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二八深閨女,生來不學唱《金縷》。纖纖素手青燈前,織得寒機成白紵。
裁縫熨貼為君衣,春天衣著生光輝。明珠為璫璧為佩,同此素色無相違。
一朝送君江上別,歲晚關河積風雪。生知白紵不勝寒,但喜君身常皎潔。
君不見東鄰少婦織錦工,織作步障圍春風。春風一去花草歇,金谷寒蛩怨秋月。
何如潔白長相守,尊中有酒為君壽。人生溫飽不足多,莫羨東家著綺羅。
本齋之孫盛詞華,下視流輩十倍過。家書雖散尚千卷,其奈儲無儋石何。
二昆研席相與共,勘辨不遣毫髮訛。一朝束書慈湖去,慈湖之學自象梭。
人之高明騖高遠,不由梯級陡上坡。而其下者保固陋,終歲無路登嵯峨。
萬形惟實乃無弊,此道自古傳思軻。慈湖論心論無我,真意初不煩鐫磨。
虛明一語更超絕,不肯與人同其波。卻笑禪宗用心錯,我每讀此毋麾哦。
微言日絕諸老盡,獨抱永感如宿疴。君家詩友講貫熟,持之以注豈在他。
我耕我穫粒我腹,而彼徒夢笠與蓑。
若古兮多奇,御夏兮高明。蹇千山兮在下,石吐泉兮泠泠。
采新果兮半熟,被疏絺兮全輕。非老子兮孰悟,亦晉人兮予盟。
風來南兮洗琴,棋落落兮爭聲。心有官兮自玉,天相知兮同醒。
石侯守銅鞮,暑居念煩愀。
營基切城角,列礎出樹杪。
窗橫四野外,轉目可俱了。
長風落霄極,萬里吹縹緲。
主人白羽扇,日日上清曉。
琴樽嘯佳侶,以樂軍事少。
晴煙抹闤闠,暮角送禽鳥。
語客莫遽歸,前林月將皎。
閒居遇重九,對酒懷陶生。
陶生不可見,愛此重九名。
清霜肅時令,天宇增高明。
依依遠山色,隱隱賓鴻聲。
泛酒黃金花,人言可延齡。
嗟予不解飲,酒到從之傾。
嫣然木芙蓉,搖風倚東榮。
雖無窈窕歌,自足娛吾情。
鼓琴復何為,年來泯虧成。
騏驥知畏塗,駑馬無停足。蕭榝連林青,霜摧蕙如束。
雷同不違時,高明自疑俗。之子起百里,整轡騖長轂。
何當中路旋,悠悠向空谷。岩居謝世紛,停雲想賢躅。
結組非趨榮,投簪乃辭辱。滔滔復何為,遠道多傾覆。
瞻彼衡嶽麓,松柏何青青。蒼雲被曾阜,石室延空冥。
朱張命世儒,潛茲考遺經。悠悠過化跡,仰止猶華星。
蹇予泊湘渚,風濤限揚舲。掛帆決所濟,杖策臨幽扃。
薰香謁虛位,周覽循階庭。物色信多美,山川郁鍾靈。
後賢力紹述,堂構遞經營。群植擬孔林,曲池方蘭亭。
既雲備游息,亦以宏高明。茲方盛才彥,禮樂遵儀刑。
精修詣閫奧,庶續千秋盟。母為汩塵土,永以羞岩峒。
貴賤本殊倫,禍福無常理。大寶不發光,常恐逼神忌。
寧作井中泥,毋為江上水。水清起波瀾,泥濁甘同棄。
寧為井中蛙,毋作枝間翠。枝高弋者慕,井深終有底。
達人置其身,不以眾趨地。卑污勝高明,高明吾深恥。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悢莉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創太玄,有以自守,渭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號曰解嘲。其辭曰:
客嘲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不生則已,生必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紆青拖紫,朱丹其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耀薛,舌如電光,一從一橫,論者莫當,顧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葉扶疏,獨說數十蝏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細者入無間。然而位不過侍郎,擢才給事黃門。笱者玄得無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網解結,群鹿爭逸,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士無常君,國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蘿,矯翼毀翮,恣笱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捩。是故鄒衍以頡頏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賜。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後椒塗。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糾墨,制以鑽呋,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咸營於八區。莉莉自以為橈契,人人自以為皋陶。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塗者升轂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隱,乘雁集不為之多,雙鳧飛不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褔懼,范雎以折摺而危穰漼,蔡澤以噤吟而笑唐舉。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谾樊霍則不能安,當其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無所淩。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蝏。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橫江潭而漁;或七十說而不遇;或立談而封漼;或枉千乘於陋巷,或擁彗而先驅。是以士頗得怴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賜,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俛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者捲舌而同聲,欲步者擬足而投跡。向使上世之士,處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餅,又安得轂紫?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莉,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極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諑,游神之庭;惟聒惟坯,守膣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鴙梟而笑鳳皇,執蝘蜓而嘲荍莊,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與扁鵲也,悲夫!」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揚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摺髂,免於徽索,翕肩蹈踤,扶服入橐,激掏萬乘之主,介涇陽,抵穰漼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顩秠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強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氣,輡其踤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洛陽,婁敬委輅脫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哿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悢於恞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呂刑靡敝,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之律於唐虞之世,則蜎矣。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於成周之世,則乖矣;有談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隨,噸漼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響若坻頹,雖其人之砱智哉,亦會其時之可為也。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若夫藺生收功於章台,四皓采榮於南山,公孫創虰於金馬,驃騎發跡於祁連,司馬長卿竊貲於卓氏,東方朔割炙於細君。仆誠不能與此數子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