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回 李和臣命喪椴密澗 程咬金私訪董家莊

第一三八回 李和臣命喪椴密澗 程咬金私訪董家莊

書接上回。李密、王伯當被追進一個山坳子,一看周圍都是險峻的高山,無路可走。這兩匹馬從清早跑到後晌,累得都夠可以的了。主伯當說:「哥哥,咱們把馬棄了吧!甩掉馬,盤山而上。」二人下了馬,蹬住坡上的岩石,攀藤附葛,一步一步往上走。走着走着,李密坐到一塊大石頭上不動彈了,說:「哎,伯當賢弟呀,我騎馬跑了一天,實在邁不開步啦!乾脆我在這幾藏着,他們找不到我算是萬幸,找到了我拔寶劍抹脖子就完了。你一個人逃命去吧!」王伯當說:「哥哥,您走不動不要緊,我背着您走。」李密不肯。王伯當往前一催身,說:「哥哥哎,別耽誤工夫了,您趕緊趴在我後背上吧!」李密這才趴在王伯當背上。王伯當背起李密,尋路而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條牧羊人走出來的羊腸小路,又陡又滑,兩邊都是草棵子。他試着步兒,吭哧吭哧往上走着。

這時候,秦瓊馬也到山坳子裡了,後邊殷開山離他不遠,老遠就能瞧見,他不敢不追進這個山口。工夫不大,殷開山帶着馬隊也到了。殷開山四下掃了一眼,問秦瓊:「秦元帥,怎麼會事?人哪?」秦瓊一指山腳下,哪兒趴着兩匹馬:「你看,那兩匹馬累趴下了,他們準是盤山而逃了。周圍都是山,咱們到哪座山上找他們去呀?」殷開山說:「這是欽命捉拿的要犯,無論如何也得拿獲,來呀,統統下馬!」眾羽林軍士紛紛下馬,秦瓊、殷開山也都下了馬。殷開山往山上一望,怎那麼巧,正好遠遠地看見王伯當背着李密往上爬呢!他用手往上一指:「你們看,在那兒呢,追!」大夥趕緊往山上爬。

王伯當背着李密強努着勁往上爬,渾身汗水淋漓,象水洗一般。快到山頂了,就見這裡生長的樹木一色都是椴樹,密密匝匝,參差不齊。敢情這條羊腸小路,就是當地收羊人常來這裡打鍛樹葉子,這才踩成的。鳴!嗚!嗚!……聽得下邊不遠的地方,水聲象牛吼似的。李密央求說:「兄弟,你給我放下,快走你的吧!,王伯當說:「哥哥,我這兒喘得夠嗆,您就別跟我說話了。」「兄弟,我求求你了。」王伯當咬着牙登上山頂,就見眼前有一塊立石,上邊刻着兩行大字,都染着紅油,上邊四個字是:「行人止步」,下邊三個字是:「椴密澗」。這也是牧羊人留下的標記。李密說:「哎呀,兄弟,頭裡是澗,你也過不去了。你看看這是什麼所在?」王伯當念了念立石上的字:「椴密澗」。李密這個人迷信天命,他把「椴密澗」誤聽成「斷密澗」了。心想我叫李密,這兒叫「斷密澗」,這不正是斷送我李密的絕地到了嗎!他放聲大哭起來:「哎呀,斷密澗,斷密澗,我李密完了!」王伯當聽見他哭,心裡陡然一驚,一腳蹬跐了,倆人向前咕嚕嚕嚕滾了下去,登時都墜澗身亡。

