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甘願幽居陪玉女卻從何處覓檀郎


韓佩瑛面上一紅,說道:「爹,你不用為我們的事情着急。不過,你和車衛切磋武功,也無需要住半年呀。不能早點到金雞嶺來麼?大家都在盼望你呢。」
韓大維道:「我多年臥病在床,和許多老朋友都沒往來了。應了車衛之約,我也還想去拜訪幾位老朋友呢。」
谷嘯風道:「爹,我和你同往車家好麼?」
韓大維怔了一怔,說道:「你不陪佩瑛去金雞嶺麼?」
谷嘯風道:「我只是想見一見辛龍生,見過了他,我就走的。」
韓佩瑛道:「對,你和辛龍生是好朋友,應該去看一看他。我們在前頭慢慢地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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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衛正在靜室練功,車淇替父親招待客人。韓大維說道;「你不必驚動令尊,我在你這裡住下,過兩天我再見他。」
車淇說道:「是,爹爹已經對我說過了,客房我也準備好了。不過我們只有一間客房,請你們兩位別嫌簡慢。」
谷嘯風道:「我只是來見一見辛大哥的,辛大哥不在這裡麼?」
車淇說道:「他剛剛走去屋後的松林拾取枯枝。谷大哥,你去找他好不好?」
原來辛龍生正是因為看見他們上山,才故意躲開的。
谷嘯風在松林里找着了辛龍生,辛龍生苦笑道:「醜媳婦終須要見家翁,想不到小弟今天就變成這樣的一個醜媳婦了。」
谷嘯風嘆道:「辛兄,你何必避開我們呢?人誰無過,你在揚州幫了義軍的忙,大家都不會看輕你的。」
辛龍生道:「我知道你們已經原諒我了,但我自己覺得慚愧。」跟着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想避開你,我是想和你一個人說些心裡的話,我知道你會獨自到這裡來找我的。」
谷嘯風道:「辛兄,多謝你把我當作能夠傾吐心腹的朋友,你有什麼話,請說吧!」
辛龍生道:「我和玉瑾的事情,想必你已經知道了?」谷嘯風點了點頭,辛龍生繼續說道:「你知道我最感慚愧的是什麼,我最慚愧的是對不住玉瑾,也對不起你。」
谷嘯風道:「過去的事別提了,玉瑾也沒怪你。」
產龍生道:「不,我是在想贖罪。谷兄,我有一件事情求你,或許你是很難答應的,不過我若是不說出來,心裡就不舒服。」
谷嘯風道:「那你就說出來吧。」對辛龍生想說的話,心中已是隱隱猜着幾分。
果然便聽得辛龍生說道:「我害了玉瑾一生,這罪孽只怕是無法補救的了。如今我但盼她能夠得個好的歸宿,稍稍減輕我的罪孽。谷兄,我有一個秘密,除了車淇之外,從來沒有告訴過外人的。我和玉瑾雖然成了親,但這—年多來,我們始終都只是掛名夫妻。谷兄,我也知道,玉瑾的心裡如今也還是喜歡你的。谷兄,你懂得我的意思麼?」
谷嘯風苦笑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但過去的事我已是不想再提了。不過我和玉瑾也還是好朋友的。」
辛龍生默默說道:「我知道你有了韓姑娘,我要求你的事情,原是強人所難。只是我的罪孽無法減輕,我唯有抱憾終生了。」
谷嘯風安慰他道:「你也用不着太過自責,你們今天這個結局,在我看來,毋寧說還是值得慶賀的。」
辛龍生道:「慶賀什麼?」
谷嘯風道:「試想你們若是做一世同床異夢的夫妻,雙方的苦痛豈不是更無了結之期?如今你和她不是表妻,但她卻是你一個真正的朋友民。」
谷嘯風的話語撥開了辛龍生心中的迷霧!辛龍生瞿然一省,說道:「人生得一知己便可無憾,你的話原是不錯。不過我還是覺得對不起玉瑾。她一日得不到歸宿,我也一日難以心安。」
谷嘯風正容說道:「玉瑾的心胸可比你開朗得多,如今她正準備回金雞嶺去和大家一起呢。辛兄,你不要記掛自己的事情,你也會快樂的。如今大江南北的豪傑,正在同心合力,準備抵抗韃子的南侵,我們不也應該把兒女私情暫時擱在一邊麼?」
