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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惠椒醬等物》

孔子 〔先秦〕

孔子愛食蔬菜羹,羹中無醬必不食。

先生執醬饋高年,此味珍羞豈易得。

瓶中有粟豈過望,誰憐陶令分嘉餉。

喜君不作無發人,免得東坡借擂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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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惠椒醬等物 - 賞析

孔子

作者:孔子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祖籍宋國(今河南),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開創私人講學之風,倡導仁義禮智信。有弟子三千,其中賢人七十二。曾帶領部分弟子周遊列國十三年,晚年修訂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去世後,其弟子及再傳弟子把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語錄和思想記錄下來,整理編成《論語》。該書被奉為儒家經典。 

孔子其它诗文

《第六十七回》

孔子 〔先秦〕

  失儉德故人燭隱 慶凱旋大將承恩

  卻說齊王次昌,乃故孝王將閭孫,將閭見前文。元光五年,繼立為王,卻是一個翩翩少年,習成淫佚。母紀氏替他擇偶,特將弟女配與為婚,次昌素性好色,見紀女姿貌平常,當然白眼相看,名為夫婦,實同仇敵,紀女不得夫歡,便向姑母前泣訴,姑母就是齊王母,也算一個王太后,國內統以紀太后相稱。這紀太后顧戀侄女,便想替她設法,特令女紀翁主入居宮中,勸戒次昌,代為調停,一面隱加監束,不准後宮姬妾,媚事次昌。紀翁主已經適人,年比次昌長大,本是次昌母姊,不過為紀太后所生,因稱為紀翁主。漢稱王女為翁主,說見前文。紀翁主的容貌性情,也與次昌相似。次昌被她管束,不能私近姬妾,索性與乃姊調情,演那齊襄公魯文姜故事,只瞞過了一位老母。齊襄與文姜私通,見《春秋·左傳》。紀女仍然冷落宮中。

  是時復有一個齊人徐甲,犯了閹刑,充作太監,在都備役,得入長樂宮當差。長樂宮系帝母王太后所居,見他口齒敏慧,常令侍側,甲因揣摩求合,冀博歡心。王太后有女修成君,為前夫所生,自經武帝迎入,視同骨肉,相愛有年。見五十九回。修成君有女名娥,尚未許字,王太后欲將她配一國王,安享富貴。甲離齊已久,不但未聞齊王奸姊,並至齊王納後,尚且茫然,因此稟白太后,願為修成君女作伐,赴齊說親。王太后自然樂允,便令甲即日東行。主父偃也有一女,欲嫁齊王,聞甲奉命赴齊,亟托他乘便說合,就使為齊王妾媵,也所甘心。好好一個卿大夫女兒,何必定與人作妾?甲應諾而去,及抵齊都,見了齊王次昌,便將大意告知,齊王聽說,卻甚願意。紀女原可撇去,如何對得住阿姊!偏被紀太后得知,勃然大怒道:「王已娶後,後宮也早備齊,難道徐甲尚還未悉麼?況甲系賤人,充當一個太監,不思自盡職務,反欲亂我王家,真是多事!主父偃又懷何意,也想將女兒入充後宮?」說至此,即顧令左右道:「快與我回復徐甲,叫他速還長安,不得在此多言!」左右奉命,立去報甲,甲乘興而來,怎堪掃興而返?當下探聽齊事,始知齊王與姊相奸。自思有詞可援,乃即西歸,復白王太后道:「齊王願配修成君女,惟有一事阻礙,與燕王相似,臣未敢與他訂婚。」這數語,未免捏造,欲挑動太后怒意,加罪齊王,太后卻不願生事,隨口接說道:「既已如此,可不必再提了!」

  甲悵然趨出,轉報主父偃。偃最喜捕風捉影,侮弄他人。況齊王不肯納女,毫無情面,樂得乘此奏聞,給他一番辣手,計畫已定,遂入朝面奏道:「齊都臨淄,戶口十萬,市租千金,比長安還要富庶,此惟陛下親弟愛子,方可使王。今齊王本是疏屬,近又與姊犯奸,理應遣使究治,明正典刑。」武帝乃使偃為齊相,但囑他善為匡正,毋得過急。偃陽奉陰違,一到齊國,便要查究齊王陰事。一班兄弟朋友,聞偃榮歸故鄉,都來迎謁。偃應接不暇,未免增恨。且因從前貧賤,受他奚落,此時正好報復前嫌,索性一併召入,取出五百金,按人分給,正色與語道:「諸位原是我兄弟朋友,可記得從前待我情形否?我今為齊相,不勞諸位費心,諸位可取金自去,此後不必再入我門!」語雖近是,終嫌器小。眾人聽了,很覺愧悔,不得已取金散去。

  偃樂得清淨,遂召集王宮侍臣,鞫問齊王姦情。侍臣不敢隱諱,只好實供。偃即將侍臣拘住,揚言將奏聞武帝,意欲齊王向他乞憐,好把一國大權,讓歸掌握。那知齊王次昌,年輕膽小,一遭恐嚇,便去尋死。偃計不能遂,反致惹禍,也覺悔不可追,沒奈何據實奏報。武帝得書,已恨偃不遵前命,逼死齊王,再加趙王彭祖,上書劾偃,說他私受外賂,計封諸侯子弟,惹得武帝恨上加恨,即命褫去偃官。下獄治罪。這趙王彭祖,本與偃無甚讎隙,不過因偃嘗游趙,未嘗舉用,自恐蹈燕覆轍,所以待偃赴齊,出頭告訐。還有御史大夫公孫弘,好似與偃有宿世冤讎,必欲置偃死地。武帝將偃拿問,未嘗加偃死罪,偏弘上前力爭,謂齊王自殺無後,國除為郡,偃本首禍,不誅偃,無以謝天下。武帝乃下詔誅偃,並及全家。偃貴幸時,門客不下千人,至是俱怕連坐,無敢過問。獨洨縣人孔車,替他收葬,武帝聞知,卻稱車為忠厚長者,並不加責。可見得待人以義,原是有益無損呢!借孔車以諷世,非真譽偃。

  嚴安徐樂,貴寵不能及偃,卻得安然無恙,備員全身。高而危,何如卑而安。獨公孫弘排去主父偃,遂得專承主寵,言聽計從,主爵都尉汲黯,為了朔方築城,弘言反覆,才知他是偽君子,不願與交。朔方事見六十五回。會聞弘飾為儉約,終身布被,遂入見武帝道:「公孫弘位列三公,俸祿甚多,乃自為布被,佯示儉約,這不是挾詐欺人麼?」假布被以劾弘,失之瑣屑。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稱為三公。武帝乃召弘入問,弘直答道:「誠有此事。現在九卿中,與臣交好,無過汲黯,黯今責臣,正中臣病。臣聞管仲相齊,擁有三歸,侈擬公室,齊賴以霸,及晏嬰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帛,齊亦稱治。今臣位為御史大夫,乃身為布被,與小吏無二,怪不得黯有微議,斥臣釣名。且陛下若不遇黯,亦未必得聞此言。」武帝聞他滿口認過,越覺得好讓不爭,卻是一個賢士。就是黯亦無法再劾,只好趨退。弘與董仲舒並學春秋,惟所學不如仲舒。仲舒失職家居,武帝卻還念及,時常提起。弘偶有所聞,未免加忌,且又探得仲舒言論,常斥自己阿諛取容,因此越加懷恨,暗暗排擠。武帝未能洞悉,總道弘是個端人,始終信任。到了元朔五年,竟將丞相薛澤免官,使弘繼任,並封為平津侯。向例常用列侯為丞相,弘未得封侯,所以特加爵邑。

  弘既封侯拜相,望重一時,特地開閣禮賢,與參謀議,甚麼欽賢館,甚麼翹材館,甚麼接士館,開出了許多條規,每日延見賓佐,格外謙恭。有故人高賀進謁,弘當然接待,且留他在府宿食。惟每餐不過一肉,飯皆粗糲,臥止布衾。賀還道他有心簡慢,及問諸待人,才知弘自己服食,也是這般。勉強住了數日,又探悉內容情形,因即辭去。有人問賀何故辭歸?賀憤然說道:「弘內服貂裘,外著麻枲,內廚五鼎,外膳一餚,如此矯飾,何以示信?且粗糲布被,我家也未嘗不有,何必在此求人呢!」自經賀說破隱情,都下士大夫,始知弘渾身矯詐,無論行己待人,統是作偽到底,假面目漸漸揭露了。只一武帝尚似夢未醒。

  汲黯與弘有嫌,弘竟薦黯為右內史。右內史部中,多系貴人宗室,號稱難治。黯也知弘懷着鬼胎,故意薦引,但既奉詔命,只好就任,隨時小心,無瑕可指,竟得安然無事。又有董仲舒閒居數年,不求再仕,偏弘因膠西相出缺,獨將仲舒推薦出去。仲舒受了朝命,並不推辭,居然赴任。膠西王端,是武帝異母兄弟,陰賊險狠,與眾異趨,只生就一種缺陷,每近婦人,數月不能起床,所以後宮雖多,如同虛設。有一少年為郎,狡黠得幸,遂替端暗中代勞,與後宮輪流同寢。不意事機被泄,被端支解,又把他母子一併誅戮,此外待遇屬僚,專務殘酷,就是膠西相,亦輒被害死。弘無端推薦仲舒,亦是有心加害,偏仲舒到了膠西,劉端卻慕他大名,特別優待,反令仲舒聞望益崇。不過仲舒也是知機,奉職年余,見端好飾非拒諫,不如退位鳴高,乃即向朝廷辭職,仍然回家。不愧賢名。著書終老,發明春秋大義,約數十萬言,流傳後世。所著《春秋繁露》一書,尤為膾炙人口,這真好算一代名儒呢。收束仲舒,極力推崇。

  大中大夫張湯,平時嘗契慕仲舒,但不過陽為推重,有名無實。他與公孫弘同一使詐,故脾氣相投,很為莫逆。弘稱湯有才,湯稱弘有學,互相推美,標榜朝堂。武帝遷湯為廷尉,景帝時嘗改稱廷尉為大理,武帝仍依舊名。湯遇有疑讞,必先探察上意,上意從輕,即輕予發落,上意從重,即重加鍛煉,總教武帝沒有話說,便算判決得宜。一日有讞案上奏,竟遭駁斥,湯連忙召集屬吏,改議辦法,仍復上聞。偏又不合武帝意旨,重行批駁下來,弄得忐忑不安,莫名其妙。再向屬吏商議,大眾統面面相覷,不知所為。延宕了好幾日,尚無良法,忽又有掾史趨入,取出一個稿底,舉示同僚。眾人見了,無不嘆賞,當即向湯說知。湯也為稱奇,便囑掾屬交與原手,使他繕成奏牘,呈報上去,果然所言中旨,批令照辦。究竟這奏稿出自何人?原來是千乘人倪寬。倪寬頗有賢名,故從特敘。寬少學尚書,師事同邑歐陽生。歐陽生表字和伯,為伏生弟子,伏生事見前文。通尚書學,寬頗得所傳。武帝嘗置五經博士,公孫弘為相,更增博士弟子員,令郡國選取青年學子,入京備數。寬幸得充選,草草入都。是時孔子九世孫孔安國,方為博士,教授弟子員,寬亦與列。無如家素貧乏,旅費無出,不得已為同學司炊。又乘暇出去傭工,博資度活,故往往帶經而鋤,休息輒讀。受了一兩年辛苦,才得射策中式,補充掌故。嗣又調補廷尉文學卒史,廷尉府中的掾屬,多說他未諳刀筆,意在蔑視,但派他充當賤役,往北地看管牲畜,寬只好奉差前去。好多時還至府中,呈繳畜簿,巧值諸掾史為了駁案,莫展一籌。當由寬問明原委,據經折獄,援筆屬稿。為此一篇文字,竟得出人頭地,上達九重。運氣來了。

  武帝既批准案牘,復召湯入問道:「前奏非俗吏所為,究出何人手筆?」湯答稱倪寬。武帝道:「我亦頗聞他勤學,君得此人,也算是一良佐了。」湯唯唯而退,還至府舍,忙將倪寬召入,任為奏讞掾,寬不工口才,但工文筆,一經判案,往往有典有則,要言不煩。湯自是愈重文人,廣交賓客,所有親戚故舊,凡有一長可取,無不照顧,因此性雖苛刻,名卻播揚。

  只汲黯見他紛更法令,易寬為殘,常覺看不過去,有時在廷前遇湯,即向他詰責道:「公位列正卿,上不能廣先帝功業,下不能遏天下邪心,徒將高皇帝垂定法律,擅加變更,究是何意?」湯知黯性剛直,也不便與他力爭,只得無言而退。嗣黯又與湯會議政務,湯總主張嚴劾,吹毛索瘢。三句不離本行。黯辯不勝辯,因發忿面斥道:「世人謂刀筆吏,不可作公卿,果然語不虛傳!試看張湯這般言動,如果得志,天下只好重足而走,側目而視了!這難道是致治氣象麼?」說畢自去。已而入見武帝,正色奏陳道:「陛下任用群臣,好似積薪,後來反得居上,令臣不解。」武帝被黯一詰,半晌說不出話來,只面上已經變色。俟黯退朝後,顧語左右道:「人不可無學,汲黯近日比前益憨,這就是不學的過失呢。」原來黯為此官,是明指公孫弘張湯兩人,比他後進。此時反位居己上,未免不平,所以不嫌唐突,意向武帝直陳。武帝也知黯言中寓意,但已寵任公孫弘張湯,不便與黯說明,因即含糊過去,但譏黯不學罷了。黯始終抗正,不肯媚人,到了衛青封為大將軍,尊寵絕倫,仍然見面長揖,不屑下拜。或謂大將軍功爵最隆,應該加敬,黯笑說道:「與大將軍抗禮,便是使大將軍成名,若為此生憎,便不成為大將軍了!」這數語卻也使乖。衛青得聞黯言,果稱黯為賢士,優禮有加。

  惟衛青何故得升大將軍?查考原因,仍是為了征虜有功,因得超擢。自從朔方置郡,匈奴右賢王連年入侵,欲將朔方奪還。元朔五年,武帝特派車騎將軍衛青,率三萬騎出高闕,銳擊匈奴,又使衛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僕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俱歸衛青節制,並出朔方。再命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出右北平,作為聲援,統計人馬十餘萬,先後北去。匈奴右賢王,探得漢兵大舉來援,倒也自知不敵,退出塞外,依險駐紮。一面令人哨探,不聞有甚麼動靜,總道漢兵路遠,未能即至,樂得快樂數天。況營中帶有愛妾,並有美酒,擁嬌夜飲,趣味何如。不料漢將衛青,率同大隊,星夜前來,竟將營帳團團圍住。胡兒突然遇敵,慌忙入報,右賢王尚與愛妾對飲,酒意已有八九分,驀聞營帳被圍,才將酒意嚇醒,令營兵出寨禦敵,自己抱妾上馬,帶了壯騎數百,混至帳後。待至前面戰鼓喧天,殺聲不絕,方一溜煙似的逃出帳外,向北急遁。漢兵多至前面廝殺,後面不過數百兵士,擒不住右賢王,竟被逃脫。還是忙中有智。惟前面的胡兵,倉皇接仗,眼見是有敗無勝,一大半作為俘虜,溜脫的甚屬寥寥,漢兵破入胡營,擒得裨王即小王。十餘人,男女一萬五千餘人,牲畜全數截住,約有數十百萬,再去追捕右賢王,已是不及,乃收兵南還。

  這次出兵,總算是一場大捷,露布入京,盈廷相賀。武帝亦喜出望外,即遣使臣往勞衛青,傳旨擢青為大將軍,統領六師,加封青食邑八千七百戶,青三子尚在襁褓,俱封列侯。青上表固辭,讓功諸將,武帝乃更封公孫賀為南窌侯,李蔡為樂安侯,余如屬將公孫敖韓說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等,也並授侯封。及青引軍還朝,公卿以下,統皆拜謁馬前,就是武帝,也起座慰諭,親賜御酒三杯,為青洗塵。曠古恩遇,一時無兩,宮廷內外,莫不想望丰儀,甚至引動一位孀居公主,也居然貪圖利慾,不惜名節,竟與衛大將軍願結絲蘿,成為夫婦。小子有詩嘆道:

  婦道須知從一終,不分貴賤例相同;

  如何帝女淫痴甚,也學文君卓氏風!