過了不大工夫,殷開山,秦瓊帶着兵趕到了。秦瓊一看,倆人摔死在澗下,可就哭了:「哎呀,伯當賢弟呀!」秦瓊他哭什麼呢?他哭王伯當這朋友夠「義氣」。別看秦瓊是天下聞名的義士,可他並不真正懂得什麼叫「義氣」怎樣才算真正做到了「義」字,時常犯點胡塗。為救老百姓出水火,朋友們結盟聚義,同生死,共患難,這個「義」字大好特好。秦瓊和賈家樓弟兄們是這樣做的,所以受到天下人尊敬。要是甭管什麼朋友,都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樣的「哥兒們義氣」,就要不得了。象李密這樣的人,開頭還為老百姓做點好事,後來沉湎酒色,毀了義軍。瓦崗英雄們都順應民心,投了大唐,唯獨王伯當死保李密,捨命全交,為這樣的人丟了性命,這真是大錯特錯了。當初在虹霓關,主伯當不顧大義,一槍刺死了殺兄獻關的新月娥,就看出他心地狹窄,食古不化。當時李密保了他,如今他為李密送了命,這也是他這樣人必然的結局。秦瓊在椴密澗邊哭了一陣子,殷開山勸說道:「秦二哥,我也知道您和工伯當是金蘭好友,現在人已然死了,您也不必過於難過啦!二人墜澗而亡,這麼多羽林軍都看見了,還是趕緊回去復旨吧!」秦瓊說:「他們既是朝廷要犯池不必往回運屍了。大夥就在這兒刨倆坑把他們理了吧!」殷開山說:「這事就依二哥」他派人到澗下把兩具屍體拖上來,就在立石旁邊,用軍刃刨了倆坑,把屍體草草掩埋了。事情完了,眾人下山上馬,出離山口,秦瓊返回本隊,般開山帶領觀林軍馬隊經潼關返回長安交旨。

秦瓊回烈唐軍隊內,大軍原地未動。原來秦瓊走後,秦王有渝,要等秦元帥回來,再一齊凱旋進關。秦瓊剛剛下馬,賈家樓弟兄們都圍了上來,爭着問道:「二哥,出了什麼事?」秦瓊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大夥心裡都為王伯當難受。徐茂功說:「哎,在咱們賈家樓弟兄里,就出了這麼兩位:一位是單雄信,那是左脾氣,他為私仇傷了大義。另一位就是王伯當,可說是右脾氣,他為私交傷了大義。這一左一右都不是正道,毀了大事,也害了自己。」大夥都說:「三哥說的在理,咱們對他們總算都盡了朋友之道,往後引為鑑戒也就是了。」秦瓊把李密、王伯當墜澗身死的事情,向秦王稟明。這時候,天漸漸黑下來了。秦王傳諭,人馬進關。霎時間,鼓樂喧天,凱歌齊奏,大隊人馬整齊隊伍,向潼關進發。建成、元吉命人點起了燈籠火把,帶領大小官員和儀仗人員迎出了關外。李世民一看,心裡暗自納悶怎麼是自己的哥哥、弟弟出來迎接,勇國公羅成呢?城上怎麼也不見勇屬公的旗號呀?兄弟們見禮完畢。李世民命令全軍在潼關西門外紮下浮營,自己帶領秦瓊、徐茂功和敬德、程咬金等將官隨英、齊二王來到帥府。大廳里幻火輝煌,所有戰將向英、齊二王參拜已畢,依次落坐,有人獻上茶來,喝茶敘談一會兒。英王建成吩咐擺酒。有人過來調開桌椅,中間一張大桌,英、秦、齊三王落坐,兩邊兩行桌子雁排式排開,眾將落坐。不多時,酒筵擺好。英王建成舉杯,為秦王和將帥慶功。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英王問了問襄陽的戰事。秦王向他簡單學說了一番,說:「全仗父王鴻福齊天,我軍大獲全勝。大哥,我問問您,這勇國公羅成怎麼不在潼關哪?他的旗號怎麼也撤了?你們哥兒倆是怎麼來到這裡的?」英王說:「二弟,你問這個呀,現在我們不能說。劉弘基、段志賢已然來到潼關接任,明天咱們一同還朝,在金殿之上見到父王,此事便知分曉。」秦王見他倆不肯說,也不好往下再問了。

酒宴過後,秦瓊、徐茂功和眾將都到帥府安歇。哥兒幾個坐在一處,秦瓊對徐茂功說:「三弟呀,今天秦王問羅成的下落,英、齊二王不肯說,說見到武德天子才知分曉。我看這裡邊准有事。」徐茂功說:「誰說不是呢!咱這老兄弟會不會被他們暗害啦?」程咬金說:「那也沒準兒。」徐茂功說:「咱們先得在潼關摸清底細才能還朝。二哥,我看還得用當初太原那法子,您先裝病,拖他幾天。」秦瓊說:「這事是得這麼辦。我早看出來了,武德天子有點護犢子,老向着建成、元吉。我先裝病,四弟你打扮成個老百姓的樣子,到街面上訪訪,一定要把這事弄個水落石出。」程咬金說:「這事交我了。咱們三點水兒加個包子,先在這兒泡了,非給他們泡出個樣兒來不可!」