辛龍生拍起頭來,但見遍地陽光,心中不覺也是豁然開朗,說道:「谷兄,多謝你的金玉良言。」
谷嘯風道:「辛兄,我希望不久咱們可以在金雞嶺見面。只要你心裡不存芥蒂,你和車姑娘到金雞嶺去,我想玉瑾也會十分高興見到你們的。否則你回到令師那兒,幫他的忙,助江南義軍的一臂之力,那也很好。」
辛龍生想了一會,說道:「我本來想埋名隱跡,在荒山幽谷過這一生的。現在我也知道是不可能了,不過,我恐怕還要在這裡住一些時,待車老前輩復原之後,我與車淇再定行止。」
谷嘯風道:「那也好。車淇是一位好姑娘,你是應該體貼她的。」
剛說到這裡。便聽得車淇在呼喚辛龍生。
辛龍生應道:「我和谷大哥在這兒。你不在家招待客人,跑來找我幹嘛?」
車淇笑道:「韓伯伯叫我不要和他客氣。我見谷大哥去了許久,尚未和你回來。我放心不下,所以也就來了。」
辛龍生笑道:「我們好友相逢,不知不覺就談得忘記回家了。其實你也用不着擔心的,宇文沖已經死了,我的姑姑和任天吾也給趕跑了,我還會遭遇什麼意外的災禍呢?」
車淇說道:「我知道。但不知怎的,我總呈惦記着你,過了時候不見你回來我就放心不下。」她是個天真爛漫的姑娘,雖然有個第三者在旁,她也是毫無顧忌的說出心裡的話。
辛龍生心裡一片甜絲絲的,想道:「嘯風的話說得不錯,我敬重玉瑾,但我和淇妹一起卻是比和玉瑾—起快樂得多。」於是一笑說道:「好,那麼咱們現在回去吧。」
谷嘯風道:「辛兄,請你回去代我告訴敝岳,佩瑛她們在前頭等我。我不回去和他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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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嘯風獨自下山,想起辛龍生和他說的這番說話,想起和奚玉瑾的往事,雖然他絕不會迷戀過去,但也不禁有點惘然,慨嘆人生的變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佩瑛是不會心存芥蒂的,玉瑾大概也不會的,但只怕她和我們一起,還是不免有時會觸起她的傷心。」谷嘯風心裡想道。
日影西移,谷嘯風加快腳步,在日落之前,趕上了韓佩瑛她們。但只見韓佩瑛、宮錦雲和任紅綃三個人,還有一個奚玉瑾卻不見了。
韓佩瑛道:「啊,你回來了,可見着了辛龍生沒有?」
谷嘯風道:「見着了。車家父女待他很好,我本來想請他和咱們一起回金雞嶺的,但恐怕他還要過些時候才能成行了。」
韓佩瑛道:「不錯,他身體所受的創傷還小,心上所受的創傷卻大,讓他在車家休養,身心都復原了才出山,那也好的。」
兩人的想法正好相同,谷嘯風不覺笑道:「瑛妹,你真會體貼人。我也是這樣想的。玉瑾呢?」
韓佩瑛笑道:「我以為你一來就會問她的,怎麼現在才問。她走啦!」
谷嘯風怔了—怔,說道:「為什麼她不和我們一道到金雞嶺去?」
韓佩瑛故意說道:「我怎麼知道?但我想你是應該知道的吧?」
宮錦雲笑道:「別作弄他了,谷大哥讓我告訴你吧。」
當卜宮錦雲揭開謎底,原來奚玉瑾乃是前往臨安。
谷嘯風恍然大悟,笑道:「我真糊塗,其實是應該早就猜想得到的。辛龍生的師父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隱居在杭州靈隱山的中天竺峰,玉瑾如今已經知道了他的下落,當然應該去告訴他的師父。」
一行四眾,繼續前行。宮錦雲故意和任紅綃走在前頭,好讓他們說話。
走了一會,韓佩瑛忍不住問道;「辛龍生和你說了一些什麼?」
谷嘯風道:「正如你剛才所說的,他身體所受的刨傷還小,心上所受的創傷卻大。他深深感到對不住奚玉瑾,我給他開解,好不容易才說得他的心頭開朗一些,但他那份內疚的心情恐怕還是不能在短期內消除的了。」
