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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駒支不屈於晉》

左丘明 〔先秦〕

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

范宣子親數諸朝。

曰:「來,姜戎氏。

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

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

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

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

」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

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

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

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

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餚之師。

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

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餚志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

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

」賦《青蠅》而退。

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駒支不屈於晉 - 譯文及註釋

譯文一晉國范宣子同各國大夫在向地會晤。會晤時準備拘捕姜戎首領駒支。范宣子親自在殿上指責他,說:「來!姜戎氏!從前秦國人在瓜州追逐你的祖父吾離,你祖父吾離身披白茅,頭戴荊條,前來歸附我們先君。我們先君惠公僅有不多的田地,還與你們平分了,以供給食用。現在諸侯事奉我們國君不如從前了,大概是言語泄漏了出去,主要是由於你的緣故。明早會晤的事,你不要參加了。參加,就拘捕你。」駒支回答說:「從前秦國人倚仗他們人多,對土地貪得無厭,驅逐我們戎人。惠公表示了大恩大德,說我們戎人,是四岳的後代,不要拋棄這些人。賜給我們南部邊境的田地,那裡是狐狸居住,豺狼吼叫的地方。我們戎人剷除了那裡的荊棘,驅逐了那裡的狐狸豺狼,成為先君不侵擾不背叛的臣屬,直到現在沒有二心。」「從前文公與秦國討伐鄭國,秦國人偷偷與鄭國訂盟,並在鄭國安置了戍守的人,於是就發生了餚山之戰。晉軍在前面迎擊,戎人在後面抵抗,秦軍有來無回,實在是我們戎人使他陷入這個境地的。譬如捕鹿,晉國人抓住它的角,戎人拖住它的腿,與晉國人一起將它摔倒。戎人為什麼不能免於罪?從這次戰役以來,晉國的所有戰役,我們戎人都是相繼按時參加,前來追隨執政,同餚山之戰時的心意一樣,豈敢背離疏遠?現在執政下面的大夫們恐怕的確有不足的地方,而使諸侯離心,卻歸咎我們戎人!我們戎人的飲食衣服與華夏之族不同,貨幣不通,言語不同,怎能去做壞事?不到會參加,也沒有什麼可煩惱的。」於是朗誦了《青蠅》一詩,然後退出。宣子表示道歉,並讓他到會參與事務,以便成全自己平易近人的君子的聲名。

譯文二晉國和諸侯各國在向地集會,準備拘捕姜戎族的首領駒支。晉國大夫范宣子在朝會上親自指責他,說:「過來,姜戎氏!從前秦國人把你祖父吾離從瓜州趕走,你祖父吾離披着茅草衣、戴着荊條帽前來投奔我國先君。我先君惠公當時有不多的田地,卻與你們平分來養活你們。如今諸侯侍奉我們寡君不如從前,大概說話泄漏了什麼機密,這主要是你造成的。明天的會議,你不要參加了!你要是參加,就把你抓起來!」駒支回答說:「從前秦國人仗着他們人多,貪婪地掠奪土地,把我們各部落戎人從祖居地趕走。貴國君惠公顯示他崇高的品德,認為我們各部戎人都是四岳的後代,不該這樣拋棄滅絕。他賜給我們南部邊疆的土地,那裡是狐狸居住、豺狼嗥叫的地方。我們各部戎人砍除了那裡的荊棘,趕走了那裡的狐狸、豺狼,從此成了貴國先君既不內侵也不外叛的臣屬,直到如今忠誠不二。從前文公與秦國攻打鄭國,秦國人私下裡同鄭國人訂立盟約,留下軍隊在那裡駐守,因此而發生餚地戰役。當時晉軍在前面抵抗,我們戎人在後面進擊,秦軍全軍覆沒,實在是我們戎人出了大力。這就如同捕鹿,晉國人抓住它的角,戎人拖住它的後腿,和晉國人一起把它掀倒。戎人為什麼不能免於罪責呢?從那時以來,晉國多次出兵征戰,我戎人各部從來緊跟其後,時時追隨貴國執政,還是像餚之戰時那樣心志如一,豈敢疏遠背離?如今貴國軍旅中的長官可能真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夠,使得諸侯叛離,你們卻怪罪我們戎人!我們各部戎人服飾飲食(習俗)不與華夏相同,禮儀使者不相往來,言語不通,能做什麼對貴國不利的壞事?不參加盟會的事務,我也不會慚愧。」駒支朗讀了《青蠅》詩退了下去,范宣子連忙道歉,請他參加會議事務,同時也成全了自己和藹可親的君子美名。