  究竟這公主為誰,試看下回續敘。

  主父偃謂日暮途窮,故倒行逆施,卒以此罹誅夷之禍。彼公孫弘之志,亦猶是耳。胡為偃以權詐敗,而弘以名位終?此無他,偃過橫而弘尚自知止耳。高賀直揭其偽,而弘聽之,假使偃易地處此,度未必有是寬容也。即如汲黯之為右內史,董仲舒之為膠西相,未免由弘之故意推薦,為嫁禍計。但黯與仲舒,在位無過,而弘即不復生心,以視偃之逼死齊王,固相去有間矣。夫天道喜謙而惡盈,偃之致死,死於驕盈,弘固尚不若偃也。彼衛青之屢戰得勝,超遷至大將軍,而汲黯與之抗禮。反且以黯為賢,優待有加,青其深知持滿戒盈之道乎?弘且倖免,而青之考終,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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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蕭何月夜追韓信》

孔子 〔先秦〕

第一折

(等漂母提一折,下)(惡少年雲了)(旦並外止)(末抱監背劍冒雪上,開)自家韓信的便是。自今秦失其鹿,天下逐之,不知久後鹿死誰手?想自家空學的滿腹兵書戰策;奈滿眼兒曹,誰識英雄之輩,好傷感人呵!

【仙呂】【點絳唇】想着我獨步才超,性與天道,凌雲浩。世事皆濁,則我這美玉誰雕琢?

【混江龍】消磨了聖人之教,兒時的經綸天地。整皇朝。時遇着梁雌雉,急切釣不的滄海鯨鰲。淚灑就長江千尺浪,氣沖開雲漢幾重霄。啊次包羅大地,肺腑卷攝江河。筆尖能搖山嶽,劍鋒可摘星辰。嘆英雄何日朝聞道,盼殺我也玉堂金馬,困殺我也陋巷簞瓢。

【油葫蘆】尋思我枉把孫吳韜略學,天交我不發跡直等到老,一回家怨天公自恁困英豪。嘆良金美玉何人曉,恨高山流水知音少。禮不通忘了管轄,道不行無了木鐸。枉着那兵書戰策習的玄妙,爭奈俺命不濟謾徒勞。

【天下樂】空教我日夜思量計萬條,一回家心焦,何日了?越把我磨劍的志節懶墮卻,窄將文業攻,武藝學,至如學將來有甚好。

(做冒雪的科)(雲)嗨,好大雪呵!

【那吒令】似這般大雪呵,街上黎民也懊惱;似這般大雪呵,山上樵夫也怎熬;似這般大雪呵,江上漁翁也凍倒。便有個姜子牙也難應非熊兆,子索把綠蓑衣披着。

【鵲踏枝】昔零零灑瓊瑤,亂紛紛翦鵝毛。越映的江闊天低,水遠山遙。冰雪堂蘇秦凍倒,漏早堂顏子難熬。

【寄生草】凜凜寒風颳,揚揚大雪飄。如銀河滾下飛虹瀑,似玉龍噴出梨花落,比白雲滿地無入掃,我則見敗殘鱗甲滿天飛,抵多少西風落葉長安道。(做見旦外,並旦施禮科)(旦雲了)

【幺】你道我秋夏間猶難過,冬月天怎地熬,可不春來依舊生芳草。你道我白身無靠何時了,可不說青霄有路終須到。則我這男兒未濟婦人嫌,真乃是龍歸淺水蟆蟲麻笑。

【村里迓鼓】憑着我五陵豪氣,不信道一生窮暴。(雲)夫子抱麒麟而哭生不遇時。我若生在春秋那時,英雄志登時宣召。憑着滿腹才調,非咱心傲。論勇呵那裡說卞莊強,論武呵也不數廉頗會,論文呵怎肯比子產高,淪智呵我敢和伍子胥臨潼鬥寶。(等外並旦又住)

【元和令】晉靈轍得飯了,請趙盾且休鬧。聖人言謀道不謀食,居無安食無飽。覷了田文門下女妖嬈,(做煩惱出門,唱)我寧可首陽山白餓倒。(等淨土,打撞怒雲)

【上馬嬌】口口庚運歹也逢太歲惡,但行處撞着兒曹。(等淨做住,行着唱)他把我丕丕的趕過長安道,惡難怎逃。時下怎歸着,忿氣不消,趕到我二十遭。

(等淨做劍哏住)

【游四門】呀,早劍橫秋水手中提,(等淨雲了)我可甚由自想來朝。(等淨雲了)你道拜為兄長相結好,為朋友便耽饒。呵,咱兩個做知交。

【勝葫蘆】可知大古是人伴賢良智轉高,(淨怒雲了)呀,怎想舌是斬身刀。則見他惡歆歆伏着龍泉尋左錯,他把我踢收禿刷觀覷,則覺我驚驚戰戰心怕,不由我的羞剔癢腿艇搖。

(等淨雲了)昔日宋桓魋欲害孔子,孔子不能逃難,亦曾微服而避過。我想一代聖賢尚然如此,何況韓信。

【後庭花】歸冥鴻惜羽毛,休想先王懶折腰。(做鑽一遭)赤緊在他雙股下,子索伏低且做小。(做又鑽一遭)向胯下扒步到兩三遭,避個的鄉人海恥笑恨難消。伏軟弱痛難熬,兒曹每行霸道。(等外唱淨下了)是准人把劍客趕去了?細身軀猛回頭觀覷着。

【柳葉兒】卻元來是孟嘗君來到。(等旦雲)見桑新婦亂下風雹,哥哥咱止是揚鞭舉棹休相笑。卻才那齊管仲行無道,義見魯義姑逞粗豪,咱呵可甚晏平仲善與人交。

(等卜兒雲了)(雲)婆婆這思念,久後須要報了。(卜兒雲了)

【尾】(卜兒砌末)真乃是孟母斷機心,(等外與砌末了)怎忘的鮑叔般相結好。(旦雲了)我早則離了你賢達嫂嫂,(等旦雲了)人丈夫何愁刎頸交。(旦雲了)割雞焉用牛刀,打聽波女妖嬈,有一日平步青霄,不信鴻鵠同燕雀。(等旦雲了)噤聲!憑着我整乾婦六韜,展江山三略,笑談間束帶立於朝。(下)

第二折

(等霸王上。開,一折。下)(等駕提一折)(等蕭何雲了)(正末背劍蹬竹馬兒上,開)想自家離了淮陰。投於楚國不用。今投沛公。亦不能用人。悶悶而不已,而成短歌。歌曰:背楚投漢,氣吞山河。知音未遇,彈琴空歌。棄執戟離霸主,謀大將投蕭何。治粟以嘆何補,乘駿騎而知他。(詩曰)淚灑西風怨恨多,淮陰壯士被窮磨。魯麟周鳳皆為瑞,時與不時爭奈何。

【雙調】【新水令】恨天涯流落客孤寒。嘆英雄半世虛幻。坐下馬空踏遍山水雄。背上劍枉射得鬥牛寒。恨塞於天地之間,雲遮斷玉砌雕欄,按不住浩然氣透霄漢。

【駐馬聽】回首青山,拍拍離愁滿戰鞍,舉頭新雁,呀呀哀怨伴天寒。止望學龍投大海駕大關,剗地似軍騎羸馬連雲棧。且相逢覷英雄如匹似閒,堪恨無端叫海蒼生眼。

【沉醉東風】干功名千難萬難,求身仕兩次三番。前番離了楚國,今次又別炎漢,不覺的皓首蒼顏。就月朗叫頭把劍看。忽然傷感默下心來,百忙裡搵不干我英雄淚眼。

(詩曰)身似青山氣似雲,也曾富貴也曾貧。時運未來君休笑,太公也作釣魚人。

【水仙子】想當日子牙守定釣魚灘,遇文王親詣磻溪登將台。如今一等盜糠殺狗為官宦,天那,偏我干功名的難上難。想岩前傅說貧寒,平糞土把生涯干。遇高宗一夢間,他須不曾板築在長安。

(蕭何踏竹馬兒上,了)

【雁兒落】丞相道將咱來不住的趕,韓信則索把程途盼。(蕭何雲了)為甚卻相逢便噤聲,非是我不言語相輕慢。

【得勝令】我又怕叉手告人難,閒此上懶下寶雕鞍。(蕭何雲了)說着漢天子猶心困,量着楚重瞳怎掛眼。(蕭何雲了)棄駿馬雕鞍,向落日夕陽岸。辦蓑笠綸竿,釣西風渭水寒。

(蕭何雲了)

【夜行船】看承的自家如等閒,我早則沒福見劉亭長龍顏。(蕭何雲了)誰受你那小覷我的官職?(蕭何雲了)誰吃你那淹留咱的茶飯?(蕭何雲了)剗地說功名半年期限。

【掛玉鈎】我怎肯一事無成兩鬢斑,(蕭何雲了)既然你不用我這英雄漢,因此上鐵甲將軍夜度關。你端的為馬來將人盼,既不為馬共人,卻有甚別公幹?我漢室江山,可知、可知保奏得我甚掛印登壇。(蕭何雲了)(漁公上,雲了)(蕭何並末上船科)丞相道漁公說得是,官人每不在家裡快活,也這般戴月披星生受了。末將謂韓信功名如此艱辛,元末打魚的覓衣飯吃,更是生受。

【川撥棹】半夜裡恰回還,抵多少夕陽歸去晚。煙煙灣灣.珂佩珊珊,冷清清夜靜水寒,可正是漁人江上晚。

【七弟兄】腳踏着跳板,手執定竹竿,不住的把船攀。兀良,我則見沙鷗驚起蘆花岸,忒楞楞飛過蓼花灘,可便似禹門浪急桃花泛。

【梅花酒】雖然是暮景殘,恰夜靜更闌。對綠水青山,正天淡雲閒。明滴溜銀蟾似海山,光燦爛玉兔照天關。撐開船,掛起帆,俺紅塵,戶受塗炭,恁綠波中覓衣飯。俺乘駿騎懼登山,你駕孤舟怕逢灘。俺錦征袍怯衣單,你綠蓑衣不肯干。俺乾熬得鬢斑斑,你枉守定水潺潺。俺不能勾紫羅襴,你窄執着釣魚竿,咱都不到這其間。

【收江南】怎知煙波名利大家難。(做上岸科)(漁父先下)抵多少五更朝人馬嘶寒,對一天星斗跨雕鞍。不山我倦憚,也是算來名利不如閒。

【尾】我想這男兒受困遭磨難,恰便似蛟龍未濟逢乾旱。怎蒙了戰策兵書,消磨了盾劍搖環。唱道惆悵功名,因何太晚,似這般涉水登山,休休休空長嘆。(蕭何帶住)謝丞相執手相看,不由我半挽着絲韁意去的懶。(下)

第三折

(駕上,雲了)(蕭何雲了)(樊噲上,雲了)(正末上,開)不想今日,得見官裡面皮。

【中呂】【粉蝶兒】手摘星辰,腳平踏禹門潮信。吐虹蜺於丈絲綸。釣五國,平天下,怎教魚龍一混。早則得志羽啪綸巾,再不踐長途客身難進。

【醉春風】昨日看青山綠水劍光昏,今朝見白馬紅纓彩色新。便做一宵宮裡夢賢人,也似這般准,准。三省吾身,五陵年少,端的一言難盡。(做探蕭何,禮了)今日得見官里,謝丞相一人而己。

【石榴花】昨日恰正功羈懷千里踐紅塵,唯騎欲私奔。若不是朝中宰相自勞神。把飄零客身,引入賢門。若不是丞相追回沙,這其問趁西風人遠天涯近。則見眾公卿步履殷勤,把列着中半張鑾駕迎韓信。這的是天子重賢臣。

(做見駕,駕發下科)

【鬥鵪鶉】臣迭不得舞蹈揚塵。(駕雲了)嗨,好豁達波至尊,這一遍不弱如文王臨渭濱。(駕雲了)量這個夯鐵之大小可人。怎做這社棱臣。為我王納諫如流,因此上丞相奏准。做回駕科)

【剔銀燈】臣昨日做了個夜度昭關伍員,不弱如有國難投孫臏。今日又個曾驅兵領將排着軍陣,不剌,怎消得我工這般棒轂推輪。量這個提牌將,執戟人,霎時間官封一品。

【蔓菁菜】陛下,我親掛了元戎印,久已後我工掌十萬衛錦乾坤。恁時節須小本,你看我盡口仟忠立功勳,單注着楚霸王大軍盡。

(樊噲雲了)眾軍拿下者!既為元帥,軍有常刑,推轉者。(駕上雲了)且留下者。(雲)我王萬歲萬歲萬萬歲!想古往今來,多少功臣名將,誰不出於貧寒碌碌之中,聽微臣說咱。

【十二月】伊尹曾耕於有莘,子牙曾守定絲綸,傅說在岩前板築,夫子在陳蔡清貧。(等淨雲了)你休笑這做元帥的原是庶人,道丞相也是個黎民。

【堯民歌】我從來將相出寒門。(駕雲了)咱王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駕雲了)息怒波豁達大度聖明材。(淨雲了)噤聲波低頭切肉大將軍。(淨雲了)休賣弄花唇,你不曾把槍刀劍戟掄,我只見你殺狗處持刀刃。(淨雲了)(駕上,雲了)霸王酒不飲三。色不侵二。有喑嗚叱咤之威,舉鼎拔山之力。人有疾病之苦,泣涕衣食而飲。陛下不知。霸王卻有幾莊兒不及我王處。(等駕雲了)

【上小樓】他不合燒阿房三十六宮,殺降兵二十萬人。先到咸陽,不依前言,自號為君。趕故主,殺子纓,誅絕斬盡。更殺義帝江心巾打家難奔。

【幺】把長安封與佞臣,將彭城改作內門。這的是他不得大時,失了地利,惡了秦民。匹擄掠民才,弒君殺父,言而無信。及至他封官時惜爵刓印。(駕上,雲了)我王錯矣!豁達大度,納諫如流,為忄敞宗而罷刑肉,滅強秦而罷城旦。有功雖仇必賞,有過雖親必誅。霸王為名征,我主施仁義呵。

【耍孩兒】這楚重瞳能有十年運,(駕雲了)占十分消磨六分。臣一觀乾象甚分明,(駕雲了)我王帝早朗朗超群。(駕雲了)他時來力舉千斤鼎,直熬得運去無功自殺身。(駕雲了)陛下問安邦策何時定,臣算着五年滅楚,小可如三載亡秦。

【幺】恁般一個秦家基業人,客盡東愁甚末劉項不分。登時間-統做漢乾坤,笑談間席捲三秦。敗齊破趙無虛謬,火楚興劉有定準。(駕雲了)請我王休心困,薦微臣的是朝中宰相,拿霸主的全在閫外將軍。

【三煞】臣教子房散了楚軍,周勃領着漢兵。臣教酈商引鐵騎八方四面相隨趁,臣教王陵作先鋒九里山前明排着陣:臣教灌嬰為合後十面埋伏暗擺着軍,臣教樊噲去山尖頂上磨旗作軍戶眼目,看陣勢調遣軍人。

【二煞】得勝也臣教人梁王在後面趕,詐敗也臣教兒江工在前面引。把楚重瞳賺入長蛇陣,恁時節喑嗚叱咤難開口。便舉鼎拔山怎脫身。臣教呂馬童緊緊地相逗趁,(等駕雲了)不妨事。他那裡知心故友,子是個取命的凶神。

(駕雲了)相持處用着一人,孤舟短棹,直臨江岸,扮作漁公。楚重瞳殺的怕撞陣衝軍,走的慌心忙意緊,行至烏江,無處投奔,來叫漁公。

【尾】只說道渡人不渡馬,(駕雲了)他待渡馬時便不說渡人。(駕雲了)這的是一朝馬死黃金盡,那時節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急不得已,羞扯龍泉自去刎。(下)

第四折

(竹馬兒凋陣子上)(漁翁、霸王一折,了)(駕一行上)(末扮呂馬童上,雲)怎想今日烏江岸上,九里山前,送了你呵,好傷感人呵!

