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幽谷寄情收义女金盆洗手斥强梁

东方亮道:“我是奉了师父之命到武当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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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古诗文网

那女子道:“这条路可不是到武当山去的啊!”

东方亮道:“武当山我已经过了。”那女子道:“那为什么还不回家?”渐渐有点声厉了。

东方亮道:“因为还有一点事情。”

那女子道:“什么别的事情,不可以对我说的吗?”

东方亮好像对她有点害怕,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到少林寺去找一位朋友。”

那女子冷笑道:“你哪里来的少林寺朋友?我也从没听说过你的师父和少林寺有甚交情,那班自命是领袖武林的大和尚会把你这小子放在眼内?

东方亮道:“我这位朋友不是少林派的弟子,他只是在少林寺作客的。”

那女子道:“你这朋友是谁,他因何到少林寺作客?”东方亮道:“对不住,朋友的私事,我是从来不多问的。”言下之意,已是嫌那女子好管闲事了。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他会反唇相讥,冷笑一声,半晌说道:“昨晚你是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过夜么?”

东方亮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那女子道:“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亮道:“我是有另一外一位朋友,昨晚也在这个树林里面。不过,并不是同一个地方。这个林子大得很呢。”那女子本来不知道他的“朋友”是男是女,但一听他的话语隐隐似有“避嫌”之意,登时反而起了疑心了。她眼珠一转,提高声音道:“你这朋友是不敢见人的么?把他叫出来,我想看看你交的猪朋狗友是什么模样。”

蓝水灵一听,不觉心中有气,立即走出山洞,朗声说道:“我就是他的朋友,我不是猪,也不是狗,我瞧你呀,倒像是一只母老虎!”那女子怒道:“好呀,你说我是母老虎,我就让你尝尝我这母老虎的厉害!”身形一起,疾如一飞鸟,倏地就到了蓝水灵面前,一掌向她掴去。

东方亮喝道:“表妹,不可胡来!”

蓝水灵使出武当派功夫,一招“三环套月”,反扣她的手腕。那女子掌锋一偏,手法快到极点,蓝水灵只觉头皮一凉,不但帽子给她拿了下来,发髻的方巾也给她撕破了。

那女子道:“哈,原来是个妞儿,东方亮,你怎么说?”

东方亮道:“表妹,你莫误会……”

刚说得半句,便给那个女子截断:“什么误会?小狐狸精露出了尾巴,你才说误会!”

蓝水灵怒道:“你怎么一张嘴就骂人,我喜欢女扮男装,你管得着吗?”

那女子喝道:“不许你多嘴!”中指一伸,点了蓝水灵的穴道。

东方亮道:“表妹,我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为人,你若瞎起疑心,这就是对我的侮辱!”说罢衣袖一甩。

他的衣服昨晚是给大雨湿透了的,此时尚未全干,衣袖一甩,溅出几点水珠。

那女子一看蓝水灵的干净衣裳,顿时懂得了表哥这个“不落言诠”的解释,但她既不甘心认错,也不放心让表哥和另外的女子同行同宿,当下一言不发,抓起了蓝水灵就走。

东方亮亢声道:“表妹,你太胡闹,你要将她怎样?”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她比我更加重要么?”

东方亮道:“话不是这么说,她是我的朋友,我就不许你伤害她!”

那女子嘿嘿冷笑:“我还未动她一根毫发呢,你这么说,我倒是要——”

东方亮深知表妹素来任性,连忙说道:“你若是伤了她,我……”

那女子道:“你怎么样?”

东方亮:“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说罢,心里叹了口气,对付这个任性的表妹,他能够施展出来的最大的“阻吓”也只能是如此了。

那女子道:“我才不稀罕你呢!”但跟着却就是“噗嗤”一笑,说道:“你别害怕,我只不过是帮你招呼朋友。我带她回家去,将她当做贵客款待,你满意了吧?”

东方亮啼笑皆非,说道:“你怎知她愿意做你的客人?”

那女子道:“她不愿意也得愿意?你为什么定要和她作伴?”

东方亮道:“我是有事要和她一起去少林寺。”

那女子听了,不住冷笑。

东方亮心中不悦,说道:“我讲的都是真话,你笑什么?”

那女子道:“我听得人说,少林寺像有个臭规矩,不许女人进去的,不知是真是假?”

东方亮道:“这倒不假。不过……”但内里因由,一时间怎能说得清楚,他也不愿对表妹和盘托出,因此说到一半,就停止了。

那女子却不容他思索,便即冷笑说道:“谅这小丫头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你要去少林寺你自己去。”说罢,挟着蓝水灵就走。

东方亮道:“表妹,你太过不讲理了!”

那女子嘿嘿冷笑:“我已经对你特别客气,你竟然还不知足。我假如是当真不讲理的话,嘿嘿……”

东方亮叹道:“好吧,算我怕了你,你要带她走,也任由你。但你可别忘记,我说过的话,是从来算数的!”

那女子笑道:“我记得,你放心吧。你几时回来,我就几时放她走,决不伤她一根毫发!”

蓝水灵被她挟在胁下,不能动弹,只觉风声呼呼,两旁树木迅速退后,就像腾云驾雾一般,不由得对这女子也是暗暗佩服:“她挟着我跑路,居然也路得这样快。我的轻功是曾得过师父夸奖的,但比起她来,可真是差得太远。”

不多一会,那个女子已经跑到山下。山下有辆骡车在等着她,驾车的是个老头,对她躬身行礼,却不说话。

那女子抱着蓝水灵坐上骡车,落下车帘,跟着解开她的穴道。

“这老头又聋又哑,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知道。喂,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蓝水灵赌气不答。

那女子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拿出一条丝巾,帮蓝水灵抹净脸蛋,笑道:“好漂亮的小美人儿!”蓝水灵自知打架打不过她,吵架也未必是她的对乎,索性动也不动,心里想道:“不管你怎样作弄我,我只当你是个死人。”

那女子柔声道:“我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燕字。东方亮是我表哥,我有个环脾气,从小就不喜欢表哥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的,刚才得罪了你,你别生气。”

这女子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前后判若两人。

蓝水灵本来是个秉性纯良的女孩子,见这女子说话坦白,又向自己赔了礼,心中的气,不觉消了几分。

“我在你的眼中不是像猪狗一般么,怎敢当你的赔礼?”蓝水灵道。

西门燕笑道:“我骂了你,你也骂了我,我已经向你赔了礼,还不能扯直吗?你倘若心中还是有气,不妨再骂我几声母老虎。不过,我其实并没有你所想的那样凶,你和我相处下去,以后你就知道。现在你肯告诉我你的芳名了吧?”

蓝水灵道:“你已经把名说给我听,我若不告诉你,那就是我占你的便宜了。好吧,礼尚往来,我告诉你,我姓蓝,叫水灵。”

西门燕道:“蓝水灵,嗯,你的名字很好啊!”

蓝水灵道:“有什么好?”

西门燕道:“你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看得很。叫做蓝水灵,可不正是名如其人吗。”

女孩子总喜欢别人赞她美丽的,蓝水灵道:“其实你也长得很美,你的表哥没告诉你吗?”

西门燕道:“表哥是曾赞过我的。不过我当他只是要奉承我,所以我不大相信他说的是真。”

蓝不灵道:“现在是我说的,你总该相信了吧。不过……”西门燕忙道:“不过怎样?”

蓝不灵道:“你在发脾气的时候,就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美了。我说的是真话。”西门燕道:“多谢你说真话。”蓝水灵又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啊!”

