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公娶於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
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
又娶於陳,曰厲媯。
生孝伯,蚤死。
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
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
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
驕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來,寵祿過也。
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
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
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
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
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
君人者,將禍是[通「事」]務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
其子厚與州吁游,禁之,不可。
桓公立,乃老。
譯文衛莊公娶了齊國太子得臣的妹妹,叫莊姜,容貌很漂亮,卻沒有兒子。衛國人做了一首名為《碩人》的詩就是描寫她的美貌的。莊公又從陳國娶了一個妻子,叫厲媯,生了兒子孝伯,早死。跟她陪嫁來的妹妹戴媯,生了桓公,莊姜就把他作為自己的兒子。
公子州吁,是莊公愛妾生的兒子,衛莊公十分寵愛他,又喜歡軍事,但莊公不禁止,莊姜很厭惡他。
石碏規勸莊公道:「我聽說一個人愛自己的兒子,一定要以正確的禮法來教導約束他,這樣才能使他不走上邪路。驕傲、奢侈、淫蕩、逸樂,就是走向邪路的開端。這四個方面的產生,都是寵愛和賞賜太過的緣故。如果要立州吁做太子,就應該定下來;要是還沒有,這樣就會引導他造成禍害。受寵愛而不驕傲,驕傲了而能受壓制,受了壓制而不怨恨,有怨恨而不為非作歹的人,是很少有的呀。再說卑賤的妨害高貴的,年少的欺負年長的,疏遠的離間親近的,新的挑撥舊的,地位低的壓着地位高的,淫亂的破壞有禮義的,這是人們常說的六種逆理的事。君主行事公正適宜,臣子服從命令,父親慈愛兒子,兒子孝順父親,哥哥愛護弟弟,弟弟敬重哥哥,這是人們常說的六種順禮的事。不做順應禮義的事去做違背禮的事,就會招致禍害。做君主的應盡力除掉禍害,現在卻反而招致禍害的到來,這恐怕是不可以的吧!」莊公不聽。
石碏的兒子石厚與州吁交往,石碏禁止,但禁止不住。到衛桓公當國君時,石碏就告老退休了。
注釋衛:國名,姬姓,在今河南淇縣一帶。齊:國名,姜姓,在今山東北部、中部地區。東宮:太子的居所。碩人:典出《詩經 · 衛風》中的一篇,乃歌頌莊姜美麗的詩篇。莊姜:衛莊公的夫人,「莊」是她丈夫的諡號,「姜」則是她娘家的姓,故稱莊姜。陳:國名,媯姓在今河南東部及安徽西部。厲媯(guī):「厲」和下文「戴媯」的「戴」均為諡號,「媯」是娘家的姓。蚤:通」早「。娣:妹。古時諸侯娶妻,妹可隨姊同嫁。桓公:名完,在位十六年,後為州吁所殺。嬖(bì)人:出身低賤而受寵的人,這裡指衛莊公的寵妾。石碏(què):衛國大夫。義方:為人行事的規範。佚(yì):這裡指逸樂。階:階梯,這裡用作動詞,指一步步引向。眕(zhěn):自安自重,忍耐而不輕舉妄動。鮮(xiǎn):少見。陵:欺侮。去:拋棄。速:招致。是:通「事」無乃:恐怕。立:繼承。老:告老致仕。▲
清 吳調侯 .古文觀止.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4-5
文章記述了前720年(隱公三年),石碏勸諫衛莊公愛子應「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的事。州吁是衛莊公的一個寵妾所生,衛莊公愛屋及烏,對他也格外寵愛,即使對他喜好軍事這種十分犯忌的事,也不加禁止。衛國大夫石碏看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於是向衛莊公進諫,勸莊公愛子應該用道義,不要讓他走上邪路。但莊公聽不進去,結果前719年即第二年,就發生了州吁弒桓公而自立的事件。多虧石碏用計,大義滅親,借陳國國君之手把弒君亂國的州吁和自己的兒子——助紂為虐的石厚抓住,並派人把他們殺死。
如何愛子,對一個國君來說,決不單單是他個人的問題,這將關係到國家的安危、社會的治亂。正因為這樣,所以石碏才進諫衛莊公。但石碏進諫,並沒有像許多進諫者那樣,舉述以往有關的歷史經驗教訓;而是開門見山,一上來就切入諫旨,提出「愛子」應「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的觀點。接着,便有的放矢地指出「驕、奢、淫、佚」是使「愛子」走上邪路的來由;而這四種惡習的養成,則是為人君者過分溺愛所致。然後,話題輕輕一轉,就落到州吁身上。須知,州吁作為庶子而「好兵」,這往往是作亂的前兆。所以石碏一針見血卻又語重心長地指出:「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之後,又連用四個頂針(也叫「頂真」或「聯珠」)句,斷定州吁決不會心甘情願地屈居人下。再接下來,又根據傳統的倫理關係和社會規範,總括出「六逆」和「六順」,提醒莊公:「去順效逆」只能加速禍患的發生,作為人君必須防患未然,全力消除禍患的根由。這樣,就把「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這一愛子觀的現實性、重要性和緊迫性進一步突出出來。然而,被糊塗蒙了心的衛莊公卻根本聽不進去。
石碏的諫言有三層意思,環環相扣,入情入理,深入地分析了由「寵」導致滅亡的必然性。其一,「驕、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來,寵祿過也」,說明驕奢淫逸來源於嬌縱溺愛;其二、受寵愛就會變得驕橫,驕橫就不會安於自己地位低下,地位低下就會有怨恨之心,心生怨恨就不會安分守已;其三,從此以後,地位低賤的就會欺壓地位尊貴的,年紀小的就會想辦法凌年紀大的,關係疏遠的就會找機會離間關係親近的,新的離間舊的,小的欺凌大的,淫亂的就會破壞有道德的。如此這般,禍事就註定要來了!
勸主諫君,須在緊緊把握諫旨韻前提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而理,則須說透,說到位。做到了這點,被勸諫者卻聽不進去,那只能證明被勸者太頑固不化,《石碏諫寵州吁》正具有這樣的特點。可以肯定地說,「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的愛子方法,歷來被認為有借鑑意義和實踐意義。▲
清 吳調侯 .古文觀止.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4-5
傅德岷 賴雲琪主編.古文觀止鑑賞辭典.武漢:長江出版社,2008年6月:5-6
二年春,齊侯伐我北鄙,圍龍。
頃公之嬖人盧蒲就魁門焉,龍人囚之。
齊侯曰:「勿殺!吾與而盟,無入而封。
」弗聽,殺而膊諸城上。
齊侯親鼓,士陵城,三日,取龍,遂南侵,及巢丘。
衛侯使孫良夫、石稷、寧相、向禽將侵齊,與齊師遇。
石子欲還,孫子曰:「不可。
以師伐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若知不能,則如無出。
今既遇矣,不如戰也。
」夏,有......石成子曰:「師敗矣。
子不少須,眾懼盡。
子喪師徒,何以復命?」皆不對。
又曰:「子,國卿也。
隕子,辱矣。
子以眾退,我此乃止。
