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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飴甥對秦伯》

左丘明 〔先秦〕

十月,晉陰飴甥會秦伯,盟於王城。

秦伯曰:「晉國和乎?」對曰:「不和。

小人恥失其君而悼喪其親,不憚征繕以立圉也。

曰:『必報仇,寧事戎狄。

』君子愛其君而知其罪,不憚征繕以待秦命。

曰:『必報德,有死無二。

』以此不和。

」秦伯曰:「國謂君何?」對曰:「小人戚,謂之不免;君子恕,以為必歸。

小人曰:『我毒秦,秦豈歸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歸君。

貳而執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服者懷德,貳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

納而不定,廢而不立,以德為怨,秦不其然。

』」秦伯曰:「是吾心也。

」 改館晉侯,饋七牢焉。

陰飴甥對秦伯 - 譯文及註釋

譯文魯僖公十五年十月,晉國的陰飴甥會見秦伯,兩國在王城結盟。秦穆公問他:「你們晉國內部意見和協嗎?」陰飴甥說「不和。小人以失去國君為恥,又因喪失親人而悲傷,不怕多征賦稅,捨得花錢添置武器盔甲,並且擁立太子姬圉繼任國君。他們說:『寧肯奉事戎狄,也得報這個仇。』君子則愛護自己的國君,但也知道他的罪過。他們也不怕多征賦稅,捨得花錢添置武器盔甲,卻是為了等待秦國的命令。他們說:『寧可犧牲,一定得報答秦國的恩德。』這樣,意見就不一致。」秦穆公又問:「你們對國君的命運有什麼看法?」陰飴甥說:「小人發愁,認為國君不免災禍;君子寬心,以為國君必定回來。小人說:『我對秦國太無情了,秦國豈肯還我國君?』君子說:『我已認罪了,秦國必定還我國君。』他背叛了,就抓起來;他認罪了,就放回來。恩德再沒有比這更厚的了,刑罰也沒有比這更威嚴的了。內心臣服的自然感恩懷德,那懷有二心的也會畏懼刑罰。這一仗如此了結,秦國真可成就霸業了。不然的話,當初幫他回國登位,又不讓他安於其位;後來廢了他的君位,又不讓他復位,以致原來施的恩德,反變成仇恨,秦國總不會出此下策吧!」秦穆公說:「你講的正合我心啊!」馬上就讓晉侯改住賓館,贈送七牢,以諸侯之禮相待。

注釋陰飴甥:名飴,甥,指他為晉侯的外甥。因封於陰(今河南陝縣至陝西商縣一帶),故又稱陰飴甥。晉大夫。秦伯:指秦穆公。王城:今陝西朝邑縣西南。小人:指缺乏遠見的人。君:指晉惠公。他借秦穆公的力量才做了國君,後來和秦發生矛盾,在戰爭中被俘。憚:怕。征繕:徵集財賦,修繕兵器,準備打仗。圉:晉惠公的太子名。君子:指晉國的有遠見的貴族。待秦命:這是委婉的說法。真正意思是:如果秦不送回我們的國君,就不惜一切,再打一仗。必報德,有死無二:報答秦國對晉的恩德,至死沒有二心。戚:憂愁、悲哀。毒:毒害,得罪。指晉惠公與秦為敵。以前晉國發生災荒,秦國輸送了糧食;後來秦國發生災荒,晉國一點也不給。貳:背叛。舍:釋放。改館:換個住所,改用國君之禮相待。饋:贈送。七牢:牛、羊、豬各一頭,叫做一牢。七牢是當時款待諸侯的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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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飴甥對秦伯 - 賞析

春秋時期至此,齊桓公已成霸業,但楚成王獨樹一幟,宋襄公雖說氣力不濟,也自命不凡想弄個頭頭噹噹。不過諸侯間認得的只是實力!西北的秦穆公在百里傒等的輔佐下,國力日漸強盛。在外交上對近鄰晉國更是傾注了心血。晉獻公死後他輔佐夷吾入主。但是已成了晉惠公的夷吾背信棄義,最後導致秦晉韓原大戰,他也當了俘虜。