哥兒幾個說完,第二天清早秦瓊就臥床不起了。李世民聞報,趕緊前來探望:「二王兄,你怎麼啦?」秦瓊躺在床上說:「哎,千歲呀,昨天我在馬上把腰扭了一下子,酸痛酸痛的。一路勞乏,夜裡睡得挺沉,想不到又着了風,今兒膀子都抬不起來啦!」「哎呀,趕緊請軍醫調治。」「千歲,我在這兒養病,您先帶領人馬回長安吧!」「二王兄,你是領兵大元帥,咱們還是耽擱兩天,等你病好了再走吧!」不多時,來了幾個醫官醫長,給秦瓊用針用藥。秦瓊老是喊疼,怎麼治也不管事。

就在秦瓊裝病這當兒,程咬金也打扮好了。他頭戴鸚哥綠的四棱巾,身披一件鸚哥綠的通氅,下身是大紅中衣,白襪子,福字履。他在腰裡揣了點銀子.帶了一包南方的好茶葉,鞴了一匹普通的馬。他騎馬出了潼關,走出足有二十多里地去。抬頭一看,頭裡有座大鎮店。進了鎮店,走到正街,見路南路北有不少買賣戶,甬路下坎兒還有推車的、擺攤的,做買做賣,十分熱鬧。再往東走,看見路北有一座茶館,門前掛着茶牌子、酒幌子,賣茶兼帶賣酒。程咬金下了馬,牽着馬下甬路,來到這座茶館前邊,門外左右有十幾個拴馬的樁子,把馬拴在樁子上。他一掀門帘,喊了聲「掌柜的」,往裡就走。有一位六十多歲的白鬍子老頭兒迎上前來:「爺,您往裡請吧!」看樣子這老頭兒自東自掌,還伺候座兒。「掌柜的,我把馬拴在門口樁子上了。」「爺,沒錯兒,您放心吧!」程咬金一瞧,屋裡喝茶、喝酒的人還真不少,勾連搭六間房,進門西邊是欄櫃,後頭擺着酒罐子、碗閣子,盡西南上是大灶。掌柜的把他讓到北頭一張桌,面朝西坐下,同桌對面還有一位喝茶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掌柜的問:「這位爺,您是喝茶呀?喝酒呀?」程咬金說:「我渴得邪行。你找把大壺,拿個碗,給我燙燙,好好涮涮擦擦,茶葉找自己帶來了。」「是了您。」掌柜的一聽客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穿得挺闊,心想這準是個財神爺,趕緊給他拿了一份壺碗,洗燙乾淨,恭恭敬敬地端過來,放到桌上。程咬金從懷裡掏出茶葉包,給包打開。對面那小伙子一瞧,嘿,這茶葉可真地道。怎麼?都是小揪揪,說末不是末,說葉不是葉,聞着撲鼻香,連隔桌都聞見香味幾啦。程咬金抓了一小把茶葉,往壺裡一放。掌拒的說:「爺,您這茶葉擱的可不少。」「哎,我愛喝釅茶,開開的水給我徹上。」「是啦!」掌柜的提溜走壺,一會兒把茶沏上了,又放到他的桌上。程咬金讓茶悶了一會兒,倒了一碗茶,打開壺蓋.往回一砸,香味泛上來,再放下碗,把壺蓋蓋上。他端着壺來回串,嘴裡說着:「諸位,您喝這個,您喝這個……」大夥說:「咱們隔桌不讓,爺,您喝吧!」

程咬金回到本桌,對那小伙子說:「兄弟你嘗嘗這個。」「小伙子說:「爺,您喝吧!」他這碗正空着,程咬金給他倒了一碗:「來來來。」這茶葉香味兒四外噴溢,鄰桌喝茶的都直吸溜氣。小伙子說:「爺您太客氣了,謝謝,謝謝。」茶涼一涼,他呷了一口。程咬金何:「兄弟,這茶葉怎麼樣?」「爺,不瞞您說,我長這麼大,頭一回嘗這麼好茶。」「嗐,我這個人云游天下,到處亂串,這茶葉叫毛尖,還是今年的新葉,是我打江南錢塘帶來的。」「怪不得呢,這種茶葉此地沒有。我爸爸最愛喝茶,甭管哪個茶葉店來了好茶葉,我得先買,可就沒買到過這種茶葉。」「噢,既是老爺子愛喝茶,掌柜的,您給拿張紙來.」「是啦。」掌柜的取了一張紙,往桌上一放。程咬金打開茶葉包,往紙上倒了半包茶葉,包好了,遞給小伙子:「得,這是我孝敬老爺子的。」小伙子說:「哎呀,這我可不敢接。」程咬金把包往他手裡一塞:「拿着吧,忠臣孝子人人可敬嘛!」屋裡的客人們一瞧,心說這主兒可真慷慨,有點意思啊!

