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古怪的盗党(7)

胡斐抱拳還禮,說道:「馬姑娘呢?你們答應了不打這抱不平的。」那姓聶的答道:

「抱不平是不敢打了。我兄弟們只邀請馬姑娘北上一行,決不敢損傷馬姑娘分毫。」胡斐笑道:「若是好意邀客,何必如此大驚小怪。」轉頭叫道:「馬姑娘,人家邀你去作客,你去是不去?」馬春花走出門來,說道:「我和各位素不相識,邀我作甚?」盜眾中有人笑道:

「我兄弟們自然不識馬姑娘,可是有人識得你啊。」馬春花大聲道:「我的孩子呢?快還我孩子來。」那姓聶的道:「兩位令郎安好無恙,馬姑娘盡可放心。我們出全力保護,尚恐有甚失閃,怎敢驚嚇了兩位萬金之體的小公子?」程靈素向胡斐瞧了一眼,心想:「這強盜說話越來越客氣了。這徐錚左右不過是個鏢頭,他生的兒子是什麼萬金之體了?」只見馬春花突然紅暈滿臉,說道:「我不去!快還我孩子來!」也不等群盜回答,徑自回進了石屋。

胡斐見馬春花行動奇特,疑竇更增,說道:「馬姑娘和在下交情非淺,不論為了何事,在下決不能袖手旁觀。」那姓聶的道:「尊駕武功雖強,但雙拳難敵四手。我們弟兄一共有二十五人,待到晚間,另有強援到來。」胡斐心想:「這人所說的人數,和我所猜的一點不錯,總算沒有騙我。管他強援是誰,我豈能舍馬姑娘而去?但二妹卻不能平白無端的讓她在此送了命。」於是低聲道:「二妹,你先騎這馬,突圍出去,我一人照料馬姑娘,那便容易得多。」程靈素知他顧念自己,說道:「咱們結拜之時,說的是『有難共當』呢,還是『有難先逃』?」胡斐道:「你和馬姑娘從不相識,何必為她犯 險?至於我,那可不同。」程靈素的眼光始終沒望他一眼,道:「不錯,我何必為她犯 險?可是我和你難道也是從不相識麼?」

胡斐心中大是感激,自忖一生之中,甘願和自己同死的,平四叔是會的,趙半山也會的,(奇怪得很,一瞬之間,心中忽地掠過一個古怪的念頭:苗人鳳也會的),今日又有一位年輕姑娘安安靜靜地站在自己身旁,一點也不躊躇,只是這麼說:「活着,咱們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那姓聶的大盜等了片刻,又說道:「弟兄們決不敢有傷馬姑娘半分,對兩位卻不存顧忌。兩位又何必沒來由的自處險地?尊駕行事光明磊落,在下佩服得緊。咱們後會有期,今日便此別過如何?」胡斐道:「你們放不放馬姑娘走?」那姓聶的搖了搖頭,還待相勸,群盜中已有許多人呼喝起來:「這小子不識好歹,聶大哥不必再跟他多費唇舌!」

「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進來。」「傻小子,憑你一人,當真有天大的本事麼?」

突見白光一閃,一件暗器向胡斐疾射過來。那姓聶的大盜躍起身來一把抓住,卻是一柄飛刀。

胡斐道:「尊駕好意,兄弟心領,從此刻起,咱們誰也不欠誰的情。」說着拉着程靈素的手,翻身進了石屋。但聽得背後風聲呼呼,好幾件暗器射來,他用力一推大門,托托托幾聲,幾件暗器都釘上了門板。群盜大聲唿哨,沖近門前。胡斐搶到窗孔,拾起桌上的鋼鏢,對準攻得最近的大盜擲了出去。他仍不願就此而下殺手,這一鏢對準了那大盜肩頭。那大盜

「啊」的一聲,肩頭中鏢,這人極是兇悍,竟自不退,叫道:「眾兄弟,今日連這一個小子也收拾不下,咱們還有臉回去嗎?」群盜連聲吆喝,四面衝上。只聽得東邊和西邊的石牆上同時發出撞擊之聲,顯然這兩面因無窗孔,盜眾不怕胡斐發射暗器,正用重物撞擊,要破壁而入。胡斐連發暗器,南北兩面的盜伙向後退卻,東西面的撞擊聲卻絲毫不停。程靈素取出七心海棠所制蠟燭,又將解藥分給胡斐、馬春花和病倒在床的婦人,叫他們含在嘴裡,一待敵人攻入,便點起蠟燭,薰倒敵人。但程靈素的毒藥對付少數敵人固然應驗如神,敵人大舉來攻,對之不免無濟於事。預備這枝蠟燭,也只是盡力而為,能多傷得一人便減弱一分敵勢,至於是否能衝出重圍,實在毫無把握。便在此時,禿的一響,西首的石壁已被攻破一洞,只見群盜害怕胡斐厲害,卻無人膽敢孤身鑽進,但破洞勢將越鑿越大,總能一擁而入。胡斐見情勢緊迫,暗器又已使完,在石屋中四下打量,要找些什麼重物來投擲傷敵。程靈素叫道:「大哥,這東西再妙不過。」說着俯身到那病婦的床邊,伸手在地下一按,雙手舉起,兩手掌上白白的都是石灰。原來鄉人在此燒石灰,石屋中積有不少。胡斐叫道:「妙極!」嗤的一聲,扯下長袍的一塊衣襟,包了一大包石灰,猛地縮身一衝,竟從破孔中鑽了出去,閉住眼睛,右手一揚,一包石灰撒出,立即鑽回石屋。群盜正自計議如何攻入石屋,如何從破孔中衝進而不致為胡斐所傷,那料得到他反客為主,竟從破洞中攻將出來?這一大包石灰四散飛揚,白霧茫茫,站得最近的三名大盜眼中登時沾上,劇痛難當,一齊失聲大叫。

