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公會齊侯、鄭伯伐許。
庚辰,傅於許。
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顛。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登。
壬午,遂入許。
許莊公奔衛。
齊侯以許讓公。
公曰:「君謂許不共,故從君討之。
許既伏其罪矣。
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
」乃與鄭人。
鄭伯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以居許東偏,曰:「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於許君,而假手於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億,其敢以許自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糊其口於四方,其況能久有許乎?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吾將使獲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沒於地,天其以禮悔禍於許,無寧茲許公復奉其社稷,唯我鄭國之有請謁焉,如舊昏媾,其能降以相從也。
無滋他族實逼處此,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
吾子孫其覆亡之不暇,而況能禋祀許乎?寡人之使吾子處此,不惟許國之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孫獲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置於許。
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於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孫日失其序。
夫許,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
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也。
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
」。
譯文魯隱公十一年秋天七月,魯隱公會合齊侯、鄭伯討伐許國。初一這一天,三國的軍隊逼近許國城下。潁考叔舉着鄭國的蝥弧旗,首先登上了城牆,子都(鄭大夫,公孫閼)從下面射他,潁考叔跌下來死了。瑕叔盈又舉起蝥弧爬上城牆,揮舞旗幟並呼喊道:「我們國君登城啦!」鄭國的軍隊全部登上城牆。初三這一天,便攻入許國。許莊公逃到衛國去了。齊侯要把許國讓給魯隱公。魯隱公說:「您說許國不交納貢物,又不履行諸侯的職責,所以跟隨您討伐它。現在許國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雖然您有命令,我也不敢參與這事的。」於是就把許國給了鄭莊公。鄭莊公讓許國大夫百里侍奉許莊公的弟弟許叔住在許國的東部邊邑,對他說:「上天降禍給許國,鬼神也不滿意許君,所以借我的手來懲罰他,我有少數的幾個同姓臣子,尚且不能同心協力,哪裡還敢拿打敗許國作為自己的功勞呢?我有個弟弟(共叔段),還不能和睦相處,致使他到處流浪,在四方奔走寄食,又怎麼能長久占有許國呢?你侍奉許叔安撫這裡的百姓,我將派公孫獲來幫助你。如果我能得到善終而長眠於地下,上天施恩,懊悔前日對許的降禍,難道許公就不能再來掌管他的國家?只是我們鄭國請求時,希望相親相近像老親家一樣,能屈尊降貴答應我們。千萬不要助長他族,使他族逼近、居住在這裡,來和我鄭國爭奪這地方。如果那樣,我的子孫連自己挽救鄭國自己的危亡都無暇照顧,又怎能祭祀許國的山川呢?我之所以讓你住在這裡,不單是為許國着想,也藉以鞏固我們鄭國的邊防啊。」於是又派公孫獲駐紮在許國西部邊境,對他說:「凡是你的器物錢財,不要放在許國。我死了,你就馬上離開許國!先君是新近在這裡建成都邑,眼看周王室的地位權力一天天衰微,周的子孫也一天天的失掉所繼承的祖先功業。許國是太岳後代。上天既然厭棄周朝的氣運了,我們是周的子孫,怎麼能和許國相爭呢?」君子認為:「鄭莊公在這件事上是符合禮制的。禮制,是可以治理國家,穩定政權,安撫百姓,並有利於後世子孫的。許國不守法度就去討伐它,伏罪了就寬恕它,度量自己的德行去處理問題,估量自己的實力去行事,看清形勢而後行動,不連累後人,可以說是知禮了。」
注釋公︰魯隠公。齊侯︰齊僖公。鄭伯︰鄭莊公。許︰國名,在今河南許昌縣。傅:同附,靠近。蝥弧︰旗名。子都︰鄭國大夫。子都與潁考叔有爭車之怨,故射之以報怨。瑕叔盈︰鄭國大夫。共︰同「供」。百里︰許國大夫。許叔︰許莊公之弟。父兄:父老兄弟。指同姓臣子。共億:相安無事。吾子:二人談話時對對方的敬稱。獲︰指鄭國大夫公孫獲。昏媾︰昏通婚,婚姻;結親。禋祀︰祭天神之禮。圉︰邊境。亟:急切。而︰代詞,你;你的。賄︰貨財。金玉稱貨,布帛稱賄。乃︰汝;你。序︰同「緒」,前人的功業。大岳︰傳說堯舜時的四方部落首領。胤︰後嗣。經︰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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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莊公是個成功的政治家,文治武功都很有一套,在紛爭多變的國際爭鬥中,鄭莊公通謀略,精權變,善外交,將鄭國經營的顯赫一時。追求強勢人生,鄭莊公的一生無疑是強勢的,因此他成了春秋霸主。同時他又是知禮的,因此他重用高渠彌,最終導致了鄭國國勢由盛轉衰,令人唏噓。不管如何,強勢人生的觀念值得推崇,活一天就要進取一天。
春秋時期,與鄭國毗鄰的地區有個中原之中的小國,叫做許國。許國是被周朝分封的姜姓諸侯國之一,屬於五等諸侯男爵。相傳許國與齊國共一個祖先,都是上古堯舜時期的四岳伯夷之後,許國的始祖為許文叔。
平王東遷,許國也是堅定的擁立者之一,因而東周初年,甫侯申伯為王賢相,齊、許列為諸侯,霸於中國。然而,好景不長。自東周遷都以來,王室勢頹,恃強凌弱,巧取豪奪成了國與國之間的家常便飯,諸侯連周王室都不放在眼裡,更遑論其座下的犬馬小國。
由於許國地處中原要衝,四周虎狼環伺,豪強林立,作為一個弱小國家,只好依附列強,夾縫求生,比如齊強時附齊,楚盛時附楚,晉來時歸晉。但是即便如此,北方的鄭國仍然對許國虎視眈眈。
鄭國的國君名叫寤生,寤生又號鄭莊公,鄭莊公乃是著名的春秋一小霸。同時鄭莊公也可謂春秋時期最老謀深算的野心家。東周初年,他便借周平王東遷之機,一度相繼滅掉對他有恩的虢國和檜國,接下來鄭國把自己的戰略打擊目標定為許國,弱小的許國,很快就淪落成為鄭國欲與吞食的一塊肥肉。
這篇古文記載的正是鄭莊公攻克許都之後,對留守許地的臣子所作的兩次訓戒,這篇訓戒在歷史上非常有名。由這段戒飭之詞實在是不難看出,鄭莊公其人之精明能幹,以及他為政的深謀遠慮。
歷史上歷來對鄭莊公的評價莫衷一是,不過後來的許多正人君子們讀到這一段歷史,無不認為:「鄭莊公在這件事情上是有禮數的。而遵行禮制,不僅有利於治理國家,鞏固社稷,更有利於子孫後代。許國不守法度就討伐它,伏罪之後就饒恕它,度量自己的德行去處理問題,根據自己的能力來為人處事,儘可能的不連累後人,可以說是知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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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
生莊公及共叔段。
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
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
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
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
」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
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
」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
蔓,難圖也。
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