小伙子收了茶葉,說:「好,我替我爸爸謝謝您啦!爺您貴姓啊?」程咬金沒敢露本姓,把他姥姥家姓說出來了,「我姓莫。」「莫爺,您不是本地人,貴寶地是……」「啊,我是山東東昌府人,兄弟你貴姓啊?」「我姓董。」「怎麼稱呼呀?」「我沒有大名,小名叫二個,人家都叫我董二,因為我愛聊天,給我起了個外號,叫董二聊。」「哦,哈哈,今天咱們哥兒倆可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怎麼?您也愛聊?」「那還用說,我說二聊,你是做什麼的呀?」「您瞧,正南有個董家莊,我家就在那兒,我是種地的。」「家裡人口多少啊?」「就我爸爸,我大哥,我們爺兒仨。大唐國開國頭三年,種地不繳糧,我們這日子過得好極了。」「哈哈,好哇!」「我說莫爺,您乾的是哪一行啊?」「你看呢?」「我看您象個買賣人。」「眼力不錯,我是紅貨行。」「這個……莫爺,我年紀輕,見識少,這紅貨行是買賣什麼的呀?」「噢,這紅貨行就是販賣珠寶的。」「您這麼一說,我可開了竅兒啦!您這是奔哪兒呀?」「我奔長安,那兒有人請我瞧一撥兒貨。告訴你說,這紅貨行的能耐全在這倆眼上。甭管是珍珠、翡翠、瑪瑙、鑽石、黃錫、祖母綠,一瞧就得知道是什麼地方出的,價值多少。我去看貨,懂了吧?」「懂了,懂了,您是行家呀!」「我說掌柜的,這茶也喝得差不離兒了,您給打壺酒來,拿倆酒盅、兩雙筷子,再隨便弄點酒菜。」「是了爺。」一會兒工夫,掌柜的全給預備齊了,在桌上擺好酒壺、酒盅、筷子,切了一盤醬牛肉,擺了幾盤排叉、豆腐乾什麼的。程咬金說:「兄弟,這茶喝得可以了,就寬不就窄,我有點餓了,咱們喝會兒聊會兒。」董二聊說:「莫爺,這我可不敢當,初次見面就喝您的酒?」「嗐,這沒什麼,我這個人是遍交天下友,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您這歲數,我可不收跟您稱兄弟,還是論爺兒們吧!」「不,不,我還就叫你兄弟。喝,喝。」「莫爺,您這人可太外場啦!」倆人吃着喝着,可就聊開了。屋裡的客人瞧着這事實在透着新鮮,倆人初次見面,就吃喝不分啦!