韓佩瑛嘆道:「一失足成千占恨,再回頭是百年身。幸而辛龍生還算回頭得早,他的內疚是應該的。說實在話,我也是很為奚姐姐的遭遇感到難過呢。」說至此處,忽地把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望着谷嘯風。
谷嘯風道:「我相信他們心上的創傷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韓佩瑛道:「但願如此。不過——」
谷嘯風覺她神色有異,怔了一怔,說道:「不過什麼?」
韓佩瑛微微—笑,說下去道:「奚姐姐和辛龍生已經分手,其實你若想早點醫好她心上的創傷,那也容易得很!我會成全你們的!」
谷嘯風滿面通紅,說道:「瑛妹,你怎的和我說這樣的話?過去是我的錯,因為我們雖然自小訂親,我對你一直還很陌生。如今可是大大不同了,你就是趕我跑,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韓佩瑛道:「說實在話,我自知比不上奚姐姐。你和她鬧到今天這樣的結局,我也很為你們可惜呢。」
谷嘯風正容說道:「你說實在話,我也說實在話。奚玉瑾精明能幹,和她相處,的確會感到她的光采迫人。但你卻是光華內蘊,有如未雕的瑛玉。更說得清楚些,奚玉瑾的好處,一眼可以看得出來,你的好處,卻需要時日才能慢慢領略。但一旦發現了你的好處,那就必然要給你深深吸引了。佩瑛,我過去做過對不住你的事情,難道你現在還是芥蒂於心,一直不能原諒我嗎?」
韓佩瑛笑道:「我和你說笑,你怎麼急起來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這個人不能說笑,以後不和你說笑好啦。」其言似有憾焉,其心則實喜之。兩人說出心裡的話,感情不知不覺又進了一層,殘留在他們心上的最後一點陰影也消除了。
韓佩瑛忽地發覺落後許多,走在前面的宮錦雲正在似笑非笑的回過頭來望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道:「她們不知談些什麼,談得那麼高興,咱們上去看看。」
四人會合一起,宮錦雲笑道:「你們的體己話兒說完了麼?」
韓佩瑛佯怒道:「好呀,我有心帶個消息給你,你卻拿我開玩笑,我不告訴你了。」
宮錦雲一怔道:「什麼消息?」
韓佩瑛笑道:「你最掛念的是什麼人?」
宮錦雲連忙問道:「他怎麼樣了?」
韓佩瑛笑道:「他是誰?你說得明白一點!」宮錦雲嗔道:「我誠心問你,你卻來捉弄我。」韓佩瑛這才說道:「嘯風,把公孫璞的消息告訴她吧。」
谷嘯風道:「三個月前,他和我奉命到揚州劫糧,事情完了之後,他留在揚州幫忙義軍辦理賑濟難民的工作。」
宮錦雲道:「怪不得我在金雞嶺見不着他。」原來她上次到金雞嶺的時候,韓佩瑛已往苗疆,蓬萊魔女又恰好不在山寨,她沒有一個熟人,自是不好意思隨便找人打聽。別人也不會把這樣在當時來說還是最機密的事情告訴她。
谷嘯風笑道:「你這次重到金雞嶺,一定可以見着他了。」
宮錦雲道:「我才不擔心他呢。」
韓佩瑛笑道:「真的嗎?我記得你好似對我說過,那天你被迫和他分手,整整一天,吃不下飯。」
宮錦雲面上一紅,半響,嘆口氣道:「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我的爹爹,他不許我和他一起。」
谷嘯風道:「聽說令尊和蓬萊魔女結有梁子,是嗎?」
宮錦雲道:「就是呀,柳盟主(即蓬萊魔女)是璞哥爹爹的義妹,璞哥是叫她柳姑姑的。他如今又已是正式參加了金雞嶺的義軍,做了柳盟主的屑下。爹爹知道了,只怕更要為難他了。」
韓佩瑛道:「那麼你這次和我們到金雞嶺,你敢不敢留下業?」原來宮錦雲上次到金雞嶺去,就是因為怕給父親知道,只敢留宿一宵的。