【正宮】【端正好】再休夸桀紂起刀兵,謾說吳越相吞併,也不似這一場虎鬥龍爭。方信圖王霸業從天命,成敗皆前定。

【滾繡球】哎,霸正呵,全個見鴻門會那氣性。今日向烏江岸滅盡形,那裡也拔山舉鼎。怎想你臨死也通點人情,自別處叫一聲,鄉人呂馬童。梟首級分付的明,這兩莊兒送得楚重瞳百事無成。待叫向垓心坦別了虞姬。悶悶悶,懶歸西楚親無救。待去來吳楚八千子弟散得無一人,羞答答恥向東吳又再起兵,另巍巍孤掌難鳴。

(駕雲了)

【收尾】只為那八千子弟無蹤影,因此上送得他十二瑤階獨自行。道寡稱君事不成,創業開基命不存。失卻龍駒怎戰爭,別了虞姬那痛增。前後軍兵緊相併,左右槍刀廝圍定。掠袖揎拳挺盔頂,破步撩衣扯劍迎。響斷獅鍪心不寧,伏着龍泉身略橫。猿背彎環。醉眼朦朦,腰項斜稱。呀,他可早鮮血淋漓了戰袍領。(下)

(扮韓信上)(駕上雲)

題目霸王垓下別虞姬

高皇親掛元戎印

漂母風雪嘆王孫

蕭何月夜追韓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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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雹行》

孔子 〔先秦〕

雷師掠地西山麓,北會豐隆出蒼峪。崩雲掩落赤日烏,列缺光騰燭龍目。

黑風駕海天外立,萬騎先聲振林谷。雲濤怒卷惡雨來,中雜冰丸幾千斛。

殺聲咆哮屋碎瓦,百萬神兵自天下。奮然橫擊合陣來,昆陽之戰何雄哉!

又如馬陵之道萬弩發,矢下雨如無魏甲。斧形雞卵見自昔,異狀奇模此其匹。

野人庭戶變綃館,霧涌煙霾與龍敵。又疑鮫人泉客泣相別,淚灑珠璣恣狼藉。

葉穿鳥死庭樹慘,禾麥擊平驚赭赤。神威收斂俄寂然,瀟瀟合浦還珠玭。

整冠變色立前廡,但見土窩萬杵一一皆深圓。五行有占非小變,調元失所誰之愆?

又聞夏冬愆伏之所致,亦以坎冶持化元。孔子修《春秋》,二百四十二載間。

特書雨雹凡兩次,大率貶黜臣下侵君權。況今朱明壯陽月,胡為縱此群慝之所顓?

歷關上訴九虎怒,蟣虱小臣非所言。獨憐田家被災者,寒耕熱耘手足成胝胼。

差科大命寄一麥,盻盻見熟療飢涎。一新到口不得食,哀哉何以卒歲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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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晉陶母剪髮待賓》

孔子 〔先秦〕

第一折

(沖末孤上,雲)滿腹文章七步才,綺羅衫袖拂香埃。今生坐享清平福,不是讀書那得來?小官姓范名逵,官拜學士之職。方今聖人在位,拔擢英才。因為山間林下,多有懷材抱德之人,不肯進取功名;今着小官五路採訪,但有才德、文學、孝廉、仁義之士,一有所長,着小官保奏到朝中,聖人自有加官賜賞。小官不敢久停久住,乘驛馬便索登程。小官離帝闕親赴他邦,多有那居山林隱跡埋藏;奉朝命四方採訪;這一去舉名儒要見忠良。(下)(生扮陶侃上,雲)黃卷青燈苦業儒,九經三史腹中居。寸陰當惜休輕放,治國齊家在此書。小生姓陶名侃,字士行,祖居丹陽人氏。年方二十歲。父親辭世,有母湛氏,抬舉小生成人長大,訓課讀書。爭奈家貧,母親與人家縫聯補綻,洗衣刮裳,與小生做學課錢。雖則學成滿腹文章,何日是崢嶸發達之時?今日太學中有一老先生,姓范名逵,來到府學。個月期程。別的書生都請了他,止有小生不曾相請;便請可也無錢。小生也無計所奈,寫了個錢字、信字。有個韓夫人,他是個巨富的財主,開着座解典庫。小生將着這兩個字,直至韓夫人家,折當三五貫長錢來,請那范先生,也是小生出於無奈。我想陶侃空學成滿腹文章,幾時得遂大志也呵!正是魯麟周鳳皆為瑞,出不逢時奈若何?(下)(韓夫人上,雲)守志韓門愧丈夫,世傳清白事非無。治家嚴肅閨門整,文業堪同曹大姑。妾身姓韓,丹陽縣人氏。家中頗有資財,油磨房、解典庫,鴉飛不過的田土。嫡親的兩口兒家屬。有個女孩兒,年方一十八歲,不曾許聘他人。今日在解典庫中閒坐,看有甚麼人來。(陶侃上,雲)小生陶侃是也。說話中間來到韓夫人門首,無人報復,我自家過去。(做見科,雲)夫人拜揖!(夫人云)好一個秀才也!敢問秀才姓甚名誰,此來卻是為何?(陶侃雲)小生本處人氏。姓陶名侃,字士行。嫡親的子母二人。小生幼習儒業,頗讀詩書,爭奈家貧如洗。如今天下多事,母親恐小生安逸,不堪任事,着小生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百甓於齋內,慣習勤苦,奪取功名。今有太學中一老先生,來此經久,小生欲要相請,爭奈無錢。今寫了一個錢字、一個信宇,當在夫人這裡,怎生當與小生五貫長錢使用。小生若兌付的錢來,可來贖取這兩個字。(夫人云)量這個信字,打甚麼不緊?(陶侃雲)夫人,這個信字不輕,俺這信行為準。秀才每既為孔子門徒,豈敢失信於人。可不道人無信不立!(夫人云)我見這個秀才,發言吐語,議論四出,久後必然崢嶸顯達。秀才,你既有事,將五貫錢去。(陶侃雲)多謝夫人不阻!(夫人云)秀才且休回家去。下次

小的每將酒來!秀才滿飲一杯。(陶雲)母親嚴教,並不敢吃酒。(夫人云)秀才,這酒是老身服湯藥的酒,秀才略飲三杯。若到家你母親問你時,便道我着你吃酒來,你母親也不怪你。(陶雲)既是這等,小生逆不過夫人麵皮,只得勉飲三杯。(做飲科,雲)夫人,小生得了酒也。夫人休怪,小生將着這五貫錢,還家中去也。(下)(夫人云)秀才去了也。我恰才覷了陶秀才相貌,雖則時間受窘,久後必然發跡。我有心待將女孩兒許與這生為妻,爭奈不認的他那母親。我且記在心懷,待後圖之。今日無事,且回後堂去也。(下)(正旦扮陶母上,雲)老身丹陽縣人氏。自身姓湛,夫主姓陶,名丹,早年亡過。所生一子,喚名陶侃,學成滿腹文章,爭奈風雲未遂。今日往太學中講書去了。安排下茶飯,孩兒這早晚敢待來也。(唱)。

【仙呂】【點絳唇】夫主歸天,老身發願。將豚犬,嚴教了十年,下苦志習經典。

【混江龍】我將些衣服頭面,都做了文房四寶束修錢。他學的賦課成八韻,詩吟就全篇。十載寒窗黃卷客,博一紙九重天上紫泥宣。(雲)念老身治家教子,我孩兒事奉萱親。着他受半生辛苦,指望待一舉成名。我與人縫聯補綻,洗衣刮裳。(唱)那個不說兒文章虧殺了娘針線,學成了詩云子曰,久以後忠孝雙全。

(雲)安排下茶飯,陶侃這早晚敢待來也。(陶侃帶酒上,雲)小生陶侃,恰才在韓夫人家,當了這五貫長錢;吃了三杯兒酒,麵皮紅了,則怕母親問。來到家中,我不言語,自過去。母親,您孩兒下學來了也。(旦雲)你莫不吃酒來?(陶雲)你兒不曾吃酒。(旦雲)你未學讀書,先學吃酒。你吃酒敢還早哩麼?(唱)

【油葫蘆】你不肯刺骨懸頭作狀元,全榜上將名姓顯,你則待長安市上酒家眠。則他這匡衡牆緊靠着編修院,則他那杜康宅隔壁是悲田院。你學仲宣空倚樓,似祖生憎着鞭。你則待醉鄉中早稱了平生願,常留着一體在頭邊。

【天下樂】哎,兒也,你幾時能勾兩行朱衣列馬前?(雲)孩兒,你須知道的:(唱)則俺這家緣,可也無甚錢,則怕典不了賣不了咱金谷園。你則待醉華筵學五侯,望竹林訪七賢,幾曾見凌煙閣上畫醉仙?(雲)孩兒,想你這般攻書呵,你娘那裡得那錢物來?(陶雲)孩兒知道,則是多虧了母親!

【哪吒令】則他這今年,非同似往年。恰還了紙錢,又少欠下筆錢。常着我左肩,那在這右肩。與人家做生活打些坌活,閒停止妝宅眷,端的使碎我這意馬心猿。

【鵲踏枝】你則待要赴佳筵,倒金船;咱如今少米無柴,赤手空拳。你不學漢賈誼獻長策萬言,你則待學劉伶般爛醉十年。

(陶雲)您孩兒不會飲酒。(旦唱)

【寄生草】你則待扶頭酒尋半碗,謁人詩贈幾篇。請着你不離隨着他轉,逢着你的唱偌迎着他善,後來便說着你的體面難消遣。則你這拖狗皮纏定這謝家樓,幾時得布衣人走上黃金殿!

(雲)陶侃,你實說在那裡飲酒來?(陶跪雲)不瞞母親說!孩兒在韓夫人家飲酒來。(旦雲)你為甚麼到韓夫人家?(陶雲)母親不知,容您孩兒慢慢說一遍。近日太學中來了一個老先生,姓范名逵。別個書生都相請了,則有您孩兒不曾請。爭奈家寒無有錢鈔,您孩兒寫了一個信字、一個錢字,在韓夫人家當了五貫長錢。夫人道偌大一個解典庫,怎教你空口出門。他服湯藥的酒,着你孩兒吃了三鍾。您孩兒不肯吃來,夫人說道:"你母親怪你,就說我教你吃來。"今母親致怒,我不怨別人,只怨韓夫人!(旦雲)小孩兒家.你吃了他酒,又當下一個信字,到還怨他。陶侃,你寫一個信字、一個錢字來我看。(陶雲)理會的。(做寫科,雲)寫就了也。母親,這個是錢字、信字。(旦雲)陶侃,這兩個字,那一個好?(陶雲)母親不問,你孩兒也不敢說。還是錢字好。(旦兒)怎生這錢字好?(陶雲)母親,便好道錢字是人之膽,財是富之苗。如何有錢的出則人敬,坐則人讓,口食香美之食,身穿錦繡之衣;無錢的口食糲食,身穿破衣。有鈔方能成事業,無錢眼下受奔波。這個信字,打甚麼不緊?(旦雲)你那裡知道?我說與你。(唱)

【金盞兒】錢字是大金傍戔,信字是立人邊言。信近於義錢招怨,這一個有錢可更有信,兩件事古來傳。這一個有錢的石崇般富。這一個有信的范丹賢。你常存着立身夫子信,(雲)抬了者!(唱)休戀這轉肚鄧通錢!

(雲)陶侃,你又飲酒,又失信,過來躺着,須當痛責!(陶雲)母親打的是!這一場都是韓夫人。(旦唱)

【醉扶歸】你可便休把他人怨,你可便不聽你這母親言?(陶雲)母親閃了手也!(旦唱)陶侃,你多大年紀也?(陶雲)母親,孩兒二十歲了。(旦雲)你如今二十歲也不索可便虛受了一歲者波,你可也央及了我十九年。(雲)不打這廝慣了他。陶侃,你再敢吃酒麼?(陶雲)你孩兒再不敢了也!(旦唱)我這裡自解嘆無人將我來勸,我這裡欲待要打也索好着我心兒里可憐。(雲)陶侃起來!我不打你,饒了你者。(陶雲)我謝了母親,為甚麼不打你孩兒?(旦雲)你問我為甚麼不打你,(唱)我看着未及第的書生面。

(陶雲)謝了母親!(旦雲)從今後見酒一點也不要吃。你那五貫長錢,使了未曾?(陶雲)還不曾使動。(旦雲)與他一個月利息,與我贖將那個信字來。我與你待客。(陶雲)母親索是用心也!(旦唱)

【賺煞】不為一紙傲書遲,二怕你交朋怨,則我這老益壯貧而益堅。我甘分饑寒守自然,(雲)那冷時節熬的舊顏欹,(唱)這飢時節是我忍過的心閒。哎,兒也,你曾看這《魯論篇》?(陶雲)孩兒也曾讀來,不知是那一篇?(旦雲)"齊景公有馬千駟"。(唱)"民無德而稱焉"。都是些有德行顏淵、閔子騫。你與我書讀那萬卷,愁甚麼戶封八縣!(雲)咱要發跡呵,也至容易。(唱)你再上那六經中苦志二三年。(旦下)(陶雲)母親言語,不敢不依。將着這五貫錢,去那韓夫人家,贖那信字,走一遭去。(下)

第二折

(韓夫人同小哥上)(夫人云)妾身韓夫人。自從陶侃當下這個信字,拿錢到家中,被他母親痛決了一場。今日早間。陶侃將信字贖將去了。老身看中那秀才,有心待招他做女婿,爭奈不曾見他母親。今日無事,且在解典庫中坐着,看有甚麼人來。(正旦扮陶母上,雲)老身陶侃的母親便是,為家貧無錢待客,將自己頂心裡頭髮剪了兩剪,繒做一綹兒頭髮,上長街市上。賣些錢物,管待范學士。我一會家想來,子母孤窮,常耽飢凍,幾時是俺那發跡的日子也呵?(唱)

【正宮】【端正好】甘守分半生貧,則為我有孟母三遷志,我當了二十年無倚靠的家私。我幾曾買賣臨街市?我如今顧不的人輕視。

【滾繡球】我這裡自三思:俺那兒做伴的,都是些善人君子。孔子云與朋友切切傯傯。有朋自遠方至如此,怕不我重管待理當如是,則為這一頓飯剪了一縷青絲。做兒的攻書十載可便學成儒業,做娘的請客三番敢剪做戒師,我甘分無辭。

(韓夫人云)兀那街上一個婆婆,手裡拿着一綹兒頭髮,不知是賣的?不知是買的?下次小的每,與我喚將過來!(小二哥雲)兀那婆婆,這頭髮是賣的?是買的?(旦雲)是賣的。(小二哥雲)解典庫中有俺夫人要買你的哩。(做見科)(韓夫人云)兀那婆婆,這頭髮是賣是買的?(旦雲)是賣的。(韓夫人云)是活發麼?(旦雲)是活發。(韓夫人云)要多少錢?(旦雲)不添不減,則要五貫錢。(韓夫人云)敢多了些兒麼?(旦雲)我則要五貫錢。(韓夫人云)清早晨我不發這鈔出去。你轉一轉來取。(旦雲)你不買,我別處賣去。(韓夫人云)你只這般用的錢緊?(旦唱)

【倘秀才】我家裡請下客非同造次,等着錢家小使,誰家自己發與人做頭髮兒?(韓夫人云)恁的呵,我不買。(旦雲)你不買罷。(唱)常存的青絲在,須有變錢時,他比不的秋後的扇兒!

