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旨
本篇是《飲酒》二十首中的第五首。詩歌的主旨是展示詩人運用魏晉玄學「得意忘象」之說領悟「真意」的思維過程,富於理趣。然而,它不是枯燥乏味的哲理演繹。詩中寫了悠然自得的情,也寫了幽美淡遠的景,在情景交融的境界中含蓄着萬物各得其所、委運任化的哲理;這哲理又被詩人提煉、濃縮到「心遠地自偏」、「此中有真意」等警句,給讀者以理性的啟示,整首詩的韻調也更顯得雋秀深長。
」這首詩正刻畫了詩的不同流俗的精神風貌。他不象一般隱士那樣標榜超塵出世,而是「結廬在人境」;他置身「人境」,卻能做到「無車馬喧」,不染世俗之事。原因何在?詩人意味深長地說:「心遠地自偏」。心靜,境自靜。心無雜念,即使身居鬧市,也宛如在山。這深刻的道理被詩人平淡地說出,親切感人。詩歌巧妙地運用了象徵手法。「飛鳥相與還」,那只在晚照中翩然歸來的鳥和那個「悠然見南山」的人,心神契合,仿佛都在這幽靜的山林中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意境
陶淵明的《飲酒》組詩共有20首,這組詩並不是酒後遣興之作,而是詩人借酒為題,寫出對現實的不滿和對田園生活的喜愛,是為了在當時十分險惡的環境下借醉酒來逃避迫害。他在《飲酒》第二十首中寫道「但恨多謬誤,君當恕罪人」,可見其用心的良苦。這裡選的是其中的第五首。這首詩以情為主,融情入景,寫出了詩人歸隱田園後生活悠閒自得的心境。
這首詩的意境可分兩層,前四句為一層,寫詩人擺脫塵俗煩擾後的感受,表現了詩人鄙棄官場,不與統治者同流合污的思想感情。後六句為一層,寫南山的美好晚景和詩人從中獲得的無限樂趣。表現了詩人熱愛田園生活的真情和高潔人格。
詳解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寫詩人雖然居住在污濁的人世間,卻不受塵俗的煩擾。「車馬喧」,正是官場上你爭我奪、互相傾軋、奔走鑽營的各種醜態的寫照。但是,陶淵明「結廬的人境」,並不是十分偏僻的地方,怎麼會聽不到車馬的喧鬧呢?詩人好像領會了讀者的心理,所以用了一個設問句「問君何能爾」,然後自己回答「心遠地自偏」。只要思想上遠離了那些達官貴人們的車馬喧囂,其他方面也自然地與他們沒有糾纏了。這四句,包含着精闢的人生哲理,它告訴我們,人的精神世界,是可以自我淨化的,在一定的條件下,只要發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就可以改變客觀環境對自己的影響,到處都可以找到生活的樂趣。「心遠」一詞,反映了詩人超塵脫俗,毫無名利之念的精神世界。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是千年以來膾炙人口的名句。因為有了「心遠地自偏」的精神境界,才會悠閒地在籬下採菊,抬頭見山,是那樣地怡然自得,那樣地超凡脫俗!這兩句以客觀景物的描寫襯托出詩人的閒適心情,「悠然」二字用得很妙,說明詩人所見所感,非有意尋求,而是不期而遇。蘇東坡對這兩句頗為稱道:「採菊之次,偶然見山,初不用意,而境與意會,故可喜也。」「見」字也用得極妙,「見」是無意中的偶見,南山的美景正好與採菊時悠然自得的心境相映襯,合成物我兩忘的「無我之境」。如果用「望」字,便是心中先有南山,才有意去望,成了「有我之境」,就失去了一種忘機的天真意趣。南山究竟有什麼勝景,致使詩人如此讚美呢?接下去就是「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這也是詩人無意中看見的景色,在南山那美好的黃昏景色中,飛鳥結伴飛返山林,萬物自由自在,適性而動,正像詩人擺脫官場束縛,悠然自在,詩人在這裡悟出了自然界和人生的真諦。「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詩人從這大自然的飛鳥、南山、夕陽、秋菊中悟出了什麼真意呢?是萬物運轉、各得其所的自然法則嗎?是對遠古純樸自足的理想社會的嚮往嗎?是任其自然的人生哲理嗎?是直率真摯的品格嗎?詩人都沒有明確地表示,只是含蓄地提出問題,讓讀者去思考,而他則「欲辨己忘言」。如果結合前面「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來理解,「真意」我們可以理解為人生的真正意義,那就是人生不應該汲汲於名利,不應該被官場的齷齪玷污了自己自然的天性,而應該回到自然中去,去欣賞大自然的無限清新和生機勃勃!當然,這個「真意」的內涵很大,作者沒有全部說出來,也無須說出來,這兩句哲理性的小結給讀者以言已盡而意無窮的想象餘地,令人回味無窮。
全詩以平易樸素的語言寫景抒情敘理,形式和內容達到高度的統一,無論是寫南山傍晚美景,還是或抒歸隱的悠然自得之情,或敘田居的怡然之樂,或道人生之真意,都既富於情趣,又饒有理趣。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那樣景、情、理交融於一體的名句不用說,就是「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樣的句子,雖出語平淡,樸素自然,卻也寄情深長,托意高遠,蘊理雋永,耐人咀嚼,有無窮的理趣和情趣。
本詩通過眼前景物的敘寫,說明「心遠地自偏」的道理,表達作者從自然景物中尋得樂趣的恬適心情和豐富的精神生活,反映出作者厭惡官場腐敗、決心歸隱自潔的人生追求。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
初,張衡作《定情賦》,蔡邕作《靜情賦》,檢逸辭而宗澹泊,始則盪以思慮,而終歸閒正。
