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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之武退秦師》

左丘明 〔先秦〕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

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

」公從之。

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

」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

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

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

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

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

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

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

」秦伯說,與鄭人盟。

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

公曰:「不可。

微夫人之力不及此。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

吾其還也。

」亦去之。

(選自《左傳》)。

燭之武退秦師 - 譯文及註釋

 譯文僖公三十年晉文公和秦穆公聯合圍攻鄭國,因為鄭國曾對晉文公無禮,並且從屬於晉的同時又從屬於楚。晉軍駐紮在函陵,秦軍駐紮在氾水的南面。

佚之狐對鄭文公說:「國家危險了,假如派燭之武去見秦穆公,秦國的軍隊一定會撤退。」鄭文公同意了。燭之武推辭說:「我壯年的時候,尚且不如別人;現在老了,也不能有什麼作為了。」鄭文公說:「我沒有及早重用您,現在由於情況危急因而求您,這是我的過錯。然而鄭國滅亡了,對您也不利啊!」燭之武就答應了這件事。

在夜晚有人用繩子將燭之武從城樓放下去,見到秦穆公,燭之武說:「秦、晉兩國圍攻鄭國,鄭國已經知道要滅亡了。假如滅掉鄭國對您有好處,怎敢冒昧地拿這件事情來麻煩您。然而越過別國把遠方的鄭國作為秦國的東部邊邑,您知道這是困難的,為什麼要滅掉鄭國而給鄰國增加土地呢?鄰國的勢力雄厚了,您秦國的勢力也就相對削弱了。如果您放棄圍攻鄭國而把它當作東方道路上招待過客的主人,出使的人來來往往,鄭國可以隨時供給他們缺乏的東西,對您也沒有什麼害處。而且您曾經給予晉惠公恩惠,惠公曾經答應給您焦、瑕二座城池。然而惠公早上渡過黃河回國,晚上就在那裡築城防禦,這是您所知道的。晉國,怎麼會有滿足的時候呢?現在它已經在東邊使鄭國成為它的邊境,又想要向西擴大邊界。如果不使秦國土地虧損,它到哪裡去奪取土地?削弱秦國對晉國有利,希望您還是多多考慮這件事!」秦伯非常高興,就與鄭國簽訂了盟約。派遣杞子、逢孫、楊孫戍守鄭國,秦伯就回國了。

晉國大夫子犯請求出兵攻擊秦軍。晉文公說:「不行!如不是秦國國君的力量,就沒有我的今天。依靠別人的力量而又反過來損害他,這是不仁義的;失掉自己的同盟者,這是不明智的;用混亂相攻取代聯合一致,是不符合武德的。我們還是回去吧!」晉軍也就離開了鄭國。

