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武子見棠姜而美之,遂取之。
莊公通焉。
崔子弒之。
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
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
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
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
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啟而入,枕屍股而哭。
興,三踴而出。
人謂崔子:「必殺之。
」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 。
譯文崔武看見棠家遺孀就喜歡上她,便娶了她。(齊國國王)莊公與她私通。崔武殺了他。晏子站在崔家的門外。晏子左右的家臣說:「(你打算)死嗎?」(晏子)說:「(國王)只是我一人的君主嗎,我幹嘛死啊?」說:「走(離開齊國)嗎?」(晏子)說:「我有什麼罪嗎,我為什麼要逃亡?」說:「回家嗎?」(晏子)說:「君主死了回哪呢?君主是民眾的君主,難道是凌駕於民眾之上的君主?君主的職責要主掌國家。君主的臣子,豈是為了俸祿?臣子的職責要保護國家。因此君主為國家社稷死就該隨他死,為國家社稷逃亡就該隨他逃亡。如果是為他自己死為他自己逃亡,不是他的私密昵友,誰去擔這份責啊?況且他人立了君主卻要將他殺死,我怎麼能隨他去死,隨他去逃亡呢?我將回什麼地方啊?」(崔大夫家的)門打開(晏子)進入,(晏子)將(國王的)屍體放在腿上哭,(哭完後)站起來,一再頓足離去。別人(還)說崔先生你一定要殺他(晏子)的。崔先生說:「(他)是民眾指望啊,放了他得民心。」
注釋崔武子:齊卿,即崔杼。棠姜:棠公的妻子。棠公是齊國棠邑大夫。取:同「娶」。棠公死,崔杼去弔喪,見棠姜美,就娶了她。莊公:齊莊公。通:私通。弒:臣殺君、子殺父為弒。晏子:即晏嬰,字平仲,齊國大夫。歷仕靈公、莊公、景公三世。其人:晏子左右的家臣。君民者:做君主的人。實:指俸祿。昵:親近。庸何:即「何」,哪裡。興:起立。三踴:跳躍了三下,表示哀痛。望:為人所敬仰。舍:釋放,寬大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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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
生莊公及共叔段。
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
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
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
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
」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
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
」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
蔓,難圖也。
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
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
」公曰:「無庸,將自及。
」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
子封曰:「可矣。
厚將得眾。
」公曰:「不義不昵,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
夫人將啟之。
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
京叛大叔段。
段入於鄢,公伐諸鄢。
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於鄢。
」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
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置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既而悔之。
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
公賜之食。
食舍肉。
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
請以遺之。
」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
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
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
愛其母,施及莊公。
《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其是之謂乎?」。
重耳復國晉公子重耳之及於難也,晉人伐諸蒲城,蒲城人慾戰,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祿,於是乎得人。
有人而校,罪莫大焉。
吾其奔也。
」遂奔狄。
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
狄人伐廧咎如,獲其二女叔隗、季隗,納諸公子。
公子娶季隗,生伯儵,叔劉;以叔隗妻趙衰,生盾。
將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後嫁。
」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
」處狄十二年而行。
過衛,衛文公不禮焉。
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塊。
公子怒,欲鞭之。
子犯曰:「天賜也。
」稽首受而載之。
及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
公子安之。
從者以為不可,將行,謀於桑下。
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
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之者,吾殺之矣。
」公子曰:「無之。
」姜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
」公子不可。
姜與子犯謀,醉而遣之。
醒,以戈逐子犯。
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
浴,薄而觀之。
僖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
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
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
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
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飧,置璧焉。
公子受飧反璧。
及宋,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
重耳報恩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
叔詹諫曰:「臣聞天之所啟,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將建諸?君其禮焉。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晉公子,姬出也,而至於今,一也。
離外之患,而天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
有三士足以上人而從之,三也。
晉,鄭同儕,其過子弟,固將禮焉,況天之所啟乎?」弗聽。
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榖?」對曰:「子女玉帛,則君有之;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
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
其何以報君?」曰:「雖然,何以報我?」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
若不獲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旋。
」子玉請殺之。
楚子曰:「晉公子廣而儉,文而有禮。
其從者肅而寬,忠而能力。
晉侯無親,外內惡之。
吾聞姬姓,唐叔之後,其後衰者也。
其將由晉公子乎!天將興之,誰能廢之?違天,必有大咎。
」乃送諸秦。
秦伯納女五人,懷嬴與焉。
奉匜沃盥,既而揮之。
怒,曰:「秦、晉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懼,降服而囚。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請使衰從。
」公子賦《河水》,公賦《六月》。
趙衰曰:「重耳拜賜!」公子降,拜,稽首。
公降一級而辭焉。
衰曰:「君稱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納之。
不書。
不告入也。
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羈紲,從君巡於天下,臣之罪甚多矣。
臣猶知之,而況君乎?請由此亡。
」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於河。
濟河,圍令狐,入桑泉,取臼衰。
二月,甲午,晉師軍於廬柳。
秦伯使公子縶如晉師。
師退,軍於郇。
辛丑,狐偃及秦、晉之大夫盟於郇。
壬寅,公子入於晉師。
丙午,入於曲沃。
丁未,朝於武宮。
戊申,使殺懷公於高梁。
不書,亦不告也。
呂、郤畏逼,將焚公宮而弒晉侯。
寺人披請見,公使讓之,且辭焉。
