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以留意於物。
寓意於物,雖微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
留意於物,雖微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
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
」然聖人未嘗廢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
劉備之雄才也,而好結髦。
嵇康之達也,而好鍛煉。
阮孚之放也,而好蠟屐。
此豈有聲色臭味也哉,而樂之終身不厭。
凡物之可喜,足以悅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書與畫。
然至其留意而不釋,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
鍾繇至以此嘔血發冢,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以兒戲害其國凶此身。
此留意之禍也。
始吾少時,嘗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
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貴而厚於書,輕死生而重於畫,豈不顛倒錯繆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復好。
見可喜者雖時復蓄之,然為人取去,亦不復惜也。
譬之煙雲之過眼,百鳥之感耳,豈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復念也。
於是乎二物者常為吾樂而不能為吾病。
駙馬都尉王君晉卿雖在戚里,而其被服禮義,學問詩書,常與寒士角。
平居攘去膏粱,屏遠聲色,而從事於書畫,作寶繪堂於私第之東,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為記。
恐其不幸而類吾少時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幾全其樂而遠其病也。
熙寧十年七月二十日記。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績,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懼乾季孫之怒也。
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其母嘆曰:「魯其亡乎?使僮子備官而未之聞耶?居,吾語女。
昔聖王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
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噁心生。
沃土之民不材,淫也。
瘠土之民,莫不向義,勞也。
是故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祖識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
師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
少採夕月,與大史司載糾虔天刑。
日入,監九御,使潔奉鐕郊之粢盛,而後即安。
諸侯朝修天子之業命,晝考其國國職,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後即安。
卿大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
士朝受業,晝而講貫,夕而習復,夜而計過,無憾,而後即安。
自庶人以下,明而動,晦而休,無日以怠。
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紘、綖。
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
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
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
社而賦事,蒸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
古之制也!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訓也!自上以下,誰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爾又在下位,朝夕處事,猶恐忘先人之業。
況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無廢先人。
』爾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懼穆伯之絕祀也?」仲尼聞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婦不淫矣!」。
古人鑄鑒,鑒大則平,鑒小則凸。
凡鑒凹則照人面大,凸則照人面小。
小鑒不能全視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則鑒雖小而能全納人面。
仍復量鑒之小大,增損高下,常令人面與鑒大小相若。
此工之巧智,後人不能造。
比得古鑒,皆刮磨令平,此師曠所以傷知音也。
世有透光鑒,鑒背有銘文,凡二十字,字極古,莫能讀。
以鑒承日光,則背文及二 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
人有原其理,以謂鑄時薄處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後冷,而銅縮多。
文雖在背,而鑒面隱然有跡,所以於光中現。
予觀之,理誠如是。
然余家有三鑒,又見他家所藏,皆是一樣,文畫銘字無纖異者,形制甚古。
唯此鑒光透,其他鑒雖至薄者,皆莫能透。
意古人別自有術 。
王孫圉聘於晉,定公饗之。
趙簡子鳴玉以相,問於王孫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對曰:「然。
」簡子曰:「其為寶也,幾何矣?」曰:「未嘗為寶。
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能作訓辭,以行事於諸侯,使無以寡君為口實。
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訓典,以敘百物,以朝夕獻善敗於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又能上下說於鬼神,順道其欲惡,使神無有怨痛於楚國。
又有藪曰云,連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龜、珠、角、齒、皮、革、羽、毛,所以備賦,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幣帛,以賓享於諸侯者也。
若諸侯之好幣具,而導之以訓辭,有不虞之備,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於諸侯,而國民保焉。
此楚國之寶也。
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寶之焉?」「圉聞國之寶,六而已:聖能制議百物,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蔭嘉穀,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龜足以憲臧否,則寶之;珠足以御火災,則寶之;金足以御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
若夫譁囂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 。
吳王夫差乃告諸大夫曰:「孤將有大志於齊,吾將許越成,而無拂吾慮。
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
」申胥諫曰:「不可許也。
夫越非實忠心好吳也,又非懾畏吾甲兵之強也。
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吳國於股掌之上,以得其志。
夫固知君王之蓋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辭,以從逸王志,使淫樂於諸夏之國,以自傷也。
使吾甲兵鈍弊,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然後安受吾燼。
夫越王好信以愛民,四方歸之,年穀時熟,日長炎炎,及吾猶可以戰也。
為虺弗摧,為蛇將若何?」吳王曰:「大夫奚隆于越?越曾足以為大虞乎?若無越,則吾何以春秋曜吾軍士?」乃許之成。
將盟,越王又使諸稽郢辭曰:「以盟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乾,足以結信矣。
以盟為無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臨使之,而胡重於鬼神而自輕也。
」吳王乃許之,荒成不盟。
。
公薨之月,子產相鄭伯以如晉,晉侯以我喪故,未之見也。
子產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
士文伯讓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館,高其閈閎,厚其牆垣,以無憂客使。
今吾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為盟主,繕完葺牆,以待賓客。
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請命。
對曰:「以敝邑褊小,介於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寧居,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
逢執事之不閒,而未得見;又不獲聞命,未知見時。
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
其輸之,則君之府實也,非薦陳之,不敢輸也。
其暴露之,則恐燥濕之不時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
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台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庭燎,僕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隸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
賓至如歸,無寧災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
今銅鞮之宮數里,而諸侯舍於隸人,門不容車,而不可逾越;盜賊公行。
而天癘不戒。
賓見無時,命不可知。
若又勿壞,是無所藏幣以重罪也。
敢請執事,將何所命之?雖君之有魯喪,亦敝邑之憂也。
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憚勤勞?」文伯復命。
趙文子曰:「信。
我實不德,而以隸人之垣以贏諸侯,是吾罪也。
」使士文伯謝不敏焉。
晉侯見鄭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
乃築諸侯之館。
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民之協矣;辭之懌矣,民之莫矣。
』其知之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