本文的兩位主人公,對於晉國幾次蒙秦國的幫助,一屆屆的國君輪番上台,從國內混戰殘殺到自亂而治,直至最後晉文公稱霸諸侯,都緊密相關,所以必須予以簡介;而且本文所述的事件,在秦晉關係、晉國的變遷中也較重要。說明這一段歷史的來龍去脈,對於理解本文,以至後面的許多文章,如《寺人披見文公》、《介之推不言祿》、《公子重耳對秦客》、《晉獻公殺世子申生》等等的時代背景,也確實是不可或缺。

陰飴(yi)甥,即史籍所說的呂省,有的稱其為呂甥,是晉國大夫,晉惠公的重要大臣。他並不是姓陰,陰是他封邑的名稱,其複姓瑕呂。陰飴甥所扶保的晉惠公,是晉獻公之子名夷吾。獻公在其父統一晉國後的第二年繼位,征伐驪戎時虜得了驪姬姐妹,獻公很寵愛她們,二人生公子奚齊和悼子,驪姬為了能使奚齊繼位,譖惡太子,其實太子申生和公子重耳都很有賢名,得知消息後申生不辨也不走,在曲沃自殺,重耳和夷吾逃亡。跟隨重耳的名人不少,而呂省、(郤xi)芮跟隨着夷吾。奚齊則被立為太子,但是這隻給他帶來了厄運。晉獻公死後,里克、邳鄭殺太子奚齊和悼子,使人迎接重耳入朝,重耳經過斟酌後拒絕了,他們就改迎夷吾。

在回晉國前,呂省認為內亂未定,另外還有其他公子在外,必須依靠強國的輔助,才能確保無虞。離晉國最近的強國就是秦,於是夷吾派郤芮前往懇求,還應許以焦、瑕二城答謝。秦穆公答應了並立即出兵護送,正遇齊桓公也派出隰朋率軍來安定晉國,因申生之母是齊女,桓公是諸侯霸主,此次也是盡舅家的情義。齊秦共扶晉惠公上台。但是晉惠公繼位後卻殺了里克、邳鄭,又反悔了當初的許諾,拒絕曾答應劃出的土地,開始和秦國交惡。晉國後來遭遇大災,百里傒等力勸秦穆公不計前嫌,給予了賑濟,使晉國平安度過了饑荒。幾年後秦大旱歉收,自然也向晉懇求幫助,但是晉惠公不僅不賣給糧食,反而大舉發兵伐秦。為此,秦穆公大怒,親自率領大軍討伐晉國。兩國軍隊戰於韓原(山西芮城,也有人認為是陝西韓城)。秦穆公的戰車陷入重圍,在他仰天長嘆的時候,一群晉國的流浪漢救了他,並繼續衝鋒陷陣,結果是晉軍大敗,晉惠公當了俘虜。秦穆公擬殺了他祭祀天地。秦穆公的夫人,即是申生的姐姐,為了夷吾生命身穿孝服向穆公哀求。秦穆公答應了,讓晉國派使臣到王城會盟。

在晉惠公背信棄義、和被傷害的秦國交鋒又喪師辱國被俘後,陰飴甥作為戰敗國的代表,面對仁厚的秦穆公,理屈不容置疑,但是他並未詞窮。他利用回答問題的機會,巧妙地表述了晉國國內的輿論傾向,向秦穆公施加壓力;引用君子和小人的不同認識,喻請秦穆公權衡利弊,以博大的胸懷寬恕罪人。能在這樣的條件下,不卑不亢並使得晉惠公臉面尚存,陰飴甥的外交辭令可謂典範。

文中所述陰飴甥的辯詞,確實很精彩。但是須注意,這並非是談判的開始,而是事件的整體結果已經明確,他的辯詞不過是尾聲隨筆而已。不是陰飴甥保住了晉惠公的命。秦穆公沒有殺晉惠公祭祀神明,絕非是被陰飴甥嚇住了,而是周天子的干涉。天子以晉和周同宗為由,不允許殺。而申生的姐姐,也即穆公的夫人穆姬「衰絰涕泣」,也是功不可沒。最重要的,還有晉惠公的態度。當兩國國君會盟,秦穆公許可他回國時,晉惠公先派陰飴甥回晉,說明他已經沒有面目再回國拜社稷,請諸臣立太子圉(yu),這就使得「晉人皆哭」。於是在陰飴甥回到王城後,才有了本文的問答。