(韓夫人背雲)這婆子聲音模樣,與陶侃秀才一般,莫不是他母親?是不是我問他一聲。(雲)婆婆,你莫不是陶侃的母親麼?(旦雲)然也。那壁敢是韓夫人麼?(韓夫人云)然也。(相見拜科)(韓夫人云)婆婆,請家裡來!我問你咱:你孩兒拿的個信字來,我當與他五貫長錢,你怎生將他痛決了一場?你差了也!量個信字打甚麼不緊?一點墨,半張紙,又不中吃,又不中使,做甚麼打他?(旦唱)

【滾繡球】你道是一點墨半張紙,不中吃不中使,(雲)俺典了信字,管待秀才。(唱)又則道俺咬文嚼字。(韓夫人云)量這個信字,打甚麼不緊?(旦唱)都是那十數畫兒有這信字。為臣的作個重臣,為子的作個諍子,為吏的情取個素身行止,借人錢財主每休想道推辭。(雲)姐姐,咱這婦道人家,有這個信字呵,(唱)則被這親男兒敬重做賢達婦,(雲)男子漢有這個信字呵,(唱)交朋友皆呼信有之,你可休看覷因而!(韓夫人云)婆婆,我有心看上你那秀才,肯與我做個女婿,我陪奩房斷送,我女孩兒與他為妻。你意下如何?(旦雲)我這裡賣頭髮來?說親來?下次使不的個媒人說不的!(韓夫人云)我許這親事早哩。(旦唱)

【倘秀才】俺孩兒"善與人交久而敬之"。(雲)姐姐,你待要題親呵,(唱)你可便"見賢思齊""默而識之"。你分明是般調人家小樣兒。俺孩兒常存着讀書志,怎肯教不記下樓詩?見俺那讀書的小廝。(韓夫人云)你今日行許了這親者!(旦雲)夫人且等着。(韓夫人云)等着甚麼?(旦唱)

【呆骨朵】俺那孩兒遙受着玉堂金馬三學士,你便斗的俺那棟樑材節外生枝。(韓夫人云)小秀才只恁怕你。(旦唱)你道是兒怕娘嚴,(雲)着姐姐道也,(唱)大古里子孝父慈。不爭着秀才每無忠信,便使美玉生瑕疵。你待要閨中養艷妹,姐姐也我則理會的棒頭出孝子。

(韓夫人云)我是個巨富的財主。倒陪奩房,將我個描不成畫不就的女孩兒,與你兒子做媳婦,你倒不肯!(旦雲)姐姐,休這般說。(唱)

【脫布衫】你可便休賣弄花朵兒般嬌姿,休倚仗你銅斗兒家私。好前程萬中怎選?你待題親事一家無二。

【醉太平】你待實心兒外侍,也索轉意兒尋思。(雲)要成親早哩。(唱)直等的俺孩兒金榜掛名時,那其間新婚燕爾。俺孩兒守寒窗遂了十年志,戰群儒一掃三千字,上天梯賦就五言詩,恁時封妻蔭子。(韓夫人云)你許了我這親事者。(旦雲)你還我頭髮錢來。(韓夫人云)誰偷了你的也?(旦雲)聖人道先功名而後妻室。等俺孩兒得了官呵,那其間成這親事,未為遲哩!(唱)

【尾聲】等俺孩兒若受了千鍾祿三品職,成就了高堂大廈英傑子。你兒那時節五花誥駟馬車,做一個大院深宅媳婦兒。更有鄉鄰不輕視,車馬迎門不造次,百味珍羞揀口兒,喝婢呼奴換套兒,富貴榮華有人使,兒女團圓做了親事。恁時節永遠姻親,方顯的我慎終始。(下)

(韓夫人云)好個古忄敞的婆婆!今日見他一面,果然得治家之道。我將女兒與這等婆婆,不強似許與別人。等秀才應過舉時,務要成此親事。我不爭拘束着閉月羞花女,那其間分付與你個銀鞍白面郎。今日無事,且回後堂中去來。(下)

第三折

(陶侃上,雲)小生陶侃,多虧母親指頭上討了些針線錢,今日着我請范老先生。已着人請去了,這早晚怎生不見來?(末扮范先生上,雲)滿腹文章七步才,綺羅衫袖拂香埃。今生坐享清平福,不是讀書那裡來?小官范逵是也。五南路採訪賢良,來到此丹陽縣太學中,個月期程,秀才叢中有一人姓陶名侃,字士行,嫡親的子母二人。此人依母指教,苦志攻書。我觀陶侃有經濟大才。我有心待保舉此人,若到京師見了聖人,必然重用。今日他家中請小官飲酒。他則知道我是個學士,不知小官所幹事務。如今見了他母子,我自有個主意。說話中間問人來,這個門兒,便是他家。試叫一聲,陶秀才在家麼?(陶侃上,雲)在家。呀,呀,學士大人有請!(范雲)陶秀才,量某有何德能,動勞生受。(陶雲)不敢!起動大人先生,貴腳來踏賤地,請坐。待小生請家母與老先生相見。母親,范老先生來了也。(旦上,雲)陶侃,老先生來了也?(陶雲)來了也!母親相見咱。(做見科)(旦雲)學士大人,貴腳踏於賤地,蓬蓽生光。(范雲)久聞老母教子有方,今日登堂瞻拜,實乃小官萬幸也!(旦雲)老身不敢。將酒來!我與學士遞一杯。(行酒科)(旦雲)蔬食薄味,簞食壺漿,不堪管待,聊表芹意,望學士休笑咱!(唱)

【中呂】【粉蝶兒】則俺這茅舍疏籬,又無甚廳堂客位,則見些蓬窗上炕蘆席。雖然是飯蔬食,薄酒味,大剛來是俺主人家情意。秀才每淡飯黃齏,與你個咽珍羞大人厭飫。

【醉春風】俺家裡甑有范丹塵,廚無原憲米,量這些藜羹黍飯不成席,則是個理、理。都是些棟樑之材,風麟之瑞,廟堂之器。

(二淨闖上,雲)幫閒鑽懶為活計,脫空說謊作營生。小人名喚社裡飢,兄弟叫做世不飽。俺兩個不會營生買賣,全憑嘴抹兒過其日月。如今陶侃家中請客吃飯,俺兩個那裡,與他遞酒搬湯抬桌兒。臨了咱兩個務要吃個醉,還要包些桌面東西,到家與俺老婆吃。來到門首,自家過去。(做見科,雲)陶侃,你怎生不請俺兩個?我與你執壺把盞,老母休怪!(陶雲)似這般怎了?(旦雲)學士請坐!老身前後執料去。孩兒,你遞酒去波。(陶雲)母親,我則請的一位,如今又走將兩個這廝來,可着甚麼與他吃?酒將近無也,那得錢來買?(旦唱)

【迎仙客】我與你準備下酒食,我着你便待相識。(雲)你道我那裡得錢物來買?(唱)這的是人頭上錢,若還容易得,請客呵,豈不聞打迭起酸寒?不是我便夸富貴,問甚麼請來那是誰?豈不聞四海皆兄弟!(陶雲)母親,安排下一個人的茶飯,如今又走將兩個人來,可怎了?(旦唱)

【石榴花】則俺這主人家情重客都齊,問的他無一話皺雙眉。他坐而不覺立而飢,陶侃也你與我便快疾把盞安席。咱可便將沒作有這賓朋來會,他可便甚賢愚良賤高低。我不要你揀好擇弱尋相識,常言道白髮故人稀。

【鬥鵪鶉】則願得我牙落重生,則願的我白頭再黑。(二淨雲)陶侃將酒來!我遞一鍾。(陶侃雲)這兩個好無禮也!(旦唱)這的是您娘的私房,且與你做麵皮。這頓飯如法要整齊,着他每放心的吃。將我這霧發雲鬟,博換做龍肝鳳髓。

(二淨雲)陶侃,你有錢好請客,無錢便罷,如何逼併的你娘剪頭髮賣錢請人?我把你個生忿忤逆弟子孩兒!(陶雲)母親,他二人對着學士跟前,說我生忿忤逆,為請人剪了娘的頭髮,賣成錢鈔買物。兀的不要我做甚麼?(氣倒科)(二淨雲)陶侃氣死了。不干我事!收了桌上的東西,咱回家去來。(下)(旦雲)兒也!干你甚麼事?(唱)

【上小樓】他走將來便嚇天喝地,道孩兒生忿忤逆!俺孩兒便告則不噀,見他必顧,孝當竭力。他道是逼併的,娘剪髮,安排筵席,則俺這個賽曾參氣也不氣!

(陶醉科,雲)母親,他兩個說,你孩兒怎生知道?(旦唱)

【幺篇】着人道娘教子,我為你後人說:陵母伏劍,陶母邀賓,孟母三移。則為這一個字,五貫錢,別尋生意,我則怕人無信而不立!

(范雲)陶秀才你來!今日是個好日辰,收拾琴劍書箱,隨我上京應舉去來。(陶雲)大人先生說的是!待小生稟命母親去。(做問科,雲)母親,今學士大人要領您孩兒上京應舉去。爭奈母親年高,孩兒盡忠不能盡孝,孩兒去好不去好?(旦雲)學士這等說來,我問學士去。(做問科,雲)學上,量陶侃有甚文學,着學士如此用心也?(范雲)老母,你放心!我領秀才到的京師,必然為官。則今日便索長行。(旦雲)我謝了學士者!陶侃,你來聽分付:此一去,則要你着志者!得官不得官,早些兒回來,休着我憂心!(唱)

【耍孩兒】這的是為頭兒兩眼忄西惶淚,第一聲長吁嘆息。起初時今夜魂夢驚,破題兒不展愁眉。比及你奪皇家富貴他人聚,今日個白尾貧寒親子離。常記着"禮之用和為貴",到那裡則要你折腰叉手,休學那苫眼鋪眉!

(陶雲)母親休煩惱!(旦唱)

【二煞】我如今近五旬,你方才整二十,兒行千里母也行千里。鳳凰池不到你娘心先到,龍虎榜文齊只怕你福不齊。問甚麼及第不及第?及第呵你休昂昂而已,不及第呵你可休怏怏而歸!

(陶雲)母親,您孩兒今日就行。我與母親遞一杯酒,母親滿飲此一杯!(旦雲)孩兒,對着學士在這裡,老身二十年不曾飲酒,孩兒今日臨行,我飲過此杯。我且不吃哩。(陶雲)母親,為何又不飲?(旦唱)

【尾聲】或是你受一道宣,或是你受一道敕。你若是還家呵,把一盞慶喜酒在你這娘跟前跪!(雲)孩兒,你若得了官呵,回到家中,想你那父親亡過,若不是老身,豈有今日也呵?(唱)兀的是我二十載孤孀落得的。(下)

(范雲)陶秀才,則今日收拾起程,隨我上京去來。老慈母訓子殷勤陶士行今日成名;乘傳去朝廷保奏,一家兒列鼎重裀。(下)(陶雲)則今日跟着范學士應舉,走一遭去。便好道三寸舌為安國劍,五言詩作上天梯。青霄有路終須到,金榜無名誓不歸!(下)

第四折

(范學士上,雲)高鳥相良木而棲,賢臣擇明主而佐。小官范逵,離了丹陽縣,領着陶侃來到京師。小官見了聖上,辯陶侃母親教子有法,甘守孤貧。母為賢母,子為孝子,將剪髮事,奏知聖人,就加陶侃為頭名狀元;就着小官直至丹陽,將陶侃母親賜賞加封去。小官不敢久停,須索長行。方信道舉善薦賢,今日個果有安身之法。(下)(韓夫人上,雲)歡來不似今朝,喜來那逢今日。妾身韓夫人是也。我打聽得陶侃秀才應過舉,得了頭名狀元。當初曾將我女孩兒許與他為妻,他母親道等他孩兒得了官,方才成此親事。今日果然得了官也!我到來日牽羊擔酒到他家中,一來慶喜,二來成就這頭親事。正是淑女可配君子也,須索走一遭去。(下)

(正旦引陶侃上)(陶雲)母親,賀萬千之喜!若不是母親嚴教,豈有今日為官?(旦雲)誰想有今日也呵?(唱)

【雙調】【新水令】兒做了狀元郎娘做了太夫人,娘和兒一齊發運。母三宣朝鳳闕,兒一舉跳龍門。俺孩兒寒窗下為人,今日個成家計、會秦晉。(雲)看有甚麼人來?(范逵上,雲)小官范逵,奉聖人命與陶侃加官賜賞,可早來到也。左右接了馬者!陶侃妝香來,您母子跪者!(陶雲)母親,聽聖人之命。(范雲)陶侃母親,則為你甘貧守法,教子讀書,貞烈雙全,聖人賜賞加封。你本是賢德之門,堪可為朝廷宰臣。則為你教子有法,則為你剪髮待賓。陶侃為頭名狀元,奉老母翰苑修文。湛氏賜黃金千兩,封你為蓋國義烈夫人。國家喜的是義夫節婦,重的是孝子順孫。今日個加官賜賞,一齊的望闕謝恩!老母,你可認的我麼?則我便是將領陶侃去的范學士,是我保舉你子母來。(旦雲)陶侃過來!咱謝了大人者。(范雲)老母,將你教子之法,略說一遍咱。(旦雲)學士不嫌絮煩,聽老身慢慢說一遍。(唱)

【喬牌兒】俺當初覓一文俺吃一頓,覓一頓待時分。我教他習文學禮挨貧困,我着他苦攻勤溫故新。

【甜水令】老身做了些針線生活,擔飢受冷,把家私營運,端的是用盡老精神!我着他刺骨腰間,懸頭樑上,望改家門,今日可便得遇恩人。(范雲)聖人云:公卿生於白屋,將相出於寒門。信不虛矣!(旦唱)

【折桂令】豈不聞"求忠臣於孝子之門"?我教訓他攻書,將傍的成人。(范雲)據老母三從四德俱全。(旦唱)老身雖無那九烈三貞,受了那十年五載,萬苦千辛。我做個窮漢婦甘貧受窘,孩兒把聖人書溫故知新。俺孩兒志氣凌雲,演武習文。

(范雲)當初為甚麼來?(旦唱)則為他戀酒三杯,這肯教爛醉十分。(范雲)當初請小官的錢物,是那裡措辦來的?(旦唱)

【川撥棹】我當初住在寒門,我着他拜嚴師居善鄰。是半世白身,漏面黃塵。為請下個官人,錢又沒分文,老身因此上剪髮待賓,怕孩兒他不孝順。

【七弟兄】我可便怕人,議淪,索殷勤,那寒窗十載都休問。俺孩兒布衣及第作朝臣,說與那賢門公子都不信。

【梅花酒】呀!怕不我便去請人。我如今做生活怕混沌,洗衣裳覺身困。怕不待請恩人,怕不待要列金尊。

【收江南】呀!爭奈我病惶惶難做孟嘗君。(范雲)豈有今日那?(旦唱)笑吟吟迎出驛門,俺孩兒讀書十載博換紫朝臣。待着人叫母親,寒窗下逼殺看書人。(韓夫人引小旦上,雲)下次小的每!把那羊酒且遠着些。我先過去者。(做見科,雲)親家母,賀萬千之喜!(旦雲)夫人,這親事如何?(夫人云)你這養兒的,有志氣也!(旦唱)

【雁兒落】你道我養兒的有氣分,赤緊的養女的先隨順。陪奩房成斷送,則今日成秦晉。

【得勝令】方信道天於重賢臣。(范雲)小官就主張成此親事。(旦唱)這的是賤媳婦貴媒人。俺孩兒得志在長朝殿,不強如守田家老瓦盆。成就了婚姻,兒共女心先順。改換了家門,這的是文章可立身!(范雲)今日是吉日良辰,小官作媒,將韓夫人女兒就今日過門,成此百年姻眷。也顯的陶士行志苦心堅,韓夫人不失前言。一家兒榮華富貴,新狀元夫婦團圓。(旦唱)

【尾聲】則金冠霞帔親朝覲,丹陽縣母子承天運。謝吾皇聖德重如山,願陛下四海邊疆萬年穩!(末雲)天下喜事,無過夫婦團圓。文章把筆安天下,武將提刀定太平。

題目范學士薦賢舉善

正名晉陶母剪髮待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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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孔子 〔先秦〕