西门燕道:“好在哪里?

蓝水灵道:“你姓西门,他姓东方,一东一西,不正是一对吗?”

西门燕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一东一西,那岂不是永远不能够在一起了?”

蓝水灵道:“地方不会移动,人是会移动的。你在西边,他就会从东边走过来相会的。”

西门燕笑道:“你这张小嘴儿倒很会说话。”

蓝水灵道:“姐姐,你放了我好不好?”

西门燕道:“你还是想去少林寺?”

蓝水灵道:“不错。但我不会跟你的表哥一起去了。”西门燕道:“你为什么非去不可?”

蓝不灵道:“我的弟弟在那里。”

西门燕诧道:“你的弟弟是少林寺的和尚。”

蓝水灵道:“不,他是武当派的弟子。”

“他的师父是谁?”

“不歧道长。”

西门燕似乎更加觉得奇怪了,说道:“不歧道长?他不就是前任掌门无相真人的关门弟子吗?听说他新近还升任了武当派的长老。”

“你说得不错。”

“据我所知,无相真人好像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不戒,但尚未收徒的。”

“不歧道长也只收发了的弟弟一个门徒。”

“如此说来,令弟乃是无相真人唯一的嫡系徒孙了。”

蓝水灵甚为得意,说道:“他也是最得到师祖疼爱的徒孙。”

“这就有点奇怪了,我曾听人说过,武当派和少林派好像是一向有着心病的,令弟是武当派前任掌门的衣钵传人,怎么会跑到少林寺去?”

“我也不知道啊。是你的表兄告诉我的。他和我的弟弟是新近交上朋友的。”

“你呢?你和他又是几时交上朋友的?”

“我与令表兄不过是昨天始相识。”

西门燕似笑非笑说道:“这样说,你倒是很相信他的!”蓝水灵不想与她多言,说道:“你问完没有,可以让我走了吧?”

西门燕道:“你不愿意做我的客人?”

“不是不愿意,但我想先找到我的弟弟。”

“好,你有本领,你就去吧!”

蓝不灵不知她说的乃是“反话”,心想我又不是去找少林寺的和尚打架,走路的本领我全没有吗?于是揭开车帘,就跳下去。

她脚末沾地,忽然微风飒然,腰身一紧,原来是西门燕已经把一条束腰的绸带解下,随手押出,把她卷了回来。蓝水灵跌回原位,车厢铺着锦垫,虽然不觉疼痛,心中也是有气,

“蓝姑娘,你莫生气,我是诚心请你做我的客人。”

蓝水灵哼了一声,说道:“没见过这样请客的法子,只管自己喜欢,不问别人愿不愿意。”西门燕笑道:“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个坏脾气改不掉,所以除非你有本领将我打败,否则你就非做我的客人不可。”

蓝水灵道:“好了,好了,我认命了,碰上了你,算我倒霉。”

西门燕道:“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已经是特别好了,要是换了别人,除了我的表哥之外,他不听我的话,就会把他的双腿打断。”

蓝水灵道:“多谢你的好意!”“好意”二字,声音重浊,显然乃是“反话”。

西门燕道:“其实你做我的客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第一,我不会亏待你,第二,我住的那个地方也很不错,许多人想去都去不到。”蓝水灵道:“就算你的地方是皇宫,我也一点都不稀罕。”西门燕道:“哦,你竟是这样讨厌我吗?”蓝水灵道:“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和你在一起。”

西门燕眉一皱,忽地冷冷说道:“你只是喜欢跟我的表哥在一起吗?”

蓝水灵存心气她,说道:“你的表哥对我可比你对我好得多,我当然是喜欢跟他,不喜欢跟你了。”

“哦,他对你怎样好法?”

“他对我又温柔,又体贴,哪像你这样凶。比如说昨晚吧,下那么大的雨,他也不怕淋坏身子,站在雨中替我守夜。”

西门燕本来还有一点疑心的,听她这么一说,疑心尽去,笑起来道:“不错,不错,我的表哥对你的确很好只可借你对他却不怎么好。”

蓝水灵心头一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对他不好?”

西门燕道:“表面看来,你是很信任他,其实却是心里对他猜疑。”

蓝水灵道:“何所见而云然?”

西门燕道:“就因为我见到你这样急于要去少林寺!”

西门燕续道:“武当、少林虽有心病,但少林寺的那些大和尚是决计不会加害令弟的,你对这一点有没怀疑?”蓝水灵道:“我的小师叔也是这样说的。”

西门燕道:“你自己呢?”蓝水灵道:“少林、武当都名是门正派,我当然信得过他们。”西门燕道:“那么,你急于去少林寺,显然就不是为了担心令弟的安全了!那是为了什么呢?”她自问自答:“这只能有一个解释,因为在你的心里觉得还是要提防东方亮这个人的,你是怕你的弟弟上了他的当!”这番说话,好比一针见血的刺中了蓝水灵,令她哑口无言,心中暗是惭愧:“其实我岂只是对东方亮有所猜疑,我还想要暗杀呢。”

西门燕忽地笑道:“你这个人好像不大有自己的主见,比较容易相信别人的说话,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蓝水灵道:“我的弟弟也曾这样说过,恐怕我是真的有这毛病。咦,但你刚刚和我相识,你又是怎样看出来的呢?”

西门燕道:“因为你老是喜欢提别人的话,喂,你那位小师叔是谁?”

蓝水灵道:“是牟一羽。”

西门燕道:“哦,牟一羽,我知道他的父亲是中州大侠牟沧浪,年纪不大,但在江湖上有名气却已不小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

蓝水灵道:“我和他并不熟悉。”

西门燕道:“但总也有个比较吧,比如说你觉得是他好呢,还是东方亮好呢?”

蓝水灵道:“我不知道。”

西门燕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我猜在你的心里是觉得东方亮更好的,虽然你对他不是有所思疑。不过,你又觉得你的小师叔出身名门正派,‘应该’更加值得信任。”

蓝水灵给她说中“心事”、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吃惊,心想:“看她好像不通世故,不近人情,怎知她这对眼睛却是厉害得很。”西门燕微微一笑,说道:“蓝姑娘,我和你好像是有缘,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虽然我也不熟悉牟一羽的为人,但你可得小心上他的当!”

蓝水灵道:“多谢你的关心,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纵然见识不高,也没那么容易就上别人的当。”

西门燕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多嘴了。但你也莫以为我是想要离间你们,我有个脾气,对我喜欢的人,我总是忍不住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蓝水灵笑道:“我也是这样的脾气,怎会怪你。”

西门燕道:“多谢,你不恼我,我很开心。”

蓝水灵望着她,忽然笑起来。西门燕道:“你在笑什么?”

“笑你。”

“我有什么好笑——

“你像是三月的天气。”

“三月的天气?”

“在我们武当山上,三月的天气是最难捉摸的,忽晴忽雨,有时甚至东边日出,西边下雨,两个山峰之间气候也是不同。”

西门燕道:“这有什么稀奇,我们那里也是如此。啊,我懂了,你是在说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嗯,你这比喻倒很新鲜,我的表哥只会直言责我,没你说得这么生动有趣。”说着,说着,她不觉也笑起来了。

蓝水灵胸无城府,别人对她不好,她很快就会忘记。不多一会,她和西门燕又是有说有笑,谈得颇为投机了。

天黑时分,到了一个小镇,那聋哑仆人,带引她们到一间客店投宿。

那店主人和西门燕似乎相识,执礼甚恭,也不问她要几间房,就自作主张的开了间房间,请她们进去。

蓝水灵关上房门,说道:“咦,他怎么问也不问你一声,就给你一间房间?”