注釋向:吳地,在今安徽懷遠縣西南。戎子駒支:姜戎族的首領,名駒支。姜戎,戎族的一個部落。數:音鼠,歷數其罪。乃祖:你的祖父。瓜州:地名,在今甘肅敦煌西。苫(shān)蓋:用草編成的覆蓋物。不腆(tiǎn):不豐厚,不多。女:通「汝」,你。職:主要。詰朝:明日。蠲(juān):顯示。四岳:傳說為堯舜時四方部落首領。裔胄:後嗣。亢:抗。掎:拉住,拖住。踣;同「仆」。猶餚志也:還是像在餚作戰時那樣忠心。逷;音惕,遠。攜:離,疏遠。贄幣:古人見面時所贈送的禮物。贄幣不通,喻沒有往來。瞢:音孟,悶,不舒暢。青繩:《詩經·小雅》中的一篇,主旨是希望君子莫信饞言。辭:道歉。成:成全。愷悌:和樂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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駒支不屈於晉 - 賞析

《左傳》除了對各國戰爭描述精彩之外,對一些謀臣說客的辭令藝術的記錄,也極具藝術性,尤其是那些謀臣們在外交中實話實話,以真取勝的史實,令人嘆為觀止。《駒支不屈於晉》這篇文章記錄的就是戎子駒支以事實說話,駁倒范宣子的責難的事:范宣子仗着晉國的強大,仗着自己的先君曾有恩於羌戎,對駒支氣勢洶洶,把晉國霸主地位的動搖歸咎於駒支。戎子駒支則據理力爭,逐層辯駁。首先說晉國所賞賜的土地是荒蕪不毛之地,不足以稱大恩大德。其次說羌戎幫助晉國在餚地全殲秦軍,可以說已經報恩了,之後更是鞍前馬後,毫無二心。最後暗示晉國所以眾叛親離,乃是其自己一手造成的,與羌戎無關。全部辯辭語氣委婉而正氣凜然,使范宣子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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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明

作者:左丘明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華夏人,生於前502年,死於前422年,享年80歲。丘穆公呂印的後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國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稱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稱「左丘明」,後為魯國太史 。左氏世為魯國太史,至丘明則約與孔子(前551-479)同時,而年輩稍晚。他是當時著名史家、學者與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傳》、《國語》等。左丘明的最重要貢獻在於其所著《春秋左氏傳》與《國語》二書。左氏家族世為太史,左丘明又與孔子一起「如周,觀書於周史」,故熟悉諸國史事,並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左丘明其它诗文

《曹劌論戰》

左丘明 〔先秦〕

十年春,齊師伐我。

公將戰,曹劌請見。

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乃入見。

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

」對曰:「小惠未遍,民弗從也。

」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

」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

」對曰:「忠之屬也。

可以一戰。

戰則請從。

」(遍 同:徧)公與之乘,戰於長勺。

公將鼓之。

劌曰:「未可。

」齊人三鼓。

劌曰:「可矣。

」齊師敗績。

公將馳之。

劌曰:「未可。

」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

」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

對曰:「夫戰,勇氣也。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彼竭我盈,故克之。

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

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

《楚歸晉知罃》

左丘明 〔先秦〕

晉人歸楚公子谷臣,與連尹襄老之屍於楚,以求知罃。

於是荀首佐中軍矣,故楚人許之。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治戎,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

執事不以釁鼓,使歸即戮,君之惠也。

臣實不才,又誰敢怨?」王曰:「然則德我乎?」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各懲其忿,以相宥也,兩釋纍囚,以成其好。

二國有好,臣不與及,其誰敢德?」王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

無怨無德,不知所報。

」王曰:「雖然,必告不穀。

」對曰:「以君之靈,纍臣得歸骨於晉,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

若從君之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首其請於寡君,而以戮於宗,亦死且不朽。

若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於事,而帥偏師以脩封疆,雖遇執事,其弗敢違。

其竭力致死,無有二心,以盡臣禮。

所以報也。

王曰:「晉未可與爭。

」重為之禮而歸之。

《晉公子重耳之亡》

左丘明 〔先秦〕

重耳復國晉公子重耳之及於難也,晉人伐諸蒲城,蒲城人慾戰,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祿,於是乎得人。