注釋晉侯、秦伯:指晉文公和秦穆公。以其無禮於晉:指晉文公即位前流亡國外經過鄭國時,沒有受到應有的禮遇。倒裝句,於晉無禮。以,因為,連詞。其,代詞,它,指鄭國。於,對於。且貳於楚:並且從屬於晉的同時又從屬於楚。且,並且,表遞進。貳,從屬二主。於,對,介詞。晉軍函陵:晉軍駐紮在函陵。軍,名詞作動詞,駐軍。函陵,鄭國地名,在今河南新鄭北。氾(fán)南:氾水的南面,也屬鄭地。(古漢語字典注,氾作水名是念作第二聲。)佚(yì)之狐:鄭國大夫。若:假如。使:派。見:拜見進見。從:聽從。辭:推辭。臣之壯也:我壯年的時候。猶:尚且。無能為也已:不能幹什麼了。為,做。已,同「矣」,語氣詞,了。用:任用。是寡人之過也:這是我的過錯。是,這。過,過錯。然:然而。許之:答應這件事。許,答應。縋(zhuì):用繩子拴着人(或物)從上往下運。既:已經。敢以煩執事:冒昧地拿(亡鄭這件事)麻煩您手下的人。這是客氣的說法。敢,冒昧的。執事,執行事務的人,對對方的敬稱。越國以鄙(bǐ)遠:(然而)越過別國而把遠地(鄭國)當做邊邑。越,越過。鄙,邊邑。焉用亡鄭以陪鄰:為什麼要滅掉鄭國而給鄰國增加土地呢?焉:何。用:介詞,表原因。陪:增加。鄰:鄰國,指晉國。鄰之厚,君之薄也:鄰國的勢力雄厚了,您秦國的勢力也就相對削弱了。之: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厚,雄厚。若舍鄭以為東道主:如果您放棄圍攻鄭國而把它作為東方道路上(招待過客)的主人。舍:放棄(圍鄭)。行李:古今異義,出使的人。共(gōng)其乏困:供給他們缺乏的東西。共,通「供」,供給。其:代指使者。嘗為晉君賜矣:曾經給予晉君恩惠(指秦穆公曾派兵護送晉惠公回國)。嘗,曾經。為,給予。賜,恩惠。為···賜:施恩。許君焦、瑕:(晉惠公)許諾給您焦、瑕兩城。朝濟而夕設版焉:指晉惠公早上渡過黃河回國,晚上就修築防禦工事。濟,渡河。設版,修築防禦工事。版,築土牆用的夾板。朝,在早晨。厭:通「饜」,滿足。東封鄭:在東邊讓鄭國成為晉國的邊境。封,疆界。這裡作用動詞。肆其西封:擴展它西邊的疆界。指晉國滅鄭以後,必將圖謀秦國。肆,延伸,擴張。封:疆界。闕(quē):侵損,削減。盟:結盟。戍:守衛。還:撤軍回國。[註:在古漢語詞典中明確標註為「缺」音,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說:「說」同「悅」,喜歡,高興。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假如沒有那個人的力量,我是不會到這個地步的。微:沒有。夫人:遠指代詞,那人,指秦穆公。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依靠別人的力量,又返回來損害他,這是不仁道的。因:依靠。敝,損害。失其所與,不知:失掉自己的同盟者,這是不明智的。與,結交,親附。知:通「智」。以亂易整,不武:用混亂相攻取代聯合一致,是不符合武德的。易,代替。武,指使用武力是所應遵守的道義準則。不武,不符合武德。整,指一致的步調。吾其還也:我們還是回去吧。其,表商量或希望的語氣,還是。去之:離開鄭國。之,指代鄭國。▲

盧銀中主編.高中文言文全解全析(必修1-5).長沙: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2012年10月:4-8

燭之武退秦師 - 賞析

《燭之武退秦師》選自《春秋左傳》

說客在春秋之戰中扮河着重要之色,他們穿梭來往於各國之間,或穿針引線,搭橋過河,或挑撥離間,挖敵方牆之,或施緩兵之計,贏得喘息之機。可以說,缺少了這些用現首文言漢語稱為外 交家的之色,春秋舞台所上河的戲劇,必定沒有這麼驚心動魄,精彩紛呈,波瀾迭宕。有了他們,台前。台後兩條戰線上真是熱鬧非凡,你方唱罷我登台,河出了古首戰爭史上獨一無二的一幕。

我們發現,說客或外交家除了有高超的言辭辯才,善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之外,往往善於抓住利害關係這個關鍵,在利害關係上尋找弱點和突破口,從而大獲成功。燭之武憑三寸不爛之舌 說退秦軍,不費一兵一卒為鄭國解了圍,便是一樁典型的範例。

在一個沒有權威、各自為利益紛爭的時首,利益原則便是行動的最高原則,精明的說客或外交家必定深諳此道。以利益作為交往原則,關係不可能牢不可破,不可能無懈可擊。甚至可以說,曉之以利益,動之以利益,往往比其它手段更見效。即使在現首社會,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也首先是從利益原則出發的。這個原則,恐怕比仁義原則更實際,更能長久,儘管仁義原則更值得讚賞,可是這世上有幾個講仁義的公呢?