宮錦雲道:「我拼着爹爹不認我作女兒,我可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韓佩瑛道:「對,這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你應該自己拿穩主意。」這「終身大事」四字,從韓佩瑛口裡說出來,可是包藏有兩重意思的,一是指她的婚事。一是指她的前途。
宮錦雲感到友情的溫暖,臉上發燒,心裡也是熱呼呼的,說道:「多謝你的鼓勵,我會拿穩主意的。」韓佩瑛見她說得這樣莊重,笑道:「我初次見你的時候,你是一個頑皮的小子,如今可變成了大人啦。」宮錦雲想起自己假扮撿煤球的小廝,戲弄韓佩瑛的往事,亦是不覺失笑。
一路平安無事,這日終於回到了金雞嶺。她們以為可以見得着公孫璞的,不料結果仍然是令她們失望。
蓬萊魔女早已回山,韓佩瑛介紹宮錦雲與她相識之後,便即打聽公孫璞的下落。
蓬萊魔女說道:「宮姑娘,公孫璞早已和我說過你了。可惜你遲來二天,公孫璞從揚州回來,又出去了。」
谷嘯風道:「他去哪兒?」
蓬萊魔女道:「黃河五大幫會的總舵主洪圻口前托人向我致意,意欲加盟義軍,要我派一個人去商談加盟之事。公孫璞於他們有恩,自是最適當的人選,因此我就派他去了。」
宮錦雲和谷嘯風等人都是大為失望,谷嘯風道:「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
蓬萊魔女說道:「大概總得在禹城逗留十天半月吧。」跟着笑道:「嘯風,你回來得正好,有件事情,恐怕也得麻煩你去走一趟呢。」
谷嘯風道:「什麼事情?」
蓬萊魔女道:「你還記得虎威鏢局的總鏢頭孟霆嗎?」
谷嘯風笑道:「怎麼不記得,那年他千里迢迢的護送佩瑛從洛陽來到揚州,我還未曾向他道謝呢。」韓佩瑛睨他一眼,說道:「那時你見着他,只怕不是多謝他,而是要大大怪責他呢。」
蓬萊魔女微微一笑,說道:「孟霆這個人雖然開設鏢局,卻是重義輕利之人。嘯風,我想你到大都去見他一趟。」
谷嘯風詫道:「他在大都?」
蓬萊魔女道:「他的鏢局本來是在洛陽的,前年蒙古兵攻入洛陽,把他的鏢局毀了。他準備把鏢局在大都重開。」
谷嘯風道:「你是要我代你向他致賀?」
蓬萊魔女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孟霆有意思暗中幫忙咱們義軍,他的虎威鏢局是數十年的老字號,交遊廣闊,不論黑道白道,各方面都有人緣。咱們的人難以在金京長期立足,正好請他做咱們的耳目。另外,你到了大都,還可以憑藉他的關係,聯絡各方豪傑。」
谷嘯風道:「好的,你要我幾時去,我馬上動身。」
蓬萊魔女道:「聽說他的虎威鏢局已經選擇好日子了,定期明年正月十六在大都重振旗鼓。距今還有將近兩個月之多,時間是足夠的。你一路勞累,歇幾天去也不遲。」
谷嘯風道:「我是走慣路的,山寨若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倒想早日前往大都,也好聯絡各方豪傑。」
蓬萊魔女道:「也好,那你就明天動身吧。」
韓佩瑛早已想要說話,此時方有機會說道:「柳盟主,我,我……」
蓬萊魔女笑道:「你也想和他一道前往大都,是麼?」 韓佩瑛有點不好意思,說道:「說起來,我還欠孟霆一千兩金子呢。我沒金子給他,也該向他道謝。」
蓬萊魔女道:「你怎的欠他金子?」
韓佩瑛道:「前年他護送我到揚州去的時候,我爹說好了給他二千兩金子,先付一半,另一半待他迴轉洛陽之時再付。哪知他迴轉洛陽之時,我家早已遭逢變故,給朱九穆和西門牧野這兩個魔頭毀了。我爹一直沒有見過他。」
蓬萊魔女道:「對啦,我還沒有問候令尊呢。你們父女既然在苗疆重會,何以他老人家不和你一起回來?」
韓佩瑛說明原委之後,跟着說道:「我爹說半年之後會到這兒,在這半年之中,我反正沒事,和嘯風到大都一趟,回來就剛好趕得上給我爹爹接風了。」
蓬萊魔女這才笑道:「佩瑛,你別以為我不近人情,你們小兩口子,我本是應該讓你們一同去的,只因我剛才考慮你爹來了,不見女婿,也得見着女兒。是以我沒有提你。如今既然還有半年的時間你爹才來,那你就和他一同去吧。」
宮錦雲忽道:「柳盟主,多我一人同去,可以嗎?」