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
」公曰:「無庸,將自及。
」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
子封曰:「可矣。
厚將得眾。
」公曰:「不義不昵,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
夫人將啟之。
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
京叛大叔段。
段入於鄢,公伐諸鄢。
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於鄢。
」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
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置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既而悔之。
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
公賜之食。
食舍肉。
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
請以遺之。
」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
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
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
愛其母,施及莊公。
《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其是之謂乎?」。
二年春,齊侯伐我北鄙,圍龍。
頃公之嬖人盧蒲就魁門焉,龍人囚之。
齊侯曰:「勿殺!吾與而盟,無入而封。
」弗聽,殺而膊諸城上。
齊侯親鼓,士陵城,三日,取龍,遂南侵,及巢丘。
衛侯使孫良夫、石稷、寧相、向禽將侵齊,與齊師遇。
石子欲還,孫子曰:「不可。
以師伐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若知不能,則如無出。
今既遇矣,不如戰也。
」夏,有......石成子曰:「師敗矣。
子不少須,眾懼盡。
子喪師徒,何以復命?」皆不對。
又曰:「子,國卿也。
隕子,辱矣。
子以眾退,我此乃止。
」且告車來甚眾。
齊師乃止,次於鞫居。
新築人仲叔於奚救孫桓子,桓子是以免。
既,衛人賞之以邑,辭。
請曲縣、繁纓以朝,許之。
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
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
若以假人,與人政也。
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
」孫桓子還於新築,不入,遂如晉乞師。
臧宣叔亦如晉乞師。
皆主郤獻子。
晉侯許之七百乘。
郤子曰:「此城濮之賦也。
有先君之明與先大夫之肅,故捷。
克於先大夫,無能為役,請八百乘。
」許之。
郤克將中軍,士燮佐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以救魯、衛。
臧宣叔逆晉師,且道之。
季文子帥師會之。
及衛地,韓獻子將斬人,郤獻子馳,將救之,至則既斬之矣。
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謗也。
」師從齊師於莘。
六月壬申,師至於靡笄之下。
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腆敝賦,詰朝請見。
」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
來告曰:『大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
』寡君不忍,使群臣請於大國,無令輿師淹於君地。
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
」齊侯曰:「大夫之許,寡人之願也;若其不許,亦將見也。
」齊高固入晉師,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系桑本焉,以徇齊壘,曰:「欲勇者賈余餘勇。
」癸酉,師陳於鞌。
邴夏御齊侯,逢丑父為右。
晉解張御郤克,鄭丘緩為右。
齊侯曰:「余姑翦滅此而朝食。
」不介馬而馳之。
郤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余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輪朱殷,豈敢言病。
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余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
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
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並轡,右援枹而鼓,馬逸不能止,師從之。
齊師敗績。
逐之,三周華不注。
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旦)辟左右。
」故中御而從齊侯。
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
」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
」射其左,越於車下。
射其右,斃於車中,綦毋張喪車,從韓厥,曰:「請寓乘。
」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
韓厥俛定其右。
逄丑父與公易位。
將及華泉,驂絓於木而止。
丑父寢於轏中,蛇出於其下,以肱擊之,傷而匿之,故不能推車而及。
韓厥執縶馬前,再拜稽首,奉觴加璧以進,曰:「寡君使群臣為魯衛請,曰:『無令輿師陷入君地。
』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隱。
且懼奔辟而忝兩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
」丑父使公下,如華泉取飲。
鄭周父御佐車,宛茷為右,載齊侯以免。
韓厥獻醜父,郤獻子將戮之。
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於此,將為戮乎!」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
赦之,以勸事君者。
」乃免之。
昔齊攻魯,求其岑鼎。
魯侯偽獻他鼎而請盟焉。
齊侯不信,曰:「若柳季雲是,則請受之。
」魯欲使柳季。
柳季曰:「君以鼎為國,信者亦臣之國,今欲破臣之國,全君之國,臣所難」魯侯乃獻岑鼎。
楚子狩於州來,次於潁尾,使盪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
楚子次於乾溪,以為之援。
雨雪,王皮冠,秦復陶,翠被,豹舄,執鞭以出,仆析父從。
右尹子革夕,王見之。
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伋、王孫牟、燮父、禽父,並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
今吾使人於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 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
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
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
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
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
我若求之,其與我乎?」 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
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鏚柲,敢請命。
」王入視之。
