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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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隐君以平生诗草惠示辄有批评不谓我僭反辱谦爱诗以致谢》

林大春 〔明代〕

匡生善說詩,令人會解頤。

顧予得佳句,聊爾贊微辭。

飄逸驚鴻舉,疏慵愧豹窺。

敢雲斫匠手,一字足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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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歌》

温庭筠 〔唐代〕

起來望南山,山火燒山田。

微紅夕如滅,短焰復相連。

差差向岩石,冉冉凌青壁。

低隨迴風盡,遠照檐茅赤。

鄰翁能楚言,倚鍤欲潸然。

自言楚越俗,燒畲為早田。

豆苗蟲促促,籬上花當屋。

廢棧豕歸欄,廣場雞啄粟。

新年春雨晴,處處賽神聲。

持錢就人卜,敲瓦隔林鳴。

卜得山上卦,歸來桑棗下。

吹火向白茅,腰鐮映赬蔗。

風驅槲葉煙,槲樹連平山。

迸星拂霞外,飛燼落階前。

仰面呻復嚏,鴉娘咒豐歲。

誰知蒼翠容,盡作官家稅。

《夜宴谣》

温庭筠 〔唐代〕

長釵墜發雙蜻蜓,碧盡山斜開畫屏。

虬須公子五侯客,一飲千鍾如建瓴。

鸞咽奼唱圓無節,眉斂湘煙袖回雪。

清夜恩情四座同,莫令溝水東西別。

亭亭蠟淚香珠殘,暗露曉風羅幕寒。

飄颻戟帶儼相次,二十四枝龍畫竿。

裂管縈弦共繁曲,芳樽細浪傾春醁。

高樓客散杏花多,脈脈新蟾如瞪目。

《大人先生传》

阮籍 〔魏晋〕

大人先生蓋老人也,不知姓字。

陳天地之始,言神農黃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數。

嘗居蘇門之山,故世或謂之閒。

養性延壽,與自然齊光。

其視堯、舜之所事,若手中耳。

以萬里為一步,以千歲為一朝。

行不赴而居不處,求乎大道而無所寓。

先生以應變順和,天地為家,運去勢頹,魁然獨存。

自以為能足與造化推移,故默探道德,不與世同。

自好者非之,無識者怪之,不知其變化神微也。

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務也。

先生以為中區之在天下,曾不若蠅蚊之著帷,故終不以為事,而極意乎異方奇域,遊覽觀樂非世所見,徘徊無所終極。

遺其書於蘇門之山而去。

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或遺大人先生書,曰:「天下之貴,莫貴於君子。

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式。

立則磬折,拱若抱鼓。

動靜有節,趨步商羽,進退周旋,咸有規矩。

心若懷冰,戰戰慄栗。

束身修行,日慎一日。

擇地而行,唯恐遺失。

頌周、孔之遺訓,嘆唐、虞之道德,唯法是修,為禮是克。

手執珪璧,足履繩墨,行欲為目 前檢,言欲為無窮則。

少稱鄉閭,長聞邦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

故挾金玉,垂文組,享尊位,取茅土。

揚聲名於後世,齊功德於往古。

奉事君上,牧養百姓。

退營私家,育長妻子。

卜吉宅,慮乃億祉。

遠禍近福,永堅固己。

此誠士君子之高致,古今不易之美行也,今先生乃披髮而居巨海之中,與若君子者遠,吾恐世之嘆先生而非之也。

行為世所笑,身無自由達,則可謂恥辱矣。

身處困苦之地,而行為世俗之所笑,吾為先生不取也。

」於是大人先生乃逌然而嘆,假雲霓而應之曰:「若之雲尚何通哉!夫大人者,乃與造物同體,天地並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變化散聚,不常其形。