」且告車來甚眾。
齊師乃止,次於鞫居。
新築人仲叔於奚救孫桓子,桓子是以免。
既,衛人賞之以邑,辭。
請曲縣、繁纓以朝,許之。
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
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
若以假人,與人政也。
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
」孫桓子還於新築,不入,遂如晉乞師。
臧宣叔亦如晉乞師。
皆主郤獻子。
晉侯許之七百乘。
郤子曰:「此城濮之賦也。
有先君之明與先大夫之肅,故捷。
克於先大夫,無能為役,請八百乘。
」許之。
郤克將中軍,士燮佐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以救魯、衛。
臧宣叔逆晉師,且道之。
季文子帥師會之。
及衛地,韓獻子將斬人,郤獻子馳,將救之,至則既斬之矣。
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謗也。
」師從齊師於莘。
六月壬申,師至於靡笄之下。
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腆敝賦,詰朝請見。
」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
來告曰:『大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
』寡君不忍,使群臣請於大國,無令輿師淹於君地。
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
」齊侯曰:「大夫之許,寡人之願也;若其不許,亦將見也。
」齊高固入晉師,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系桑本焉,以徇齊壘,曰:「欲勇者賈余餘勇。
」癸酉,師陳於鞌。
邴夏御齊侯,逢丑父為右。
晉解張御郤克,鄭丘緩為右。
齊侯曰:「余姑翦滅此而朝食。
」不介馬而馳之。
郤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余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輪朱殷,豈敢言病。
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余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
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
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並轡,右援枹而鼓,馬逸不能止,師從之。
齊師敗績。
逐之,三周華不注。
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旦)辟左右。
」故中御而從齊侯。
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
」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
」射其左,越於車下。
射其右,斃於車中,綦毋張喪車,從韓厥,曰:「請寓乘。
」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
韓厥俛定其右。
逄丑父與公易位。
將及華泉,驂絓於木而止。
丑父寢於轏中,蛇出於其下,以肱擊之,傷而匿之,故不能推車而及。
韓厥執縶馬前,再拜稽首,奉觴加璧以進,曰:「寡君使群臣為魯衛請,曰:『無令輿師陷入君地。
』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隱。
且懼奔辟而忝兩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
」丑父使公下,如華泉取飲。
鄭周父御佐車,宛茷為右,載齊侯以免。
韓厥獻醜父,郤獻子將戮之。
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於此,將為戮乎!」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
赦之,以勸事君者。
」乃免之。
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報槜李也。
遂入越。
越子以甲楯五千保於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以行成。
吳子將許之。
伍員曰:「不可。
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
』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後相。
後緡方娠,逃出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
惎澆能戒之。
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
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
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豷,遂滅過、戈,復禹之績。
祀夏配天,不失舊物。
今吳不如過,而越大於少康,或將豐之,不亦難乎?勾踐能親而務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讎。
於是乎克而弗取,將又存之,違天而長寇讎,後雖悔之,不可食已。
姬之衰也,日可俟也。
介在蠻夷,而長寇讎,以是求伯,必不行矣。
」 弗聽。
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 。
冬,晉文公卒。
庚辰,將殯於曲沃。
出絳,柩有聲如牛。
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穆公訪諸蹇叔。
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
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
勤而無所,必有悖心。
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
召孟明、 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
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
」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於崤,崤有二陵焉。
其南陵,夏後皋之墓地;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
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
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
虢亡,虞必從之。
晉不可啟,寇不可翫。
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 。
大伯不從,是以不嗣。
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於盟府。
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逼乎?親以寵逼,猶尚害之,況以國乎?」公曰:「吾享祀豐絜,神必據我。