西门燕道:“这是我早就吩咐了的,我要他只准备一间上房,他当然不会多给。”

蓝水灵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怎么知道你愿意跟我同住一间房,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西门燕噗嗤一笑,说道:“你以为他是老糊涂吗,他才精明得很呢,你以为你瞒得过他的眼下,他早已看出你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了。”

蓝水灵尴尬一笑:“我还以为我扮得很像呢,昨天我学男子的说话和举止,已学了一整天了。”

西门燕道:“人贵自然,何必勉强自己受罪?你试试这套衣裳,要是可以将就的话,我看你还是恢复本面目的好。”

蓝水灵换了装束,登时觉得舒服许多,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做男人的时候,就好似穿了不称身的戏服做戏一般,有时虽然觉地有趣,但也总是好像受了束缚。早知去不成少林寺,我也用不着装模作样模仿男人了。”

西门燕道:“你去不成少林寺,心里是不是还在恼我?”

蓝水灵道:“说老实话,在路上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气恼的,现在可是烟消云散了。”

西门燕道:“为什么?”

蓝水灵道:“因为你对我越来越好。”

西门燕道:“要是我忽然对你不好呢?”

蓝水灵笑道:“那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三月的天气。”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吃过晚饭,不知不觉已是二更时分。西门燕道:“你先睡吧。”

蓝水灵道:“我还未觉服倦。”

西门燕道:“我也不是就想睡觉,不过每天早晚我都要练功两次,现在已经到了我要练功的时候。”

蓝水灵道:“你请便,不必理我。”

西门燕忽道:“你想不想暗杀我?”

蓝水灵吓了一跳,“难道她知道我曾经想过要暗杀她的表哥,特地用这话来试探我?”

西门燕道:“你给我吓得傻了,是吗?”

蓝水灵道:“为什么你会这样问我?”

西门燕道:“不为什么。我自己倘若是吃了别的人亏,我是一定要报复的。所以你若对我报复的话,今晚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蓝水灵生起气来,说道:“你既然不敢相信我,我搬个房间好了。”

西门燕笑道:“我若是不相信你,才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呢!”

蓝水灵气还未消,只见西门燕已是在床上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了,蓝水灵叫她两声,也没见她答应。她本来想和她吵一架的,此时倒是不便打扰她了。

她和衣躺在床上,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之奇,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房中灯火未熄,忽见西门燕呼吸之间,鼻孔隐隐有两道白气呼出。

蓝水灵好奇心大起,心里想道:“她练的这门功夫倒是有趣,这两道白气呼出来又吸进去,像两条白蛇一样。”想摸它一摸,却不敢。

忽然她发现自己鼻端也好像有蜿蜒浮动的白气,心里不觉奇怪:“怎的来到我的鼻子底下了?”要知西门燕那两道白气是随着她的呼吸伸缩的,呼吸之间,一直都是凝聚不散,不可能只是一丝丝若现的气体吹到了她的面前来。

正自心中纳罕,胸口已是作闷,脑袋也在晕眩。幸亏她昨日学会了东方亮所授的吐纳功夫,这门内功是随时随地可以练,无须静坐的。自然而然的就生出反应,真气在体内流转,不过片刻,烦闷顿消。

仔细察视,这才看得清楚,原来是若有若无的袅袅轻烟,从窗子的缝隙里吹进来。扇形的窗子是早已关上的,看不到外边的情景。

蓝水灵虽然缺乏经验,也知是碰上了使用迷香的强盗了。看西门燕时,只见她仍然好似老僧人定,动也不动。鼻孔那两道白气则已不见。

她第一个念头是把西门燕摇醒,但西门燕不是睡着,而是练功,她又害怕干扰了西门燕的练功,对她身体可能有损。心里想道:“我只不过有一点粗浅的内功,迷香已是迷不了我。她的内功当然比我深厚得多,料无妨碍。”再想起有一些江湖经验的师兄们往日的谈论,“靠迷香来行窃的强盗,在江湖上是被列为下三滥的小贼的,多半武功不高。”就更加不怕了,心想:“西门燕可能是根本就不把这些小贼放在眼内,我且静观其变,看他们怎样?”当下悄悄的躲在床底。她是犹有童心的小姑娘,想看看西门燕怎样戏弄那些小贼。过了一会,忽听得窗子轧轧声响,出现了一道较大的裂缝,有颗小石子从裂缝里掷进来。

蓝水灵心道:“这想必就是投石问路的手段了。”贼人不知屋内的人睡着没有。往往先抛一颗石子进来试探,这是蓝水灵早就听人说的,今晚亲眼见到了。

西门燕仍然好像毫无知觉,连眼睛也没张开。

开始听得外面有人说话了,“可以进去了吧?”“再试一试!”这次是一枚铜钱飞了进来,“卜’的一声,正打着西门燕的额头。

西门燕连眼睛也没睁开,看来已是熟睡如泥的模样。

蓝水灵这才暗暗吃惊,“以她的脾气,如果她还有知觉的话,岂能忍受别人欺侮?嗯,莫非她当真已是中了迷香了。”

“你们听见没有,钱镖已经打着她了,她叫也叫不出来,你们还没有胆量进?”门外那人说道。

“恐防有诈,依我看还是等老大来了再动手的好。”第二个说道。

“什么有诈?这丫头是骄横惯了的,她肯平白吃这个亏?”

“我总觉得有点不妥,你想想她是谁的女儿,怎能这样容易就着了咱们的道儿。”

“哼,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是其二?”

“每天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她要练一种功夫,(伙伴插问:什么功夫?)什么功夫,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她在练这种功夫的时候,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如此说来,那不是迷香也用不着?”

“那却不能这样说,多加几分小心,总是好的。”

“但若要小心从事的话,等老大来了,岂不是更保险?”

“这点险都不敢冒,你不怕给老大骂咱们是窝囊废吗?再说,老大虽然说要来,但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再来。”

“他好像说过,天亮之前,必定赶到的。”

“之前?”那人冷笑道:“这一段时间也是可长可短的呀。要是他过了五更,你也一直等到五更?你没听过夜长梦多这句老话?”

他的伙伴似乎给他说服了,道:“好,那就劈开窗子吧!”

蓝水灵听了这两人的对话,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说,我若是要暗杀她的话,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原来她真的是失了知觉,并非和我开玩笑的。听这两个人的口气,似乎对她甚熟悉,为什么要来害她呢?”

无暇容她思索,外面这个人已经在用力劈开窗子了。

蓝水灵粗中有细知道对方还有后援,自己也未必有把握打退这两个人,就在窗门将被劈开之际,躲入了床底下。

那两人打开窗子,跳入房中。

“啧啧,这女娃儿可真漂亮,真是有如海棠春睡,我见犹怜!”那高个子道。

身材矮瘦的那个“噗嗤”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掉文。”

那高个子道:“你以为我只是老粗么,我也懂得惜玉怜香的。”

那矮子道:“喂,你可不能胡来呀!这女娃儿咱们可是要拿回献给庄主的!”

那高个子道:“只香个嘴儿,没关系吧。只要你不说,庄主又怎能知道。”

蓝水灵躲在床底,看见一双腿已经走到床边,双腿半弯,看来他是正在弯下腰准备偷吻西门燕了。

蓝水灵心道:“我可不能让这小贼欺侮西门姐姐。”她的长剑放在床上,但身上还有一柄短刀,就斫那人的大腿。

可是她是从未斫过人的,心里不禁有点害怕,想道:“要是斩断他的一条腿,那多可怖,而且他只是动了邪念而已,不该受此重创吧?”