楔子

(沖末扮趙國器扶病引淨揚州奴、旦兒翠哥上)(趙國器雲)老夫姓趙,名國器,祖貫東平府人氏。因做商賈,到此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嫡親的四口兒家屬:渾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這郡號為名,就喚做揚州奴;娶的媳婦兒,也姓李,是李節使的女孩兒,名喚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這孩兒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甚是賢達。想老夫幼年間做商賈,早起晚眠,積儹成這個家業。指望這孩兒久遠營運。不想他成人已來,與他娶妻之後,只伴着那一夥狂朋怪友,飲酒非為,吃穿衣飯,不着家業,老夫耳聞目睹,非止一端;因而憂悶成疾,晝夜無眠;眼見的覷天遠,入地近,無那活的人也。老夫一死之後,這孩兒必敗我家,枉惹後人談論。我這東鄰有一居上,姓李名實,字茂卿。此人平昔與人寡合,有古君子之風,人皆呼為東堂老子;和老夫結交甚厚,他小老夫兩歲,我為兄,他為弟,結交三十載,並無離間之語。又有一件,茂卿妻恰好與老夫同姓,老夫妻與茂卿同姓,所以親家往來,勝如骨肉。我如今請過他來,將這託孤的事,要他替我分憂;未知肯否何如?揚州奴那裡?<揚州奴應科,雲)你喚我怎麼?老人家,你那病症,則管里叫人的小名兒,各人也有幾歲年紀,這般叫,可不折了你?(趙國器雲)你去請李家叔叔來,我有說的話。(揚州奴雲)知道。下次小的每,隔壁請東堂老叔叔來。(趙國器雲)我着你去。(揚州奴雲)着我去,則隔的一重壁,直起動我走這遭兒!(趙國器雲)你怎生又使別人去?(揚州奴雲)我去,我去,你休鬧。下次小的每,革皮馬!(趙國器雲)只隔的個壁兒,怎要騎馬去?(揚州奴雲)也着你做我的爹哩!你偏不知我的性兒,上茅廁去也騎馬哩。(趙國器雲)你看這廝!(揚州奴雲)我去,我去,又是我氣着你也!出的這門來,這裡也無人,這個是我的父親,他不曾說一句話,我直挺的他腳稍天;這隔壁東堂老叔叔,他和我是各白世人,他不曾見我便罷,他見了我呵,他叫我一聲揚州奴,哎喲!嚇得我喪膽亡魂,不知怎生的是這等怕他!說話之間,早到他家門首。(做咳嗽科)叔叔在家麼?(正末扮東堂老上,雲)門首是誰喚門?(揚州奴雲)是你孩兒揚州奴。(正末雲)你來怎麼?(揚州奴雲父親着揚州奴請叔叔,不知有甚事。(正末雲)你先去。我就來了。(揚州奴雲)我也巴不得先去。自在些兒。(下)(正末雲)老夫姓李名實.字茂卿,今年五十八歲。本貫東平府人氏,因做買賣.流落在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老夫幼年也曾看幾行經書,自號東堂居士;如今老了,人就叫我做東堂老子。我西家趙國器。比老夫長二歲?

峭紓滯髟⒃詿耍幌蟯彝礎R丫嘣亍=照孕秩酒浼膊。恢猩跏攏叛鎦菖辭胛遙『靡慘ヌ酵T繅牙吹矯攀住Q鎦菖惚ㄓ敫蓋字饋K滴業攪艘病?揚州奴做報科,雲)請的李家叔叔,在門首哩。(趙國器雲)道有請。(正末做見科,雲)老兄染病,小弟連日窮忙,有失探望.勿罪勿罪。(趙國器雲)請坐。(正末雲)老兄病體如何?(趙國器雲)老夫這病,則有添,無有減,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正末雲)曾請良醫來醫治也不曾?(趙國器雲)嗨!老夫不曾延醫。居士與老夫最是契厚,請猜我這病症咱。(正末雲)老兄着小弟猜這病症.莫不是害風寒暑濕麼?(趙國器雲)不是。(正末雲)莫不是為饑飽勞逸麼?(趙國器雲)也不是。(正末雲)莫不是為些憂愁思慮麼?(趙國器雲)哎喲!這才叫做知心之友。我這病,正從憂愁思慮得來的。(正末雲)老兄差矣,你負郭有田千頃,城中有油磨坊,解典庫,有兒有婦,是揚州點一點二的財主;有甚麼不足,索這般深思遠慮那?(趙國器雲)嗨!居士不知。正為不肖子揚州奴,自成人已來,與他娶妻之後,他合着那伙狂朋怪友,飲酒非為,日後必然敗我家業。因此上憂懣成病,豈是良醫調治得的?(正末雲)老兄過慮,豈不聞邵堯夫戒子伯溫曰:"我欲教汝為大賢,未知天意肯從否?""父沒觀其志,父沒觀其行。"父母與子孫成家立計,是父母盡己之心;久以後成人不成人,是在於他,父母怎管的他到底。老元這般焦心苦思。也是乾落得的。(趙國器雲)雖然如此,莫說父子之情,不能割捨;老夫一生辛勤,掙這銅斗兒家計,等他這般廢敗,便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今日請居上來,別無可囑,欲將託孤一事,專靠在居士身上,照顧這不肖,免至流落;老夫銜環結草之報,斷不敢忘。(正末起身科,雲)老兄重託,本不敢辭。但一者老兄壽算綿遠;二者小弟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親,揚州奴未必肯聽教訓;三者老兄家緣饒富,"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請老兄另托高賢,小弟告回。(趙國器雲)揚州奴,當住叔叔咱!居士何故推託如此?豈不聞:"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老夫與居士通家往來,三十餘年,情同膠漆,分若陳雪,今病勢如此,命在須臾,料居士素德雅望,必能不負所請,故敢托妻寄子。居士!你平日這許多慷慨氣節,都歸何處,道不的個"見義不為,無勇也"!(做跪。正末回跪科,雲)呀!老兄,怎便下如此重禮!則是小弟承當不起。老兄請起,小弟仍允便了。(趙國器雲)揚州奴,抬過桌兒來者。(揚州奴雲)下次小的每,掇一張桌兒過來着。(趙

國器雲)我使你,你可使別人!(揚州奴雲)我掇,我掇!你這一夥弟子孩兒們,緊關里叫個使使。都走得無一個。這老兒若有些好歹,都是我手下賣了的。(做掇桌兒科,雲)哎喲!我長了三十歲,幾曾掇桌兒,偏生的偌大沉重。(做放桌兒科)(趙國器雲)將過紙墨筆硯來。(揚州奴雲)紙墨筆硯在此。(趙國器做寫科,雲)這張文書我已寫了,我就畫個宇。揚州奴,你近前來。這紙上.你與我正點背畫個字者。(揚州奴雲)你着我正點背畫,我又無罪過,正不知寫着甚麼來。兩手搦得緊緊的,怕我偷吃了!(做畫字科,雲)字也畫了,你敢待賣我麼?(正末雲)你父親則不待要賣了你待怎生?(趙國器雲)這張文書,請居士收執者。(又跪)(正末收科)(趙國器雲)揚州奴,請你叔叔坐下者。就喚你媳婦出來.(揚州奴雲)叔叔觀坐着哩,大嫂,你出來。(旦兒上科)(趙國器雲)揚州奴,你和媳婦兒拜你叔父八拜(揚州奴雲)着我拜,又不是冬年節下,拜甚麼?(正未雲)揚州奴,我和你爭拜那?(揚州奴雲)叔叔休道着我拜八拜,終日見叔叔拜。有甚麼多了處?(旦兒雲)只依着父親,拜叔叔咱。(揚州奴雲)閉了嘴,沒你說的話!靠後!咱拜!咱拜!(做拜科,雲)一拜權為八拜。(起身做整衣科,雲)叔叔,家裡嬸子好麼?(正末怒科,雲)口退!(揚州奴雲)這老子越狠了也。(正末雲)揚州奴,你父親是甚麼病?(揚州奴雲)您孩兒不知道。(正末雲)噤聲!你父親病及半年,你襴地不知道,你豈不知父病子當主之?(揚州奴雲)叔叔息怒,父親的症侯,您孩兒待說不知來。可怎麼不知;待說知道來,可也忖量不定。只見他坐了睡。睡了坐,敢是久活動些。(正末雲)揚州奴,你父親立與我的文書上。寫着的甚麼哩?(揚州奴雲)您孩兒不知。(正末雲)你既不知,你可怎生正點背畫字來?(揚州奴雲)父親着您孩兒畫,您孩兒不敢不畫。(正末雲)既是不知,你兩口兒近前來,聽我說與你。想你父親生下你來,長立成人,娶妻之後,你伴着狂朋怪友,飲酒非為,不務家業,憂而成病。文書上寫着道:"揚州奴所行之事,不曾稟問叔父李茂卿,不許行。假若不依叔父教訓,打死勿論。"(揚州奴做打悲科,雲)父親,你好下的也,怎生着人打死我那!(趙國器雲)兒也,也是我出於無奈。(正末雲)老兄免憂慮,揚州奴斷然也不敢了也。(唱)

【仙呂】【賞花時】為兒女擔優鬢已絲,為家資身亡心未死,將這把業骨頭常好是費神思。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帶雲)老兄免憂慮。(唱)我着你終有個稱心時。(下)

(揚州做扶趙國器科,雲)大嫂,這一會兒父親面色不好,扶着後堂中去。父親,你精細打着。(趙國器雲)揚州,你如今已成人長大,管領家私,照覷家小,省使儉用。我眼見的無活的人也。(詩云)只為生兒性太庸,日夜憂愁一命終;若要趨庭承教訓,則除夢裡再相逢。(同下)

第一折

(丑扮賣茶上,詩云)茶迎三島客,湯送五湖賓;不將可口味,難近使錢人。小可是賣茶的。今日燒得這鏇鍋兒熱了,看有甚麼人來。(淨扮柳隆卿、鬍子傳上)(柳隆卿詩云)不養蠶桑不種田,全憑馬扁度流年。(鬍子傳詩云)為甚侵晨奔到晚,幾個忙忙少我錢。(柳隆卿雲)自家柳隆卿,兄弟鬍子傳。我兩個不會做甚麼營生買賣,全憑這張嘴抹過日子。在城有一個趙小哥揚州奴,自從和俺兩個拜為兄弟,他的勾當,都憑我兩個,他無我兩個,茶也不吃,飯也不吃。俺兩個若不是他呵,也都是餓死的。(鬍子傳雲)哥,則我老婆的褲子,也是他的;哥的網兒,也是他的。(柳隆卿雲)哎喲!壞了我的頭也。(鬍子傳雲)哥,我們兩個吃穿衣飯,那一件兒不是他的。我這幾日不曾見他,就弄得我手裡都焦幹了。哥,咱茶房裡尋他去,若尋見他,酒也有,肉也有。吃不了的,還包了家去,與我渾家吃哩。(柳隆卿做見賣茶的科,雲)兄弟說得是。賣茶的,趙小哥曾來麼?(賣茶雲)趙小哥不曾來哩。(柳隆卿雲)你與我看着。等他來時,對俺兩個說。俺兩個且不吃茶哩。(賣茶雲)理會的。趙小哥早來了。(揚州奴上,詩云)四肢八脈則帶俏,五臟六腑卻無寸。村入骨頭挑不出,俏從胎裡帶將來。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人口順多喚我做趙小哥。自從我父親亡化了,過日月好疾也.可早十年光景。把那家緣過活,金銀珠翠,古董玩器,田產物業,孽畜牛羊,油磨房,解典庫,丫鬟奴僕,典盡賣絕,都使得無了也。我平日間使慣了的手,吃慣了的口,一二日不使得幾十個銀子呵,也過不去。我結交了兩個兄弟,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鬍子傳,他兩個是我的心腹朋友,我一句話還不曾說出來,他早知道,都是提着頭便知尾的,着我怎麼不敬他。我父親說的,我到底不依。但他兩個說的,合着我的心,趁着我的意,恰便經也似聽他。這兩日不見他,平日裡則在那茶房裡廝等,我如今到茶房裡問一聲去。(做見科)(賣茶雲)趙小哥,你來了也,有人在茶房裡坐着,正等你來哩。二位,趙小哥來了也。(鬍子傳雲)來了來了,我和你一個做好,一個做歹,你出去。(柳隆卿雲)兄弟。你出去。(鬍子傳雲)哥,你出去。(柳隆卿做見科,雲)哥,你在那裡來,俺等了你一早起了。(揚州奴雲)哥,這兩日你也不來望我一眼。(柳隆卿雲)鬍子傳也在這裡。(揚州奴雲)我自過去。(見科,雲)哥,唱喏咱。(鬍子傳不採科)(柳隆卿雲)小哥來了。(鬍子傳雲)那個小哥?(柳隆卿雲)趙小哥。(鬍子傳雲)他老子在那裡做官來?他也是小哥!詐官的該徒,我根前歪充,叫總甲來,綁了這弟子孩兒。(揚州

奴雲)好沒分曉,敢是吃早酒來。(柳隆卿雲)俺等了一早起,沒有吃飯哩。(揚州奴雲)不曾吃飯哩,你可不早說,誰是你肚裡蚘蟲。與你一個銀子,自家買飯吃去。(做與砌末科)(鬍子傳雲)看茶與小哥吃。你可這般嫩,就當不得了。(揚州奴雲)哥,不是我嫩,還是你的臉皮忒老了些。(柳隆卿雲)這裡有一門親事,俺要作成你。(揚州奴雲)哥,感承你兩個的好意。我如今不比往日,把那家緣過活,都做篩子餵驢,漏豆了。止則有這兩件兒衣服,妝點着門面,我強做人哩,你作成別人去罷。(鬍子傳雲)我說來麼,你可不依我,這死狗扶不上牆的。(揚州奴雲)哥,不是扶不上,我腰裡貨不硬掙哩。(柳隆卿雲)呸!你說你無錢,那一所房子,是披着天王甲,換不得錢的?(揚州奴雲)哎喲!你那裡是我兄弟,你就是我老子,緊關里誰肯提我這一句。是阿!我無錢使,賣房子便有錢使。哥,則一件,這房子,我父親在時只番番瓦,就使了一百錠。如今誰肯出這般大價錢。(鬍子傳雲)當要一千錠,只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綻。人都搶着買了。(揚州奴雲)說的是。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綻,則要二百五十錠。人都搶着買,可不磨扇墜着手哩。哥也,則一件。爭奈隔壁李家叔叔有些難說話。成不得!成不得!(鬍子傳雲)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紮上一指頭便了。(揚州奴雲)是阿,他不肯,脅肢里紮上一指頭便了。如今便賣這房子,也要個起功局、立帳子的人。(柳隆卿雲)我便起功局。(鬍子傳雲)我便立帳子。(揚州奴雲)哦!你起功局,你立帳子。賣了房子,我可在那裡住?(柳隆卿雲)我家裡有一個破驢棚。(揚州奴雲)你家裡有個破驢棚,但得不漏,潛下身子,便也罷。可把甚麼做飯吃?(鬍子傳雲)我家裡有一個破沙鍋,兩個破碗,和兩雙摺箸,我都送與你,盡勾了你的也。(揚州奴雲)好弟兄,這房子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錠。人見價錢少,就都搶着買。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扎他一指頭便了。你替我立帳子,你替我起功局。你家有間破驢棚,你家有個破沙鍋,你家有兩個破碗,兩雙摺箸,我盡勾受用快活。不着你兩個歹弟子孩兒,也送不了我的命。(同下)(正未同卜兒、小末尼上)(正末雲)老夫李茂卿的便是。不想我老友直如此先見,道:"我死之後,不肖子必敗吾家。"今日果應其言。戀酒迷花,無數年光景,家業一掃無遺。便好道知子莫過父,信有之也。(唱)

【仙呂】【點絳唇】原是祖父的窠巢,誰承望子孫不肖,剔騰了。想着這半世勤勞,也枉做下千年調。

【混江龍】我勸咱人便休生奸狡,則恐怕命中無福也難消。大古來前生註定,誰許你今世貪饕,那一個積趲的運窮呵君子拙。那一個享用的家富也小兒驕。(帶雲)我想這錢財,也非容易博來的。也非容易博來的。(唱)作買賣,,恣虛囂;開田地,廣鋤刨;斷河泊,截漁樵;鑿山洞,取煤燒。則他那經營處,恨不的占盡了利名場,全不想到頭時,剛落得個邯鄲道。都是些喧檐燕雀,巢葦的這鷦鷯。