講利益原則,首先要以平等為基礎。沒有平等,也就在根本上取消了利益。利益必須通過交往實現,一個公不同他公發生聯繫,就無所謂利益;交往也意味着交換,付出多少,便得到多少,不付出就無所獲。只想獲得而不願付出,就破壞了交換,也沒有了平等,也就很難再獲取利益。交換,實質上也是讓對方有利可圖。燭之武去遊說秦穆公,如果秦穆公覺得無利可圖,會甘願罷休嗎?所謂挑撥離間,多半也要利用公們覺得有利可圖的心理。離開這一點,挑撥挑間是難以成功的。搞陰謀詭計的公也常常利用這一點。「將欲取之,必先予 之」,這也是說用給予好處引公上鈎,然後再將其吃掉。

中國傳統的謀略,可以說把利益原則發揮到了極致。除了上面說的之外,還有所謂借刀殺公、過河拆橋、上屋拔梯、賞一安百、欲擒故縱、美公誘惑、坐收漁利、奇貨可居、害一利百等等,都是從不同之度利用或發揮利益原則。可以毫不誇張他說,處世為公的方方面面都與利益原則有千絲萬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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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之武退秦師 - 創作背影

該文故事背景是秦、晉圍鄭,發生在公元前630年(魯僖公三十年)九月甲午時。秦、晉聯合攻打鄭國。鄭國危在旦夕,鄭文公派能言善辯的燭之武前去說服秦伯。燭之武巧妙地勾起秦穆公對秦、晉之間的矛盾的記憶,向秦伯分析了當時的形勢,說明了保存鄭國對秦有利、滅掉鄭國對秦不利的道理,終於說服了秦伯。

思履主編;(清)吳楚材,(清)吳調侯選編,彩繪全注全譯全解古文觀止 超值全彩珍藏版,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10,第24頁

左丘明

作者:左丘明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華夏人,生於前502年,死於前422年,享年80歲。丘穆公呂印的後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國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稱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稱「左丘明」,後為魯國太史 。左氏世為魯國太史,至丘明則約與孔子(前551-479)同時,而年輩稍晚。他是當時著名史家、學者與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傳》、《國語》等。左丘明的最重要貢獻在於其所著《春秋左氏傳》與《國語》二書。左氏家族世為太史,左丘明又與孔子一起「如周,觀書於周史」,故熟悉諸國史事,並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左丘明其它诗文

《齊晉鞌之戰》

左丘明 〔先秦〕

二年春,齊侯伐我北鄙,圍龍。

頃公之嬖人盧蒲就魁門焉,龍人囚之。

齊侯曰:「勿殺!吾與而盟,無入而封。

」弗聽,殺而膊諸城上。

齊侯親鼓,士陵城,三日,取龍,遂南侵,及巢丘。

衛侯使孫良夫、石稷、寧相、向禽將侵齊,與齊師遇。

石子欲還,孫子曰:「不可。

以師伐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若知不能,則如無出。

今既遇矣,不如戰也。

」夏,有......石成子曰:「師敗矣。

子不少須,眾懼盡。

子喪師徒,何以復命?」皆不對。

又曰:「子,國卿也。

隕子,辱矣。

子以眾退,我此乃止。

」且告車來甚眾。

齊師乃止,次於鞫居。

新築人仲叔於奚救孫桓子,桓子是以免。

既,衛人賞之以邑,辭。

請曲縣、繁纓以朝,許之。

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

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

若以假人,與人政也。

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

」孫桓子還於新築,不入,遂如晉乞師。

臧宣叔亦如晉乞師。

皆主郤獻子。

晉侯許之七百乘。

郤子曰:「此城濮之賦也。

有先君之明與先大夫之肅,故捷。

克於先大夫,無能為役,請八百乘。

」許之。

郤克將中軍,士燮佐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以救魯、衛。

臧宣叔逆晉師,且道之。

季文子帥師會之。

及衛地,韓獻子將斬人,郤獻子馳,將救之,至則既斬之矣。

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謗也。

」師從齊師於莘。

六月壬申,師至於靡笄之下。

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腆敝賦,詰朝請見。

」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

來告曰:『大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

』寡君不忍,使群臣請於大國,無令輿師淹於君地。

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

」齊侯曰:「大夫之許,寡人之願也;若其不許,亦將見也。

」齊高固入晉師,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系桑本焉,以徇齊壘,曰:「欲勇者賈余餘勇。

」癸酉,師陳於鞌。

邴夏御齊侯,逢丑父為右。

晉解張御郤克,鄭丘緩為右。

齊侯曰:「余姑翦滅此而朝食。

」不介馬而馳之。

郤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余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輪朱殷,豈敢言病。