那高个子弯下腰,刚刚伸出双臂要抱西门燕,做梦也想不到床底下有人向自己偷袭,说时迟,那时快,蓝水灵已是反转刀背,在他有膝盖重重一击。

那人虽然免了断腿之灾,但这重重一击,也已把他的膝盖骨打碎了。那人痛彻心肺,倒纵出去,大叫“有鬼!”蓝水灵在地上打个滚,立即从床底下钻出来。

矮的那个可沉着得多,笑道:“老二,别慌,捣鬼的不是小丫头!”蓝水灵一钻出来,他立即就用大擒拿手来抓她。

本来若是只论武功,这两个人不过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蓝水灵不会输给他们的。但她从无对敌经验,看那人毛茸茸的大手抓来,心里一慌,短刀又使不惯,不过几招,便给这矮子将她的短刀夺去了。

蓝水灵侧身一闪,在枕头底下把她用的那柄青钢剑抽了出来,喝道:“快给我滚,你若不滚,可体怪我不客气了!”

那矮子哈哈大笑:“很好,你这就和我一起滚吧!”

蓝水灵一怔道:“我只是叫你滚呀!”

那矮子笑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你的年轻虽然小一点,也还长得标致,我是舍不得你呀!”

蓝水灵这才知道他是存心调戏自己,骂道:“我好心叫你滚,你竟敢对我说些混帐话!看剑!”

那人刚才只不过数招,就夺了她的短刀,哪里把她放在眼内,笑道:“很好,我就看你怎样对我不客气吧!”

蓝水灵心头火起,出手就不留情了,房间里有一张大床,还有桌椅杂物,剩下的地方有限,蓝水灵身法比对手轻灵,所学的武当剑法又能随屈就伸,不管是空旷之地或是在斗室之中,都能施展自如。那矮子没想到她的本领“突然”高明了这许多,这次轮到他不过几招就着了蓝水灵一剑了。

那高个子敷上了金创药,剧痛已减,大怒说道:“这小丫头让给我!”这句话刚说出口,就见伙伴跳出来,他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啦?”

那矮子是左臂给剑锋划开一道伤口,好在只是皮肉之伤,但吃惊却已不小,说道:“这小丫头还有两下子,不可轻敌!”

那高个了冷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口里是这么说,可也着实不敢轻敌,他提着一根小花枪,站在房门外,先不踏进房,只用小花枪来戳蓝水灵。

小花枪也比蓝水灵青钢剑长得多,蓝水灵格了两下,只觉虎口疼痛,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不禁后悔:“早知如此,我应该把他的狗腿斩断。”

高个子可不念她刚才的“慈悲”,小花枪暴风雨般的乱插乱戳,冷笑说道:“你这小丫头竟敢暗算于我,我不要你的性命,也得挑断你的筋!”

蓝水灵猛地省起:“师父常说,本门剑法的要旨是以柔克刚,我怎样地忘了?”

她的太极剑法没有练成,但已练成了师父所教的一套剑法,是不悔师太采用太极剑法的剑理,特地为俗家女弟子所创的“柔云剑法”。这是因为一来武当派规矩,太极剑法不轻易传给俗家弟子,二来也因为太极剑法甚为奥妙,悟性稍差,就很难练成的原故。不过,这套柔云剑法虽然不及太极剑法的奥妙精奇,以柔克刚的作用都是相同的。

高个子杀得性起,狠狠地猛戳一枪,蓝水灵的青钢剑在他的枪杆上轻轻一搭,高个子收不住势,倏地就冲了进来,“卜通”一声,倒在蓝水灵面前。

蓝水灵笑道:“我可不要你磕头赔礼。”高个子倒下之时,枪杆正压在他受伤的膝盖上,蓝水灵一脚就踩下去。

这一脚踩下去,把高个子的膝盖骨都踩碎了,痛得他死去活来。蓝水灵心中不忍,将他踢出门外,冷笑说道:“叫你滚你不滚,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矮子只是左臂受了轻伤,并无大碍,说道:“我倒还想再讨苦吃。”他比高个子冷静得多,虽然输了一场,但却摸到了蓝水灵武功的深浅。这一次他不是空手对敌,而是同时使用两种兵器了。

他右手挥舞一柄流星锤,轻伤的左手则举着一面铁牌。流星锤把链索放尽,可达一丈开外,比小花枪长得多了。一阵挥舞,把房间里得杂物打得稀烂,就只没碰着大床。流星锤是重兵器,蓝水灵的柔云剑法练得还未到家,可不能像刚才对付高个子那样,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来对付他了。

那矮子把蓝水灵逼得再也守不住门户,一步步向后退,几乎贴近墙壁了,他这才举着盾牌,向前推进。在攻拒进退之间,蓝水灵也曾用过迅捷无比的武当派七十二手连环套命剑法,乘暇袭敌,但都被他的盾牌挡住,伤他不得眼看只有让他闯进来了。

蓝水灵人急计生,忽然把房间里的灯火吹灭,冷冷说道:“你进来!”

这一下那矮子倒是不敢轻进了,他已知道蓝水灵的身法比他轻灵,剑法又迅如闪电,在黑暗中自是容易她暗算。若然挥舞流星锤,乱打一通,又怕伤及在床上打坐的西门燕。西门燕是他的主人要活擒的。

那矮子踌躇不前,蓝水灵躲在屋角,防他流星锤打来,也是不敢再露声息。僵持了一会,忽然又听得有人声了。

这个人是从外面来的,那矮子见他来到,又是欢喜,又是羞惭,说道:“韩大哥,我们正盼着你呢。你来了、这就好了。”

那个被叫做“韩大哥”的人哼了一声,说道:“我只道你们早已得手了,怎的还在门外徘徊?这是怎么回事?”

那矮子道:“有点棘手,老二受了伤。”

“韩大哥”道:“那人不会骗我们的,西门燕怎能打伤老二?她的人呢,是不是已经跑了?”

那矮子道:“她还在房间里。但是打伤老二的,是一个和她同房住的女娃儿。”

“韩大哥”道:“我知道有一个女娃儿作伴,但这娃儿的武功甚为平庸,你们怎的连只懂得几手三脚猫功夫的黄毛丫头也对付不了?”

蓝水灵颇觉奇怪,“这个人刚刚来到,又怎么知道我是三脚猫功夫,哼,你这两个把弟的功夫比我都还不如,谅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是三脚猫,你的把弟是独脚猫,你也不见得就是四脚猫!”人总是喜欢听好好话不喜欢听坏话的,蓝水灵也不例外,幸而马上就有一句“好话”让她听见了。

“大哥,那女娃儿的剑法很不错啊,好像是武当派的。”

那“韩大哥”道:“我知道,那丫头不过是武当派未入门的弟子,人未入门,剑法只能算是未入流!”

蓝水灵刚刚听了一句“好话”,又被那个“大哥”把她说成是“未入流”,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更加奇怪了,“怎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那两个人也很不高兴,要知蓝水灵若是“未入流”的话,他们败在蓝水灵手下,那又是什么,只能说是脓包了。

“韩大哥”见他们不说话,哼了声,说道:“你们等着瞧吧!”一面说一面把随身携带的火折亮了起来。接着说道:“在这火折熄灭之前,我就要把那小丫头揪出来!如果我办不到的话,我就不是你们的大哥!”

