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恨无常(9)

苗夫人緩步過來,走到胡斐身前,將嘴巴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將骨灰罈埋在墓碑之後的三尺處,向下挖掘,有柄寶刀。」說了這三句話,便即退開,朗聲道:「此事只與金面佛苗人鳳有關。你既知道了這件秘密,死而無憾,快將骨灰罈埋好,讓死者入土為安。你了結這件心事,安心領死吧!」胡斐心中一片迷惘,實是不懂她這三句話的用意,看來又不像是故意作弄自己,心想:「不管如何,確是先葬了二妹的骨灰再說。」於是看準了墓碑後三尺之處,運勁於指,伸手挖土。田歸農心道:「原來阿蘭是跟他說,他父親是死於苗人鳳之手。」心中大慰,轉頭向她微微一笑。他聽南蘭叫胡斐埋葬骨灰罈,不便拂逆其意而指揮武士阻止,反正胡斐早死遲死,也不爭在片刻之間。十六名武士各執兵刃,每人都相距胡斐丈余,目不轉睛的監視。圓性見胡斐挖坑埋葬程靈素的骨灰,心想自己與他立時也便身歸黃土,當下悄悄跪倒,合十為禮,口中輕輕誦經。胡斐左肩的傷痛越來越厲害,兩隻手漸漸挖深,一轉頭,瞥見圓性合十下跪,神態莊嚴肅穆,忽感喜慰:「她潛心皈佛,我何苦勉強要她還俗?幸虧她沒答應,否則她臨死之時,心中不得平安。」突然之間,他雙手手指同時碰到一件冰冷堅硬之物,腦海中閃過苗夫人的那句話:「有柄寶刀!」他不動聲色,向兩旁摸索,果然是一柄帶鞘的單刀,抓住刀柄輕輕一抽,刀刃抽出寸許,毫沒生鏽,心想:「苗夫人說道:『此事只與金面佛苗人鳳有關』,難道這把刀是苗大俠埋在這裡的?難道苗大俠為了紀念我爹爹,將這柄刀埋在我爹爹的墳里?」他這一下猜測,確是沒猜錯。只是他並不知道,苗人鳳所以和苗夫人相識而成婚,正是由於這口「冷月寶刀」;而他夫婦良緣破裂,也是從這口寶刀而起,始於苗人鳳將這刀埋葬在胡一刀墳中之時。當世除了苗人鳳和苗夫人之外,沒第三人知道此事。胡斐握住了刀柄,回頭向苗夫人瞧去,只聽得她幽幽說道:「要明白別人的心,那是多麼難啊!」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緩步遠去。田歸農叫道:「阿蘭,你在客店裡等我。待我殺了這小賊,大伙兒喝酒慶功。」苗夫人不答,在荒野中越走越遠。田歸農轉過頭來,喝道:「小賊,快埋!咱們不等了!」胡斐道:「好,不等了!」抓起刀柄,只覺眼前青光一閃,寒氣逼人,手中已多了一柄青森森的長刀,刀光如水,在冷月下流轉不定。田歸農和眾武士無不大驚。胡斐乘眾人心神未定,揮刀殺上。噹啷噹啷幾聲響處,三名武士兵刃削斷,兩人手臂斷落。田歸農橫刀斫至,胡斐舉刀一格,錚聲清響,聲如擊磐,良久不絕。兩人躍開三步,就月光下看手中刀時,都是絲毫無損。原來兩口寶刀,正堪匹敵。

胡斐一見手中單刀不怕田歸農的寶刀,登時如虎添翼,展開胡家刀法,霎時間又傷了三名武士。田歸農的寶刀雖和他各不相下,但刀法卻大大不如,他以擅使的長劍和胡斐相鬥,尚且不及,何況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三四招一過,臂腿接連中刀,若非身旁武士相救退開,已然命喪胡斐刀下。此時身上沒帶傷的武士已寥寥無幾,任何兵刃遇上胡斐手中寶刀,無不立斷,盡變空手。胡斐也不趕盡殺絕,叫道:「我看各位也都是好漢子,何必枉自送了性命?」田歸農見情勢不對,拔足便逃。眾武士搭起地下的傷斃同伴,大敗而走。眾人直到數年之後,苦苦思索,紛紛議論,還是沒絲毫頭緒,不知胡斐這柄寶刀從何而來。總覺此人行事神出鬼沒,人所難測,「飛狐」這外號便由此而傳開了。胡斐彈刀清嘯,心中感慨,還刀入鞘,將寶刀放回土坑之中,使它長伴父親於地下,再將程靈素的骨灰罈也輕輕放入土坑,撥土掩好。

圓性雙手合十,輕念佛偈: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念畢,悄然上馬,緩步西去。

胡斐追將上去,牽過駱冰所贈的白馬,說道:「你騎了這馬去吧。你身上有傷,還是…

…還是……」圓性搖搖頭,縱馬便行。胡斐望着她的背影,那八句佛偈,在耳際心頭不住盤旋。他身旁那匹白馬望着圓性漸行漸遠,不由得縱聲悲嘶,不明白這位舊主人為什麼竟不轉過頭來。

(全書完)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主要讲述《雪山飞狐》主人公胡斐的成长历程,可以看作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小说以胡斐除暴安良为故事中心,讲述了胡斐为追杀凤天南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与程灵素、袁紫衣所发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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