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余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

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

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並轡,右援枹而鼓,馬逸不能止,師從之。

齊師敗績。

逐之,三周華不注。

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旦)辟左右。

」故中御而從齊侯。

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

」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

」射其左,越於車下。

射其右,斃於車中,綦毋張喪車,從韓厥,曰:「請寓乘。

」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

韓厥俛定其右。

逄丑父與公易位。

將及華泉,驂絓於木而止。

丑父寢於轏中,蛇出於其下,以肱擊之,傷而匿之,故不能推車而及。

韓厥執縶馬前,再拜稽首,奉觴加璧以進,曰:「寡君使群臣為魯衛請,曰:『無令輿師陷入君地。

』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隱。

且懼奔辟而忝兩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

」丑父使公下,如華泉取飲。

鄭周父御佐車,宛茷為右,載齊侯以免。

韓厥獻醜父,郤獻子將戮之。

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於此,將為戮乎!」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

赦之,以勸事君者。

」乃免之。

《吳許越成》

左丘明 〔先秦〕

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報槜李也。

遂入越。

越子以甲楯五千保於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以行成。

吳子將許之。

伍員曰:「不可。

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

』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後相。

後緡方娠,逃出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

惎澆能戒之。

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

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

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豷,遂滅過、戈,復禹之績。

祀夏配天,不失舊物。

今吳不如過,而越大於少康,或將豐之,不亦難乎?勾踐能親而務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讎。

於是乎克而弗取,將又存之,違天而長寇讎,後雖悔之,不可食已。

姬之衰也,日可俟也。

介在蠻夷,而長寇讎,以是求伯,必不行矣。

」 弗聽。

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 。

《季札觀周樂 / 季札觀樂》

左丘明 〔先秦〕

吳公子札來聘。

……請觀於周樂。

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

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

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

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

」為之歌《豳》,曰:「美哉,盪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

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

「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逼,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

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

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龠》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慚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

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

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

《鄭子家告趙宣子》

左丘明 〔先秦〕

晉侯合諸侯於扈,平宋也。

於是晉侯不見鄭伯,以為貳於楚也。

鄭子家使執訊而與之書,以告趙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與之事君。

九月,蔡侯入於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難,寡君是以不得與蔡侯偕,十一月,克減侯宣多而隨蔡侯以朝於執事。

十二年六月,歸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請陳侯於楚而朝諸君。

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蕆陳事。

十五年五月,陳侯自敝邑往朝於君。

往年正月,燭之武往朝夷也。

八月,寡君又往朝。

以陳蔡之密邇於楚,而不敢貳焉,則敝邑之故也。

雖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於襄,而再見於君,夷與孤之二三臣,相及於絳。

雖我小國,則蔑以過之矣。

今大國曰:『爾未逞吾志。

』敝邑有亡,無以加焉。

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死不擇音。

』小國之事大國也,德,則其人也;不德,則其鹿也。

鋌而走險,急何能擇?命之罔極,亦知亡矣。

將悉敝賦以待於鯈,唯執事命之。

文公二年,朝於齊;四年,為齊侵蔡,亦獲成於楚。

居大國之間而從於強令,豈有罪也?大國若弗圖,無所逃命。

」 晉鞏朔行成於鄭,趙穿、公婿池為質焉。

《蹇叔哭師》

左丘明 〔先秦〕

冬,晉文公卒。

庚辰,將殯於曲沃。

出絳,柩有聲如牛。

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穆公訪諸蹇叔。

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

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

勤而無所,必有悖心。

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

召孟明、 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

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

」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於崤,崤有二陵焉。

其南陵,夏後皋之墓地;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周鄭交質》

左丘明 〔先秦〕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

王貳於虢,鄭伯怨王。

王曰:「無之。

」故周鄭交質。

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

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

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

秋,又取成周之禾。

周鄭交惡。

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

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苟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薀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

」。

《寺人披見文公》

左丘明 〔先秦〕

呂、郤畏逼,將焚公宮而弒晉侯。

寺人披請見。

公使讓之,且辭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

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

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猶在,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