胡斐突擊成功,一轉身,程靈素又遞了兩個石灰包給他。胡斐道:「好!」從石灶上扳下一塊大石,伸左手高高舉起,飛身一躍,忽喇喇一聲響,屋頂撞破了一個大洞。他二次躍起時從屋頂中鑽出,兩個石灰包揚處,群盜中又有人失聲驚呼。程靈素連包幾個石灰包,放在鐵鍋中遞上屋頂,胡斐東南西北一陣拋打,群盜又叫又罵,退入了林中。這一股群盜七八人眼目受傷,一時不敢再逼近石屋。如此相持了一個多時辰,群盜不敢過來,胡斐等卻也不敢衝殺出去,一失石屋的憑藉,那便無法以少抗眾。胡斐和程靈素有說有笑,兩人同處患難,比往日更增親密。馬春花卻有點兒神不守舍,只是低頭默默沉思,既不外望敵人,對胡程兩人的說話也似聽而不聞。

胡斐道:「咱們守到晚間,或能乘黑逃走。今夜倘若走不脫,二妹,那要累得你送一條小命了,至於我歪拳有敵牛耕田這老小子的老命,嘿,嘿!」說着伸手指在上唇一摸,笑道:「早知跟姓牛的無關,這撇鬍子倒有點捨不得了。」程靈素微微一笑,低聲道:「大哥,待會如果走不脫,你救我呢,還是救馬姑娘?」

胡斐道:「兩個都救。」程靈素道:「我是問你,倘若只能救出一個,另一個非死不可,你便救誰?」

胡斐微一沉吟,說道:「我救馬姑娘!我跟你同死。」程靈素轉過頭來,低低叫了聲:

「大哥!」伸手握住了他手。胡斐心中一震,忽聽得屋外腳步聲響,往窗孔中一望,叫道:

「啊喲,不好!」只見群盜紛紛從林中躍出,手上都拖着樹枝柴草,不住往石屋周圍擲來,瞧這情勢,顯是要行火攻。胡斐和程靈素手握着手,相互看了一眼,從對方的眼色之中,兩人都瞧出處境已是無望。馬春花忽然站到窗口,叫道:「喂,你們領頭的人是誰?我有話跟他說。」群盜中站出一個瘦瘦小小的老者,說道:「馬姑娘有話,請吩咐小人吧!」馬春花道:「我過來跟你說,你可不得攔着我不放。」那老者道:「誰有這麼大膽,敢攔住馬姑娘了?」馬春花臉上一紅,低聲道:「胡兄弟,程家妹子,我出去跟他們說幾句話再回來。」

胡斐忙道:「啊,使不得,強盜賊骨頭,怎講信義?馬姑娘你這可不是自投虎口?」馬春花道:「困在此處,事情總是不了。兩位高義,我終生不忘。」胡斐心想:「她是要將事情一個兒承當,好讓我兩人不受牽累。她孤身前往,自是凶多吉少,救人不救徹,豈是大丈夫所為?」眼看馬春花甚是堅決,已伸手去拔門閂,說道:「那麼我陪你去。」馬春花臉上又是微微一紅,道:「不用了。」程靈素實在猜測不透,馬春花何以會幾次三番的臉紅?難道她對胡大哥竟也有情?想到此處,不由得自己也臉紅了。胡斐道:「好,既是如此,我去擒一個人來,作為人質。」馬春花道:「胡兄弟,不必……」話未說完,胡斐已右手提起單刀,左手一推大門,猛地沖了出去。群盜齊聲大呼。胡斐展開輕功,往斜刺里疾奔。群盜齊聲呼叫:「小子要逃命啦!」「石屋裡還有人,四下里兜住。」「小心,提防那小子使詭。」呼喝聲中,胡斐的人影便如一溜灰煙般撲到了群盜之中。兩名盜伙握刀來攔,胡斐頭一低,從兩柄大刀下鑽了過去,左手一勾,想拿左首那人手腕。豈知那人手腳甚是滑溜,單刀橫掃,胡斐迫得舉刀一封,竟沒拿到。這麼稍一耽擱,又有三名大盜撲了上來,兩條鋼鞭,一條鏈子槍,登時將胡斐圍在垓心。胡斐大聲一喝,提刀猛劈,噹噹當三響過去,兩條鋼鞭落地,鏈子槍斷為兩截,這三刀使的是極剛極猛之力,雖打落了敵人三般兵刃,但他的單刀也是刃口卷邊,難以再用。盜眾見他如此神勇,不自禁的向兩旁讓開。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主要讲述《雪山飞狐》主人公胡斐的成长历程,可以看作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小说以胡斐除暴安良为故事中心,讲述了胡斐为追杀凤天南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与程灵素、袁紫衣所发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