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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猿集卷三

霜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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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谷〕

风流宰相去巡边,八座行来稳似船。

多少公侯伏下道,尚方宝剑纛旗前。

●上命延儒视师,赐尚方宝剑,曰自总兵官以下,有不用命者斩之,如朕亲行。延儒乘八座,前呼后拥,旌旗千里不绝。历代公侯与五营都督皆蟒玉伏下道,总兵官披执从事。

令箭如飞骤六街,退朝司马动忧怀。

飞来顷刻原飞去,立限回京取纸牌。

●延儒奉命视师,上亲钱之,御手捧巵者再。既出都百里,一旗牌官持令箭飞马回京。大司马方退朝,遇之于道,谓戎信孔亟,大惧。都人惊疑相告,既而知为取纸牌诸弄具。人尤惴惴,虑其偾事。延儒在军中,日与诸狎客嬉戏,置阃政于不问。

3傩罢张灯翠殿头,金杯不解玉颜愁。

天家歌舞民家哭,百万王师在涿州。

●宫中除夜,上与后妃同宴。乐甚,后独不悦,上问之,后对曰:「今夜佳节,妾得侍奉陛下饮宴。但思王师百万俱在涿州,涿州百姓岂得室家相聚乎?」上为之潸然泪下。

沿边千里列烽台,十八将军有战才。

令到喜峰防卒去,长生木主马驰回。

●周延儒撤张国维喜峰之兵,卫天寿山。

前驱纛子听蚾螺,赵女燕姬出塞多。

上相班师还帝阙,金银百万马骡驮。

●此指延儒受贿,班师还京事。

吏部茶箱玉琢巵,青鬟小事各分司。

一棺归葬松陵后,风雨楼中幼女思。

●延儒再入相,引其党吴昌时为吏部文选司,卖官鬻爵,赃私百万。延儒既死,上亲鞫昌时,受极刑毙。昌时为吏部时有疾,各大僚问安,入卧内,有青鬟五人司茶,皆绝妙姿也。茶巵是羊脂玉琢成,受以乌金盘,从日本国来者,雕刻精巧,观者动心。昌时死后,有二女皆殊色。子名祖?,痛心父难,每思干蛊,而填海移山志终未遂;遁迹胶州,赍志以殁。有一子瘐死狱中。《鲒埼亭集》中有《吴职方传》,即祖?也,号稽田。

瀛国游园步辇乘,六宫遣史候居兴。

同时诏赴樱桃会,可惜田妃病未能。

●瀛国夫人,先帝之外祖母,新乐侯刘文炳之祖母,年九十馀。国亡,投井而死。

琵琶弹到古伊州,殿里分明塞下秋。

露冷月高诸伎出,君王自起看旄头。旄头星,即彗星

(注阙)

辞命潜通密送貂,愿遵明誓息金鐎。

使君认作封侯约,只患文龙不患辽。

●袁崇焕为经略,成说之曰:「二十年不交兵,公可封侯矣。」崇焕信之,遂成誓约。于是崇焕但图毛文龙,而视辽事为可缓矣。

闭却中营锁上钚,晓风吹冻血朱殷。

三千甲士同声哭,皮岛仍为糜鹿山。

●毛文龙开幕皮岛,屡献军功,而粮道险远,艰于接济。议者谓文龙结纳番夷,多所要求,渐有不臣之志。袁崇焕为经略,受密旨,令伺察文龙。崇焕至海上,檄文龙过海议事。文龙从甲士三千渡海而西,崇焕诣文龙营,与之饮醉而宿焉。文龙以为经略待己之厚也,从五十骑来谢,崇焕开宴待之,止五十骑营外。酒酣,崇焕顾文龙曰:「朝廷有密旨与公观之。」中军官宣旨,文龙惶恐叩头,请经略上疏为己辨冤。崇焕叱左右缚文龙,以尚方剑斩之。大炮三举,而文龙之首掷阶下矣。次日厚犒其兵,遣归本镇,三千人痛哭而去。继文龙而受事者,卒伍庸才,抚驭无法,属夷皆散,而皮岛仍为荒山矣。

不辞霜露翦蒿蓬,拊背形成辽海中。

可怪满朝无识见,将为疑事问眉公。

●考《沿海全图》,皮岛正在辽后,为牵制之要地,故曰「拊背形成」。云间陈继儒者,自号眉公,王文肃公门下客也。为文肃主家事,文肃誉之,遂负一时之望。毛文龙功罪,举朝以为疑。金陵钱龙锡被召入相,以文龙谘继儒,继儒曰:「毛文龙在皮岛,岁费朝廷金钱百万,譬如人家一大鼠穴,日多虚耗。」龙锡深以为然。故袁崇焕平台召对日,龙锡有造膝语,盖言毛文龙也。