(旦兒上,雲)自家翠哥的便是。自從公公亡化過了,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得罄盡,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哩。我去告訴那東堂叔叔咱。這便是他家了,不免徑入。(作見科,正末雲)媳婦兒,你來做甚麼?(旦兒雲)自從公公亡化之後,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盡了,他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翠哥一徑的稟知叔叔來(正末雲)我知道了也。等那賊生來時,我自有個主意。(揚州奴同二淨上)(柳隆卿雲)趙小哥,上緊着干,遲便不濟也。(揚州奴雲)轉灣抹角,可早來到李家門首。哥,則一件,我如今過去,便不敢提這賣房子,這老兒可有些兜搭,難說話;慢慢的遠打周遭和他說。你兩個且休過來。(做見唱喏科,雲)叔叔、嬸子,拜揖。(見旦兒瞅科)你來怎的,敢是你要告我那?(正末雲)揚州奴,你來怎的?(揚州奴雲)我媳婦來見叔叔,我怕他年紀小,失了體面。(二淨入見正末,施禮拜科)(正末怒科,雲)這兩個是什麼人?(二淨雲)俺們都是讀半鑒書的秀才,不比那伙光棍。(正末怒科,雲)你來俺家有何事?(柳隆卿雲)好意與他唱喏,倒惱起來,好沒趣。(揚州奴雲)是您孩兒的相識朋友,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鬍子傳。(正末雲)我認的甚麼柳隆卿、鬍子傳,引着他們來見我!揚州奴!(唱)

【油葫蘆】你和這狗黨狐朋兩個廝趁着。(雲)揚州奴你多大年紀也?(揚州奴雲)您孩兒三十歲了。(正末雲)噤聲!(唱)又不是年紀小,怎生來一樁樁好事不曾學!(帶雲)可也怪不的你來。(唱)你正是那內無老父尊兄道,卻又外無良友嚴師教。(雲)揚州奴。你有的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便不到的哩。(正末唱)你把家私米盪散了,將女兒凍餓倒。我也還望你有個醉還醒,迷還悟,夢還覺;儹地的可只與這等兩個做知交。

(揚州奴雲)這柳隆卿、鬍子傳,是您孩兒的好朋友。(正末雲)揚州奴。(唱)

【天下樂】哎,兒也,可道是人伴着賢良心那智轉高。(帶雲)揚州奴,你只瞞了別人,卻瞞不過老夫。(唱)你曾出的胎也波胞,你娘將你那繃藉包,你娘將那酥蜜食養活得偌大小。(帶雲)你父親也只為你不務家業,憂病而死。(唱)先氣得個娘命夭,後並的你那父死了。(帶石)好也囉!好也囉!(唱)你可什麼養子防備老!

(揚州奴雲)叔叔,這兩個人你休看得他輕,可都是讀半鑒書的。(正末雲)揚州奴,你平日間所行的勾當,我一樁樁的說,你則休賴。(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平日間敬的可是那一等人,不敬的可是那一等人,叔叔,你說與孩兒聽咱。(正末唱)

【哪吒令】你見一個新旦色城呵,(帶雲)賊丑生,你便道:請波!請波!(唱)連忙的緊邀。你見一個良人婦叩門呵,(帶雲)你便道:疾波!疾波!(唱)你便降階兒的接着。你見一個好秀才上門呵,(帶雲)你便道:家裡沒囉!家裡沒囉!(唱)你抽身兒躲了。你傲的是攀蟾折桂,你敬的是閉月羞花貌,甚麼是那晏平仲善與人交。

【鵲踏枝】你則待要愛纖腰,可便似柔條。不離了舞榭歌台,不倈,更那月夕花朝。想當日個按六幺,舞霓裳未了,猛回頭燭滅香消。

(雲)揚州奴,你久以後有的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不到的叫化哩。(正末唱)

【寄生草】我為甚叮嚀勸、叮嚀道,你有禍根、有禍苗。你拋撇了這醜婦家中寶,挑踢着美女家生哨。哎!兒也!這的是你白作下窮漢家私暴。只思量倚檀槽聽唱-曲[桂枝香],你少不的撇搖槌學打幾句[蓮花落]。

【六幺序】那裡面藏圈套,都是些綿中刺,笑里刀,那一個出得他摑打撾揉,止不過帳底鮫綃,酒畔羊羔,殢人的玉軟香嬌。半席地恰便似八百里梁山泊,抵多少月黑風高。那潑煙花專等你個醃材料,快準備着五千船鹽引,十萬坦茶挑。

【幺篇】你把他門限兒蹅着,消息兒湯着;那裡面又沒官僚,又沒王條,又沒公曹,又沒囚牢;到的來金谷也那富饒,早半合兒斷送了。直教你無計能逃,有路難超。搜剔盡皮格也那翎毛,渾身遍體星星開剝,盡着他炙火專烹炮。那虔婆一對剛牙爪,遮莫你手輕腳疾,敢可也做了骨化形銷。

(雲)揚州奴,你來怎的?(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無事也不敢來,今日一徑的來告稟叔叔知道。自從俺父親亡過,十年光景,只在家裡死丕丕的閒坐,那錢物則有出去的,無有進來的;便好道"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又道是"家有千貫,不如日進分文"。您孩兒想來,原是舊商賈人家,如今待要合人做些買賣去,爭奈乏本。您孩兒想來,家中並無甚值錢的物件,止有這一所宅子,還賣的五六百錠。等我賣了做本錢。您孩兒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兒。(正禾雲)哦!你將那汕磨房、解典庫,金銀珠翠.田產物業,都將來典盡賣絕了。止有這所棲身宅子。又要賣。你賣波,我買。(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要,把這房子東廊西舍,前堂後閣,門窗戶闥,上下也點看一看,才好定價。(正末雲)也不索看。(唱)

【一半兒】問甚麼東廊西舍是舊椽儹,(揚州奴雲)前廳和後閣,都是新翻瓦的。(正末唱)問甚麼那後閣前堂都是新蓋造。(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要呵,你侄兒填定價錢五百錠,莫不忒多了些麼?(正末唱)不是你歹叔叔嫌你索的來忒價高。(揚州奴雲)叔叔,這錢鈔幾時有?(正末雲)這許多錢鈔,也一時辦不迭?(唱)多半月,少十朝。(揚州奴雲)叔叔,這項貨緊,則怕着人買將去了。(正末雲)你要五百錠.我先將二百五十錠交付你。(唱)我將這五百錠做一半兒賒來一半兒交。

(雲)小大哥,你去取的來。(小末做取鈔科,雲)父親,二百五錠在此:(正末付旦,揚州奴做奪科,雲)拿來,你那嘴臉,是掌財的?(做遞與二淨科,雲)哥,你兩人拿着。(正末雲)你把這鈔使完了時,再沒宅子好賣了,你自去想咱。(揚州奴雲)是。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合子錢。(背雲)哥,這二百五十錠,盡勾了。先去買十隻大羊,五果五菜,響糖獅子,我那丈母與他一張獨桌兒,你們都是鴛鴦客,把那桌子與我一字兒擺開着。(柳隆卿雲)隨你擺布。(正末做聽科,雲)揚州奴,你做甚麼來?(揚州奴雲)沒。您孩兒商議做買賣哩。拿這鈔去,置買各項貨物,都要堆在桌子上,做一字兒擺開,着那過來過往的人見了,稱讚道,好一個大本錢的客人,也有些光彩。您孩兒這一遭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哩。(正末雲)好兒,你着志者!(揚州奴雲)嗨!幾乎被那老子聽見了。哥,吃罷那頭湯,天道暄熱,都把那帽笠去了,把那衣服松一松,將那四下的吊窗都與我推開了。(正末雲)揚州奴,你說甚的?(揚州奴雲)沒。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到那榻房裡,不要黑地里交與他鈔;黑地里交鈔,着人瞞過了。常言道:"吃明不吃暗",你把吊窗與我推開,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正末雲)好兒也,不枉了。(揚州奴雲)老兒去了也。哥,下了那分飯,臨散也,你把住那樓胡梯門。你便執壺,我便把盞,再吃個上馬的鐘兒。着我那大姐宜時景,帶舞帶唱華嚴的那海會。(正末雲)揚州奴,你怎的說?(揚州奴雲)沒。(正末雲)你看這廝!(唱)

【賺煞】你將這連天的宅憎嫌小,負郭的田還不好。一張紙從頭兒賣了。不知久後棲身何處着,只守着那奈風霜破頂的磚窯。哎!兒也,心下自量度,則你這夜夜朝朝,可甚的買賣歸來汗未消。出脫了些奇珍異寶,花費了些精銀響鈔。哎!兒也,怎生把鄧通錢,剛博得一個乞化的許由瓢?(下)

(揚州奴雲)哥,早些安排齊整着,可來回我的話。(下)

 

第二折

(正末同卜兒、小末尼上)(正末雲)自家李茂卿。則從買了揚州奴的住宅,付與他錢鈔,他那裡去做甚麼買賣,多咱又被那兩個光棍弄掉了。敗子不得回頭,有負故人相托。如之奈何?(小末尼雲)父親,您孩兒這幾時做買賣,不遂其意,也則是生來命拙哩。(正末雲)孩兒,你說差了。那做買賣的,有一等人肯向前,敢當賭。湯風冒雪,忍寒受冷;有一等人怕風怯雨,門也不出,所以孔子門下三子弟子,只子貢善能貨殖,遂成大富。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也?(唱)

【正官】【端正好】我則理會有錢的址咱能,那無錢的非關命。咱人也須要個干運的這經營。雖然道貧窮富貴生前定,不倈,咱可便穩坐的安然等?(卜兒雲),老的,你把那少年時掙人家的道路,也說與孩兒知道咱。(正末唱)

【滾繡球】想來我幼年時血氣猛,為蠅頭努力去爭。哎喲!使的我到今來一身殘病,我去那虎狼窩不顧殘生。我可也問甚的是夜,甚的是明,甚的是雨,甚的是晴。我只去利名場往來奔競,那裡也有-日的安寧?投至得十年五載我這般鬆寬的有,也是我萬苦千辛積儹成。往事堪驚!

(旦兒上,雲)妾身翠哥。自從揚州奴賣了房屋,將着那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歡會去了,我不敢隱諱,告李冢叔叔去咱。可早來到也.小大哥,報復去,道有翠哥來見叔叔。(小末尼報科,雲)父親,有翠哥在門首。(正末雲)着他過來。(小末尼出,雲)翠哥,父親着你過去。(旦兒做見科,雲)叔叔、嬸子,萬福!(正末雲)孩兒也,你來做甚麼那?(旦兒做悲科)(正末唱)

【倘秀才】我見他道不出喉嚨中氣哽,我見他搵不住可則撲簌簌腮邊也那淚傾。(旦兒雲)兀的不氣殺你孩兒也!(哭科)(正末唱)你這般撧耳撓腮可又便怎生?(旦兒雲)叔叔,揚州奴將那賣房屋的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去了。他若使的錢鈔無了呵,連我也要賣哩。叔叔,如此怎了也!(正末唱)我這裡聽仔細,你那裡說叮嚀,他、他、他可直恁般的個醒。

(旦兒雲)叔叔,想亡過公公掙成錦片也似家緣家計,指望與子孫永遠居住,誰想被揚州奴破敗了也。(正末唱)

【滾繡球】休言家未破,破家的人未生;休言家未興,興家的人未成;古人言一星星顯證。(帶雲)那為父母的,(唱)恨不得兒共女輩輩崢嶸。只要那家道興,錢物增,一年年越昌越盛。(帶雲)怎知道生下兒女呵,(唱)偏生的天作對不稱人情。他將那城中宅子莊前地,都做廠風衛揚花水上萍。哎!可惜也錦片的這前程!

(雲)小大哥,咱領着數十條好漢,徑到月明樓上打那賊丑生去來!(下)(揚州奴、柳隆卿、鬍子傳上)(揚州奴雲)自家揚州奴,端的好快活也!俺今日自在的吃兩鍾兒。直吃得盡醉方歸。(鬍子傳雲)酒食都安排下了也。(揚州奴雲)俺都要盡醉方歸。(做把杯科)(正末衝上,雲)揚州奴!(揚州奴做怕科,雲)嗨!把我這一席兒好酒來攪壞了。哎喲!叔叔,您孩兒請夥計哩。(正末雲)揚州奴,這個是你的買賣?這個是你那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我問你!(唱))

【倘秀才】你又不是拜掃冬年的節令,又不是慶喜生辰的事情,你沒來由置酒張筵波把他眾人來請。(柳隆卿雲)好殺風景也那!(正末唱)你尊呵尊這廝甚麼德行?你重呵重這廝什麼才能?哎!兒也,你怎生則尋着這等?

(柳隆卿雲)老的,休這等那等的,俺們都是看半鑒書的秀才。(正末雲)噤聲!誰讀半鑒書來?(唱)

【滾繡球】你念的是賺殺人的天甲經,(鬍子傳雲)我呢?(正末唱)你是個纏殺人的布衫領。(帶雲)則你那一生的學問呵,是那一聲兒"哥,往那裡去?帶挈我也走一遭兒波!"(唱)你則道的個願隨鞭鐙,你便闖一千席呵可也填不滿你這窮坑!(正末做打科)(揚州奴雲)您孩兒也仿兩個古人:學那孟嘗君三千食客,公孫弘東閣招賢哩。(正末雲)呸!虧你不識羞。(唱)那個孟嘗君是個公子,公孫弘是個名卿。他兩上在朝中十分恭敬,但門下都一剗群英。我幾曾見禁妻子這等無徒輩?(正末做打科)(鬍子傳雲)老的,踹了腳也!(正末唱)更和那不養爹娘的賊丑生!(柳隆重卿雲)老的,你可也閒淘氣哩。(正末唱)氣殺我烈焰騰騰。

(雲)揚州,我量你到得那裡,你明日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正末唱)

【倘秀才】你道有左慈術踢天弄井,項羽力拔山也舉鼎,這廝們兩白日把泥球兒換了眼睛。你例有那降魔咒,度人經,也出不的這廝們鬼精!

(雲)揚州奴,你不聽我言語,看你不久便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正末唱)

【三煞】你便似攪絕黑海那些饑寒的病,也則是贏得青樓薄倖名。(柳隆卿雲)我可呢?(正末唱)你是那無字兒的空瓶。(鬍子傳雲)我可呢?(正末唱)你是個脫皮兒裹劑。(柳隆卿雲)我兩個人物也不醜。(正末唱)怕不道是外面溫和,則你那徹底兒嚴凝。(柳隆重卿雲)你這老頭兒不要瑣碎,你只是把眼兒撐着,看我這架子衣服如何?(正末唱)我覷不的你衤肖寬也那褶下,肚疊胸高,鴨步鵝行。出門來呵怕不道桃花扇影;你回窯去勿、勿、勿,少不得風雪酷寒亭。(柳隆卿雲)甚麼風雪酷寒亭?我則理會得閒騎寶馬閒踢蹬哩?

【二煞】你道是閒騎寶馬踢蹬,(帶雲)你兩個到得家中,算一算帳:你得了多少?我得了多少?(唱)你只做得個旋撲蒼蠅旋放生。(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有那施捨的心,禮讓的意,江湖的量,慷慨的志,也不低哩。(正末唱)你有那施捨的心呵訕笑得魯肅,你有那慷慨的志呵降伏得劉毅,你有那禮讓的意呵賽過得鮑叔,你有那江湖的量呵欺壓得陳登。(揚州奴雲)您孩兒平昔也曾齎發與人,做偌多的好事哩。(正末唱)你齎發呵與那個陷本的商賈,你齎發呵與那受困的官員,你齎發與那個薄落的書生。兀的不揚名顯姓。光日月動朝廷!