天地制域於內,而浮明開達於外。

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

吾將為汝言之。

「往者天嘗在下,地嘗在上,反覆顛倒,未之安固。

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天因地動,山陷川起,雲散震壞,六合失理,汝又焉得擇地而行,趨步商羽?往者群氣爭存,萬物死慮,支體不從,身為泥土,根拔枝殊,咸失其所,汝又焉得束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而世絕,進求利而喪身,營爵賞而家滅,汝又焉得挾金玉萬億,只奉君上,而全妻子乎?「且汝獨不見夫虱之處於褌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為吉宅也。

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為得繩墨也。

飢則齧人,自以為無窮食也。

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群虱死於褌中而不能出。

汝君子之處區內,亦何異夫虱之處褌中乎?悲夫!而乃自以為遠禍近幅,堅無窮也。

亦觀夫陽烏游於塵外,而鷦鷯戲於蓬艾,小大固不相及,汝又何以為若君子聞於余乎?「且近者,夏喪於商,周播之劉,耿薄為墟,豐、鎬成丘。

至人未一顧,而世代相酬。

厥居未定,他人已有。

汝之茅土,誰將與久?是以至人不處而居,不修而治,日月為正,陰陽為期,豈吝情乎世,繫纍於一時,乘東雲,駕西風,與陰守雌,據陽為雄。

志得欲從,物莫之窮。

又何不能自達而畏夫世笑哉?「昔者天地開闢,萬物並生。

大者恬其性,細者靜其形。

陰藏其氣,陽發其精,害無所避,利無所爭。

放之不失,收之不盈;亡不為夭,存不為壽。

福無所得,禍無所咎;各從其命,以度相守。

明者不以智勝,暗者不以愚敗,弱者不以迫畏,強者不以力盡。

蓋無君而庶物定,無臣而萬事理,保身修性,不違其紀。

惟茲若然,故能長久。

今汝造音以亂聲,作色以詭形,外易其貌,內隱其情。

懷欲以求多,詐偽以要名;君立而虐興,臣設而賊生。

坐制禮法,束縛下民。

欺愚誑拙,藏智自神。

強者睽視而凌暴,弱者憔悴而事人。

假廉而成貪,內險而外仁,罪至不悔過,幸遇則自矜。

馳此以奏除,故循滯而不振。

「夫無貴則賤者不怨,無富則貧者不爭,各足於身而無所求也。

恩澤無所歸,則死敗無所仇。

奇聲不作,則耳不易聽;淫色不顯,則目不改視。

耳目不相易改,則無以亂其神矣。

此先世之所至止也。

今汝尊賢以相高,競能以相尚,爭勢以相君,寵貴以相加,趨天下以趣之,此所以上下相殘也。

竭天地萬物之至,以奉聲色無窮之欲,此非所以養百姓也。

於是懼民之知其然,故重賞以喜之,嚴刑以威之。

財匱而賞不供,刑盡而罰不行,乃始有亡國、戮君、潰敗之禍。

此非汝君子之為乎?汝君子之禮法,誠天下殘賊、亂危、死亡之術耳!而乃目以為美行不易之道,不亦過乎!「今吾乃飄颻於天地之外,與造化為友,朝飧湯谷,夕飲西海,將變化遷易,與道周始。