蓬萊魔女似乎業已知道她的心思,當下笑道:「你是客人,來去都隨你的意思,有什麼不可以呢?不過,我希望你別往大都,大都畢竟是金國的京城,人多去了反而不好。這樣吧,反正他們前往大都,也是要順道經過禹城的,你和他們到了禹城,請留下來,我拜託你一件事情。」
宮錦雲道:「什麼事情?」她口裡這樣發問,其實心中已是隱約猜着了幾分。
果然便聽得蓬萊魔女說道:「公孫璞在禹城的長鯨幫總舵,你們到禹城的時候,料想他還是在那裡的。你找着了他,和他一起回來。」

宮錦雲正是因為想要早日見到公孫璞,才要求和谷、韓二人一同離山的。她給蓬萊魔女說中了心事,雙頰微紅,低頭說道:「多謝盟主允准。」
任紅綃道:「讓我也湊個熱鬧好不奸?我有個舅舅在大都,我媽死了,我想給舅舅報個訊。」原來她另外打了個主意,自從她在管家的口中,知道父親前往大都投奔完顏長之之後,就想有日也到大都,以死諫父。這也是她內疚於心,化解不開的緣故。
蓬萊魔女可不知道她的心事,想了一想,說道:「你們三女一男一路同行,恐怕會惹人注意。」
宮錦雲笑道:「我有辦法,我是扮慣了男子的,我可以仍然扮作一個小廝。」
韓佩瑛笑道:「這次你用不着扮作骯髒的小廝,你這樣俊俏,扮作一個書生最好。」
蓬萊魔女道:「好吧,你們就權充兩對兄妹吧。」
計議定當,第二日,他們四個人一同來的又一同去了。不過四個人卻是各懷心事,心情最憂鬱的是任紅綃,最興奮的則是宮錦雲了。
她可不知,她想要早日見到的公孫璞,此時卻正在半路遭遇一件意外的災難。 公孫璞是在他們三天之前離開金雞嶺的,他們下山那天,公孫璞已經到了一個名叫「符離集」的地方,這個地方距離禹城只有兩天路程。
這天他忙於趕路,經過市集,也忘記要吃午飯,走了—會,不知不覺,感到有點饑渴。
正好路旁有個茶館,但這茶館卻是半掩着門口。認真說來,還不能算是「半掩着門」,因為有—扇門板已經倒塌,店主人將它豎起來,倚着牆壁,兩扇板門自是不能合攏。
公孫璞眼光射進去,只見裡面雖然是茶館的設備,但卻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客人,只有一個老婆婆在掃地。
公孫璞頗為失望,心裡想道:「看這模樣,這間茶館大概正在修理,今天是不做生意的了。」
但當他正要繼續趕路,去找另一間路旁茶館的時候,卻忽然給這間茶館門前的一樁奇異的物事所吸引。
原來這間茶館門前,是設有幾條石凳供給客人熱天乘涼的,其中有一條石凳斷為兩截。
石凳的四隻腳陷在泥中,只是當中斷為兩截,斷口處光滑如削,凳面也沒參差不齊的缺口。公孫璞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就知是給內家高手劈開或者踩斷的。要知像這樣堅硬的石凳,若是給石匠用錘斧鑿開。必定會有許多碎石給敲離主體,凳面也定然是「傷痕」斑駁的了。只有以渾厚的內力突然一擊,一瞬之間立即將它震斷,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公孫璞本來要離開的,發現了這樁奇異的事情,卻想要一詢究竟了,於是便去敲門。
店主人吃了一驚,顫聲問道:「是誰?」公孫璞道:「過路的客人。」那老婆婆從未合攏的板門缺口張望出來,見是一個背着雨傘的鄉下少年,看模樣是個老實人,這才放了點心,說道:「對不住,我們今天不做生意。」
公孫璞道:「請兩位老人家行個方便,我只要吃點稀飯,或者喝兩杯茶也行。請容我進來歇歇吧。」
茶館這對老夫妻見他說話和氣,樣子又不似壞人,這才移開了一扇門板,說道:「客官請進,粗茶淡飯,我們還是可以拿得出來奉客的。」
這是一間簡陋的茶館,只有四張桌子,兩張是木頭桌子,另外兩「張」桌子,卻只是兩塊長方形的青石塊各自墊在兩塊石頭上,當成桌子使用的。那兩張木頭桌子已經損壞了,一張斷了兩條腿,倚在牆邊,另—張當中穿了一個大洞,亦已不能使用。還有裝置在屋角燒茶水的「老虎灶」也毀了一角。看情形,似乎不久之前,有人在這茶館大打出手。