晉惠公的態度,已經埋下了他與秦穆公無法真正和解、也是秦晉將繼續為敵的伏筆。實際上他回國後,兩家都未停止行動。晉惠公馬上殺了親秦的重臣,秦穆公也消滅了梁國。這梁國是夷吾逃亡避難的處所,也是太子圉母親的娘家,得知這一信息,作為會盟後的晉國人質,太子圉就產生了逃跑回國的念頭,並很快地付諸行動。他的逃走和繼位後的作為,促使秦穆公下定了決心,輔助重耳!

秦晉韓原之戰正值春秋諸侯爭霸全面展開的時候,形勢是瞬息萬變。文中的人物,其命運也變幻莫測,對此,下面再作一簡略的交待。

這一時期,鄭莊公的霸業不復存在,齊桓公早已經成為各諸侯的首領;但是楚成王在中南獨樹一幟,擴展版圖夯實了基礎,軍事上也和齊桓公能平分秋色;宋襄公雖說氣力不濟,只因為封爵最高,再滿口仁義道德,就自命不凡想弄個頭頭噹噹,不過諸侯間認得的只是實力!沒有人肯買宋襄公的賬。齊桓公有楚成王掣肘,手就不能伸得太長,於是,西北的秦穆公在百里傒、蹇叔、孟明視的輔佐下,發展經濟、精兵厲武,國力日漸強盛。在外交上,他安定周邊諸侯小國,平剿作亂侵擾的諸戎少數民族武裝,對於近鄰晉國,則更是傾注了心血。晉武公統一後就撒手西去,其子晉獻公平順沒有幾年,便因家事紛爭禍起蕭牆。秦穆公因是女婿,在晉獻公死後,即輔佐夷吾入主。儼然一派霸主形象。但晉惠公背信棄義反與秦為敵,最後導致韓原大戰。經陰飴甥努力,晉惠公獲釋,兩國締結了盟約,晉惠公的兒子太子圉到秦國為人質。秦穆公仍然力求與晉的和平共處,就將宗室女子許配給姬圉,這就是懷贏——後來姬圉繼位,稱晉懷公,女為贏姓故稱。但是姬圉卻一直對秦囚惠公事耿耿於懷,他是偷偷逃回晉國的,懷贏作為妻子、女兒,決定不負任何一方,姬圉逃走時她沒有聲張,也拒絕同行,所以很得秦穆公賞識。晉懷公繼位後決心剷除重耳,令跟隨重耳的諸臣立即回國,否則滅其家族!晉國國內大開殺戒,秦穆公也下定了決心,從楚國招重耳。楚成王認定「楚遠秦近,秦君賢,子其勉行」,禮送重耳到秦國。秦穆公將懷贏嫁給重耳,她因改嫁,以及重耳後來掌國成為晉文公,就改稱文贏。秦穆公發兵送重耳入晉,殺晉懷公立重耳。陰飴甥即呂甥陰謀燒宮殿刺殺晉文公,文公得知後逃走,和秦穆公會於王城。陰飴甥引兵沒能殺了晉文公,反被秦穆公所殺。

陰飴甥在這時奉命到秦國求和,實在是既理屈又尷尬。但是他在回答秦穆公的時候,陰飴甥巧妙地將國人分為「君子」、「小人」兩部分,一正一反,既承認晉侯過錯,向秦服罪;又表明晉國的士氣不可輕侮,態度軟硬兼施,不亢不卑,把話說的恰到好處。這個時候的他不但沒有詞窮,反而能振振有詞地把秦穆公說服,以自己的莊重自持、氣節凜然、才智縱橫,既贏得了秦穆公的尊重與款待,又不辱使命,達到了營救自己國君的目的。這真是一篇飽含思想智慧的的外交辭令。陰飴甥的精彩辯詞,讓他的外交辭令可稱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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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明