將以抑流宕之邪心,諒有助於諷諫。
綴文之士,奕代繼作;因並觸類,廣其辭義。
余園閭多暇,復染翰為之;雖文妙不足,庶不謬作者之意乎。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
表傾城之艷色,期有德於傳聞。
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
淡柔情於俗內,負雅志於高雲。
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褰朱幃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
送纖指之餘好,攮皓袖之繽紛。
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
曲調將半,景落西軒。
悲商叩林,白雲依山。
仰睇天路,俯促鳴弦。
神儀嫵媚,舉止詳妍。
激清音以感余,願接膝以交言。
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為愆;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
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而枯煎!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閒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經年而見求!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於床前!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願在竹而為扇,含淒飆於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顧襟袖以緬邈!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以哀來,終推我而輟音!考所願而必違,徒契契以苦心。
擁勞情而罔訴,步容與於南林。
棲木蘭之遺露,翳青松之餘陰。
儻行行之有覿,交欣懼於中襟;竟寂寞而無見,獨悁想以空尋。
斂輕裾以復路,瞻夕陽而流嘆。
步徙倚以忘趣,色悽慘而矜顏。
葉燮燮以去條,氣淒淒而就寒,日負影以偕沒,月媚景於雲端。
鳥淒聲以孤歸,獸索偶而不還。
悼當年之晚暮,恨茲歲之欲殫。
思宵夢以從之,神飄飄而不安;若憑舟之失棹,譬緣崖而無攀。
於時畢昴盈軒,北風淒淒,炯炯不寐,眾念徘徊。
起攝帶以侍晨,繁霜粲於素階。
雞斂翅而未鳴,笛流遠以清哀;始妙密以閒和,終寥亮而藏摧。
意夫人之在茲,托行雲以送懷;行雲逝而無語,時奄冉而就過。
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
迎清風以怯累,寄弱志于歸波。
尤《蔓草》之為會,誦《召南》之餘歌。
坦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
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
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
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
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
歡言酌春酒,摘我園中蔬。
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
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
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
高鴻方冥飛,萬里不回首。況當移杪時,霜露濕星斗。
鼓翼無何鄉,永避網羅咎。君子重出處,此義安可負。
嶷嶷潭府公,清譽比瓊玖。節制臨八州,時命非不偶。
胡為請分務,念念在林藪。切嘗聽公言,三朝祿食久。
四十有五年,數為漕與守。慎事無纖瑕,收身養吾壽。
兒孫皆賞延,君恩誠已厚。朝廷新法度,利害喧眾口。
紛馳使者車,必行無可否。嗟予力已疲,何以為父母。
不待老有請,連章至八九。君相惜其才,符竹今仍剖。
蘇台古名邦,震澤當戶牖。拜恩臣豈邀,客賀但揮手。
便道將徑歸,辭疾上印綬。家園瞰西湖,雲月是鄰友。
翛然一榻外,長物復何有。隱几悟僧禪,頹形若陵阜。
不學陶朱公,反為利端誘。不學陶淵明,區區愛琴酒。
文王如搜賢,肯棄渭川叟。行己無固必,資深逢左右。
重來作霖雨,一洗蒼生垢。信哉孟軻氏,和任著伊柳。
獨善名易滅,兼濟垂不朽。噫嘻高鴻篇,在理或可取。
蘇公士冠冕,復似郭有道。
知士未達間,趣操保耆老。
精鋼試九火,勞倦容不槁。
為州弟飲酒,況此年歲好。
藏鋒避世故,輕敵喪吾寶。
時來用毫末,勳業自世表。
清夜炯不寐,虛窗入圓璧。鴻雁正南飛,庭柯已改色。
四運無停景,欻見節序隔。百物自穰穰,吾心自寂寂。
秋物本何悲,君悲當自適。楚玉非達士,淚苦為秋滴。
不如陶淵明,濁醪度晨夕。以茲俟君子,須要生理得。
一飲置君憂,再飲□君□。我感知己分,為子豁丹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