」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
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
』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
神所馮依,將在德矣。
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弗聽,許晉使。
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
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八月甲午,晉侯圍上陽,問於卜偃曰:「吾其濟乎?」對曰:「克之。
」公曰:「何時?」對曰:「童謠曰:『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
鶉之賁賁,天策燉燉,火中成軍,虢公其奔。
』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
師還,館於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從媵秦穆姬。
而修虞祀,且歸其職貢於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
」罪虞公,言易也。
。
夏四月,取郜大鼎於宋,納於大廟,非禮也。
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
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游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鍚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
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
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
今滅德立違,而置其賂器於大廟,以明示百官。
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
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於大廟。
其若之何?」公不聽。
(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
衛莊公娶於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
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
又娶於陳,曰厲媯。
生孝伯,蚤死。
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
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
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
驕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來,寵祿過也。
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
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
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
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
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
君人者,將禍是[通「事」]務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
其子厚與州吁游,禁之,不可。
桓公立,乃老。
楚公子圍聘於鄭,且娶於公孫段氏。
伍舉為介。
將入館,鄭人惡之。
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於外。
既聘,將以眾逆。
子產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墠聽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對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有而室。
』圍布几筵,告於莊、共之廟而來。
若野賜之,是委君貺於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復矣。
唯大夫圖之!」子羽曰:「小國無罪,恃實其罪。
將恃大國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
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伍舉知其有備也,請垂櫜而入。
許之。
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
范宣子親數諸朝。
曰:「來,姜戎氏。
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
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
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
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
」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
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
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
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
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餚之師。
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
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餚志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
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
」賦《青蠅》而退。
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子皮欲使尹何為邑。
子產曰:「少,未知可否。
」子皮曰:「願,吾愛之,不吾叛也。
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
」子產曰;「不可。
人之愛人,求利之也。
今吾子愛人則以政。
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
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