析父謂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
」 王出,復語。
左史倚相趨過。
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
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
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
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 王曰:「子能乎?」對曰:「能。
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
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
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
』」 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
不能自克,以及於難。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
』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溪?」 。
夏四月,取郜大鼎於宋,納於大廟,非禮也。
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
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游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鍚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
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
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
今滅德立違,而置其賂器於大廟,以明示百官。
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
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於大廟。
其若之何?」公不聽。
(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
春,公將如棠觀魚者。
臧僖伯諫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
君將納民於軌物者也。
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物』。
不軌不物,謂之亂政。
亂政亟行,所以敗也。
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
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
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
鳥獸之肉不登於俎,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君不射,古之制也。
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皂隸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公曰:「吾將略地焉。
」遂往,陳魚而觀之。
僖伯稱疾不從。
書曰:「公矢魚於棠。
」非禮也,且言遠地也。
。
楚公子圍聘於鄭,且娶於公孫段氏。
伍舉為介。
將入館,鄭人惡之。
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於外。
既聘,將以眾逆。
子產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墠聽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對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有而室。
』圍布几筵,告於莊、共之廟而來。
若野賜之,是委君貺於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復矣。
唯大夫圖之!」子羽曰:「小國無罪,恃實其罪。
將恃大國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
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伍舉知其有備也,請垂櫜而入。
許之。
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呂相絕秦,曰:「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
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
無祿,獻公即世。
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於晉。
又不能成大勛,而為韓之師。
亦悔於厥心,用集我文公。
是穆之成也。
「文公躬擐甲冑,跋履山川,逾越險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舊德矣。
鄭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
秦大夫不詢於我寡君,擅及鄭盟。
諸侯疾之,將致命於秦。
文公恐懼,綏靜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於西也。
「無祿,文公即世;穆為不弔,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餚地,奸絕我好,伐我保城。
殄滅我費滑,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
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勛,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淆之師。
猶願赦罪於穆公,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
天誘其衷,成王隕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於我。
「穆、襄即世,康、靈即位。
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闕翦我公室,傾覆我社稷,帥我蝥賊,以來盪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
康猶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羈馬,我是以有河曲之戰。
東道之不通,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領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利吾有狄難,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功,虔劉我邊垂,我是以有輔氏之聚。
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於先君獻、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脩舊德,以追念前勛。
』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
君又不祥,背棄盟誓。
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讎,而我昏姻也。
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
』寡君不敢顧昏姻。
畏君之威,而受命於吏。
君有二心於狄,曰:『晉將伐女。
』狄應且憎,是用告我。
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於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雖與晉出入,余唯利是視。