程咬金問道:「我說兄弟,這二年家裡莊稼怎麼樣啊?」董二聊說:「好哇,大唐國鴻福齊天,一個月截個七、八天,大小必有點雨,十天、八天必有一場中流風,可謂風調雨順,這糧食簡直有的是。」「啊,哈哈,這也是老百姓的造化」「真是太造化啦!」「我再問你,這兒地面上有什麼匪患沒有啊?」「您問這呀,先前這兒匪患有的是,西南爛山上,插把撣子占山為王的不少,城裡也有好些小偷、賴皮。自打勇國公羅大帥到潼關一上任,城裡貼出了告示,所有山大王、賊匪都受到潼關報到,除了有大惡的不能不嚴辦之外,對願意改邪歸正的都引他們上正道。對那些不服的,羅元帥帶兵征剿,都給連根拔了。這麼一來,這裡可真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關里關外方圓一、二百里都算沾了羅大帥的光啦!」「這麼一說,羅大帥對老百姓還算不賴呀!」「敢清不賴,這兒提起羅大帥,沒有一個不雙伸大拇哥的。」「噢,現在還是羅大帥鎮守潼關嗎?」「唉,別提啦,嘔嘔!……」「喲!你千嗎掉眼淚呀?」「嗐,好人不長壽……」小伙子說到這兒,掌拒的過來把他的話攔住了:「我說二聊啊,你可真愛聊。我跟你爸爸有交情,不能不管教你,你打算把腦袋聊沒了怎麼着?」叭!上去就給他一個大嘴巴。董二聊捂着臉說:「大爺,您幹嗎打我?」掌柜的說:「幹嗎打你?你瞧那牆上,官府有告示,不准妄議朝政。」「哎喲,我把這碴兒忘了。莫爺,這是宮府新貼出來的告示,咱們聊別的吧!」程咬金心眼一轉,說:「我說兄弟,看看天色晚了,我再過關還得走好幾十里地呢,你幫挽找個住處怎麼樣?」董二聊說:「您要住店哪,我們這鎮上有的是。」「我看這麼辦吧,你們家離這兒遠不?」「出這鎮南口,到我們董家莊,也就三里多地。」「我想,咱們二位交個朋友,我到你家拜訪拜訪老太爺,住上一宿。」程咬金說到這裡,又小聲說了一句:「咱們倆好好聊聊,怎麼樣?」董二聊說:「莫爺,您可太客氣了,那您就跟我走吧!」程咬金取出一錠銀子,付了茶錢、酒錢,余剩下的就做為小費啦。這倆人出了店門,程咬金解下馬匹,眼着董二聊,牽馬往前走。走出鎮子南口,到了一個無人之處,程咬金說:「二聊哇,我這人就愛聽故事,平常役事常找個說書的給我講古。剛才你這一聊羅大帥抄山滅寨,我還真愛聽。茶館裡不方便,我上你家去,就為多聊聊。」董二聊說:「好,只要您不嫌棄,您在我家住兒天都沒關係。您好交朋友,我董二聊也好交朋友。您有話,四海之內都是兄弟嘛……」

這倆人走着哪着不知不覺已經到董家莊了。一進莊,路北第五個門,就是董二聊家。董二聊把程咬金讓到家裡,把馬拴到槽頭,衝上房喊了一聲:「爹呀,有一位遠方客商借宿.莫爺,您請吧!」話音剛落,從上房走出來一位老者,看樣子有六十多歲,說道:「哎呀,這位爺請裡邊坐。」程咬金趕緊作了個揖,說:「這位老先生,我叫聲大叔吧,我這兒有禮了。」「別作揖,別作揖,請坐。」程咬金跟着老者進屋坐下,「莫爺,您打哪兒來呀?」「我從江南來,要到長安瞧點紅貨去。」老頭兒沖董二聊說:「快和點白面,咱們給莫爺切面吃。」程咬金說:「別價,別價我是入鄉隨俗,您家吃什麼,我吃什麼。我就愛吃家常飯,貼餑餑呀,菜粥呀,什麼全成。」「今兒我們家還真是貼餑餑,熬菜粥,請您賞個臉吧!」「誕好,挺好。」「二個呀,再給加點酒,切點老醃咸萊。」工夫不大,都預備齊了。老頭兒請程咬金上坐,爺兒倆兩邊陪着。程咬金就老醃鹹菜喝着酒,說:「二聊啊,在茶館裡沒聊痛快,到了你家裡,你再給我說說羅大帥做的好事,這成了吧?」董二聊說:「您要問哪,哎,真是好人不長壽,羅大帥他已經不在人世啦!」

書說到這裡,咱們按下程咬金不表,返回來再說說羅成的事賡。前文書說過,蘇烈調集五王人馬攻打洛陽,把洛陽城團團圍住,忽然聞報大唐秦王和秦元帥率領大軍急救洛陽。蘇烈心裡轉了轉,想我給他來個避實擊虛,戲中做戲。他和那四王商議,即刻把人馬撤到許昌隱藏起來。秦王的大軍撲了個空,奉旨南下,征討襄陽。蘇烈得到消息,心說唐軍主力南移,這回我的機會到了。估摸着唐軍已經快到襄陽了,他和海州王高士魁、冀州王高士達、沙摸王羅子都、口北王福克宗坦率領大軍十幾萬,戰將百員不止,鼓炮齊鳴,浩浩蕩蕩殺奔潼關去了。蘇烈想的是槍下潼關,直搗長安,等李世民回兵來救的時候,大唐國已經完了。