作者:左丘明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華夏人,生於前502年,死於前422年,享年80歲。丘穆公呂印的後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國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稱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稱「左丘明」,後為魯國太史 。左氏世為魯國太史,至丘明則約與孔子(前551-479)同時,而年輩稍晚。他是當時著名史家、學者與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傳》、《國語》等。左丘明的最重要貢獻在於其所著《春秋左氏傳》與《國語》二書。左氏家族世為太史,左丘明又與孔子一起「如周,觀書於周史」,故熟悉諸國史事,並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左丘明其它诗文

《楚歸晉知罃》

左丘明 〔先秦〕

晉人歸楚公子谷臣,與連尹襄老之屍於楚,以求知罃。

於是荀首佐中軍矣,故楚人許之。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治戎,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

執事不以釁鼓,使歸即戮,君之惠也。

臣實不才,又誰敢怨?」王曰:「然則德我乎?」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各懲其忿,以相宥也,兩釋纍囚,以成其好。

二國有好,臣不與及,其誰敢德?」王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

無怨無德,不知所報。

」王曰:「雖然,必告不穀。

」對曰:「以君之靈,纍臣得歸骨於晉,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

若從君之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首其請於寡君,而以戮於宗,亦死且不朽。

若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於事,而帥偏師以脩封疆,雖遇執事,其弗敢違。

其竭力致死,無有二心,以盡臣禮。

所以報也。

王曰:「晉未可與爭。

」重為之禮而歸之。

《鄭伯克段於鄢》

左丘明 〔先秦〕

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

生莊公及共叔段。

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

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

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

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

」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

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

」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

蔓,難圖也。

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

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

」公曰:「無庸,將自及。

」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

子封曰:「可矣。

厚將得眾。

」公曰:「不義不昵,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

夫人將啟之。

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

京叛大叔段。

段入於鄢,公伐諸鄢。

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於鄢。

」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

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置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既而悔之。

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

公賜之食。

食舍肉。

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

請以遺之。

」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

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

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

愛其母,施及莊公。

《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其是之謂乎?」。

《齊晉鞌之戰》

左丘明 〔先秦〕

二年春,齊侯伐我北鄙,圍龍。

頃公之嬖人盧蒲就魁門焉,龍人囚之。

齊侯曰:「勿殺!吾與而盟,無入而封。

」弗聽,殺而膊諸城上。

齊侯親鼓,士陵城,三日,取龍,遂南侵,及巢丘。

衛侯使孫良夫、石稷、寧相、向禽將侵齊,與齊師遇。

石子欲還,孫子曰:「不可。

以師伐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若知不能,則如無出。

今既遇矣,不如戰也。

」夏,有......石成子曰:「師敗矣。

子不少須,眾懼盡。

子喪師徒,何以復命?」皆不對。

又曰:「子,國卿也。

隕子,辱矣。

子以眾退,我此乃止。

」且告車來甚眾。

齊師乃止,次於鞫居。

新築人仲叔於奚救孫桓子,桓子是以免。

既,衛人賞之以邑,辭。

請曲縣、繁纓以朝,許之。

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

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

若以假人,與人政也。

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

」孫桓子還於新築,不入,遂如晉乞師。

臧宣叔亦如晉乞師。

皆主郤獻子。

晉侯許之七百乘。

郤子曰:「此城濮之賦也。

有先君之明與先大夫之肅,故捷。

克於先大夫,無能為役,請八百乘。

」許之。

郤克將中軍,士燮佐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以救魯、衛。

臧宣叔逆晉師,且道之。

季文子帥師會之。

及衛地,韓獻子將斬人,郤獻子馳,將救之,至則既斬之矣。

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謗也。

」師從齊師於莘。

六月壬申,師至於靡笄之下。

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腆敝賦,詰朝請見。

」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

來告曰:『大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

』寡君不忍,使群臣請於大國,無令輿師淹於君地。

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

」齊侯曰:「大夫之許,寡人之願也;若其不許,亦將見也。

」齊高固入晉師,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系桑本焉,以徇齊壘,曰:「欲勇者賈余餘勇。

