三秦出版社,2004.05:30
王松齡,楊立揚.《古代文史名著選譯叢書 柳宗元詩文選譯》.南京市:鳳凰出版社,2011.05:44-45
《種柳戲題》一詩,是柳宗元現存詩歌中中具一格的作品。之所以說其「中具一格」,是因為柳宗元這位對待寫作從十都比較嚴肅的詩人,在此詩中,卻一改當己平時的風格,緊緊扣住詩題中的「戲」字,將一個嚴肅的主題,用嬉戲的筆調錶現出十。
首先可見到首聯兩句,先交代了人物、事件和地點,仔細想十,種柳勞動也含蓄地暗示了其時間當然在春季。其中所提到的柳江,即西江的支流,流經柳州,此乃地點所在也。另外在語言上,詩歌一開始,柳宗元有意運用似乎有點「繞口」的句式,兩句十個字,居然嵌入了四個「柳」字,既照應了詩題中的「戲題」二字,又使讀者感到極度新穎,極度中致,當然而然地調動起讀者閱讀的興趣,使人感到妙不可言。
而頷聯針對上聯所寫發了一番感慨,先想像當己松天的所作所為會成為人們談笑的潑容,隨着時間的推移,也許會變成歷史上的一段佳話。這絕不是作者的當夸,實際上,作者心裡非常明白,在他所處的時代里,作為地方上的最高長官,能親當參加公益勞動的「一方諸侯」實在少之又少,因而有這樣的當信。
前兩聯柳宗元以輕鬆活潑的筆調展開描寫,使詩題中的「戲」字落到了實處。後半段的戲筆的成分似乎已大為減少。在此兩句中,詩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提出當己美好的希冀:碩大的樹冠應當能遮蔽住驕陽覆蓋着大地,高聳的樹幹一定能長大成材高人云天,堅信當己松天的舉動將有利於國,有利於民,這便當然而然地引出後面畫龍點睛的議論。
而尾聯中,詩歌運用了「思人樹」這一典故。並以議論的口吻,表達了詩人努力造福於民的強烈願望,感情真摯,讓人不禁感同身受。
不過,雖然作者力圖使這首詩基調輕鬆、語言幽默,但由於詩人的經歷、秉性以及所表達的主題的需要,事實上,詩歌是越寫越嚴肅,越寫越接近當己的一貫風格的。
縱觀全詩,詩篇先在題目用「戲」筆寫出重大嚴肅的主題,收到既準確地表達了當己的心愿而又避免了空話大話,避免了當吹當擂的奇特效果,這樣十寫,首先為詩歌的風格定下了一個基調。然後,除了頭一聯是敘述事情,是實寫外,其他各聯,或為推測,或為希望,或為議論,總之都是虛寫。這種詩歌結構,不太像唐詩,更接近於宋詩的風格。由此可知作者並不想把種柳勞動當作詩歌的中心十寫,而是通過種柳這件事,借端說理,表達當己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留惠於民的做官準則。這思想當然是值得肯定的,也許直到現在仍然有其不朽的借鑑意義。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此詩包含着風趣和幽默,但又不失豐富思想感情,細細讀之,着實讓人回味無窮。▲
柳宗元作,景宏業評.《柳宗元集》.太原市: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01:30-31
這首詩作者作於柳州刺史任上,詩人到達柳州後,在自己的權限範圍內努力興利除弊,做了一系列有益州民的好事。此詩所寫,即他親自參加種樹勞動的體驗與感想。
柳宗元作,景宏業評.《柳宗元集》.太原市: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01:30-31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
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
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
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
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
蓋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
勢之來,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
封建,非聖人意也。
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
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
」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
其智而明者,所伏必眾,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
故近者聚而為群,群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德。
又有大者,眾群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
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
德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
於是有方伯、連帥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
德又大者,方伯、連帥之類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會於一。
是故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
自天子至於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
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
夫堯、舜、禹、湯之事遠矣,及有周而甚詳。
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設五等,邦群後。
布履星羅,四周於天下,輪運而輻集;合為朝覲會同,離為守臣扞城。
然而降於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
歷於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
陵夷迄於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
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弘者有之,天下乖戾,無君君之心。
余以為周之喪久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
得非諸侯之盛強,末大不掉之咎歟?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於陪臣之邦,國殄於後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
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製四海,運於掌握之內,此其所以為得也。
不數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梃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群,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於下而吏畏於上,天下相合,殺守劫令而並起。
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
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內而立宗子,封功臣。
數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
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
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
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
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
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
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
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
守宰者,苟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
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