主守差安主战非,自强一着得先机。

大臣少有担当力,挥霍雄才世所希。

●此吊故经略少司马熊廷弼也。是时东林党方盛,廷弼独不入党,党人恨之。故廷弼主守,王化贞则主战。非廷弼之怯而化贞之勇,盖为门户争体面也。廷弼之意,谓克敌莫如富强,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最上之策。而同事者挠之,旁观者挠之。军志曰「师克在和」,辽事之失,化贞与廷弼不和也。廷弼临刑,喟然曰:「朝廷留此汉子尚有用处,而今已矣。」

3金吾棍上血飞扬,万里长城徒自戕。

他日好随丁令鹤,归来重看旧封疆。

●廷弼初为南京督学御史,绳士子严,曾拔周宗建置前列,而以小过责之。宗建既为科臣,受命鞫廷弼,狱具杖三十。廷弼谓宗建曰:「我与汝有师生之谊,何至于此?」宗建方衔宿怨,正色而对曰:「今日之事,君事也。」卒杖之。故有「金吾」之句。

玉窗想见笑言温,有气如兰近至尊。

今夕西园空殿内,流萤几个照黄昏。

●田妃体气如兰,其所行坐处,香逾时不绝。

尘生玉几暗金徽,仿佛兰房见画衣。

方士惭无少君术,晓风残月有魂归。

●此咏上悼念田妃,恨方士无少君之术,徒使晓风残月有魂归,而上不之见耳。

越贮吴纱自翦裁,曾随灵鸟上三台。

身轻善舞如飞燕,十斛明珠买得来。

●上念田妃不置,妃兄在吴门买歌姬陈圆圆者至京师,将以进御。圆圆姿态非凡,名倾吴下,曾侍宴宜兴,故有「三台」之句。

碧天无计觅飙舆,那得将身入帝居。

今上圣明不重色,厌观歌舞爱观书。

●田皇亲以圆圆进上,上以其青楼妇,恐坏祖宗家法,却之。每日焚香读书,迨夜不辍。

露滴秋花人暗听,刺闺中夜报关宁。

珠帘高卷秋河白,天子当阶望岁星。

●失注

中原千里草无芽,大火延烧数百家。

痛念民间易子食,斋宫进膳是蔬瓜。

 

柏烟兰雾接重霄,仙乐纷纷胜九韶。

乍见日光临殿角,三宫六院尽来朝。

 

南都迁去北都沉,感得君王怒最深。

欲究根源成大狱,恐伤长宿独居心。

●崇祯末年,贼祸方烈,糜烂五省,而辽兵又每年入塞,民间讹言帝将南迁,传入禁中。懿安太后谓皇后曰:「外边人多言周延儒劝皇叔南迁,延儒江南人,图自便耳。祖宗陵寝俱在北方,得免陆沉乎?为语皇叔,延儒之言不可从也。」后亦素疾延儒,乘间言之帝。帝本无此意,闻之大怒,欲穷究其言,恐伤太后心,乃止。

阁臣天性最仁廉,招抚何须剑戟銛。

将吏台前听号令,中军元帅诵华严。

●阁部杨嗣昌素奉佛法,既出视师,专意招降。贼降者数十万,即于附近安插。未几,降者复反,四面皆起,王师如在重围中矣。嗣昌每日持诵《华严》,谓此经可以消劫,且见之章奏。是岂身统六师,为天子讨贼之人乎?

爵拜宁南体统尊,兜鍪敕赐是覃恩。

将军马上能鏖战,铁券山河誓子孙。

●左良玉少起军校,以斩级功,官辽东都司。剽锦州军装,走昌平,事军门侯恂。会大淩河围急,诏昌平军赴救。榆林尤世威为总兵官,入见,言良玉可将,恂从之。已而良玉战松山、杏山下,皆捷,遂授总兵官,年三十二。是时秦寇入豫,良玉受诏讨贼。既至豫,则贼帅一斗谷、蝎子块、满天星等皆平。最后战怀庆,与督洪承畴意不合,乃叹曰:「我即尽贼,安所见功乎?」遂阴纵之,而寇患始大。熊文灿继为督师,尝受贼金而脱其围,良玉意尤轻之。杨嗣昌以阁部出视师,方倚重良玉,九调而九不至。嗣昌怏怏死,丁启睿代为良玉调遣,文书未尝自出一令。然是时良玉兵强,大为贼所畏。贼知左兵在则弃金银于道,左兵取之,贼按辔而行,无追蹑之患矣。上命中官以银兜鍪赐良玉,良玉每日食一大豚。其子梦庚庸才也。良玉以家赀犒军,梦庚有吝色,良玉叹曰:「我家不能世有此军矣。」故末句讽之。