」癸酉,師陳於鞌。

邴夏御齊侯,逢丑父為右。

晉解張御郤克,鄭丘緩為右。

齊侯曰:「余姑翦滅此而朝食。

」不介馬而馳之。

郤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余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輪朱殷,豈敢言病。

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余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

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

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並轡,右援枹而鼓,馬逸不能止,師從之。

齊師敗績。

逐之,三周華不注。

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旦)辟左右。

」故中御而從齊侯。

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

」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

」射其左,越於車下。

射其右,斃於車中,綦毋張喪車,從韓厥,曰:「請寓乘。

」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

韓厥俛定其右。

逄丑父與公易位。

將及華泉,驂絓於木而止。

丑父寢於轏中,蛇出於其下,以肱擊之,傷而匿之,故不能推車而及。

韓厥執縶馬前,再拜稽首,奉觴加璧以進,曰:「寡君使群臣為魯衛請,曰:『無令輿師陷入君地。

』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隱。

且懼奔辟而忝兩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

」丑父使公下,如華泉取飲。

鄭周父御佐車,宛茷為右,載齊侯以免。

韓厥獻醜父,郤獻子將戮之。

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於此,將為戮乎!」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

赦之,以勸事君者。

」乃免之。

《宮之奇諫假道》

左丘明 〔先秦〕

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

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

虢亡,虞必從之。

晉不可啟,寇不可翫。

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 。

大伯不從,是以不嗣。

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於盟府。

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逼乎?親以寵逼,猶尚害之,況以國乎?」公曰:「吾享祀豐絜,神必據我。

」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

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

』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

神所馮依,將在德矣。

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弗聽,許晉使。

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

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八月甲午,晉侯圍上陽,問於卜偃曰:「吾其濟乎?」對曰:「克之。

」公曰:「何時?」對曰:「童謠曰:『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

鶉之賁賁,天策燉燉,火中成軍,虢公其奔。

』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

師還,館於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從媵秦穆姬。

而修虞祀,且歸其職貢於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

」罪虞公,言易也。

《臧哀伯諫納郜鼎》

左丘明 〔先秦〕

夏四月,取郜大鼎於宋,納於大廟,非禮也。

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

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游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鍚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

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

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

今滅德立違,而置其賂器於大廟,以明示百官。

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

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於大廟。

其若之何?」公不聽。

(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

《秦晉崤之戰》

左丘明 〔先秦〕

冬,晉文公卒。

庚辰,將殯於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

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穆公訪諸蹇叔。

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

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

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

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

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於餚。

餚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後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

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

」秦師遂東。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

王孫滿尚幼,觀之,言於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

輕則寡謀,無禮則脫。

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

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

」且使遽告於鄭。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

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於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

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閒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楊孫奔宋。

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

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

」滅滑而還。

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

奉不可失,敵不可縱。

縱故患生;違天不祥。

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

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命,遽興姜戎。

子墨衰絰,梁弘御戎,萊駒為右。

夏四月辛巳,敗秦師於餚,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

遂墨以葬文公,晉於是始墨。

文嬴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

先軫朝,問秦囚。

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

」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讎,亡無日矣!」不顧而唾。

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

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

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纍臣釁鼓,使歸就戮於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

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

」不替孟明,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

《王孫滿對楚子》

左丘明 〔先秦〕

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雒,觀兵於周疆。

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

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

對曰:「在德不在鼎。

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

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

螭魅罔兩,莫能逢之。

用能協於上下,以承天休。

桀有昏德,鼎遷於商,載祀六百。

商紂暴虐,鼎遷於周。

德之休明,雖小,重也。

其奸回昏亂,雖大,輕也。

天祚明德,有所底止。

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周德雖衰,天命未改。

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 。

《子產壞晉館垣》

左丘明 〔先秦〕

公薨之月,子產相鄭伯以如晉,晉侯以我喪故,未之見也。

子產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

士文伯讓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館,高其閈閎,厚其牆垣,以無憂客使。

今吾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為盟主,繕完葺牆,以待賓客。

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請命。

對曰:「以敝邑褊小,介於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寧居,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