他一手拿着火折,另外一只手却是空的,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踏入房间。

蓝水灵贴在房门遮掩着的墙角,心中很不服气被人如此小觑,那“韩大哥”一踏进来,她唰的就是一剑刺将出去,她用的是连环剑法,迅捷无比,但不知怎的,一招三式,全落了空。

“韩大哥”火折一晃,空着的手就来压她的剑,这擒拿手法果然厉害,蓝水灵只觉劲内袭来,剑法施展不开,手腕几乎给他抓住。

蓝水灵一个移形易位,剑锋稍偏,“嗤”的一声,把他的火折子削去了一小半,但仍然没刺着他,火折也没熄灭。

“韩大哥”已经用了三招大擒手法,尚未能够将抓她住,火折反而被削,也是不禁有点惊诧:“怪不得他们吃了这小丫头的亏。”为了解嘲,冷笑说道:“我的所料不差,你这几招剑法果然是仅得皮毛。你小心吧,下一招我不再让你了。”这话其实是掩饰自己不能一击得手的遁辞,并非说给蓝水灵听的。

蓝水灵见他只用一只手就把自己逼得施展不开,心里着实有点害怕,但她是不肯吃亏的,硬着头皮回骂:“不识羞,你几时让了我了?你自己小心吧,这一剑我就不只是削你的火折子。”她学别的人吹牛倒是学得很快,没有刺着人家,却说成只是想削人家的火折子。

“韩大哥”是说过在火折熄灭之前,就要把她揪出去的,现在试了几招,情知若是只用单手的话,即使可以活擒这小丫头,少说恐怕也得十招开外,而且难保火折不灭。他不敢托大,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唯有将那半截火折抛开。

不过他这一抛,却是抛得恰到好处,火折碰着放在床头小几上的一盏油灯,刚好将油点燃,余下的火折却在桌面燃烧,火光就减弱了。这样一来,光源可由油灯补足,火折燃烧的速度则慢了许多。他大有把握在火折熄灭之前活擒蓝水灵了。

蓝水灵也“狠”了心肠,把她新近偷学成的一招“白鹤亮翅”使了出来。

这一招“白鹤亮翅”她在武当山的时候,已经跟弟弟拆过,前几天在东方亮和牟一羽交手之时,双方都也使过这招,她在旁观战,得益更大。

蓝水灵飞身斜削,“韩大哥”骈指点她的眼睛,右臂一圈,五指微屈,成鹰抓擒拿之状,抓她脉门。前者乃是虚招,目地在迷乱她的眼神,后者方是是实招,逼使她的兵刃非脱手不可。这是他最得意的擒拿的手法,即使武功与他相若的人,也难招架。他使出来对付一个武功比他弱得的“小丫头”,自是以为百无一失。

双方动作都快,只听得“当”的一声,蓝水灵的剑果然脱手,但却并不是到了那“韩大哥”的手中,而是斜飞出去,插在床上。西门燕是在床上盘膝而坐的,这把青钢剑就刚好插在她的面前。剑锋上鲜红的血珠一点点滴下来。

原来“韩大哥”本来是要把她的剑夺过来的,但她这招“白鹤亮翅”的威力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结果是蓝水灵的剑虽然脱手,但他的两根指头也给剑削断了。

蓝水灵尚未知道他已给自己断了手指,只道他是要把自己的剑夺过去伤害西门燕,急忙叫道:“是我和你打架,你可不能伤及旁人!”不料她这么叫喊,反而提醒了那“韩大哥”了。

要知那姓韩的已经断了手指,倘若这把剑重新回到蓝水灵手中,再打下去,他就未必有把握取胜。再者,时间一拖长,西门燕也就随时有可能醒来。

那“韩大哥”霍然一省,立即采取行动,行动的计划是:既抢剑,又抢人。先把蓝水灵那把剑抢在手中,再趁着西门燕尚未醒来的时候,将她抓作人质。那时自是不用害怕这小丫头反击了。“何况这小丫头失去了兵刃。用不着我出手,老三已是足以对付得了她。”

算盘打得很如意,只可惜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令得他的全盘计划,都成泡影。

说是“意外”,其实也是他应该想到的,那就是西门燕练功所需的时间。

正当他要拨起插在西门燕面前那把剑的时候,西门燕行功已毕,眼睛张开了。

西门燕眼一张开,突然看见男人站在床前,大吃一惊,小姐脾气登时发作,噼噼啪啪,正手两记,反手两记,打了那“韩大哥”四记清脆的耳光!喝道:“哪来的臭男人,给我滚出去!”

那姓韩的能够用单掌来对付蓝水灵的剑,但对这四记耳光一记都躲不开,蓝水灵在旁看得呆了。

这四记耳光还真打得不轻,那“韩大哥”半边面孔坟肿,门牙打掉,口喷鲜血,不叫他滚,他也是非滚不可了。

那个被踩碎了膝盖骨的高个子,用小花枪当作拐杖,刚刚站了起来,见他们的“大哥”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韩大哥”哪里还有工夫和他细说,总算还没忘记要照料把弟的义务,叠声叫道:“时候过了,快跑,快跑!”

“时候过了”,这是什么意思?蓝水灵听不懂,西门燕可是明白的。

西门燕作了深呼吸,问蓝水灵道:“房间里好像有迷香气味,是不是那臭贼放的?”

蓝水灵道:“是他的两个同党放的。”

“他们来作什么?”

“听他们说,好像是要来捉你的!”

西门燕已经料到几分,此际,一从蓝水灵口中得到证实,不禁勃然大怒,随手就把插在面前的那把剑拔了起来,喝道:“臭贼,还想跑么!”

斥骂声中,长剑化作银虹飞出。

那“韩大哥”跑在前头,矮子紧跟他的背后。只听得一声惨呼,那柄长剑从矮子的后心插入,前心飞出,余势迄末稍衰,那“韩大哥”已经跑到外面那个院子的尽头,刚刚纵身跃起,一只脚已经踏上墙头,那柄继续向前飞去的长剑,又插入他的后心,竟然将他钉在墙上。

被蓝水灵踩碎膝盖骨的那高个子,正自以小花枪当作拐杖一跛一拐的逃命,见老大老三都被杀了,吓得魂飞魄散,他情知要跑也跑不了,只好转过身来,跪在地上,哀哀求告:“是小的瞎、瞎了眼睛,请小姐高抬贵手!”

西门燕下了床,脚尖碰着蓝水灵那柄刚才矮子打落的短刀,她脚尖一挑,又把短刀拿到手中,冷冷说道:“目盲可恕,心盲难饶。你要我高抬贵手,我就如你所愿吧!”短刀飞出,血光迸现,这一刀又是不差分寸的插入了那高个子的喉咙!

蓝水灵在旁惊得呆了,心里想道:“这高个子已经跪地求饶,你不杀他,他也是变残废的了,又何必这样残忍?”

西门燕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你是怪我心狠手辣吗?但你想想,如果不是及时醒觉,他们又怎样对待咱们?不错,他们或者不会杀你,但你活着受他们的侮辱,恐怕比他们要你的命更加难受吧?”

蓝水灵想起那个高个子淫邪的眼睛,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心中虽然仍是不以西门燕的残忍为然,但却也不敢反驳她了。

“他们好像是你的熟人,你为何不盘问他们,然后再加处置?”蓝水灵道。

西门燕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熟人?”