【一煞】不強似的與虔婆子弟三十錠,更和那幫懶鑽閒二百瓶。你戀着那美景良辰,賞心樂事,賞民樂事,會友邀賓,走斝也那飛觥。(雲)揚州奴,我問你,這是誰的錢物?(揚州奴雲)是您孩兒應的使。(正末唱)這的是你爹行基業。是你自己錢財,須沒有個別姓來爭。可怎生不與你妻兒承領,倒憑他鬍子傳和那柳隆卿?

(揚州奴雲)我安排一席酒,着他請十個,便十個;請二十個,便二十個。不一時,他把那一席的人都請將來。叔叔,你着我怎麼不敬他?(正末雲)噤聲!(唱)

【煞尾】你有錢呵三千劍客由他們請。(帶雲)一會兒無錢呵,(唱)哎,早閃的我在十二瑤台獨自行。(帶雲)揚州奴,(唱)你有一日出落得家業精,把解典處本利停,房舍又無,米糧又磬;誰支持,怎接應?你那買賣上義不慣經,手藝上可又不甚能;掇不得重,可也拈不得輕。你把那搖槌來懸,瓦罐來擎,繞閭檐,乞殘剩。沙鍋底無柴煨不熱那冰,破窯內無席蓋不了頂。餓得你肚皮春雷也則是骨碌碌的嗚,脊樑上寒風篤速速的冷。急穰穰的樓頭數不徹那更。(帶雲)這早晚,多早晚也?(唱)凍刺刺窯,巴不到那明。痛親眷敲門都沒個應,好相識街頭也抹不着他影。無食力的身軀怎的撐?凍餓倒的屍骸去那大雪裡挺。沒底的棺材准共你爭,半霎兒人扛你來亡墊的平。你死后街坊兀自憎,干與你爹娘撫這個名。我着那好言語勸你你不聽.那廝們謊話兒弄你且娘的靈。可知道你親爺氣成病,連着我也激惱的這心頭怒轉增。我若是拖到官中使盡情,我不打死你無徒改了我的姓!便有那人家謊後生,都不似你這個腌臢潑短命!則你那胎骨劣,心性頑,耳根又硬。哎!兒也,我其實道不改,教不成。只着那正點背畫字紙兒你可慢慢的省。(下)(揚州奴雲)這席好酒,弄的來敗興。隨你們發放了罷,我自回家去也。(二淨同揚州奴下)

第三折

(揚州奴同旦兒攜薄籃上)(揚州奴雲)不成器的看樣也!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不信好人言,果有忄西惶事。我信着柳隆卿、鬍子傳,把那房廊屋舍,家緣過活,都弄得無了。如今可在城南破瓦窯中居住。吃了早起的,無晚夕的。每日家燒地眠。炙地臥.怎麼過那日月?我苦呵,理當;我這渾家他不曾受用一日。罷罷罷,大嫂,我也活不成了,我解下這繩子來,搭在這樹枝上。你在那邊,我在這邊。俺兩個都吊殺了罷。(旦兒雲)揚州奴,當日有錢時,都是你受用,我不曾受用了一些;你吊殺便理當,我着甚麼來由?(揚州奴雲)大嫂,你也說的是,我受用,你不曾受用。你在窯中等着,我如今尋那兩個狗材去。你便掃下些干驢糞,燒的罐兒滾滾的,等我尋些米來,和你熬粥湯吃。天也!兀的不窮殺我也!(揚州奴同旦兒下)(賣茶上,雲)小可是個賣茶的。今日早晨起來,我光梳了頭,淨洗了臉,開了這茶房,看有甚麼人來。(柳隆卿、鬍子傳上,雲)柴又不費,米又不貴,兩個傻廝,正是一對。自家柳隆卿。兄弟鬍子傳,俺兩個是至交至厚,寸步兒不廝離的兄弟。自從丟了這趙小哥,再沒興頭。今日且到茶房裡去閒坐一會,有造化再尋的一個主兒也好。賣茶的,有茶拿來俺兩個吃。(賣茶雲)有茶,請裡面坐!(揚州奴上,雲)自家揚州奴,我往常但出門,磕頭撞腦的,都是我我那朋友兄弟。今日見我窮了,見了我的,都躲去了,我如今茶記里問一聲咱。(做見賣茶科,雲)賣茶的,去揖哩。(賣茶雲)那裡來這叫花的?走!叫化的也來唱喏!(揚州奴雲)好了好了。我正尋那兩個兄弟,恰好的在這裡。這一頭齎發,可不喜也!(做見二淨唱喏科,雲)哥,唱喏來。(柳隆卿雲)趕出這叫化子去!(揚州奴雲)我不是叫化的,我是趙小哥。(鬍子傳雲)誰是趙小哥?(揚州奴雲)則我便是。(鬍子傳雲)你是趙小哥,我問你咱,你自怎麼這般窮了?(揚州奴雲)都是你這兩個歹弟子孩兒弄窮了我哩!(柳隆卿雲)小哥,你肚裡飢麼?(揚州奴雲)可知我肚裡飢。有甚麼東西,與我吃些兒。(柳隆卿雲)小哥,你少待片時,我買些來與你吃。好燒鵝,好膀蹄,我便去買將來。(柳隆卿下)(揚州奴雲)哥,他那裡買東西去了,這早晚還不見來?(鬍子傳雲)小哥,你等不得他,我先買些肉、魚乍、酒來與你吃。哥少坐,我便來。(鬍子傳出門科)(賣茶雲)你少我許多錢鈔,往那裡去?(鬍子傳雲)你不要大呼小叫的,你出來,我和你說。(賣茶雲)你有甚麼說?(鬍子傳雲)你認得他麼?則他是揚州奴。(賣茶雲)他就是揚州奴,(賣茶雲)他就是揚州奴怎麼做出這種等的模樣?(鬍子傳雲)

他是有錢的財主,他怕當差,假妝窮哩。我兩個少你的錢鈔,都對付在他身上,你則問他要,不干我兩個事,我家去也。(揚州奴做捉虱子科)(賣茶雲)我算一算帳,少下我茶錢五錢,灑錢三兩,飯錢一兩二錢,打發唱的耿妙蓮五兩,打雙陸輸的銀八錢,共該十兩五錢。(揚州奴雲)哥,你算甚麼帳?(賣茶雲)你推不知道。恰才柳隆卿、鬍子傳把那遠年近日欠下我的銀,都對付在你身上。你還我銀子來!帳在這裡。(揚州奴雲)哥阿!我揚州奴有錢呵,肯妝做叫化的?(賣茶雲)你說你窮,他說你怕當差,假妝着哩。(揚州奴雲)原來他兩個把遠年近日少欠人家錢鈔的帳,都對付在我身上,着我賠還。哥阿,且休看我吃的,你則看我穿的,我那得一個錢來?我寧可與你家擔水運漿,掃田刮地,做個傭工,准還你罷。(賣茶雲)苦惱!苦惱!你當初也是做人的來,你也曾照顧我來,我便下的要你做傭工還舊帳!我如今把這項銀子都不問你要,饒了你,可何知?(揚州奴雲)哥阿,你若饒了我呵,我可做驢做馬做報答你。(賣茶雲)罷罷罷,我饒了你,你去罷。(揚州奴雲謝謝了哥哥!我出的這門來,他兩個把我穩在這是城,推買東西去了;他兩個少下的錢鈔,都對在我身上,早則這哥饒了我,不然我怎了也!柳隆卿、鬍子傳,我一世里不曾見你兩個歹弟子孩兒!(同下)(旦兒上,雲)自家翠哥。揚州奴雲到街市上投托相只去了,這早晚不見來,我在此燒湯罐兒等着。(揚州奴上,雲)這兩個好無禮也!把我穩在茶房裡,他兩個都走了,干餓了我一日。我且回那破窯中去。(做見科)(旦兒雲)揚州奴,你來了也。(揚州奴雲)大嫂,你燒得鍋兒里水滾了麼?(旦兒雲)我燒得熱熱的了,都對了,將米來我煮。(揚州奴雲)你煮我兩隻腿。我出門去,不曾撞一個好朋友。罷罷罷,我只是死了罷。(旦兒雲)你動不動則要尋死,想你伴着那柳隆卿、鬍子傳,百般的受用快活,我可着甚麼來由。你如今走投沒路,我和你去李家叔叔,討口飯兒吃咱。(揚州奴雲)大嫂,你說那裡話,正是上門兒討打吃。叔叔見了我,輕呵便罵,重呵便打。你要去你自家去,我是不敢去。(旦兒雲)揚州奴,不妨事。俺兩個到叔叔門首,先打聽着:若叔叔在家呵,我便自家過去;若叔叔不在呵。我和你同進去,見了嬸子,必然與俺些盤纏也。(揚州奴雲)大嫂,你也說得是。到那裡,叔叔若在家時,你便自家過去見叔叔,討碗飯吃。你吃飽了,就把剩下的包些兒出來我吃。若無叔叔在家,我便同你進去,見了嬸子,休說那盤纏,便是飽飯也吃他一頓。天也!兀的不窮殺我也!(同旦兒下)(卜兒上,雲)?

仙碚允稀=袢綻系拇笄逶緋鋈ィ純慈罩辛耍趺椿共換乩矗肯麓魏⒍浚才畔虜璺梗庠繽碭掖匆病?揚州奴同旦兒上)(揚州奴雲)大嫂,到門首了,你先過去。若有叔叔在家,休說我在這裡;若無呵,你出來叫我一聲。(旦兒雲)我知道了,我先過去。(做見卜兒科)(卜兒雲)下次小的每,可怎麼放進這個叫化子來?(旦兒雲)嬸子,我不是叫化的,我是翠哥。(卜兒雲)呀,你是翠哥!兒也,你怎麼這等模樣?(旦兒雲)嬸子,我如今和揚州奴在城南破瓦窯中居住。嬸子,痛殺我也!(卜兒雲)揚州奴在那裡?(旦雲)揚州奴在門首哩。(卜兒雲)着他過來。(旦雲)我喚他去。(揚州奴做睡科)(旦兒叫科,雲)他睡着了,我喚他咱。揚州奴!揚州奴!(揚州奴做醒科,雲)我打你這丑弟子!天那,攪了我一個好夢,正好意思了呢?(旦兒雲)你夢見甚麼來?(揚州奴雲)我夢見月明樓上,和那撇之秀兩個唱那[阿孤令],從頭兒唱起。(旦兒雲)你還記着這樣兒哩。你過去見嬸子去。(揚州奴見卜兒科,雲)嬸子,窮殺我也!叔叔在家麼?他來時,要打我,嬸子勸一勸兒。(卜兒雲)孩兒,你敢不曾吃飯哩?(揚州奴雲)我那得那飯來吃?(卜兒雲)下次小的每,先收拾面來與孩兒吃。孩兒,我看你飽吃一頓。你叔叔不在家,你吃,你吃。(揚州奴吃麵科)(正末上,雲)誰家子弟,駿馬雕鞍,馬上人半醉,坐下馬如飛,拂兩袖春風,盪滿街塵土。你看囉,呸!兀的不眯了老夫的眼也。(唱)

【中呂】【粉蝶兒】誰家個年小無徒,他生在無憂愁太平時務。空生得貌堂堂-表非俗。出來的撥琵琶,打雙陸,把家緣不顧。那甲旨尋個人老名儒,去學習些兒聖賢章句。

【醉春風】全不想日月兩跳丸,則這乾坤一夜雨。我如今年老也逼桑榆,端的是朽木材,何足數,數。則理會的詩書是覺世之師,忠孝是立身之本;這錢財是倘來之物。

(雲)早來到家也。(唱)

【叫聲】恰才個手扶拄杖走街衢,-步-步,驀入門木呈去。(做見揚州奴怒科,雲)誰吃麵哩?(揚州奴驚科,雲)我死也!(正末唱)我這裡猛抬頭,則窺覷,他可也為共麼產立欽欽恁的膽兒虛?

(旦兒雲)叔叔,媳婦兒拜哩!(正末雲)靠後。(唱)

【剔銀燈】我其實可便消不得你這嬌兒和幼女,我其實可便顧不得你這窮親潑故。這廝有那一千樁兒情理難容處,這廝若論着五刑發落叮便罪不容誅。(帶雲)揚州奴,你不說來?(唱)我教你成個人物,做個財主,你卻怎生背地裡閒言落可便長語?(雲)你不道來,我姓李,你姓趙,俺兩家是甚麼親那?(唱)

【蔓青菜】你今日有甚臉落可便踏着我的門戶,怎不守着那兩潑無徒?(揚州奴怕走科)(正末雲)那裡走?(唱)嚇得他手兒腳兒戰篤速,特古平我根前你有甚麼怕怖?則俺這小乞兒家羹湯少壯姜醋,(上末雲)放下!(唱)則吃你大食店裡燒羊去。

(揚州奴做怕科,將箸敲碗科)(正未打科)(卜兒雲)老的也,休打他。(揚州奴做出門科,雲)嬸子,打殺我也!如今我要做買賣.無本錢,我各扎邦便覓合子錢。(止兒雲)孩兒也,我與你這一貫錢做本錢。(揚州奴雲)嬸子,你放心.我便做買賣去也。(虛下,再上,雲)嬸子,我拿這一貫錢去買了包兒炭來。(卜兒雲)孩兒,你做甚麼買賣哩?(揚州奴雲)我賣炭哩。(卜兒雲)你賣炭,可是何如?(揚州奴雲)我一貫本錢,賣了一貫,又賺了一貫,還剩下兩包兒炭。送與嬸子烘腳,做上利哩。(卜兒雲)我家有,你自拿回去受用罷。(揚州奴雲)嬸子,我再別做買賣去也。(虛下,再上,叫雲)賣菜也!青菜、白菜、赤根莢、蕪荽、胡蘿蔔、蔥兒呵!(卜兒雲)孩兒也;又做什麼買賣哩?(揚外奴雲)嬸子,你和叔段說一聲。道我賣菜哩。(卜兒雲)孩兒也,你則在這裡,我和叔叔說去。(卜兒做見正末科,雲)老的,你歡喜咱,揚州奴做買賣,也賺得錢哩。(正末雲)我不信揚外奴做甚麼買賣來。(揚州奴雲)您孩兒里賣炭,如今賣菜。(正末雲)你賣炭呵,人說甚麼來?(揚州奴雲)有人說來:揚州奴賣炭,苦惱也。他有錢時。火焰也似起。如今無錢,弄塌了也。(正末雲)甚麼塌了?(揚州奴雲)炭塌了,(正末雲)你看這斯。(揚州奴雲)揚州奴賣菜,也有人說來:有錢時。伴着柳隆卿。今日無錢,擔着那鬍子傳。(正未雲)你這菜擔兒,是人擔,自擔?(揚州奴雲)叔叔,你怎麼說這等話?有偌大本錢,敢托別人擔?倘或他擔別處去了,我那裡尋他去?(正末雲)你往前街去也,往那後巷去?(揚州奴雲)我前街後巷都走。(正末雲)你擔着擔,口裡可叫麼?(揚州奴雲)若不叫呵,人家怎麼知道有賣菜的。(正末雲)下次小的們,都米聽揚州奴哥哥怎麼叫哩。(揚州奴雲)叔權,你要聽呵,我前面走,叔叔後面聽,我便叫。叔叔,你把下次小的每趕了去,這小廝每,都是我手裡賣了的。(正末雲)你若不叫,我就打死了你個無徒!(揚州奴雲)他那裡是着我叫,明白是羞我。我不叫,他又打我。不免將就的叫一聲。青菜、白菜、赤根菜、胡蘿、芫荽、蔥兒阿!(做打悲科,雲)天那!羞殺我也!(正末雲)好可憐人也呵!(唱)

【紅繡鞋】你往常時在那鴛鴦帳底那般兒攜雲握雨。哎!兒也,你往常時在那玳瑁筵前可便斝玉噴珠,你直吃得滿身花影情人扶。今日呵,便擔着孛籃,拽着衣服。不害羞、當街里叫將過去。

(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往常不聽叔叔的教訓,今日受窮,才知道這錢中使,我省的了也。(正末雲)這話是誰說來?(揚州奴雲)您孩兒說來。(正末雲)哎喲兒也,兀的不痛殺我也!(唱)