逢執事之不閒,而未得見;又不獲聞命,未知見時。

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

其輸之,則君之府實也,非薦陳之,不敢輸也。

其暴露之,則恐燥濕之不時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

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台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庭燎,僕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隸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

賓至如歸,無寧災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

今銅鞮之宮數里,而諸侯舍於隸人,門不容車,而不可逾越;盜賊公行。

而天癘不戒。

賓見無時,命不可知。

若又勿壞,是無所藏幣以重罪也。

敢請執事,將何所命之?雖君之有魯喪,亦敝邑之憂也。

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憚勤勞?」文伯復命。

趙文子曰:「信。

我實不德,而以隸人之垣以贏諸侯,是吾罪也。

」使士文伯謝不敏焉。

晉侯見鄭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

乃築諸侯之館。

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民之協矣;辭之懌矣,民之莫矣。

』其知之矣。

」 。

《申胥諫許越成》

左丘明 〔先秦〕

吳王夫差乃告諸大夫曰:「孤將有大志於齊,吾將許越成,而無拂吾慮。

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

」申胥諫曰:「不可許也。

夫越非實忠心好吳也,又非懾畏吾甲兵之強也。

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吳國於股掌之上,以得其志。

夫固知君王之蓋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辭,以從逸王志,使淫樂於諸夏之國,以自傷也。

使吾甲兵鈍弊,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然後安受吾燼。

夫越王好信以愛民,四方歸之,年穀時熟,日長炎炎,及吾猶可以戰也。

為虺弗摧,為蛇將若何?」吳王曰:「大夫奚隆于越?越曾足以為大虞乎?若無越,則吾何以春秋曜吾軍士?」乃許之成。

將盟,越王又使諸稽郢辭曰:「以盟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乾,足以結信矣。

以盟為無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臨使之,而胡重於鬼神而自輕也。

」吳王乃許之,荒成不盟。

《子產論政寬猛》

左丘明 〔先秦〕

鄭子產有疾。

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

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

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

」疾數月而卒。

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

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

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

」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

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

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

」《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施之以寬也。

『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

』糾之以猛也。

『柔遠能邇,以定我王。

』平之以和也。

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

』和之至也。

」及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 。

《燭之武退秦師》

左丘明 〔先秦〕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

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

」公從之。

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

」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

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

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

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

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

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

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

」秦伯說,與鄭人盟。

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

公曰:「不可。

微夫人之力不及此。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

吾其還也。

」亦去之。

(選自《左傳》)。

《【越調】鬥鵪鶉_自悟棄職休》

左丘明 〔先秦〕

自悟

棄職休官,張良范蠡。釋辭了紫綬金章,待看青山綠山。跳出狼虎叢中,不入麒麟畫裡。想爵祿高,性命危。一個個捨死忘生,爭宣競敕。

【紫花兒序】你都待重裀而臥,列鼎而食,不如我拂袖而歸。急流中勇退,見賢思齊。當日個,寧武子左丘明孔仲尼。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廢,齊魏里使煞個孫龐,殷商中餓殺了夷齊。

【鬼三台】看了些英雄輩,爭閒氣,為功名將命虧。笑豫讓,嘆鉏麑,待圖個甚的?論功勞勝似燕樂毅,論才學不如晉李儀。常言道才廣妨身,官高害己。

【聖藥王】我如今近七十,才曉得,方知道老而不死是為賊。指鹿做馬,喚鳳做雞。葫蘆今後大家提,想誰別辨個是和非。

【調笑令】為甚每日醉如泥,除睡人間總不知。戒之在得因何意,老不必爭名奪利。黃金垛到北斗齊,也跳不出是處輪迴。

【聖藥王】赤緊的烏緊飛,兔緊催,暫時相賞莫相違。菊滿籬,酒滿杯。當吃得席前花影坐間移,白髮故人稀。

【尾】想當日子房公會覓全身計,一個識空便抽頭的范蠡。歸山去的待看翠巍巍千丈嶺頭雲,歸湖的待看綠湛湛長江萬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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