那老公公道:「老伴兒,你給客官弄熱稀飯,拿一碟鹹菜出來,請客官見諒,我們今天不準備做生意,什麼東西都沒有,客官將就吃點吧。」
公孫璞道;「我是但求裹腹,於願已足,你老人家不用張羅。「坐了下來,忽地又在那張石桌上發現一樁更奇怪的物事。桌面上有—圈凹痕,公孫璞把茶杯一放,剛好符合這個凹痕。饒是公孫璞的武學深湛,見這形狀,也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不知是什麼人有此功力,他把茶杯放在石桌上,竟然能夠深陷桌子,弄出這樣一圈凹痕。」
那老公公道:「客官定然覺得奇怪,是麼?」公孫璞道:「是呀,怎會弄成這個樣子的?」那老公公嘆了口氣,說道:「小店昨天遭逢不幸,沒來由有人在我這裡打架,幾乎把小店毀了。」
公孫璞掏出一錠銀子,說道:「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深知窮人的苦楚。你們小本生意,遭遇不幸,可蝕不起。這一點點銀子,你拿去用吧。」
那老公公怔了一怔,說道,「客官,你不過在我這裡吃碗稀飯,我怎能要你如此破費?」
公孫璞道:「這只是略表我一點心意而已,你們肯招呼我,我幫你們一點小忙,那也是應該的。」
那老公公千恩萬謝接下銀子,公孫璞道:「昨天你們碰上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可以說給我知道麼?」
那老婆婆端了稀飯出來,說道:「我活了幾十年,還沒有見過你這樣好心的客人。我說給你聽,說漏了的,老伴兒,你再給我補上。
「昨天大約是中午時分,有一對少年男女來到小店,要了一碟滷牛肉、一壺酒和兩碗白粥,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一對小夫妻。
「他們剛剛喝了兩杯,又有一個老頭子進來,這老頭子穿着一件青布長袍,面上也透着青氣,令人一見,就不覺心裡打顫。」
公孫璞聽說是個青袍老者,不覺心中一動,問道;「這老者有沒有留鬍鬚的?」那老婆婆道:「有兩擻短須,看樣子就不像是個好人。」有點不解,不解公孫璞何以問得這樣仔細。
公孫璞道:「後來怎樣?」
那老婆婆道:「那青袍老者進來之後,那對小夫妻似乎很是驚慌,可也不敢就跑出去。那老者大馬金刀地坐下來,坐的正是客官你現在坐的這個位子。我給他倒了一杯茶,他把茶杯一頓,隨即拿了起來,石塊上登時就現出這圈凹痕了。
「他把茶杯拿起來哈哈一笑,說道:『這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賢侄女,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你,請你們小兩口子過來,咱們同喝幾杯如何?』
「那姑娘說道:『公公、伯伯,我爹就在後頭,你等一等,我去叫他快來。我的酒量不好,我爹可以陪你喝酒。」
公孫璞詫道:「她為什麼把那老者叫做公公,又叫做伯伯?」
那老婆婆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確實聽得她是這麼叫的。」
公孫璞想了一想,終於恍然大悟,心道:「姓宮的人很多,想必是那位姑娘當時嚇得慌了,聲音打顫,接連說出兩個『宮』字,她叫的是『宮伯伯』,這老婆婆卻聽成了公公伯伯了!」當下笑道:「你聽錯了,這人大概是姓宮的吧。」
那老婆婆繼續說道:「那老者聽了那位姑娘的話,作了一個手勢,按一按示意叫她坐下,冷笑說道:『我知道你爹到江南去了,你用不着騙我。嘿嘿,就是你的爹爹在這兒。我也不怕!你們兩個跟我回黑風島去吧!」正是:
魔頭履中土,陌路又相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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