息甲浔阳脱战袍,腰悬侯印树旌旄。

发丧痛哭成何事,不合当年纵贼逃。

●崇祯十五年壬午,良玉出兵与自成战朱仙镇,三日夜而败。良玉还军襄阳,朝廷以侯恂代丁启睿,良玉大喜,遣其将金声桓率兵五千迎恂。既受命,朝廷中变,命距河援汴,无赴良玉军。未几,恂得罪去,以吕大器代。良玉愠曰:「朝廷罪侯公,而以吕公代,是疑我而欲图之也!」自此意遂离,往来江楚为自树计。尽取诸盐船之在江者,而掠其货财。又称军饥,欲进南京就食,移兵九江。兵部尚书熊明遇大恐,以语侯恂,恂以书谕之而止。朝廷不得已,封良玉为宁南侯,以其子梦庚为总兵官,良玉卒不为用。

十七年甲申三月,得先帝凶问,良玉大哭曰:「为臣子者不能尽力,以致君父如此!」遂为先帝发丧,三军缟素。乙酉弘光帝立,马士英、阮大铖等乱政。良玉传檄江南,声言入觐以「清君侧」,意在废弘光帝而立楚世子。至九江而卒。

3狼星廻照玉弧潜,主客交兵太白占。

天子抚髀思上将,世臣何敢学韬钤?

●上以王师屡败,文臣杨嗣昌等以书生误国,武臣左良玉等骄蹇不用命。上每抚髀叹日:「不如用我家世臣好。」世臣指开国功臣之后也。按《大明会典》,京军无故立公侯门下者斩。国朝用法严,为世臣者,保有常禄为幸,岂敢讲习韬钤,置身危疑之地乎?狼星,贼宼之占;天弧,常指狼星。天弧星移,则贼势张。崇祯末年,太白屡昼现。

龙颜削瘦为边尘,宁德归来话苦辛。

兄妹相看几行泪,梨花千树不知春。

●光宗生二女,长宁德公主,附马刘;幼乐安公主,驸马巩永固;俱先帝妹。乐安早薨,先帝寡兄弟,待宁德尤厚,屡被召入宫。及秦关失守,中原寇深,帝忧劳终日,御容瘦损,兄妹相见,仅叙愁苦而已。十七年甲申三月之变,宁德夫妇相携避难民间,粉榷脂田尽为势家所夺,妆楼舞榭俱易姓矣。驸马刘公,少年有玉人之号,丧乱以后丰姿顿改。公主僦居村舍,不免饥寒。杜少陵诗云:侍婢卖珠还,牵萝补茅屋。又云: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乃知皆实事也。

长平公主年十五,殊一臂不死,舁置嘉定府中。宁德往顾之,姑侄相持恸哭。长公主思念先帝后,日夕涕泣,成婚后未及期年而逝。惟宁德夫妇至今尚存无恙。

两递更筹玉漏催,五云仙仗下平台。

宫门开正銮仪入,锦幔红灯夹道来。

●失注

葡萄满架药苗齐,玉燕钗长首欲低。

捧却小王池畔立,戏拈金豆打黄鹂。

(注阙)

袍带连呼祖降神,丹墀拜伏口称臣。

那知今日忧边主,却举先朝靖难兵。

●上一日在内殿,遽呼袍带,曰:「祖爷降矣!」急下殿俯伏,称臣引罪,皆靖难时事也。既而登殿,解去袍带就坐,若不知有此事者。是以京师传言,今上是文皇再世,诚可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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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猿集
    四卷。清周同谷撰。生卒年未详。周同谷名翰西,江苏常熟人。少补博士弟子员,后入史阁部幕,流寓昆山。著有《谷集》等书。此书咏崇祯一代时事,或类宫词、翰西并为之注,论列详尽,颇资异闻,如记张天如与周延儒等事,作者以局外之人,述局内之事,故持论能得其平。孟森曾据琳琅秘室本及屑玉丛谈为之补注。征引极详。惜琳琅秘室本诗仅八十五首。光绪间常熟丁氏,获四卷本,又得陈同叔合编本,共得诗一百三十五首,因参校各本,重为排比,其注文之可补阙略者,复采集曹徐沄删订本,同左季写校本,一并汇订之,刊入虞山丛刻。其是正之处,同异之文,别为校记于后。前有广陵女冠李俊序,俊为史阁部簉室。后附曹徐沄后序、光绪二十六年(1900)练滨渔父跋、丁祖荫跋。有 《琳琅秘室丛书》一卷本、《逊庵丛书》一卷本、《屑玉丛谈》一卷本、《虞山丛刻》四卷本、孟森《校订补正》 一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