“我是从他们的口气中猜测的,他们知道你的姓名,又知道你每天晚上在这个时候练内功,一练内功,就好像老僧入定,对外间的一切毫无知觉了。”

“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好像从没见过这些人,待会儿再看看,你先换衣服吧。”

蓝水灵先后和这三个人都打了一场,早已打得披头散发,衣服也染上血污。西门燕给她一套新衣,让她更换。

西门燕一面等她换衣,一面说道:“他们用的是鸡鸣五鼓返魂香,虽然不算特别,在江湖上通常所用的各种迷香之中。也算得很厉害的一种了,你居然没有昏迷,倒是难得。”

“要是我在昨天晚是碰上,那就一定非昏迷不可了。”

“为什么?”

“说起来也是我的幸运,前天晚上,东方大哥怕我抵御不了荒山雨夜的寒冷,传授了我一点运功的法门,刚才我就是用这种法门抵御迷香的。”

“怪不得你口口声声称赞他,果然是对你很好。不过他传授的还只是一些粗浅的内功。”

蓝水灵上吃了一惊,说道:“粗浅的内功已经有这样奇妙的效果,如果是上乘的内功,那还了得?西门姐姐,你练的内功和东方大哥一样的么?”

西门燕道:“大同小异。”

蓝水灵道:“那不是比我们武当派的内功还要强么?”

西门燕道:“我不懂武当派的内功,但我知道武当派的内功是被武林中人奉为正宗的。你说的未必对。依我猜想,东方大哥固然可算明师,但明师之所以能够教出你这样的高徒,那是因为他亦已懂得了武当派内功的奥妙之故。”

蓝水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西门燕道:“这次多亏了你,我会报答你的。待有空的时候,你把在武当山已经学过的功夫以及东方哥传给你的练功法门,仔细和我说,我会继续教给你一些比较上乘的功夫。”

蓝水灵道:“刚才那种情形,咱们乃是患难与共,我并不只是帮你抵御贼人的。我也不要你的报答。”

西门燕道:“我也并不是为了报答你呀,你已经知道我一练功就会失了知觉的,要是以后还碰上这等事,你练好功夫,也可保护我呀。”

蓝水灵好奇心起,问道:“我练粗浅内功,可以抵御迷香,你练的上乘内功,反而失了知觉,那么练这上乘的内功又有什么好处——

西门燕笑道:“失掉知觉不过是暂时的,过后好处多着呢。比如我吧,我就是在这趟练功之后,才有那么深厚的内力,可以一剑飞出,便连杀两人的。”

蓝水灵道:“我只想学抵御敌人的本领,可不想杀人。”

西门燕道:“傻丫头,学好了本领,杀不杀人,随你的便。但假如你的本领学得差,你不想杀人,别人却要杀你,那怎么办?

蓝水灵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西门燕道:“那么你肯跟我学武了吧?”

蓝水灵想了一想,说道:“你教我,我就学,不过,我可不能叫你做师父。因为……”

西门燕笑道:“谁要你做徒弟啊?我知道你是已经另外有师父的。”

蓝水灵道:“还未正式拜师的。她只肯认我做记名弟子。”

西门燕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若是愿意的话,咱们可以姐妹相称。”

蓝水灵喜道:“只要你不嫌我高攀,那敢情好。”说了这话,如有所思,双眼望着西门燕。

西门燕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蓝水灵道:“凡是练到上乘内功,都会失掉知觉的吗?我也曾见过师父练功,虽然她不喜欢别人打乱,但别人说些什么,她还是听得见的。她的年纪比你大得多,难道她的内功,还不及你的那么“上乘’?”

西门燕笑道:“武学之道,贵在妙悟,内功的高下,也不在于年纪的大小的。不过,你莫误会,不是说你师父的内功造诣比不上我,内功也有各种各样法门,有些内功,练到了高深境界可以具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定力,但却仍然会有知觉的。”

蓝水灵道:“那么是哪一种内功较为高明呢?”

西门燕道:“名师各法,功力有深浅,法门难比较。”

蓝水灵还是不很明白,但却是不便再絮絮不休地问下去了。

她哪知道,西门燕的这个解释,虽然并非胡说,但却是说得不尽不实的。那是因为西门燕像东方亮一样,也是藏着私心的,原来她练的这门内功,乃是正邪合一的内功,见效很快,却伏有祸根,练到最高境界之时,偶一不慎,就会发生走火入魔的危险,她要蓝水灵把学过的功夫仔细说给她听,目的就是想要懂得武当派内功的入门途径,虽然只是入门途径,对她也有好处。

说话之间,蓝水灵已经换好衣裳,西门燕道:“咱们出去看看。”

第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是那高个子,他面部朝天,喉咙插着蓝水灵那把短刀。外面有月光,虽然不很明亮,也看得见割开他的喉咙的那个血洞。蓝水灵吓得心卜卜地跳,转过头不敢观看。

西门燕却看得很仔细,她拔出短刀,抹干血迹,还给蓝水灵,说道:“这人我不认识。”

第二个尸体是那矮子的,长剑从他后心插入,前心飞出。他是俯卧于地的,背心裂开的窟窿更大,鲜血还在汩汩流出,蓝水灵掩着脸孔,更加不敢看了。

西门燕把他翻转过来,看了一看,说道:“也是不认识的。”

第三个是那“韩大哥”,他是被长剑钉在墙头的。蓝水灵想要作呕,说道:“别把他的尸体弄下来,我怕!”

西门燕道:“这人我不用仔细辨认了,在房间里我已经看得清楚。”她解下腰带,一个“黄鹊冲霄”,身形拔起,腰带卷着插在他身上的那把长剑,轻轻一拉,就把长剑卷了过来。

她把长剑交回蓝水灵,说道:“你的长短兵刃都给我弄污了.真是不好意思。”

蓝水灵道:“我就要呕吐了,快点离开这血腥这地吧。”

两厂工燕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也是很害怕的。不过,渐渐就习惯了。傻丫头,亏你还要学人行走江湖呢,见死人也害怕!”

蓝水灵道:“这种习惯,我宁可没有。”匆匆走出院子,说道:“奇怪!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好像知道你的底细。——

西门燕忽道:“是了!”

蓝水灵道:“什么是了?”

西门燕道:“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你想到没有?”

蓝水灵道:“你告诉我吧,我懒得去想。”

西门燕摇了摇头,说道:“你若是日后还要行走江湖,就得多动脑筋,懒得去想是不成的!”

蓝水灵想了一想,说道:“这几个贼人闹得天翻地覆,店主人为何到现在还未见出来?”

西门燕道:“对了,这件事情不是更奇怪吗?”

蓝水灵道:“会不会是他给贼人杀了?”

西门燕道:“我想不会,因为他的武功虽然不算高明,但总要比那三个臭贼高明一些。”

蓝水灵道:“那为什么在你已经杀了贼人之后,他还不出来看你呢?你和他不是本来相识的吗?”

西门燕道:“是呀,所以我才觉得更加奇怪,还有,店子里的客人不止咱们两个,但其他的客人也都不见。嗯,咱们别胡猜了,还是去看看吧。”

她亮起火折子,推开店主的房间,床上的被窝还是暖的,店主人却不见了。这间小客店总共也不过六七个房间,她索性—一推开房门去看,一个客人都没有。

最后到了她那个聋哑仆人住的房间,西门燕道:“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这老奴才也该早就跑了。”不料,这次推开房门,却赫然看见那个老仆在内。

但可惜并不是活人,是死人!老仆人倒卧地上,身上满是鲜血,地上也流着鲜血。

地上还有血写的两个字:“鲁川”,歪歪斜斜,“鲁”字写得很大,“川”只有三直划,字体又瘦又小,还不到“鲁”字所占面积的一半。

西门燕吁了口气,说道:“终于找到线索了。”

蓝水灵道:“在哪里?”