此之於萬物,豈不厚哉!故不通於自然者,不足以言道;暗於昭昭者不足與達明,子之謂也。

」先生既申若言,天下之喜奇者異之,慷愾者高之。

其不知其體,不見其情,猜耳其道,虛偽之名。

莫識其真,弗達其情,雖異而高之,與向之非怪者,蔑如也。

至人者,不知乃貴,不見乃神。

神貴之道存乎內,而萬物運於天外矣。

故天下終而不知其用也。

逌乎有宋,扶搖之野。

有隱士焉,見之而喜,自以為均志同行也。

曰:「善哉!吾得之見而舒憤也。

上古質樸純厚之道已廢,而末枝遺華並興。

豺虎貪虐,群物無辜,以害為利,殞性亡驅。

吾不忍見也,故去而處茲。

人不可與為儔,不若與木石為鄰。

安期逃乎蓬山,用李潛乎丹水,鮑焦立以枯槁,萊維去而逌死。

亦由茲夫!吾將抗志顯高,遂終於斯。

禽生而獸死,埋形而遺骨,不復返余之生乎!夫志均者相求,好合者齊顏,與夫子同之。

」於是,先生乃舒虹霓以蕃塵,傾雪蓋以蔽明,倚瑤廂而徘徊,總眾轡而安行,顧而謂之曰:「泰初真人,唯大之根。

專氣一志,萬物以存。

退不見後,進不睹先,發西北而造制,啟東南以為門。

微道德以久娛,跨天地而處尊。

夫然成吾體也。

是以不避物而處,所賭則寧;不以物為累,所逌則成。

彷徉是以舒其意,浮騰足以逞其情。

故至人無宅,天地為客;至人無主,天地為所;至人無事,天地為故。

無是非之別,無善惡之異。

故天下被其澤,而萬物所以熾也。

若夫惡彼而好我,自是而非人,忿激以爭求,貴志而賤身,伊禽生而獸死,尚何顯而獲榮?悲夫!子之用心也!薄安利以忘生,要求名以喪體,誠與彼其無詭,何枯槁而逌死?子之所好,何足言哉?吾將去子矣。

」乃揚眉而盪目,振袖而撫裳,令緩轡而縱策,遂風起而雲翔。

彼人者瞻之而垂泣,自痛其志;衣草木之皮,伏於岩石之下,懼不終夕而死。

先生過神宮而息,漱吾泉而行,回乎逌而遊覽焉,見薪於阜者,嘆曰:「汝將焉以是終乎哉?」薪者曰:「是終我乎?不以是終我乎?且聖人無懷,何其哀?盛衰變化,常不於茲?藏器於身,伏以俟時,孫刖足以擒龐,睢折脅而乃休,百里困而相嬴,牙既老而弼周。

