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門裡支離叟,短髮蕭疏色黧垢。雪霜歲晚結輪囷,風雨年深增老丑。
挫箴糊繲總無能,欲與冥靈齊上壽。天公怒此怪且懶,敕遣靈官下搜取。
勾婁吉利忽飛來,虎倒龍顛盡灰朽。女蘿飄騰白鶴去,琥珀迸裂青羊走。
繁陰已逐謝仙車,枯乾徒存韋偃手。邇來好事猶痛惜,嘆息形模無復有。
寧知百年皆夢幻,靜看萬變互紛糅。榮枯相尋無已時,成壞有數原非偶。
南山誰信梓化特,崑崙俄驚柳生肘。朝菌何曾閱晦朔,棫樸那知避薪槱。
全軀孰似櫟社樹,絜之百圍今在否?人生根蒂不可牢,況為草木計近久。
野客空嘆倚江楠,老奴謾泣琅琊柳。寒煙落日西湖邊,衰草荒廬園數畝。
不見當時鐵門限,春蚓秋蛇徒蚴蟉。玄雲飛盡墨池空,直寄亭前誰酹酒。
高山在平地,高山地焉知。明珠出深淵,明珠淵豈期。
高明屬在人,惟要須其時。物理固如此,了不差毫釐。
身世端自窘,歲月相奔馳。所以得黽勉,吾人惟能詩。
我非知詩者,平昔竊好之。每出每可愧,未易皆塤篪。
而君不我鄙,論極牙解頤。六年如一日,不取笑則疑。
彼烏足為計,有類寧同嗤。一朝召命至,閭里增光輝。
不曰人可賢,但從外物移。我賢君亦賢,誰能窮是非。
我欲挽君留,留君竟何為。聊作感慨別,肯效兒女悲。
陳人不自信,流品須維持。誰謂廊廟姿,如我品乃宜。
江充與丙吉,厚薄惟異施。其後七葉貂,陰功終表儀。
是等代不乏,浪爾分騧驪。時哉君何失,儀鳳方臨池。
為我寄聲謝,擊壤正自嬉。勉旃夔龍事,賡載冀勿隳。
立賢本無方,莫為陳言欺。
青陽奏,發朱明。歌西皓,唱玄冥。大禮罄,廣樂成。神心懌,將遠征。
飾龍駕,矯鳳旌。指閶闔,憩層城。出溫谷,邁炎庭。跨西汜,過北溟。
忽萬億,耀光精。比電騖,與雷行。嗟皇道,懷萬靈。固王業,震天聲。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悢莉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創太玄,有以自守,渭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號曰解嘲。其辭曰:
客嘲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不生則已,生必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紆青拖紫,朱丹其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耀薛,舌如電光,一從一橫,論者莫當,顧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葉扶疏,獨說數十蝏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細者入無間。然而位不過侍郎,擢才給事黃門。笱者玄得無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網解結,群鹿爭逸,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士無常君,國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蘿,矯翼毀翮,恣笱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捩。是故鄒衍以頡頏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賜。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後椒塗。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糾墨,制以鑽呋,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咸營於八區。莉莉自以為橈契,人人自以為皋陶。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塗者升轂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隱,乘雁集不為之多,雙鳧飛不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褔懼,范雎以折摺而危穰漼,蔡澤以噤吟而笑唐舉。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谾樊霍則不能安,當其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無所淩。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蝏。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橫江潭而漁;或七十說而不遇;或立談而封漼;或枉千乘於陋巷,或擁彗而先驅。是以士頗得怴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賜,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俛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者捲舌而同聲,欲步者擬足而投跡。向使上世之士,處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餅,又安得轂紫?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莉,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極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諑,游神之庭;惟聒惟坯,守膣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鴙梟而笑鳳皇,執蝘蜓而嘲荍莊,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與扁鵲也,悲夫!」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揚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摺髂,免於徽索,翕肩蹈踤,扶服入橐,激掏萬乘之主,介涇陽,抵穰漼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顩秠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強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氣,輡其踤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洛陽,婁敬委輅脫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哿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悢於恞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呂刑靡敝,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之律於唐虞之世,則蜎矣。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於成周之世,則乖矣;有談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隨,噸漼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響若坻頹,雖其人之砱智哉,亦會其時之可為也。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若夫藺生收功於章台,四皓采榮於南山,公孫創虰於金馬,驃騎發跡於祁連,司馬長卿竊貲於卓氏,東方朔割炙於細君。仆誠不能與此數子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