西门燕道:“就在你面前,所以我说你若行走东湖,胆小是绝对不行的。比如这个线索吧,你不敢看又怎能发现?”

蓝水灵道:“你说的是这“鲁川”二字?”

西门燕道:“不是鲁川,是鲁顺,大概因为鲁字的笔划太多,他写了这个‘鲁’字,已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写完那个‘顺’字了,只写了一小半,就咽气啦。”

蓝水灵道:“你怎么知道是顺字?”

西门燕道:“鲁顺就是这间客店的主人。他在临死之前写下这个名字,目的是在告诉我,杀害他的凶手,乃是鲁顺。”说至此处叹了口气,道:“我猜错了,初时我还怀疑是他串通了那伙贼人来害我呢。因为他是知道我每晚在这个时候练功。但我没想到鲁顺也知道。”

蓝水灵道:“他是你家老仆,何以你首先怀疑他呢?”

西门燕道:“他的聋哑并不是天生的,是我的爹爹将他刺聋,又将他药哑的!”

蓝水灵“啊呀”一声,说不出话来。

西门燕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爹爹太过残忍?其实爹爹对他已是特别仁慈了。”

蓝水灵道:“他犯了什么罪?”

西门燕道:“也没什么罪,只不过他以前是和我的爹爹作对的。凡是和我爹爹作对人的人。没有几个能逃出性命,他落在我爹爹手中,仍得不死,这是少有的例外。”

蓝水灵道:“令尊怎的有这许多仇家?”

西门燕道:“你是想问我的爹爹是干什么的吗?”

蓝水灵虽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也曾听得师兄、师姐们说过江湖避忌,打听别人家世、来历、行踪等等,对一般人来说甚属平常,对江湖人物来说,却是属于避忌一类。说道:“我只不过好奇,随便问问。你若是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西门燕道:“你我已经姐妹相称,说给你听,也是无妨,我爹的行业是在七十二行之外的特别行业,他是强盗的祖宗。”

蓝水灵道:“强盗的祖宗?”想不通这是一种什么行业。

西门燕道:“明白告诉你吧,他是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从不出手行劫,自有强盗把银子给他送来,还要口口声声叫他做老祖宗,怕他不接纳呢?”

蓝水灵吃惊不小,“这,我岂不是上了贼船了?”

西门燕继续说道:“那聋哑老头,本来也是在黑道上有点名气的强盗,他和另外一帮强盗有一次围攻我的爹爹,爹爹把其他的人全都杀了,只留下他,至于因何缘故,我也不大清楚。他变成聋哑,却得回一条性命,他感谢我爹爹的不杀之恩,从此就成了我家的忠仆。”

蓝水灵默然不语,西门燕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你不用害怕,自从我爹去世之后,我们家就在深山隐居,早已不做强盗了。”

蓝水灵道:“令尊已经去世?”

西门燕道:“他去世那年,我才不过三岁,听说他是死在异乡,连尸骨也不知理在何处。”

蓝水灵又是“啊呀”一声,不知说些什么好。

西门燕笑道:“你是不是后悔交上了我这个强盗的女儿?”

蓝水灵道:“父亲是父亲,女儿是女儿,何况令尊又早已死了。”

西门燕道:“做强盗的人也并非都是坏人的,将来你见得多了,就会明白。”

蓝水灵心里想道:“像你爹爹这样滥杀,我就不相信他能是好人。”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没有说话,西门燕却忽然笑了起来,蓝水灵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西门燕道:“我看得出你是不以为然。若在平时,你若是在我的面前表示看不起强盗,说不定我已经将你杀了。但今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能杀你?”

蓝水灵道:“我只是因为那些强要来欺侮我,我才力抗他们的。我的原意并非保护你,所以你用不着报答我。”

西门燕笑道:“你是在说谎。我一醒来的时候,就瞧见你那惊急的模样,你是为我担惊,你以为我瞧不出——

当时蓝水灵的确是在为她担惊,被她说穿,只好叹口气道:“燕姐,如果今后你还是不改变你这态度,我倒宁愿你现在把我杀了好。”

“什么态度?”

“不准别在你面前表示瞧不起强盗的态度。”

西门燕道:“好咱们各让一步,以后若是有人对我那样,我不杀他,只不过多少还是要令他吃点亏的。你到了我的家里,可也别要在我的面前骂强盗。”

蓝水火直:“令堂不是强盗,我又何必要在她的面前无端去骂强盗。”

西门燕笑道:“你说老实话,倘若你早就知道我是强盗的女儿,你会不会先想一想,舍命去保护一个强盗的女儿,值不值得呢?”

蓝水灵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是求心之所安,如果刚才我为求活,让那些强盗欺侮你,我这一生都不能饶恕我自己。”

西门燕呆了片刻,道:“你说得很好。我也老实告诉你吧。我并不是为了报恩不杀你的,我只是觉得和你投缘,我也不如是何缘故,越来越喜欢你了。”

蓝水灵道:“多谢。嗯,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西门燕道:“你会不会骑马?”

蓝水灵道:“我爹倒是有一匹瘦马,但只是用来拉车的,我有时也骑着它玩,不过来来去去,都是在山坡菜地上溜圈子,从没有在大路上跑过。”

“你爹是干什么的?”

“我爹是在武当山上种菜的。”

“你长得这样秀气,要是你不说,谁都会当你是读书人家的小姐。”

蓝水灵心里不舒服,冷冷说道:“种菜人家的女儿,本来应该是粗手粗脚笨丫头的,是么?”

西门燕笑道:“你别多心,我真的只是想称赞你的秀丽,怪只怪我不会说话。”

蓝水灵见她道歉,反而不好意思。说道:“不是我小心眼儿,有些人是看不起斩柴种菜的人的,我有几个师姐就是这样。”

西门燕道:“我倒是羡慕种菜的人家呢,日出而作,日人而息,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比做强盗的就强多了。比如我吧,我爹早已死了,便我这个做强盗的女儿,还是时常会碰上意想不到的麻烦。”

蓝水灵心里想道:“如果我的爹娘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无忧无虑就好了。”原来她曾经有过好几次,在无意中碰见爹娘又总是说她胡思乱思,不肯承认。直到最近,她开始发觉弟弟的“来历”可疑,这才想到爹娘的心事可能是和弟弟有关。但这些事情当然是不便和西门燕说了。

西门燕道:“嗯,越说越远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你不会骑马也不打紧,我来教你,很快就能学会的。咱们走吧。”

“韩大哥”和那一高一矮的强盗都留下坐骑,西门燕道:“骑马可要比坐车痛快的多,难得这三匹坐骑都是非比寻常的骏马,三匹马轮流替换,咱们可以缩短许多天行程。”

第一天她和蓝水灵合乘一骑,把着她的手,教她怎样操纵坐骑,第二天就各乘一骑了,这三匹马都是久经训练的,没人骑的那匹马也不会跑开,紧紧跟在后面。西门燕专挑少人行走的捷径,蓝水灵也不知经过的是些什么地方,只是感觉天气越来越冷,人烟越来越少,心知是从南方走到了北方。

走了半个月光景,到了一座高山脚下,西门燕舒了口气,说道:“回到老家啦。”

蓝水灵仰望高山,只见白雪皑皑,覆盖山坡,再往高处望,山腰已是云气弥漫,山峰则好像在云海中飘浮的桅杆,若隐若现,看不见全貌了。

蓝水灵咋舌道:“这么高!你们就住在这座山上?”

