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塘峽口水煙低,白帝城頭月向西。
唱到竹枝聲咽處,寒猿闇鳥一時啼。
竹枝苦怨怨何人?夜靜山空歇又聞。
蠻兒巴女齊聲唱,愁殺江樓病使君。
巴東船舫上巴西,波面風生雨腳齊。
水蓼冷花紅簇簇,江籬濕葉碧淒淒。
江畔誰人唱竹枝?前聲斷咽後聲遲。
怪來調苦緣詞苦,多是通州司馬詩。
譯文
瞿塘峽口,水霧蒙蒙,像輕煙一樣低低地籠罩着江水。白帝城上的月亮已經向西偏斜。深夜有人唱起了令人傷心的竹枝民歌,當唱歌的聲音哽咽着時,山上的猿猴和山鳥都一起悲傷地啼叫起來。
《竹技》曲調苦怨究竟是把誰怨?夜靜山空里歌聲時續又時斷。巴楚的青年男女齊聲來歌唱,愁杯了江樓里的忠州病長官。
坐着小船,從巴東到巴西去。一路上,江風吹動波浪,大雨下個不停。那江邊的水蓼草開着白裡帶紅的小花,似乎感到了寒冷,相互緊緊擠在一起;被雨打濕的江蘺草葉,更顯得幽綠幽綠的。
大江邊是誰在唱那《竹枝詞》?前聲曲幽咽之後聲調遲遲。難怪曲調苦只因為詞語苦,所唱的多是通州司馬的詩。
注釋竹枝詞:本巴、渝一帶的民歌,唐代詩人多有擬作,劉禹錫、顧況、白居易等人成績比較顯著。瞿(qú)塘峽:為長江三峽之首,也稱夔峽。西起四川省奉節縣白帝城,東至巫山大溪。兩岸懸崖壁立,江流湍急,山勢險峻,號稱西蜀門戶。水煙:水上的煙靄。白帝:在今四川省奉節縣東瞿塘峽口。闇(ān)鳥:指歸宿之鳥。歇:停止,消止。蠻兒巴女:指湖北、四川之間的青年男女。蠻,古時稱楚因為荊蠻,稱四川為巴蜀。巴,今四川省東部地區。殺:形容程度很深。使君:古時對州郡長官的尊稱,這裡是作者自指,當時作者任忠州刺史。巴東、巴西:均為郡名,前者在今四川奉節一帶,後者在今四川閬中一帶。船舫(fǎng):泛指船。雨腳:隨雲飄行、長垂及地的雨絲。蓼(liǎo):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花小,白色或淺紅色,生長在水邊或水中。簇簇(cù):叢列成行貌。蘺(lí):水中生長的一種藻類植物。斷咽(yè):止斷。怪來:怪不得的意思。緣:因為。通州司馬:指元稹,當時元稹任通州司馬。▲
周嘯天.唐詩鑑賞辭典補編: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515-517
李希南.白居易詩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276-278
謝思煒.白居易詩選:中華書局,2005:135-136
第一首寫深夜聽唱《竹枝》。四句之中沒有介紹是什麼人在唱《竹枝》,是男還是女,以及他因為什麼要唱這樣一種淒涼哀怨的曲子。而只是說在瞿塘峽口,白帝城頭,月亮西沉時,煙霧迷漫,一陣陣歌聲遠遠傳來,悲涼淒楚,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唱到聲情悽苦之處,音調梗塞,致使周圍宿猿棲鳥,齊聲悲啼,更烘托出這一曲哀婉動人的悲歌。
「瞿塘峽口水煙低,白帝城頭月向西」交代地點、時間和周圍的環境。「水煙低」描寫江面上煙霧迷漫,營造一種壓抑的氣氛;「月向西」說明時間之晚。在這煙波江上,深宵夜半,竟有人吟唱一首悲歌,應該是遇到了極其悲傷的事,鬱憤不能自已,故發而為歌,聲調悽慘。末句「寒猿暗鳥一時啼」以環境烘托歌聲的悲哀。《水經注》引漁歌:「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猿鳴鳥啼原本似人之哭泣,悲涼的歌聲牽動了鳥啼猿鳴,而猿鳥鳴啼又成為《竹枝》的協奏曲,更加倍襯托出悲歌悽愴的情境氣氛。詩歌寫得如此淒婉動人,與當時詩人寂寞的心情有關。