有人而校,罪莫大焉。

吾其奔也。

」遂奔狄。

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

狄人伐廧咎如,獲其二女叔隗、季隗,納諸公子。

公子娶季隗,生伯儵,叔劉;以叔隗妻趙衰,生盾。

將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後嫁。

」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

」處狄十二年而行。

過衛,衛文公不禮焉。

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塊。

公子怒,欲鞭之。

子犯曰:「天賜也。

」稽首受而載之。

及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

公子安之。

從者以為不可,將行,謀於桑下。

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

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之者,吾殺之矣。

」公子曰:「無之。

」姜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

」公子不可。

姜與子犯謀,醉而遣之。

醒,以戈逐子犯。

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

浴,薄而觀之。

僖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

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

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

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

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飧,置璧焉。

公子受飧反璧。

及宋,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

重耳報恩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

叔詹諫曰:「臣聞天之所啟,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將建諸?君其禮焉。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晉公子,姬出也,而至於今,一也。

離外之患,而天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

有三士足以上人而從之,三也。

晉,鄭同儕,其過子弟,固將禮焉,況天之所啟乎?」弗聽。

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榖?」對曰:「子女玉帛,則君有之;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

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

其何以報君?」曰:「雖然,何以報我?」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

若不獲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旋。

」子玉請殺之。

楚子曰:「晉公子廣而儉,文而有禮。

其從者肅而寬,忠而能力。

晉侯無親,外內惡之。

吾聞姬姓,唐叔之後,其後衰者也。

其將由晉公子乎!天將興之,誰能廢之?違天,必有大咎。

」乃送諸秦。

秦伯納女五人,懷嬴與焉。

奉匜沃盥,既而揮之。

怒,曰:「秦、晉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懼,降服而囚。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請使衰從。

」公子賦《河水》,公賦《六月》。

趙衰曰:「重耳拜賜!」公子降,拜,稽首。

公降一級而辭焉。

衰曰:「君稱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納之。

不書。

不告入也。

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羈紲,從君巡於天下,臣之罪甚多矣。

臣猶知之,而況君乎?請由此亡。

」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於河。

濟河,圍令狐,入桑泉,取臼衰。

二月,甲午,晉師軍於廬柳。

秦伯使公子縶如晉師。

師退,軍於郇。

辛丑,狐偃及秦、晉之大夫盟於郇。

壬寅,公子入於晉師。

丙午,入於曲沃。

丁未,朝於武宮。

戊申,使殺懷公於高梁。

不書,亦不告也。

呂、郤畏逼,將焚公宮而弒晉侯。

寺人披請見,公使讓之,且辭焉。

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

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

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祛猶在,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

君命無二,古之制也。

除君之惡,唯力是視。

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鈎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公見之,以難告。

三月,晉侯潛會秦伯於王城。

乙丑,晦,公宮火。

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

晉侯逆夫人嬴氏以歸。

秦伯送衛於晉三千人,實紀綱之仆。

重耳畫像初,晉侯之豎頭須,守藏者也。

其出也,竊藏以逃,盡用以求納之。

及入,求見,公辭焉以沐。

謂僕人曰:「沐則心覆,心覆則圖反,宜吾不得見也。

居者為社稷之守,行者為羈紲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矣。

」僕人以告,公遽見之。

狄人歸季隗於晉,而請其二子。

文公妻趙衰,生原同,屏括,樓嬰。

趙姬請逆盾與其母,子余辭。

姬曰:「得寵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請,許之。

來,以盾為才,固請於公,以為嫡子。

而使其三子下之。

以叔隗為內子,而己下之。

介子推不言祿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

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外內棄之。

天未絕晉,必將有主。

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

況貪天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難與處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

」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

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

」其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

」遂隱而死。

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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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許越成》

左丘明 〔先秦〕

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報槜李也。

遂入越。

越子以甲楯五千保於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以行成。

吳子將許之。

伍員曰:「不可。

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

』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後相。

後緡方娠,逃出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

惎澆能戒之。

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

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

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豷,遂滅過、戈,復禹之績。

祀夏配天,不失舊物。

今吳不如過,而越大於少康,或將豐之,不亦難乎?勾踐能親而務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讎。

於是乎克而弗取,將又存之,違天而長寇讎,後雖悔之,不可食已。

姬之衰也,日可俟也。

介在蠻夷,而長寇讎,以是求伯,必不行矣。

」 弗聽。

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 。

《子革對靈王》

左丘明 〔先秦〕

楚子狩於州來,次於潁尾,使盪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

楚子次於乾溪,以為之援。

雨雪,王皮冠,秦復陶,翠被,豹舄,執鞭以出,仆析父從。

右尹子革夕,王見之。

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伋、王孫牟、燮父、禽父,並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