』」不榖惡其無成德,是用宣之,以懲不壹。
』諸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暱就寡人。
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
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願也,其承寧諸侯以退,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諸侯退矣。
敢盡布之執事,俾執事實圖利之。
」 。
二十有二年春,公伐邾,取須句。
夏,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
秋,八月丁未,及邾人戰於升陘。
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宋師敗績。
楚人伐宋以救鄭。
宋公將戰。
大司馬固諫曰:「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
」弗聽。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
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
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
」公曰:「不可。
」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
公曰:「未可。
」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
公傷股,門官殲焉。
國人皆咎公。
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
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
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
」子魚曰:「君未知戰。
勍敵之人,隘而不列,天贊我也。
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且今之勍者,皆我敵也。
雖及胡耇,獲則取之,何有於二毛?明恥教戰,求殺敵也。
傷未及死,如何勿重?若愛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
三軍以利用也,金鼓以聲氣也。
利而用之,阻隘可也;聲盛致志,鼓儳可也。
」 。
晉靈公不君。
厚斂以雕牆。
從台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
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寘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
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
將諫,士季曰:「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
會請先,不入,則子繼之。
」三進及溜,而後視之。
曰: 「吾知所過矣,將改之。
」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
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惟群臣賴之。
又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
』能補過也。
君能補過,袞不廢矣。
」猶不改。
宣子驟諫。
公患之,使鉏麑賊之。
晨往,寢門辟矣。
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
麑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
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
有一於此,不如死也。
」觸槐而死。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
其右提彌明知之, 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
」遂扶以下。
公嗾夫獒焉。
明搏而殺之。
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斗且出。
提彌明死之。
初,宣子田於首山,舍於翳桑。
見靈輒餓,問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
」食之,舍其半。
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
今近焉,請以遺之。
」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
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
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
」問其名居,不告而退。
——遂自亡也。
乙丑,趙穿攻靈公於桃園。
宣子未出山而復。
大史書曰: 「趙盾弒其君。
」以示於朝。
宣子曰:「不然。
」對曰:「子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宣子曰:「烏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
趙盾,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
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趙穿逆公子黑臀於周而立之。
壬申,朝於武宮。
齊侯與蔡姬乘舟於囿,盪公。
公懼變色;禁之,不可。
公怒,歸之,未之絕也。
蔡人嫁之。
四年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
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
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
』賜我先君履: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
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
」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
」師進,次於陘。
夏,楚子使屈完如師。
師退,次於召陵。
齊侯陳諸侯之師,與屈完乘而觀之。
齊侯曰:「豈不榖是為? 先君之好是繼,與不榖同好,如何?」對曰:「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願也。
」齊侯曰:「以此眾戰,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對曰:「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屈完及諸侯盟。
自悟
棄職休官,張良范蠡。釋辭了紫綬金章,待看青山綠山。跳出狼虎叢中,不入麒麟畫裡。想爵祿高,性命危。一個個捨死忘生,爭宣競敕。
【紫花兒序】你都待重裀而臥,列鼎而食,不如我拂袖而歸。急流中勇退,見賢思齊。當日個,寧武子左丘明孔仲尼。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廢,齊魏里使煞個孫龐,殷商中餓殺了夷齊。
【鬼三台】看了些英雄輩,爭閒氣,為功名將命虧。笑豫讓,嘆鉏麑,待圖個甚的?論功勞勝似燕樂毅,論才學不如晉李儀。常言道才廣妨身,官高害己。
【聖藥王】我如今近七十,才曉得,方知道老而不死是為賊。指鹿做馬,喚鳳做雞。葫蘆今後大家提,想誰別辨個是和非。
【調笑令】為甚每日醉如泥,除睡人間總不知。戒之在得因何意,老不必爭名奪利。黃金垛到北斗齊,也跳不出是處輪迴。
【聖藥王】赤緊的烏緊飛,兔緊催,暫時相賞莫相違。菊滿籬,酒滿杯。當吃得席前花影坐間移,白髮故人稀。
【尾】想當日子房公會覓全身計,一個識空便抽頭的范蠡。歸山去的待看翠巍巍千丈嶺頭雲,歸湖的待看綠湛湛長江萬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