五王大軍西進,逢州搶州,逢縣搶縣,序唐朝的官吏抵檔不住,紛紛撤進潼關。潼關大帥羅成手下一共只有三軍將士,攏共三萬七千五百人。羅成聽說五王人馬來掄潼關,知道寡不敵眾,不能亮隊迎敵。當即傳下命令,一軍守山,一軍守城,一軍做為後備。迅速做好準備,憑險固守。羅成剛剛布置好了,就聽正東上咚咚咚!嗚嗚!哞哞!……炮響、鼓響、號角晌,兒郎們吶喊:「打潼關哪!往山上攻啊!」蘇烈的心思是猛雞奪粟,攻其不備,快點把潼關拿下來。

羅成在山頂上瞭望一切,看到敵兵爬到半山腰,喊了聲:「打!帥旗一搖,頓時鼓聲隆隆,咚咚!匡匡!滾木、雷石咕嚕咕嚕往下滾,大石頭子成筐地往下扔。梆!梆!梆!……梆聲一響,箭弩齊發,象雨點一般落下。攻山的兵丁死的死,傷的傷,同頭喊道:「攻不上去呀!可受不了啦!」蘇烈不管不顧,讓把傷號撤回,沒受傷的還得頂着上,又調後隊往上補。二撥兒往上攻,快到半山腰了,羅成喊了聲:「打!」灰瓶、炮子、滾木、雷石又往下一通亂砸。灰瓶下來,裡面的細白灰面到處揚煙,下邊當兵的睜不開眼,淨着若挨硬。二撥兒還是攻不上去,蘇烈下令撤下傷號,三撥兒接着往上攻。羅成看準了時機,又下令:「打!」攻山的兵丁又死傷了一大片。這時候,海州王高士魁可就說話了:「蘇王爺這麼打不行啊,搶回這麼些傷兵,有缺胳膊短腿的,有腦袋砸漏了的,有眼睛迷瞎的,有身中箭弩的,一個個不死不活,這怎麼收抬呀!」沙漠王羅子都也說:「蘇王爺,照這麼打,有多少兵得死多少兵,不如把攻山的兵撤下來,咱們仗着人多,困他這潼關!」蘇烈一看死傷這麼多人,這山是不能攻了,傳令鳴金。嘡嘡嘡嘡……一陣鑼響,攻山的兵丁喊道:「救命鑼響了,往下撤呀!」嘩!……很快就都撤了下來。蘇烈又傳下命令「全軍人馬安營紮寨,堵住潼關東山口。」工夫不大,這十五萬人馬紮下了連營一片,真是一眼望不到邊。

羅成見蘇烈不攻山了,撇嘴一笑。他吩咐兒郎們嚴加防守,白己進關,回到帥府,提起筆來,刷刷刷,寫了一道折本,把二撥兒五王兵犯潼關之事向武德天子稟明。說潼關兵微將寡,只能憑險固守,急請調兵遣將,前來增援。這道告急折本由流星報馬火速送往長安城。武德天子早朝之時,接到這封折本,展開一看,登時嚇得兩眼發直,面如土色。承相魏徵問道:「萬歲,這是何處折本,如此緊急?」李淵把折本遞給他,說:「魏垂相,你來觀看,想不到那蘇烈詭計多端,調虎離山,避實擊虛,峭咱們可上了大當啦。」魏徵看了折本說道:「是啊,咱們確是上當失策,不過亡羊補牢,為之未晚。萬歲,您打算怎樣營救潼關哪?」李淵沒有正面作答,眼珠轉了轉說:「容孤思之。」他擺袖散朝,回後宮去了。