今吾使人於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 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

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

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

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

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

我若求之,其與我乎?」 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

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鏚柲,敢請命。

」王入視之。

析父謂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

」 王出,復語。

左史倚相趨過。

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

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

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

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 王曰:「子能乎?」對曰:「能。

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

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

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

』」 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

不能自克,以及於難。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

』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溪?」 。

《宮之奇諫假道》

左丘明 〔先秦〕

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

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

虢亡,虞必從之。

晉不可啟,寇不可翫。

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 。

大伯不從,是以不嗣。

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於盟府。

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逼乎?親以寵逼,猶尚害之,況以國乎?」公曰:「吾享祀豐絜,神必據我。

」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

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

』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

神所馮依,將在德矣。

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弗聽,許晉使。

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

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八月甲午,晉侯圍上陽,問於卜偃曰:「吾其濟乎?」對曰:「克之。

」公曰:「何時?」對曰:「童謠曰:『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

鶉之賁賁,天策燉燉,火中成軍,虢公其奔。

』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

師還,館於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從媵秦穆姬。

而修虞祀,且歸其職貢於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

」罪虞公,言易也。

《秦晉崤之戰》

左丘明 〔先秦〕

冬,晉文公卒。

庚辰,將殯於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

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穆公訪諸蹇叔。

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

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

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

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

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於餚。

餚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後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

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

」秦師遂東。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

王孫滿尚幼,觀之,言於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

輕則寡謀,無禮則脫。

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

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

」且使遽告於鄭。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

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於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

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閒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楊孫奔宋。

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

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

」滅滑而還。

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

奉不可失,敵不可縱。

縱故患生;違天不祥。

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

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命,遽興姜戎。

子墨衰絰,梁弘御戎,萊駒為右。

夏四月辛巳,敗秦師於餚,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

遂墨以葬文公,晉於是始墨。

文嬴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

先軫朝,問秦囚。

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

」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讎,亡無日矣!」不顧而唾。

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

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

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纍臣釁鼓,使歸就戮於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

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

」不替孟明,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

《駒支不屈於晉》

左丘明 〔先秦〕

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

范宣子親數諸朝。

曰:「來,姜戎氏。

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

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

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

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

」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

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

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

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

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餚之師。

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

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餚志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

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

」賦《青蠅》而退。

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寺人披見文公》

左丘明 〔先秦〕

呂、郤畏逼,將焚公宮而弒晉侯。

寺人披請見。

公使讓之,且辭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

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

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猶在,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

若猶未也,又將及難。

君命無二,古之制也。

除君之惡,唯力是視。

蒲人、狄人、余何有焉?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鈎,而使管仲相。

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公見之,以難告。

晉侯潛會秦伯於王城。

己丑晦,公宮火。

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

《申胥諫許越成》

左丘明 〔先秦〕

吳王夫差乃告諸大夫曰:「孤將有大志於齊,吾將許越成,而無拂吾慮。

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

」申胥諫曰:「不可許也。

夫越非實忠心好吳也,又非懾畏吾甲兵之強也。

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吳國於股掌之上,以得其志。

夫固知君王之蓋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辭,以從逸王志,使淫樂於諸夏之國,以自傷也。

使吾甲兵鈍弊,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然後安受吾燼。

夫越王好信以愛民,四方歸之,年穀時熟,日長炎炎,及吾猶可以戰也。

為虺弗摧,為蛇將若何?」吳王曰:「大夫奚隆于越?越曾足以為大虞乎?若無越,則吾何以春秋曜吾軍士?」乃許之成。

將盟,越王又使諸稽郢辭曰:「以盟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乾,足以結信矣。

以盟為無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臨使之,而胡重於鬼神而自輕也。

」吳王乃許之,荒成不盟。

《子產論政寬猛》

左丘明 〔先秦〕

鄭子產有疾。

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

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

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

」疾數月而卒。

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

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

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

」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

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

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

」《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施之以寬也。

『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

』糾之以猛也。

『柔遠能邇,以定我王。

』平之以和也。

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

』和之至也。

」及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 。

《燭之武退秦師》

左丘明 〔先秦〕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

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

」公從之。

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

」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

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

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

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

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

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

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

」秦伯說,與鄭人盟。

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

公曰:「不可。

微夫人之力不及此。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

吾其還也。

」亦去之。

(選自《左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