西门燕道:“不错,我家就是在那白云深锁的山峰,不过.你也不用惊怕,我们并不是住天峰顶,这半个月来,你的内功进步很快.相信你可以上得去的。要是你当真走不动的话,我还可以背你。”

她跳下马背,笑道:“人上得去,马可难行。我不想累坏这几匹坐骑了。”

蓝水灵跟着下马,笑道:“燕姐,你若是凡事能够替别人设想,好像你现在对这几匹坐骑一样,那就好了。”

西门燕道:“人和马怎能想比,马会让人乘坐,又会帮人拉车。别说养熟的家畜了,即使山上的野兽,你不惹它,它也不会存心害你的。只有人才是最喜欢残害同类。”

蓝水灵笑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怎的这么多牢骚。我不相信人就有你说得那样坏,坏人不是没有,但总是好人更多吧。”

西门燕似是有甚心事,微喟说道:“你能够这样想,这是你的福气。”

蓝水灵跟她上山,越上越高,气候也越来她冷。山风凛冽,当真是刺骨生寒。幸亏蓝水灵这半个月来练东方亮所传的内功,又得西门燕详加指点,她练的这种内功是最易见效的,此时所具的功力,已是相当于别人苦练三年了。虽然感觉寒冷,也还可以抵受。

走到中午时分,蓝水灵手足已是冻得僵硬,走一步路都要费很大气力,不禁苦笑道:“我恐怕上不去了。但我又不好意思要你背我。怎么办呢?还是歇一会,生个火烤暖身子再走。”

西门燕笑道:“你已经比我预料的走得远了许多,要是你未曾来到这里,就冷僵了,那我非背你不可。到了这里,就不用我背了。再走半里路的气力你总有还吧?”

蓝水灵道:“再走半里又如何?”

西门燕道:“过了这个山坳,就会好起来的。你信不信?我不骗你,奇迹马上就会出现!”

蓝水灵半信半疑,加快脚步,走过山坳,果然一过了山坳感觉便即不同。吹来的风是暖和的,呼吸的空气也像含着水份,滋润她干枯的喉咙。陡然一亮,她看到“奇迹”了,是“奇迹”,也是奇景。

她看见的是高山上喷泉,喷泉正在风中喷发。灼热的泉水变成一团团蒸汽冲上天空,在风中扩散开来,在阳光照射之下,形成七彩缤纷的“花朵”。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花朵”,走过了山坳,就好像跨过了冬天的门槛,一下子跌进春天的怀抱了。

西门燕道:“山上这样的喷泉多着呢,泉水热得可以煮熟雪鸡。你要不要试试,我去捉一只雪鸡来将它煮熟。不过这种喷的泉水是含有硫磺的,吃起来有一种怪味。”

蓝水灵呼吸着新鲜、温润的空气,精神为之一爽,说道:“喷泉旁边的野果可以吃吗?”

西门燕道:“可以,这是野生的樱桃。甜稍微带点酸涩的味道,吃了特别提神。”

蓝水灵抓了一把放入口中,说道:“滋味还真不错呢。我现在一点也不累了,咱们还是走吧,别多费功夫去抓雪鸡了。”

西门燕道:“雪鸡满山乱跑,捉一只也不费劲。”

蓝水灵道:“何必呢,我又不饿。雪鸡如此可爱,只为好玩而吃了它,也未免太杀风景。”

西门燕笑道:“我忘记了你是心地慈悲的好姑娘了。我家离这已经不远,回到家里,不怕没有好东西吃,这就走吧。”

西门燕走在前头带路,走过弯弯曲曲的山道,进入一个弯月形的山谷中,谷中绿草如茵,杂花生树,别有洞天。只见几间房屋倚山修建,有红墙围绕,严然富贵人家。

蓝水灵叹道:“这里像世外桃源一般,你们可真会享福。”

西门燕道:“就是静了一点,我们一家总共只有四个人,我和母亲之外,还有两个丫鬟。”

说话之间,已经有一个丫环出来迎接,打量了一下蓝水灵,笑道:“小姐,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伶俐好看的小妹子,我们可添了一个伴了。”原来她以为蓝水灵是新来的丫头。

西门燕道:“小妹子不是你们叫的,她是我的小妹子,你们该叫她二姑娘。”

那丫环满面通红,连忙赔礼说道:“二姑娘,你莫见怪,我不知道!”

蓝水灵道:“我一点也不介意,你不必理会小姐的话,尽管和我姐妹相称。”

西门燕淡淡说道:“你怎么一到我家,就教我的丫头造反了?”脸上这种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也不知她是认真还是说笑。

那丫头只道蓝水灵说的乃是“反话”,越发惶恐。跪下来道:“我们做下人的怎敢如此不分尊卑,我说错了话,求二姑娘饶恕。”

蓝水灵不待她双膝着地,已将她拉起来,微微一笑,说道:“我是种菜人家的女儿,论身份,还比不上富贵人家的丫头,有什么尊卑好分?”

西门燕眉头一皱,说道:“这丫头名叫红绡,你高兴就叫她的名字吧,别在称呼上纠缠不清了。”

蓝水灵甚不喜欢西门燕的小姐脾气,但想这是她的家,在她的丫头面前,也不便和她抬杠,便不作声了。

西门燕道:“紫玉呢?”

红绡道:“有几个客人来拜访老夫人,她给客人倒茶去了。”

西门燕诧道:“咱们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的,怎的……”话犹未了,只见一个穿紫色衣裳的丫环,已经从内堂走出来。

红绡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紫玉,小姐刚回来就问你呢。”

西门燕道:“那些客人是什么人?”

紫玉道:“我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共三人,一个是和尚,一个道士……”

西门燕笑道:“有尼姑没?”

紫玉一本正经回答:“没有,第三个头戴方巾的,看模样像个秀才。老夫人叫我放下菜盘,就说用不着我伺候了。”她是在提醒小姐要待客人走了才进去。

西门燕好奇心起,说道:“待我进去瞧瞧。水灵妹妹你也来哟。”

蓝水灵也是不大懂得世故的,跟着她就走。紫玉想要拦阻,却也不敢,红绡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叫她莫要多事。

西门燕踏入里面的小院,便听得母亲的声音说道:“我早说过,江湖上纷争是从不插手的。你们休再啰唆。”似乎带点怒气。

西门燕也还有点分寸,听母亲似乎正在生气,就停下脚步了。

她躲在院子的假山石后,只见三个客人之中的那个道士站在了起来,说道:“这纠纷并不是我们挑起来的,说来是西门山主当年未曾了结的一桩事情呢。”

西门燕的母亲冷冷说道:“这么说,你们是要我夫债妻偿了?”

那道土连忙躬腰说道:“不敢。我们只是想请老夫人破例一次。”

西门燕的母亲道:“既然是他的末了之事,你们就该去求他,不该来求我!”

武当一剑
武当一剑
《武当一剑》是梁羽生武侠小说的封笔之作,实指书中主角耿玉京外号。原在书报上连载,但后来出版时因故删除了三分之一的内容,将连载时众多的重要人物都删去。 小说以一宗十五年的悬案为线索展开情节,讲述了明末武当派门下耿玉京的传奇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