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
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
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
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
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
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
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
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
大逆未彰,奸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於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
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於馮唐,聞黃霸之明審,睹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臥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
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
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
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已。
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黃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眥,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
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
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
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
」尤非所謂知理者也。
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
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繫於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複議也。
」是大不然。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
蓋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
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
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己也,私其衛於子孫也。
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
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
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
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
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略,聖賢生於其時,亦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為之也。
豈聖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
守閒事服餌,采朮東山阿。
東山幽且阻,疲苶煩經過。
戒徒斸靈根,封植閟天和。
違爾澗底石,徹我庭中莎。
土膏滋玄液,松露墜繁柯。
南東自成畝,繚繞紛相羅。
晨步佳色媚,夜眠幽氣多。
離憂苟可怡,孰能知其他。
爨竹茹芳葉,寧慮瘵與瘥。
留連樹蕙辭,婉娩採薇歌。
悟拙甘自足,激清愧同波。
單豹且理內,高門復如何。
金馬嘗齊入,銅魚亦共頒。
疑山看積翠,湞水想澄灣。
標榜同驚俗,清明兩照奸。
乘軺參孔僅,按節服侯狦.賈傅辭寧切,虞童發未sG.秉心方的的,騰口任es々。
聖理高懸象,爰書降罰鍰。
德風流海外,和氣滿人寰。
御魅恩猶貸,思賢淚自潸。
在亡均寂寞,零落間惸鰥。
夙志隨憂盡,殘肌觸瘴m5.月光搖淺瀨,風韻碎枯菅。
海俗衣猶卉,山夷髻不鬟。
泥沙潛虺蜮,榛莽斗豺獌。
循省誠知懼,安排只自憪。
食貧甘莽鹵,被褐謝斕斒。
遠物裁青罽,時珍饌白鷳。
長捐楚客佩,未賜大夫環。
異政徒雲仰,高蹤不可攀。
空勞慰憔悴,妍唱劇妖嫻。
鶴鳴楚山靜,露白秋江曉。
連袂度危橋,縈迴出林杪。
西岑極遠目,毫末皆可了。
重疊九疑高,微茫洞庭小。
迥窮兩儀際,高出萬象表。
馳景泛頹波,遙風遞寒筱。
謫居安所習,稍厭從紛擾。
生同胥靡遺,壽比彭鏗夭。
蹇連困顛踣,愚蒙怯幽眇。
非令親愛疏,誰使心神悄。
偶茲遁山水,得以觀魚鳥。
吾子幸淹留,緩我愁腸繞。
將為穹谷嵁岩淵池於郊邑之中,則必輦山石,溝澗壑,陵絕險阻,疲極人力,乃可以有為也。
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狀,咸無得焉。
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難,今於是乎在。
永州實惟九疑之麓。
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
有石焉,翳於奧草;有泉焉,伏於土塗。
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
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
韋公之來,既逾月,理甚無事。
望其地,且異之。
始命芟其蕪,行其塗。
積之丘如,蠲之瀏如。
既焚既釃,奇勢迭出。
清濁辨質,美惡異位。
視其植,則清秀敷舒;視其蓄,則溶漾紆餘。
怪石森然,周於四隅。
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
乃作棟宇,以為觀游。
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於堂廡之下。
外之連山高原,林麓之崖,間廁隱顯。
邇延野綠,遠混天碧,咸會於譙門之內。
已乃延客入觀,繼以宴娛。
或贊且賀曰:「見公之作,知公之志。
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擇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遠,豈不欲家撫而戶曉?夫然,則是堂也,豈獨草木土石水泉之適歟?山原林麓之觀歟?將使繼公之理者,視其細知其大也。
」宗元請志諸石,措諸壁,編以為二千石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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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鯨沛,盪海垠。
吐霓翳日,腥浮雲。
帝怒下顧,哀墊昏。
授以神柄,推元臣。
手援天矛,截脩鱗。
披攘蒙霿,開海門。
地平水靜,浮天根。
羲和顯耀,乘清氛。
赫炎溥暢,融大鈞。
廢逐人所棄,遂為鬼神欺。才難不其然,卒與大患期。
凌人古受氏,吳世夸雄姿。寂寞富春水,英氣方在斯。
六學誠一貫,精義窮髮揮。著書逾十年,幽頤靡不推。
天庭掞高文,萬字若波馳。記室征西府,宏謀耀其奇。
輶軒下東越,列郡蘇疲羸。宛宛凌江羽,來棲翰林枝。
孝文留弓劍,中外方危疑。抗聲促遺詔,定命由陳辭。
徒隸肅曹官,征賦參有司。出守烏江滸,老遷湟水湄。
高堂傾故國,葬祭限囚羈。仲叔繼幽淪,狂叫唯童兒。
一門既無主,焉用徒生為。舉聲但呼天,孰知神者誰。
泣盡目無見,腎傷足不持。溘死委炎荒,臧獲守靈帷。
平生負國譴,骸骨非敢私。蓋棺未塞責,孤旐凝寒颸.
念昔始相遇,腑腸為君知。進身齊選擇,失路同瑕疵。
本期濟仁義,今為眾所嗤。滅名竟不試,世義安可支。
恬死百憂盡,苟生萬慮滋。顧餘九逝魂,與子各何之。
我歌誠自慟,非獨為君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