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熱日已遠,杪秋遂淒涼。
邦侯及清暇,小隊豫郊崗。
一麾先嶄岩,半刺驂翱翔。
卿月動左轄,客星移奉常。
誰歟南冠者,共挹北斗漿。
翠幄穿晨曦,鎖金步流光。
窮惚某氏建,架構溯斯堂。
閩紅傾泛盎,楚綠餖圓方。
平原磊落人,仙碑勒芒唐。
方平叱石起,來問東海桑。
蔡子狗竇過,蛇蟬蛻冥茫。
麻姑十八九,兩髻已成霜。
惟余老杉星,省識鄧紫陽。
往事莽如跡,且醉糟書房。
翼亭躋齊雲,游目望八荒。
挽河落飛瀑,灑雪芙蓉裳。
夕矣怛將歸,一一玉帝旁。
蹇余雅幽尋,嗜此崔嵬藏。
請從浮丘生,學笙翳鳳凰。
他年儻相思,矯首空斷腸。
本作漁釣徒,心將遂疏放。
苦為饑寒累,未得恣閒暢。
去年十二月,身住霅溪上。
病里賀豐登,雞豚聊饋餉。
巍峨卞山雪,凝冽不可向。
瘦骨倍加寒,徒為厚繒纊。
晴來露青靄,千仞缺尋丈。
臥恐玉華銷,時時推枕望。
雖然營衛困,亦覺精神王。
把筆強題詩,粗言瑰怪狀。
吳興鄭太守,文律頗清壯。
鳳尾與鯨牙,紛披落雜唱。
緘書寄城內,搪突無以況。
料峭採蓮船,縱橫簸天浪。
方傾謝公酒,忽值莊生喪。
默默阻音徽,臨風但惆悵。
春歸迨秋末,固自嬰微恙。
歲晏弗躬親,何由免欺誑。
今來觀刈獲,乃在松江並。
門外兩潮過,波瀾光蕩漾。
都緣新卜築,是事皆草創。
爾後如有年,還應愜微尚。
天高氣味爽,野迥襟懷曠。
感物動牢愁,憤時頻骯髒。
平生樂篇翰,至老安敢忘。
駿骨正牽鹽,玄文終覆醬。
嗟今多赤舌,見善惟蔽謗。
忖度大為防,涵容寬作量。
圖書筐簏外,關眼皆賸長。
餓隸亦勝無,薄田家所仰。
稍離饑寒患,學古真可強。
聖道庶經營,世途多踉蹌。
近聞天子詔,復許私醞釀。
促使舂酒材,呼兒具盆盎。
宵長擁吟褐,日晏開書幌。
我醉卿可還,陶然似元亮。
階前草色碧於油。
粉蝶夢魂留。
閒來偶而裁詩句,對殘花、惹起新愁。
正是海棠開足,斜陽一抹紅樓。
風箏猶掛樹梢頭。
綵線不曾收。
鸚哥對我喃喃說,便教人、早上簾鈎。
莫被好風吹散,爐香幾縷清幽。
名遂貴知己,道勝方晦跡。
高居葺蓮宮,遺文煥石壁。
桑田代已變,池草春猶碧。
識曲遇周郎,知音荷宗伯。
調逸南平兆,風清建安跡。
祖德今發揚,還同書史冊。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為人取去,而一差小而尤奇,亦藏民家。
其最大者,偃然僵臥於溪側,以其難徒,故得獨存。
每歲寒霜落,水涸而石出,溪旁人見其可怪,往往祀以為神。
菱溪,按圖與經皆不載。
唐會昌中,刺史李漬為《荇溪記》,雲水出永陽嶺,西經皇道山下。
以地求之,今無所謂荇溪者。
詢於滁州人,曰此溪是也。
楊行密有淮南,淮人諱其嫌名,以荇為菱;理或然也。
溪旁若有遺址,雲故將劉金之宅,石即劉氏之物也。
金,偽吳時貴將,與行密俱起合淝,號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
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愛賞奇異,為兒女子之好,豈非遭逢亂世,功成志得,驕於富貴之佚欲而然邪?想其葭池台榭、奇木異草與此石稱,亦一時之盛哉!今劉氏之後散為編民,尚有居溪旁者。
予感夫人物之廢興,惜其可愛而棄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於白塔民朱氏,遂立於亭之南北。
亭負城而近,以為滁人歲時嬉遊之好。
夫物之奇者,棄沒於幽遠則可惜,置之耳目則愛者不免取之而去。
嗟夫!劉金者雖不足道,然亦可謂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豈不偉哉。
及其後世,荒堙零落,至於子孫泯沒而無聞,況欲長有此石乎?用此可為富貴者之戒。
而好奇之士聞此石者,可以一賞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陸子既老且病,猶不置讀書,名其室曰書巢。
客有問曰:「鵲巢於木,巢之遠人者;燕巢於梁,巢之襲人者。
鳳之巢,人瑞之;梟之巢,人覆之。
雀不能巢,或奪燕巢,巢之暴者也;鳩不能巢,伺鵑育雛而去,則居其巢,巢之拙者也。
上古有有巢氏,是為未有宮室之巢。
堯民之病水者,上而為巢,是為避害之巢。
前世大山窮谷中,有學道之士,棲木若巢,是為隱居之巢。
近時飲家者流,或登木杪,酣醉叫呼,則又為狂士之巢。
今子幸有屋以居,牖戶牆垣,猶之比屋也,而謂之巢,何耶?」陸子曰:「子之辭辯矣,顧未入吾室。
吾室之內,或棲於櫝,或陳於前,或枕藉於床,俯仰四顧,無非書者。
吾飲食起居,疾痛呻吟,悲憂憤嘆,未嘗不與書俱。
賓客不至,妻子不覿,而風雨雷雹之變,有不知也。
間有意欲起,而亂書圍之,如積槁枝,或至不得行,輒自笑曰:『此非吾所謂巢者邪。
』」乃引客就觀之。
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曰:「信乎其似巢也。
」客去,陸子嘆曰:「天下之事,聞者不如見者知之為詳,見者不如居者知之為盡。
吾儕未造夫道之堂奧,自藩籬之外而妄議之,可乎?」因書以自警。
淳熙九年九月三日,甫里陸某務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