既顛倒而更來兮,固先窮而後收。

秦破六國,兼併其地,夷滅諸侯,南面稱帝。

姱盛色,崇靡麗。

鑿南山以為闕,表東海以為門,門萬室而不絕,圖無窮而永存。

美宮室而盛帷□,擊鐘鼓而揚其章。

廣苑囿而深池沼,興渭北而建咸陽。

驪木曾未及成林,而荊棘已叢乎阿房。

時代存而迭處,故先得而後亡。

山東之徒虜,遂起而王天下。

由此視之,窮達詎可知耶?且聖人以道德為心,不以富貴為志;以無為用,不以人物為事。

尊顯不加重,貧賤不自輕,失不自以為辱,得不自以為榮。

木根挺而枝遠,葉繁茂而華零。

無窮之死,猶一朝之生。

身之多少,又何足營?」因嘆曰而歌曰:「日沒不周方,月出丹淵中。

陽精蔽不見,陰光大為雄。

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東。

離合雲霧兮,往來如飄風。

富貴俛仰間,貧賤何必終?留侯起亡虜,威武赫夷荒。

召平封東陵,一旦為布衣。

枝葉托根柢,死生同盛衰。

得志從命生,失勢與時頹。

寒暑代征邁,變化更相推。

禍福無常主,何憂身無歸?推茲由斯理,負薪又何哀?」先生聞之,笑曰:「雖不及大,庶免小也。

」乃歌曰:「天地解兮六和開,星辰霄兮日月頹,我騰而上將何懷?衣弗襲而服美,佩弗飾而自章,上下徘徊兮誰識吾常?」遂去而遐浮,肆雲轝,興氣蓋,徜徉迴翔兮漭漾之外。

建長星以為旗兮,擊雷霆之康蓋。

開不周而出車兮,出九野之夷泰。

坐中州而一顧兮,望崇山而回邁。

端余節而飛旃兮,縱心慮乎荒裔,釋前者而弗修兮,馳蒙間而遠逌。

棄世務之眾為兮,何細事之足賴?虛形體而輕舉兮,精微妙而神豐。

命夷羿使寬日兮,召忻來使緩風。

攀扶桑之長枝兮,登扶搖之隆崇。

躍潛飄之冥昧兮。

洗光曜之昭明。

遺衣裳而弗服兮,服雲氣而遂行。

朝造駕乎湯谷兮,夕息馬乎長泉。

時崦嵫而易氣兮,揮若華以照冥。

左朱陽以舉麾兮,右玄陰以建旗,變容飾而改度,遂騰竊以修征。

陰陽更而代邁,四時奔而相逌,惟仙化之倏忽兮,心不樂乎久留。

驚風奮而遺樂兮,雖雲起而忘憂,忽電消而神逌兮,歷寥廓而遐游。

佩日月以舒光兮,登徜徉而上浮,壓前進於彼逌道兮,將步足乎虛州。

掃紫宮而陳席兮,坐帝室而忽會酬。

萃眾音而奏樂兮,聲驚渺而悠悠。

五帝舞而再屬兮,六神歌而代周。

樂啾啾肅肅,洞心達神,超遙茫茫,心往而忘返,慮大而志矜。

「粵大人微而弗復兮,揚雲氣而上陳。

召大幽之玉女兮,接上王之美人。

體雲氣之逌暢兮,服太清之淑貞。

合歡情而微授兮,先艷溢其若神。

華茲燁以俱發兮,采色煥其並振。

傾玄麾而垂鬢兮,曜紅顏而自新。

時曖靆而將逝兮,風飄颻而振衣。

雲氣解而霧離兮,靄奔散而永歸。

心惝惘而遙思兮,眇回目而弗晞。

「揚清風以為旟兮,翼旋軫而反衍。

騰炎陽而出疆兮,命祝融而使遣。

驅玄冥以攝堅兮,蓐收秉而先戈。

勾芒奉轂,浮驚朝霞,寥廓茫茫而靡都兮,邈無儔而獨立。

倚瑤廂而一顧兮,哀下土之憔悴。

分是非以為行兮,又何足與比類?霓旌飄兮雲旗藹,樂游兮出天外。

」大人先生披髮飛鬢,衣方離之衣,繞紱陽之帶。

含奇芝,嚼甘華,吸浮霧,餐霄霞,興朝雲,颺春風。

奮乎太極之東,游乎崑崙之西,遺轡頹策,流盼乎唐、虞之都。

惘然而思,悵爾若忘,慨然而嘆曰:「嗚呼!時不若歲,歲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神。

神者,自然之根也。

彼勾勾者自以為貴夫世矣,而惡知夫世之賤乎茲哉?故與世爭貴,貴不足尊;與世爭富,富不足先。

必超世而絕群,遺俗而獨往,登乎太始之前,覽乎忽漠之初,慮周流於無外,志浩蕩而自舒,飄颻於四運,翻翱翔乎八隅。

欲從而彷佛,洸漾而靡拘,細行不足以為毀,聖賢不足以為譽。

變化移易,與神明扶。

廓無外以為宅,周宇宙以為廬,強八維而處安,據制物以永居。

夫如是,則可謂富貴矣。

是故不與堯、舜齊德,不與湯、武並功,王、許不足以為匹,楊、丘豈能與比縱?天地且不能越其壽,廣成子曾何足與並容?激八風以揚聲,躡元吉之高蹤,被九天以開除兮,來雲氣以馭飛龍,專上下以制統兮,殊古今而靡同。