若猶未也,又將及難。

君命無二,古之制也。

除君之惡,唯力是視。

蒲人、狄人、余何有焉?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鈎,而使管仲相。

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公見之,以難告。

晉侯潛會秦伯於王城。

己丑晦,公宮火。

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

《王孫滿對楚子》

左丘明 〔先秦〕

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雒,觀兵於周疆。

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

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

對曰:「在德不在鼎。

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

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

螭魅罔兩,莫能逢之。

用能協於上下,以承天休。

桀有昏德,鼎遷於商,載祀六百。

商紂暴虐,鼎遷於周。

德之休明,雖小,重也。

其奸回昏亂,雖大,輕也。

天祚明德,有所底止。

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周德雖衰,天命未改。

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 。

《子魚論戰》

左丘明 〔先秦〕

二十有二年春,公伐邾,取須句。

夏,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

秋,八月丁未,及邾人戰於升陘。

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宋師敗績。

楚人伐宋以救鄭。

宋公將戰。

大司馬固諫曰:「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

」弗聽。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

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

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

」公曰:「不可。

」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

公曰:「未可。

」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

公傷股,門官殲焉。

國人皆咎公。

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

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

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

」子魚曰:「君未知戰。

勍敵之人,隘而不列,天贊我也。

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且今之勍者,皆我敵也。

雖及胡耇,獲則取之,何有於二毛?明恥教戰,求殺敵也。

傷未及死,如何勿重?若愛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

三軍以利用也,金鼓以聲氣也。

利而用之,阻隘可也;聲盛致志,鼓儳可也。

」 。

《晉靈公不君》

左丘明 〔先秦〕

晉靈公不君。

厚斂以雕牆。

從台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

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寘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

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

將諫,士季曰:「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

會請先,不入,則子繼之。

」三進及溜,而後視之。

曰: 「吾知所過矣,將改之。

」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

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惟群臣賴之。

又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

』能補過也。

君能補過,袞不廢矣。

」猶不改。

宣子驟諫。

公患之,使鉏麑賊之。

晨往,寢門辟矣。

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

麑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

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

有一於此,不如死也。

」觸槐而死。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

其右提彌明知之, 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

」遂扶以下。

公嗾夫獒焉。

明搏而殺之。

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斗且出。

提彌明死之。

初,宣子田於首山,舍於翳桑。

見靈輒餓,問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

」食之,舍其半。

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

今近焉,請以遺之。

」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

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

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

」問其名居,不告而退。

——遂自亡也。

乙丑,趙穿攻靈公於桃園。

宣子未出山而復。

大史書曰: 「趙盾弒其君。

」以示於朝。

宣子曰:「不然。

」對曰:「子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宣子曰:「烏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

趙盾,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

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趙穿逆公子黑臀於周而立之。

壬申,朝於武宮。

《燭之武退秦師》

左丘明 〔先秦〕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

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

」公從之。

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

」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

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

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

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

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

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

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

」秦伯說,與鄭人盟。

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

公曰:「不可。

微夫人之力不及此。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

吾其還也。

」亦去之。

(選自《左傳》)。

《齊連稱、管至父之亂》

左丘明 〔先秦〕

  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瓜時而往,曰: 「及瓜而代。」期戍,公問(消息,指替換的命令)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襄公之父)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齊莊公之孫,所以稱公孫,無知是名),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禮秩:待遇的等級,即禮數品秩等項待遇)如適(「適」同「嫡」,正妻所生的長子。這裡指太子)。襄公絀(同黜,降低待遇)之,二人因之以為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宮,無寵;使間(間:刺探情況)公,曰:「捷,吾以女為夫人。」冬十二月,齊侯游於姑棼,遂田於貝丘。見大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以前被襄公屈殺者)也。」公怒曰:「彭生敢見!」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懼,墜於車,傷足喪屨。反,屬屨於徒人(徒人,宮中供役使的小臣)費,弗得,鞭之,見血。走出,遇賊於門,劫而束之。費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費請先入,伏公而出,斗,死於門中。石之紛如死於階下。遂入,殺孟陽(偽裝襄公躺在床上替死)於床。曰:「非君也,不類。」見公之足於戶下,遂弒之,而立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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