第二首寫靜夜聽唱《竹枝》。前兩句寫哀怨如泣的《竹枝》歌聲時斷時續,打破了夜靜空山的沉寂,同時問這幽怨惻怛之歌怨的是何人。以問語說,不直接道出,發人思索,而更覺沉痛可傷。第三句謂這《竹枝》怨歌並非獨唱,而是「蠻兒巴女齊聲唱」。戀兒巴女,當時對湖北、四川一帶男女青少年的一種稱謂,因古時稱楚國為荊蠻、四川為巴蜀。這齊聲所唱之怨歌,遭貶謫、受打擊的詩人聽了,更勾引起自身的愁怨之情,因此末句詩人喟嘆云:可愁煞了江樓上的我這個忠州病使君啊!上首借景寓悲,這裡則無窮羈愁盡在「殺」之中,傾懷而訴,不嫌直致。
第三首集中重墨描繪詩人於江樓上所見的「竹枝」歌鄉之雨景。前兩句描繪舟行風雨中。三、四兩句由第二句生出,繪水邊景致。「冷花」、「濕葉」,雨氣逼人;「紅簇簇」、「碧淒淒」,描繪歌鄉雨景,鄉土色彩濃郁而體物入微。
第四首寫聽江畔唱《竹枝》。前兩句寫不知何人在江畔唱那《竹枝》歌,前聲曲斷咽後聲調遲遲,狀寫《竹枝》歌法,聲口宛然。後兩句寫詩人始悟曲調悽苦,因所唱多為通州司馬「詞苦」詩。元稹任監察御史時,因得罪了當權派,被貶江陵士曹參軍,後遷通州司馬,遭遇類似白居易。他在通州心情甚悲憤,(白居易曾有《得微之到官後書,備知通州之事,悵然有感,因成四章》詩安慰他)因而可能亦曾擬《竹枝》抒其「沉愁」(白詩語),通州司馬「詞苦」詩中所含寓的志士們流離遷謫之悲,及響徹《竹枝》組歌中的辛酸心聲,均蘊於苦調、溢於言表,因而,組詩雖語言通俗流暢,卻並不失於率直,而頗得蘊藉之神。▲
周嘯天.唐詩鑑賞辭典補編: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515-517
李希南.白居易詩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276-278
謝思煒.白居易詩選:中華書局,2005:135-136
這組詩作於唐憲宗元和十四年(819年),當時詩人由江州司馬改任忠州(今四川忠縣)刺史,形同謫居。唐朝統治階級加緊壓迫剝削勞動人民,勞動人民生活痛苦。詩人此時政治上受到打擊,思想苦悶。通過寫唱《竹枝詞》,既反映了人民的痛苦情緒,也表露了詩人苦悶細心情。
謝思煒.白居易詩選:中華書局,2005:135-136
周嘯天.唐詩鑑賞辭典補編: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515-517
昨夜夢夢得,初覺思踟躕。
忽忘來汝郡,猶疑在吳都。
吳都三千里,汝郡二百餘。
非夢亦不見,近與遠何殊?尚能齊近遠,焉用論榮枯?但問寢與食,近日兩何如?病後能吟否?春來曾醉無?樓台與風景,汝又何如蘇?相思一相報,勿復慵為書。
鬢髮已斑白,衣綬方朱紫。
窮賤當壯年,富榮臨暮齒。
車輿紅塵合,第宅青煙起。
彼來此須去,品物之常理。
第宅非吾廬,逆旅暫留止。
子孫非我有,委蛻而已矣。
有如蠶造繭,又似花生子。
子結花暗凋,繭成蠶老死。
悲哉可奈何,舉世皆如此。
莫養瘦馬駒,莫教小妓女。
後事在目前,不信君看取。
馬肥快行走,妓長能歌舞。
三年五歲間,已聞換一主。
借問新舊主,誰樂誰辛苦。
請君大帶上,把筆書此語。
往事勿追思,追思多悲愴。
來事勿相迎,相迎已惆悵。
不如兀然坐,不如塌然臥。
食來即開口,睡來即合眼。
二事最關身,安寢加餐飯。
忘懷任行止,委命隨修短。
更若有興來,狂歌酒一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