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血刀老祖(8)

狄雲接過血刀,向橫臥在身前的水笙瞧了一眼,見她滿臉都是憤恨惱怒之色,但眼光之中,終於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她知狄雲從未練過這門刀法,如果照着血刀老祖的模樣,將這利刃從自己鼻尖掠過,別說鼻子定然被他一刀削去,多半連腦袋也劈成兩半。她心下自慰:「這樣也好,死在這小惡僧的刀下,勝於受他二人的侮辱。」話雖如此,想到真的要死,卻也不免害怕。

狄雲自然不敢貿然便劈,問道:「師祖爺爺,這一刀劈出去,手勁須得怎樣?」血刀老祖道:「腰勁運肩,肩通於臂,臂須無勁,腕須無力。」接着便解釋怎麼樣才是「腰勁運肩」,要怎樣方能「肩通於臂」,跟着取過血刀,說明什麼是「無勁勝有勁」,「無力即有力 」。水笙聽他解說這些高深的武學道理,不由得暗自點頭。

狄雲聽得連連點頭,黯然道:「只可惜徒孫受人陷害,穿了琵琶骨,割斷手筋,再也使不出力來。」血刀老祖問道:「怎樣穿了琵琶骨?割斷手筋?」狄雲道:「徒孫兒給人拿在獄中,吃了不少苦頭。」

血刀老祖呵呵大笑,和他並騎而行,叫他解開衣衫,露出肩頭,果見他肩骨下陷,兩邊琵琶骨上有鐵鏈穿過的大孔,傷口尚未癒合,而右手手指被截,臂筋被割,就武功而言,可說是成了個廢人。至於他被「鈴劍雙俠」縱馬踩斷腿骨,還不算在內。血刀老祖只瞧得直笑。狄雲心想:「我傷得如此慘法,虧你還笑得出來。」

血刀老祖笑道:「你傷了人家多少閨女?嘿嘿,小伙子一味好色貪花,不顧身子,這才失手,是不是?」狄雲道:「不是。」血刀老祖笑道:「老實招來!你給人拿住,送入牢獄,是不是受了女子之累?」狄雲一怔,心想:「我被萬震山小妾陷害,說我偷錢拐逃,那果然是受了女子之累。」不由得咬着牙齒,恨恨地道:「不錯,這賤人害得我好苦,終有一日,我要報此大仇。」

水笙忍不住插口罵道:「你自己做了許多壞事,還說人家累你。這世上的無恥之尤,以你小……小……小和尚為首。」

血刀老祖笑道:「你想罵他『小淫僧』,這個『淫』字卻有點不便出口,是不是?小妞兒好大的膽子,孩兒,你將她全身衣衫除了,剝得赤條條地,咱們這便『淫』給她看看,瞧她還敢不敢罵人?」狄雲只得含含糊糊地答應一聲。

水笙怒罵:「小賊,你敢?」此刻她絲毫動彈不得,狄雲若是輕薄之徒,依着血刀老祖之言而行,她又有什麼法子?這「你敢」兩字,自也不過是無可奈何之中虛聲恫嚇而已。

狄雲見血刀老祖斜眼淫笑,眼光不住在水笙身上轉來轉去,顯是不懷好意,心下盤算:「怎麼方能移轉他的心思,別盡打這姑娘的主意?」問道:「師祖爺爺,徒孫這塊廢料,還能練功麼?」血刀老祖道:「哪有什麼不能?便是兩雙手兩隻腳一齊斬斷了,也能練我血刀門的功夫。」狄雲叫道:「那可好極了!」這一聲呼叫卻是真誠的喜悅。

兩人說着話,按韁徐行,不久轉上了一條大路。忽聽得鑼聲噹噹,跟着絲竹齊奏,迎面來了一隊迎親的人眾,共是四五十人,簇擁着一頂花轎。轎後一人披紅帶花,服色光鮮,騎了一匹白馬,便是新郎了。

狄雲一撥馬頭,讓在一旁,心中惴惴,生怕給這一干人瞧破了行藏。血刀老祖卻縱馬直衝過去。眾人大聲吆喝:「喂,喂!讓開,幹什麼的?」「臭和尚,人家做喜事,你還不避開,也不圖個吉利?」

血刀老祖衝到迎親隊之前兩丈之處,勒馬停住,雙手叉腰,笑道:「喂,新娘子長得怎樣,俊不俊啊?」

迎親隊中一條大漢從花轎中抽出一根轎槓,搶出隊來,聲勢洶洶地喝道:「狗賊禿,你活得不耐煩了?」那根轎槓比手臂還粗,有一丈來長,他雙手橫持,倒也威風凜凜。

血刀老祖向狄雲笑道:「你瞧清楚了,這又是一路功夫。」身子向前一探,血刀顫動,刀刃便如一條赤練蛇一般,迅速無倫地在轎槓上爬行而過,隨即收刀入鞘,哈哈大笑。

迎親隊中有人喝罵:「老賊禿,你瞎了眼麼?想化緣也不揀時辰!」罵聲未絕,那手持轎槓的大漢「啊喲」一聲,叫出聲來。只聽得拍、拍、拍、拍一連串輕響,一塊塊兩寸來長的木塊掉在地下,他雙手所握,也只是兩塊數寸的木塊。原來適才這頃刻之間,一根丈許長的轎槓,已被血刀批成了數十截。

血刀老祖哈哈大笑,血刀出鞘,直一下,橫一下,登時將那漢切成四截,喝道:「我要瞧瞧新娘子,是給你們面子,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眾人見他青天白日之下在大道之上如此行兇,無不嚇得魂飛魄散。膽子大些的,發一聲喊,四散走了。一大半人卻是腳都軟了,有的人連尿屎也嚇了出來,哪敢動彈。

血刀老祖血刀一晃,已割去了花轎的帷幕,左手抓住新娘胸口,拉了出來。那新娘尖聲嘶叫,沒命的掙扎。血刀老祖舉刀一挑,將新娘遮在臉前的霞披削去,露出她驚惶失色的臉來。但見這新娘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還是個孩童模樣,相貌也頗醜陋。血刀僧呸的一聲,一口痰往她身上吐去,說道:「這樣丑的女子,做什麼新娘!」

連城訣
連城訣
《連城訣》是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連城訣》講述農家子弟狄雲因為生性質樸,屢被冤枉欺騙,在歷經磨難之後,終於看穿人世險惡,回歸自然的故事。該書情節跌宕起伏、環環相扣,人物性格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