【滿庭芳】你醒也波高陽哎酒徒,擔着這兩籃兒白菜,你可覓了他這兒貫的青蚨?(帶雲)揚州奴。你今日覓了多少錢?(揚州奴雲)是一貫本錢.賣了一日,又覓了一貫。(正末唱)你就着這五百錢,買些雜麵你便還窯上去。那油鹽醬旋買也可足零沽?(揚州奴雲)甚麼肚腸,又敢吃油鹽醬哩?(正末唱)哎!兒也,就着這賣不了殘剩的菜蔬,(揚州奴雲)吃了就傷本錢,着些涼水兒灑灑,還要賣哩。(正末唱)則你那五臟神也不到今日開屠。(雲)揚州奴,你只買些燒羊吃波?(揚州奴雲)我不敢吃。(正末雲)你買些魚吃?(揚州奴雲)叔叔,有多少本錢,又敢買魚吃?(正末雲)你買些肉吃?(揚州奴雲)也都不敢買吃。(正末雲)你都不敢買吃,你可吃些甚麼?(揚州奴雲)叔權,我買將那倉小米兒來,又不敢舂,恐怕折耗了。只揀那賣不去的菜葉兒,將來煨熟了,又不要蘸鹽搠醬,只吃一碗淡粥。(正末雲)婆婆,我問揚州奴買些魚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買些肉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都不敢吃,你吃些甚麼?他道我吃淡粥。我道,你吃得淡粥麼?他道,我吃得。(唱)婆婆呵,這嘶便早識的些前路,想着他那破瓦窯中受苦。(帶雲)正是:"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唱)哎!兒也,這的是你須下死上夫。

(揚州奴雲)叔叔,恁孩兒正是執迷人難勸,今日臨危可自省也。(正末雲)這廝一世兒則說了這一句話。孩兒,你且回去。你若依着我呵,不到三五日,我着你做一小大大的財主。(唱)

【尾煞】這業海足無邊無岸的愁。那窮坑是不仔不濟的苦。這業海打一千個家阿撲逃不去,那窮坑你便旋十萬個翻身、急切里也跳不出。(同卜兒下)(揚州奴雲)大嫂,俺回去來。天那!兀的不窮殺我也!(同旦下)(小末尼上,雲)自家李小哥,父親着我去請趙小哥坐席,可早來到城南破窯,不免叫他一聲:趙小哥!(揚州奴同旦上,見科,雲)小大哥。你來怎麼?(小末雲)小哥,父親的言語,着我來,明日請坐席哩。(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請吃酒,俺兩口兒便來也。(小未尼雲)小哥,是必早些兒來波。(下)(揚州奴雲)大嫂,他那裡請俺吃酒?明白羞我哩。卻是叔叔請,不好不去。到得那裡,不要閒了,你便與他掃田刮地,我便擔水運漿天那!兀的不窮殺我也!(同下)

第四折

(正末同卜兒、小末尼上,雲)今日是老夫賤降的日辰,擺下酒席請眾街坊慶賀這所新宅子,就順便慶賀小員外。昨日着小大哥請的揚州奴去了,不見來到;眾街坊老的每,敢待來也。(扮眾街坊上,雲)俺們都是這揚州牌樓巷人。昔日趙國器臨死,將兒子揚州奴託孤與東堂老子。誰想揚州奴把家財盡都耗散,現今這所好宅子,也賣與東堂老子了。今日正是東堂老子生日,請我眾街坊相識吃酒,卻又喚那揚州奴兩口叫弟子孩兒,不知為何?俺們一來去慶賀生辰,二來就慶賀他這所新宅子。須索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也。小員外,報復進去,有俺眾街坊,特來慶賀生辰哩。(小末尼做入報科,雲)父親,有眾街坊來與父親慶賀生辰哩。(正末雲)快有請!(小末雲)請進去!(眾街坊做見科,雲)俺眾街坊,一來與員外慶賀生辰,二來就慶賀這所新宅子。(正末雲)多謝了眾街坊,請坐!下次小的每,一壁廂安排酒肴,只等揚州奴兩口兒到來,便上席也。(揚州奴同旦兒上,雲)自家揚州奴的便是,這是李家叔叔門首,俺們自進去。(同旦兒做見科)(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和媳婦來了,不知有甚麼說話?(正末雲)你來了也。(唱)

【雙調】【新水公】今日個畫堂春暖宴佳賓,舞東風落紅成陣。擺設的一般般肴饌美,酬酢的一個個綺羅新。(揚州奴背科,雲)嗨!兀的不羞殺我也!(正末雲)揚州奴!(揚州奴做不應科)(正末唱)我見他暗暗傷神,無語淚偷搵。

【沉醉東風】我着你做商賈身里出身,誰着你戀花柳人不成人。我只待傾心,吐膽教,(揚州奴背科,雲)嗨!對着這眾人,則管花白我。早知道,不來也罷。(正末唱)你可為甚麼切齒嚼牙恨?這是你白做的來有家難奔。(揚州奴做探手科,雲)羞殺我也!(正末唱)為甚麼只古里裸袖揎拳無事哏?(帶雲)孩兒也,你那般慌怎麼?(唱)我只着你受盡了的饑寒敢可也還上的本。

(雲)今日眾親眷在這裡,老夫有一句話告知眾親眷每。咱本貫是東平府人氏,因做買賣,到這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有西鄰趙國器,是這揚州奴父親,與老夫三十載通家之好。當日趙國器染病,使這揚州奴來請老夫到他家中。我問他的病症從何而起,他道:"只為揚州奴這孩兒不肖,必敗吾家,憂愁思慮,成的病證。今日請你來,特將揚州奴兩口兒託付與你,照覷他這下半世。"我道:"李實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壽,當不的這個重託。"那趙國器挨着病,將我來跪一跪,我只得應承了。揚州奴,當日你父親着你正點背畫的文書,上面寫着甚麼?(揚州奴雲)您孩兒不曾看見,敢是死活的文書麼?(正末雲)孩兒也。不是死活的文書。你對着這眾親眷;將這一張文書。你則與我高高的讀者。(揚州奴雲)理會的。這文書是俺父親親筆寫的,那正點背畫的字也是俺的。父親阿,如今,文書便有,那寫文書的人,在那裡也悶!(做悲科)(正末雲)你且不要哭,只讀的這文書者。(揚州奴雲)是。(做讀文書科,雲)"今有揚州東關里牌樓巷住人趙國器。"--這是我父親的名字。--"因為病重不起,有男揚州奴不肖,暗寄課銀五百錠在老友李茂卿處,與男揚州奴困窮日使用。"--莫不是我眼花麼?等我再讀。(再讀文書科,雲)老叔,把來還我。(正末雲)把甚麼來?(揚州奴雲)把甚麼來?白紙上寫着黑字兒哩!(正末雲)你父親寫便這等寫,其實沒有甚麼銀子。(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也不敢望五百錠,只把一兩錠拿出來!等我摸一摸,我依舊還了你。(正末雲)揚州奴,你又來了!想你父親死後,你將那田業屋產,待賣與別人,我怎肯着別人買去?我暗暗的着人轉買了,總則是你這五百錠大銀子裡面,幾年月日節次不等,共使過多少。你那油房、磨房、解典庫,你待賣與別人,我也着人暗暗的轉買了,可也是那五百錠大銀裡面,幾年月日節次不等,使了多少。你那驢馬孳畜,和大小奴婢,也有走了的,也有死了的,當初你待賣與別人,我也暗暗的着人轉買了,也是這五百錠大銀裡面。我存下這一本帳目,是你那房廊屋舍,條凳椅桌,琴棋書畫,應用物件,盡行在上。我如今一一交割,如有欠缺,老夫盡行賠還你。揚州奴聽者!(詩云)你父親暗寄雪花銀,展轉那移十數春。今日卻將原物出,世間難得俺這志誠人。(雲)揚州奴!(唱)

【雁兒落】豈不聞遠親呵不似我近鄰,我怎敢做的個有口偏無信。今門便一樁樁待送還,你可也一件件都收盡。

(揚州奴做拜跪科,雲)多謝了叔叔、嬸子!我怎麼得知有這今日也!(正末唱)

【水仙子】你看宅前院後不沾塵,(揚州奴雲)這前堂後閣,比在前越越修整的全別了也。(正末唱)畫閣主堂一划新。(揚州奴雲)叔叔,這倉廒中不知是空虛的,可是有米糧?(正末唱)倉厫中米麥成房囤。(揚州奴雲)嗨!這解典庫還依舊得開放麼?(正末唱)解庫中有金共銀。(揚州奴雲)叔叔,城外那幾所莊兒可還有哩?(正末唱)莊兒頭孳畜成群。銅斗兒家門一所,錦片也似莊田百頃。(帶雲)揚州奴,翠哥,(唱)你從今後再休得典賣與他人。

(雲)小大哥,抬過桌來,着揚州奴兩口兒把盞,管待眾街坊親眷每。(揚州奴雲)多謝叔叔嬸子重恩!若不是叔叔、嬸子贖了呵,恁孩兒只在瓦窯里住一世哩!大嫂,將酒過來,待我先奉了叔叔、嬸子。請滿飲這一杯。(眾街坊雲)趙小哥,你兩口兒莫說把這盞酒,便殺身也報不的這等大恩哩。(正末雲)孩兒,我吃!我吃!(揚州奴又奉酒科,雲)請眾親眷每,大家滿飲一杯。(眾雲)難得,難得!我們都吃!(揚州奴雲)我再奉叔叔、嬸子一杯。您孩兒今生無處報答大恩,來生來世,當做狗做馬賠還叔叔、嬸子哩。(正末唱)

【喬牌兒】我見他決殷勤捧玉樽,只待要來世里報咱恩。這的是你爹爹暗寄下家緣分,與我李家元財元不損。

(柳隆卿、鬍子傳上,雲)聞得趙小哥依然的富貴了也,俺尋他去來。(做見科)(柳隆卿雲)趙小哥,你就不認得俺了,俺和你吃酒去來。(揚州奴雲)哥也,我如今回了心,再不敢惹你了,你別處尋個人罷。(柳隆卿雲)你說甚麼話?你也回心,俺們也回心,如今幫你做人家哩。(正末雲)口走!下次小的每,與我撚這兩個光棍出去!(柳隆卿雲)趙小哥,你也勸一勸波。(揚州奴雲)你快出去!別處利市。(正末唱)

【川撥掉】眾親鄰,正歡娛語笑頻,我則見兩個喬人,引定個紅裙,驀入堂門,嚇得俺那三魂魂掉了二魂。哎!兒也,便做道你不慌呵我最緊。

【殿前歡】俺孩兒甫能勾得成人,你又待教他一年春盡一年春。他上那麗春園納了那顆爭鋒印,你休鬧波完體將軍!你便說天花信口噴,他如今有時運。怎肯不惺惺再打入迷魂陣。我勸你兩個風流子弟,呵也別尋一個合死的郎君。

(雲)揚州奴,你聽者。(斷雲)銅斗兒家緣家計,戀花柳盡行消費;我勸你全然不採,則信他兩個至契。我受付託轉買到家,待回頭交還本利。這的是西鄰友生不肖兒男.結末了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題目西鄰友立託孤文書

正名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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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汪正夫山陽小集》

孔子 〔先秦〕

汪子文章何偉奇,如觀天子乘輿儀。

怛然暴見殊驚疑,舌拄上齶兩目痴。

定神屏氣試引窺,漸識羽衛行相隨。

金吾佽飛開中逵,橫刀執矟鐵馬馳。

畫旆赤白盤龍螭,大角一百二十支。

鐃鼓嘲轟雜橫吹,繡幡絳幢何紛披。

{上四下干}{上四下畢}鈹戟開黃麾,屬車{左車右急}轔霹靂移。

侍郎御史冠峨危,圓扇孔雀雙翅垂。

辟邪白澤飛麟麒,金輅赤馬火鬣鬐。

飄飄鳳蓋翳華芝,水光鐵甲羽林兒。

二十四仗驅熊貔,長殳闊劍梢魍夔。

團花絳袖武士衣,大小不同雖異宜,

要之儘是聖賢為。奇服怪玩一不施,

斥之所以尊皇威。汪子之文正類斯,

一十五軸紛葳蕤,爛光直欲紙上飛。

長篇短篇傾珠璣,題說論序及賦詩。

篇雖不同皆有歸,要之孔子韓退之。

留讀旬日不知疲,大渴適得甘露飴。

我欲誦記留肝脾,惟我老鈍無記持。

又無小吏操筆揮,或可寫留慰朝飢,

二者不遂其齎咨。今復奪去心黭黟,

室中斗覺無光輝。靈寶不可留洿池,

風雨送還滄海湄。嗟我居陳逾歲時,

兩耳無聞如塞泥。遂恐聾瞶不可醫,

子來乃得時攻治。摐金伐石鳴鼓鼙,

氣豪卻似相凌欺。因子文章張我師,

使我發此狂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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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民詩其一·士》

孔子 〔先秦〕

前王詔多士,咸以德為先。

道從仁義廣,名由忠孝全。

美祿報爾功,好爵縻爾賢。

黜陟金鑒下,昭昭媸與妍。

此道日以疏,善惡何茫然。

君子不斥怨,歸諸命與天。

術者乘其隙,異端千萬惑。

天道入指掌,神心出胸臆。

聽幽不聽明,言命不言德。

學者忽其本,仕者浮於職。

節義為空言,功名思苟得。

天下無所勸,賞罰幾乎息。

陰陽有變化,其神固不測。

禍福有倚伏,循環亦無極。

前聖不敢言,小人爾能臆。

裨灶方激揚,孔子甘寂默。

六經無光輝,反如日月蝕。

大道豈復興,此弊何時抑。

末路競馳騁,澆風揚羽翼。

昔多松柏心,今皆桃李色。

願言造物者,回此天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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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孔子 〔先秦〕

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四十不動心。

爾年已及德未就,可不汲汲痛自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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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行》

孔子 〔先秦〕

茫茫六合生萬靈,周公孔子留賢名。

伊余志尚未著調,秋風拔劍東門行。

金龜典酒知是誰,逢君使我抬雙眉。

眼前萬事不足問,要須醉倒高陽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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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烏歌》

孔子 〔先秦〕

莫讀書!莫讀書!惠施五車今何如?請君為我焚卻「離騷賦」,我亦為君劈碎「太極圖」;朅來相就飲斗酒,聽我仰天呼烏烏。

深衣大帶講唐虞,不如長纓系單于;吮毫搦管賦「子虛」,不如快鞭躍的盧。

君不見前年賊兵破巴渝,今年賊兵屠成都;風塵澒洞兮豺虎塞途,殺人如麻兮流血成湖。

眉山書院嘶哨馬,浣花草堂巢妖狐。

何人笞中行?何人縛可汗?何人丸泥封函谷?何人三箭定天山?大冠若箕兮高劍拄頤;朝譚回軻兮夕講濂伊。

綬若若兮印累累,九州博大兮君今何之?有金須碎作僕姑,有鐵須鑄作蒺藜。

我當贈君以湛盧青萍之劍,君當報我以太乙白鵲之旗。

好殺賊奴取金印,何用區區章句為?死諸葛兮能走仲達,非孔子兮孰卻萊夷?噫!歌烏烏兮使我不怡,莫讀書!成書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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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終詩》

孔子 〔先秦〕

伯陽適西戎,孔子欲居蠻。苟懷四方志,所在可游盤。

況乃遭屯蹇,顛沛遇災患。古人達機兆,策馬游近關。

咨余沖且暗,抱責守微官。潛圖密已構,成此禍福端。

恢恢六合間,四海一何寬。天網布紘綱,投足不獲安。

松柏隆冬悴,然後知歲寒。不涉太行險,誰知斯路難。

真偽因事顯,人情難豫關。窮達有定分,慷慨復何嘆。

上負慈母恩,痛酷摧心肝。下顧所憐女,惻惻心中酸。

二子棄若遺,念皆遘兇殘。不惜一身死,惟此如循環。

執紙五情塞,揮筆涕汍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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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帝本紀贊》

孔子 〔先秦〕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傳。余嘗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顧弟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書缺有間矣,其軼乃時時見於他說。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余並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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