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
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
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祛猶在,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
君命無二,古之制也。
除君之惡,唯力是視。
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鈎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公見之,以難告。
三月,晉侯潛會秦伯於王城。
乙丑,晦,公宮火。
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
晉侯逆夫人嬴氏以歸。
秦伯送衛於晉三千人,實紀綱之仆。
重耳畫像初,晉侯之豎頭須,守藏者也。
其出也,竊藏以逃,盡用以求納之。
及入,求見,公辭焉以沐。
謂僕人曰:「沐則心覆,心覆則圖反,宜吾不得見也。
居者為社稷之守,行者為羈紲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矣。
」僕人以告,公遽見之。
狄人歸季隗於晉,而請其二子。
文公妻趙衰,生原同,屏括,樓嬰。
趙姬請逆盾與其母,子余辭。
姬曰:「得寵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請,許之。
來,以盾為才,固請於公,以為嫡子。
而使其三子下之。
以叔隗為內子,而己下之。
介子推不言祿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
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外內棄之。
天未絕晉,必將有主。
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
況貪天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難與處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
」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
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
」其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
」遂隱而死。
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
十月,晉陰飴甥會秦伯,盟於王城。
秦伯曰:「晉國和乎?」對曰:「不和。
小人恥失其君而悼喪其親,不憚征繕以立圉也。
曰:『必報仇,寧事戎狄。
』君子愛其君而知其罪,不憚征繕以待秦命。
曰:『必報德,有死無二。
』以此不和。
」秦伯曰:「國謂君何?」對曰:「小人戚,謂之不免;君子恕,以為必歸。
小人曰:『我毒秦,秦豈歸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歸君。
貳而執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服者懷德,貳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
納而不定,廢而不立,以德為怨,秦不其然。
』」秦伯曰:「是吾心也。
」 改館晉侯,饋七牢焉。
秋七月,公會齊侯、鄭伯伐許。
庚辰,傅於許。
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顛。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登。
壬午,遂入許。
許莊公奔衛。
齊侯以許讓公。
公曰:「君謂許不共,故從君討之。
許既伏其罪矣。
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
」乃與鄭人。
鄭伯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以居許東偏,曰:「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於許君,而假手於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億,其敢以許自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糊其口於四方,其況能久有許乎?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吾將使獲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沒於地,天其以禮悔禍於許,無寧茲許公復奉其社稷,唯我鄭國之有請謁焉,如舊昏媾,其能降以相從也。
無滋他族實逼處此,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
吾子孫其覆亡之不暇,而況能禋祀許乎?寡人之使吾子處此,不惟許國之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孫獲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置於許。
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於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孫日失其序。
夫許,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
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也。
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
」。
春,公將如棠觀魚者。
臧僖伯諫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
君將納民於軌物者也。
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物』。
不軌不物,謂之亂政。
亂政亟行,所以敗也。
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
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
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
鳥獸之肉不登於俎,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君不射,古之制也。
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皂隸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公曰:「吾將略地焉。
」遂往,陳魚而觀之。
僖伯稱疾不從。
書曰:「公矢魚於棠。
」非禮也,且言遠地也。
。
冬,晉文公卒。
庚辰,將殯於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
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穆公訪諸蹇叔。
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
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
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
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
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於餚。
餚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後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
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
」秦師遂東。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
王孫滿尚幼,觀之,言於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
輕則寡謀,無禮則脫。
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
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
」且使遽告於鄭。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
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於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
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閒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楊孫奔宋。
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
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
」滅滑而還。
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
奉不可失,敵不可縱。
縱故患生;違天不祥。
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
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命,遽興姜戎。
子墨衰絰,梁弘御戎,萊駒為右。
夏四月辛巳,敗秦師於餚,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
遂墨以葬文公,晉於是始墨。
文嬴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
先軫朝,問秦囚。
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
