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
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
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
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
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
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豈不痛哉!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
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昔錢思公嘗以謂朝廷之官,雖宰相之重,皆可雜以他才處之,惟翰林學士非文章不可。
思公自言為此語,頗取怒於達官,然亦自負以為至論。
今學士所作文書多矣,至於青詞齋文,必用老子、浮圖之說:析禳秘祝,往往近於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詔取便於宣讀,常拘以世俗所謂四六之文。
其類多如此。
然則果可謂之文章者歟?予在翰林六年,中間進拜二大臣,皆適不當直。
而天下無事,四夷和好,兵革不用。
凡朝廷之文,所以指磨號令,訓戒約束,自非因事,無以發明。
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無所遇以發焉。
其展屑應用,拘牽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
然今文士尤以翰林為榮選,予既罷職,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餘篇,因不忍棄。
況其上自朝廷,內及宮禁,下暨蠻夷海外,事無不載。
而時政記、日曆與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記,未必不有取於斯焉。
鳴呼!予且老矣,方買田淮、穎之間。
若夫涼竹簟之暑風,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宣出處,顧瞻玉堂,如在天上。
因覽遺稿,見其所載職官名氏,以較其人盛衰先後,孰在孰亡,足以知榮寵為虛名,而資笑談之一噱也。
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嘉佑六年秋八月二日,廬陵歐陽修序。
永和九年癸丑,正暮春天氣。
修禊事、因集蘭亭,群賢少長咸至。
有修竹、崇山曲水,流觴列坐清湍次。
又何須弦管,始堪敘幽思。
宇宙甚寬,騁懷游目,信賞心樂事。
念吾輩、隨分周旋,相與俯仰一世。
或晤言、室廬之內,或放浪、形骸之外。
要其間、靜躁殊途,悲歡同致。
當其自得,內顧欣然,不知老將至。
迨他日、所之既倦,情隨事改。
一轉瞬間,跡皆陳矣。
榮枯通塞,終歸於盡,時移境變猶嗟悼,況千秋萬歲都無幾。
死生事大,昔人興感之由,秖今若合符契。
臨文嘅往,難喻諸懷,每不能自已。
固亦知彭殤悉妄,修短難言,以後視今,由視昔爾。
委心隨化,斯誠妙旨。
同時所述皆足錄,料尊前、懷抱初無異。
後人追溯芳蹤,應覽遺文,悠然感此。
神奇變化莫若龍,屈蟠可藏螺殼中。一聲霹靂起頭角,金鱗萬丈橫蒼空。
右軍禊帖不盈咫,善臨摹者子趙子。一觴一詠十九之,方如帶玉滿疋紙。
小字古稱黃庭經,大字焦山瘞鶴銘。小斂大縱出一手,譬如寫真妙丹青。
寫真但要寫得似,小纖大濃皆可喜。小如眼中見瞳人,大如鏡中見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