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制焉。
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制焉。
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
若果行此,必有所害。
譬如田獵,射御貫,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御,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
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
我,小人也。
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
微子之言,吾不知也。
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
』今而後知不足。
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
」子產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
」子皮以為忠,故委政焉。
子產是以能為鄭國。
。
晉靈公不君。
厚斂以雕牆。
從台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
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寘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
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
將諫,士季曰:「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
會請先,不入,則子繼之。
」三進及溜,而後視之。
曰: 「吾知所過矣,將改之。
」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
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惟群臣賴之。
又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
』能補過也。
君能補過,袞不廢矣。
」猶不改。
宣子驟諫。
公患之,使鉏麑賊之。
晨往,寢門辟矣。
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
麑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
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
有一於此,不如死也。
」觸槐而死。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
其右提彌明知之, 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
」遂扶以下。
公嗾夫獒焉。
明搏而殺之。
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斗且出。
提彌明死之。
初,宣子田於首山,舍於翳桑。
見靈輒餓,問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
」食之,舍其半。
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
今近焉,請以遺之。
」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
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
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
」問其名居,不告而退。
——遂自亡也。
乙丑,趙穿攻靈公於桃園。
宣子未出山而復。
大史書曰: 「趙盾弒其君。
」以示於朝。
宣子曰:「不然。
」對曰:「子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宣子曰:「烏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
趙盾,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
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趙穿逆公子黑臀於周而立之。
壬申,朝於武宮。
齊侯與蔡姬乘舟於囿,盪公。
公懼變色;禁之,不可。
公怒,歸之,未之絕也。
蔡人嫁之。
四年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
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
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
』賜我先君履: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
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
」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
」師進,次於陘。
夏,楚子使屈完如師。
師退,次於召陵。
齊侯陳諸侯之師,與屈完乘而觀之。
齊侯曰:「豈不榖是為? 先君之好是繼,與不榖同好,如何?」對曰:「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願也。
」齊侯曰:「以此眾戰,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對曰:「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屈完及諸侯盟。
吳王夫差乃告諸大夫曰:「孤將有大志於齊,吾將許越成,而無拂吾慮。
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
」申胥諫曰:「不可許也。
夫越非實忠心好吳也,又非懾畏吾甲兵之強也。
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吳國於股掌之上,以得其志。
夫固知君王之蓋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辭,以從逸王志,使淫樂於諸夏之國,以自傷也。
使吾甲兵鈍弊,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然後安受吾燼。
夫越王好信以愛民,四方歸之,年穀時熟,日長炎炎,及吾猶可以戰也。
為虺弗摧,為蛇將若何?」吳王曰:「大夫奚隆于越?越曾足以為大虞乎?若無越,則吾何以春秋曜吾軍士?」乃許之成。
將盟,越王又使諸稽郢辭曰:「以盟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乾,足以結信矣。
以盟為無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臨使之,而胡重於鬼神而自輕也。
」吳王乃許之,荒成不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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