」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讎,亡無日矣!」不顧而唾。
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
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
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纍臣釁鼓,使歸就戮於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
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
」不替孟明,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
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
范宣子親數諸朝。
曰:「來,姜戎氏。
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
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
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
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
」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
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
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
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
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餚之師。
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
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餚志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
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
」賦《青蠅》而退。
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欒盈出奔楚。
宣子殺羊舌虎,囚叔向。
人謂叔向曰:「子離於罪,其為不知乎?」叔向曰:「與其死亡若何?詩曰:『優哉游哉,聊以卒歲。
』知也。
」樂王鮒見叔向曰:「吾為子請。
」叔向弗應,出不拜。
其人皆咎叔向。
叔向曰:「必祁大夫。
」室老聞之曰:「樂王鮒言於君無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許;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
何也?」叔向曰:「樂王鮒從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舉不棄仇,內舉不失親,其獨遺我乎?詩曰:『有覺德行,四國順之。
』夫子,覺者也。
」晉侯問叔向之罪於樂王鮒。
對曰:「不棄其親,其有焉。
」於是祁奚老矣,聞之,乘馹而見宣子,曰:「《詩》曰:『惠我無疆,子孫保之。
』《書》曰:『聖有謨勛,明徵定保。
』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
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
今壹不免其身,以棄社稷,不亦惑乎?鯀殛而禹興;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無怨色;管蔡為戮,周公右王。
若之何其以虎也棄社稷?子為善,誰敢不勉,多殺何為?」宣子說,與之乘,以言諸公而免之。
不見叔向而歸,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
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
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
惠、懷無親,外內棄之。
天未絕晉,必將有主。
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
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
上下相蒙,難與處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
」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
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
」其母曰:「能如是乎?與汝偕隱。
」遂隱而死。
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地名)為之田。
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 。
二十有二年春,公伐邾,取須句。
夏,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
秋,八月丁未,及邾人戰於升陘。
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宋師敗績。
楚人伐宋以救鄭。
宋公將戰。
大司馬固諫曰:「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
」弗聽。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
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
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
」公曰:「不可。
」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
公曰:「未可。
」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
公傷股,門官殲焉。
國人皆咎公。
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
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
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
」子魚曰:「君未知戰。
勍敵之人,隘而不列,天贊我也。
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且今之勍者,皆我敵也。
雖及胡耇,獲則取之,何有於二毛?明恥教戰,求殺敵也。
傷未及死,如何勿重?若愛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
三軍以利用也,金鼓以聲氣也。
利而用之,阻隘可也;聲盛致志,鼓儳可也。
」 。
鄭子產有疾。
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
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
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
」疾數月而卒。
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
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
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
」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
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
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
」《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施之以寬也。
『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
』糾之以猛也。
『柔遠能邇,以定我王。
』平之以和也。
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
』和之至也。
」及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 。
齊侯與蔡姬乘舟於囿,盪公。
公懼變色;禁之,不可。
公怒,歸之,未之絕也。
蔡人嫁之。
四年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
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
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
』賜我先君履: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
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
」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
」師進,次於陘。
夏,楚子使屈完如師。
師退,次於召陵。
齊侯陳諸侯之師,與屈完乘而觀之。
齊侯曰:「豈不穀是為? 先君之好是繼,與不榖同好,如何?」對曰:「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願也。
」齊侯曰:「以此眾戰,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對曰:「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屈完及諸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