夫世之名利,胡足以累之哉?故提齊而踧楚,掣趙而蹈秦,不滿一朝而天下無人,東西南北莫之與鄰。

悲夫!子之修飾,以余觀之,將焉存乎於茲?」先生乃去之,紛泱莽,軌湯洋,流衍溢,歷度重淵,跨青天,顧而逌覽焉。

則有逍遙以永年,無存忽合,散而上臻。

霍分離盪,漾漾洋洋,飆涌雲浮,達於搖光。

直馳騖乎太初之中,而休息乎無為之宮。

太初何如?無後無先。

莫究其極,誰識其根。

邈渺綿綿,乃反覆乎大道之所存。

莫暢其究,誰曉其根。

辟九靈而求索,曾何足以自隆?登其萬天而通觀,浴太始之和風。

漂逍遙以遠遊,遵大路之無窮。

遣太乙而弗使,陵天地而徑行。

超濛鴻而遠跡,左盪莽而無涯,右幽悠而無方,上遙聽而無聲,下修視而無章。

施無有而宅神,永太清乎敖翔。

崔魏高山勃玄雲,朔風橫厲白雪紛,積水若陵寒傷人。

陰陽失位日月頹,地坼石裂林木摧,火冷陽凝寒傷懷。

陽和微弱隆陰竭,海凍不流綿絮折,呼吸不通寒傷裂。

氣並代動變如神,寒倡熱隨害傷人。

熙與真人懷太清,精神專一用意平,寒暑勿傷莫不驚,憂患靡由素氣寧。

浮霧凌天恣所經,往來微妙路無傾,好樂非世又何爭。

人且皆死我獨生。

真人游,駕八龍,曜日月,載雲旗。

徘徊逌,樂所之。

真人游,太階夷,□原辟,天地開。

雨濛濛、風渾渾。

登黃山,出棲遲。

江河清,洛無埃,雲氣消,真人來,惟樂哉!時世易,好樂頹,真人去,與天回。

反未央,延年壽,獨敖世。

望我□,何時反?超漫漫,路日遠。

先生從此去矣,天下莫知其所終極。

蓋陵天地而與浮明遨遊無始終,自然之至真也。

鴝鵒不逾濟,貉不度汶,世之常人,亦由此矣。

曾不通區域,又況四海之表、天地之外哉!若先生者,以天地為卵耳。

如小物細人慾論其長短,議其是非,豈不哀也哉!。

《人间词话七则》

王国维 〔近现代〕

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有我之境也。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

」無我之境也。

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

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

境非獨謂景物也。

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

否則謂之無境界。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寶簾閒掛小銀鈎」何遽不若「霧失樓台,月迷津渡」也。

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為顛倒黑白矣。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罔不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此第一境界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界也。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第三境界也。

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釋諸詞,恐為晏歐諸公所不許也。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

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

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

詩詞皆然。

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無大誤也。

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

入乎其內,故能寫之。

出乎其外,故能觀之。

入乎其內,故有生氣。

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美成能入而不出。

白石以降,於此二事皆未夢見。

《答司马谏议书》

王安石 〔宋代〕

某啟:昨日蒙教,竊以為與君實游處相好之日久,而議事每不合,所操之術多異故也。

雖欲強聒,終必不蒙見察,故略上報,不復一一自辨。

重念蒙君實視遇厚,於反覆不宜鹵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實或見恕也。

蓋儒者所爭,尤在於名實,名實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

今君實所以見教者,以為侵官、生事、征利、拒諫,以致天下怨謗也。

某則以謂受命於人主,議法度而修之於朝廷,以授之於有司,不為侵官;舉先王之政,以興利除弊,不為生事;為天下理財,不為征利;辟邪說,難壬人,不為拒諫。

至於怨誹之多,則固前知其如此也。

人習於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國事、同俗自媚於眾為善,上乃欲變此,而某不量敵之眾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則眾何為而不洶洶然?盤庚之遷,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盤庚不為怨者故改其度,度義而後動,是而不見可悔故也。

如君實責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斯民,則某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守前所為而已,則非某之所敢知。

無由會晤,不任區區嚮往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