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懷八十二首·其七十九》

林中有奇鳥，自言是鳳凰。

清朝飲醴泉，日夕棲山岡。

高鳴徹九州，延頸望八荒。

適逢商風起，羽翼自摧藏。

一去崑崙西，何時復迴翔。

但恨處非位，愴悢使心傷。

昔余游大梁，登於黃華顛。共工宅玄冥，高台造青天。

幽荒邈悠悠，悽愴懷所憐。所憐者誰子，明察應自然。

奸寵沈冀州，妖女不得眠。肆變陵世俗，豈雲永厥年！

晉士讎阮籍眼，唐人觀李邕眉。任汝得吾皮骨，惟吾不汝瑕疵。

曾未學黃庭，衰顏已可驚。

詩能如阮籍，評不愧鍾嶸。

玉軫調初美，冰壺想更清。

兔園風雪甚，還聽鴈來聲。

阮籍英雄人，高逸非其志。驅車臨廣武，大笑楚漢事。

飲酒以輕生，杜康知此意。鄰家有好女，蕣華傷萎地。

慟哭涕滂沱，情深豈妖媚。長嘯若鳳鸞，亦乃途窮淚。

嵇公薄湯武，遺曲廣陵墜。越禮逾矜慎，言懷務閎肆。

當日竹林賢，沉冥惟爾醉。

祗須瞢董湖塗，莫說之乎者也。直木先尋斧斤，立仗惟聞暗啞。

痴呆紀湄養雞，禍福塞翁失馬。半夜蕉鹿非真，四大形骸都假。

岑樓寸木反高，得車■痔愈下。為豈枉尺直尋，功在畫墁毀瓦。

下里曲奏同聲，陽春調孤和寡。將攜雄劍雙龍，擊碎唾壺一把。

流言可中姬旦，非罪誰明公冶。傲骨只合昂藏，好官彼甘唾罵。

狐妖已詫據城，鼠匿奚容熏社。阮籍嫉時眼白，元禮何辜衣赭。

世途不啻羊腸，宦達真同土苴。知止知足久長，苟合苟完聊且。

既悟鳥盡弓藏，何用回車淚灑。招龍寧在菜圃，索駿惟之冀野。

陶公三徑未荒，淳于一石堪瀉。好月好風當邀，閒是閒非休惹。

老性不改薑桂，美材任舍梧檟。陽虎或類宣尼，宮黝亦似子夏。

肉眼必有遺珠，簧口徒工炙輠。翻波終涇渭分，斜日非賢聖打。

誰知百代鼓吹，只在片言風雅。雅女羞隙需媒，玉不求沽待賈。

鯤鵬奮翼垂雲，燕雀依人賀廈。豈如急馬韁收，莫待臨崖身舍。

請看蕭艾共焚，不異魚蝦並鮓。秉燭聊效狂言，覆轍示諸迷者。

柳陰深處是吾廬，漁舍田家共一墟。阮籍賓朋多嗜酒，鄭玄奴僕謾知書。

長生不待燒丹灶，安步惟消下澤車。昨日東郊春雨足，科頭猶自帶經鋤。

清時何事羨蘇門，長嘯悠然道自存。數部鼓吹頻送響，六街車馬不聞喧。

逍遙可續成公賦，箕踞誰同阮籍言。不必攀躋窮半嶺，疏林修竹自為園。

一嘯乾坤只自痴，春風回首嘆支離。人情已厭惟杯酒，世事其如渾局棋。

寂寞楊雄誰問汝，浮沉阮籍是吾師。欲知冥徙逍遙意，與爾相看酩酊時。

言出勿令圭有玷，舌捫不及駟難追。

阮公托醉勸進表，龐老無名受禪碑。

陽和微弱陰氣竭。海凍不流綿絮折。呼吸不通寒冽冽。

立象昭回，陰陽攸經。秋風夙厲，白露宵零。修林凋殞，茂草收榮。

良時忽邁，朝日西傾。有始有終，誰能久盈。太微開塗，三辰垂精。

峨峨群龍，躍奮紫庭。鱗分委瘁，時高路清。爰潛爰默，韜影隱形。

願保今日，永符修齡。

晨風掃塵，朝雨灑路。飛駟龍騰，哀鳴外顧。攬轡按策，進退有度。

樂往哀來，悵然心悟。念彼恭人，眷眷懷顧。日月運往，歲聿云暮。

嗟余幼人，既頑且固。豈不志遠，才難企慕。命非金石，身輕朝露。

焉知松喬，頤神太素。逍遙區外，登我年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