李淵來到後宮苑內,到長春宮小憩。他對內侍說道:「快傳我兒建成、元吉火速來見。」「遵旨。」內侍領旨去傳,這倆小子成天不老實在宮裡呆着,到處尋花問柳,好不容易把他倆找到了。這哥兒倆走進長春宮見駕叩頭。李洲說:「兒呀,起來,今有潼關告急折本,你們拿去觀看。」哥兒倆起來,接過折本,傳看了一遍,心裡都暗自吃驚不小。建成說:「爹爹,潼關告急,這可怎麼辦哪?」李淵說:「我打算派你們二人帶兵去營救潼關,幫助羅元帥。」「這個……」這倆小子都有點發怵。李淵問道:「兒呀,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派你倆去潼關嗎?」建成說:「想那潼關一旦丟失,長安難保,這是國家燃眉之急呀!」李淵說:「守關救國,固然要緊,可我這裡面還有一層意思。」「兒臣不知。」「哎,我看你倆都不過是酒囊飯袋而已。」「兒臣不解。」「哎,你們好胡塗呀,想我那世民孩兒南征北戰,屢建奇功,軍威赫赫,賞罰嚴明。現在軍心、民心思歸李世民,甚至連父王都漫過去了。可是你們倆,讓你們守河東,你們強搶民女,逼反劉武周,激走尉遲恭,前者御果園演功,你們又圖謀不軌。象你們這樣不行人事,我本當嚴懲你們,為什麼只是把你們兄弟三個拉平呢?我是想給你們一個改邪歸正的機會,將來還恢復建成你的太子之位,由你來繼承我的江山社稷,此番營救潼關,就是你倆立功的機會到了。這一仗打贏,你們就有了扶危定傾之功,還可以交好羅成,籠住瓦崗眾將。有朝一日,我再提出由建成你做東宮太子,也就有話可說了。」這哥兒倆一聽,恍然大悟:原來父王還是偏向我們呀!這是有意給我們一個站腳梁,讓我們登攀而上。建成說道:「爹爹,您的心思,孩兒明白了,我一定盡心去做就是。」李淵說:「嗯,如果你還不痛改前非,日後這東宮太子之位就會是李世民的,到那時你就悔之晚矣!」「孩兒謹遵父訓。」李淵對建成、元吉把話說明白了,第二天傳下聖旨,命英王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率領五萬大軍急救潼關。

簡短截說,當天,五萬人馬點齊,由英、齊二王帶領向潼關進發。注關大帥羅成聞報,心取老大不樂章意,心說萬歲爺你好胡塗呀,潼關吃緊,你不給我派來精兵強將,反倒弄倆王爺來,我整天陪王伴駕,還怎麼領兵打仗呀!不多時,兩位王駕領兵到了,沒辦法,先接王駕吧!他和副帥張青趕緊擺隊迎出西門。見到二王,羅成、張青跪例見駕。建成、元吉這倆小子趕緊甩鐙離鞍下馬,用手相攙:「哎呀,羅元帥,張元帥,千萬不要大禮參拜,請起,請起!」二人平身。建成說道:「羅元帥呀,讓你擔了驚啦,受了累啦!你臉上怎這麼瘦啊?」羅成說:「二位千歲,我每天在潼關東門城樓上守夜,因為不知道蘇烈什麼時候攻山,山一丟,城就難保。夜裡要查三遍哨,為的是不讓兒郎們懈怠。」「哎呀,羅元帥,你為國日夜操勞,實在可欽可敬。」「二位千歲請上馬進城吧!」眾人上馬,把隊伍領進西門。羅成在馬上想道:都說建成、元吉陰險刻薄,剛才我去接駕,他們下馬相攙,又說了些安慰的話,看來這倆人並不壞嘛!

不多時,建成、元吉、羅成、張青來到帥府大廳上落坐,羅成說了說潼關的戰局,他說:「潼關是天險之地,這裡有三軍人馬,二位千歲又帶來五萬人馬,憑險固守,只要把山守住,城就丟不了。但等秦王千歲奏凱還朝,咱們來個東西夾擊,別看蘇烈他們猖狂一時,到時候好比薄餅夾肉,得讓咱們夾着吃了。現在二位千歲駕到,如果能替我值一值夜,容找睡幾宿踏實覺,我把精神養足了,就可以亮隊迎敵。也許等不到秦王回師,我就能殺退五王。」建成說:「好,就這麼辦。有道是羅家的五鈎神飛槍天下無人能敵。羅元帥,這幾天有我們巡城守夜,你就放心吧!」羅成又對二王細細叮囑了一番,讓副帥張青把四萬援軍調配到各個險要之地,嚴加防守。他看一切就緒,這才回帥府睡覺去了。沒想到羅成疲勞過度,這一覺醒來,渾身酸軟,可就起不來床啦!英、齊二王聽說,趕緊前來探望,請醫官醫長為元帥調治。醫官一診脈,就知道羅成這是累病的,開了藥方,說道:「羅元帥,您這病是身心勞損所致,要好生將養,一天、兩天好不了,多咱等您把勞乏歇過來,這病就會見好的。」從這兒起,羅成每天服藥安眠,散心養神,注意飲食,精心調理。英、齊二王常來問安,羅成內心感激不盡。

到了第十六天傍晚,羅成覺着身體大好,病已去了八成,想遛遛彎兒,伸伸筋骨。他從後院出來,穿中院,到前院。到前院西頭,羅成注目觀瞧,不由得啊了一聲,心裡這氣就不打一處來。要知道羅成看到了什麼不軌之事,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