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不可恃,人壽不可延。
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
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
伊優北堂上,骯髒倚門邊。
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
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
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
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
譯文太平盛世不能等到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只好看風使舵,順水推舟吧!誰有權勢誰就是賢德之人,滿肚子學問比不上一袋子錢更實用。卑躬屈膝就可以成為富貴人家,剛直的人只能依門而立。豪門勢家處處遂心滿意,咳出的唾沫都能被當作珍珠。貧苦的人空懷美好的理想和才華,如同芬芳的花卉變成餵牛的乾草。有才德的人即使一個人很清醒,也只能被那些愚蠢的人所困。暫且守你的本分吧!不要再白白地奔走,痛苦、悲哀,這就是命運。
注釋河清:語出《左傳·襄公八年》:「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古人傳說黃河一千年清一次,黃河一清,清明的政治局面就將出現。這兩句是說人的壽命有限,無法等待亂世澄清之時。激:指猛吹。靡:古同「糜」,糜爛。文籍:文章典籍,泛指書籍,代指才學。囊:口袋。伊優:指逢迎諂媚之貌。北堂:指富貴者所居。骯髒:高亢剛直貌。倚門邊:指被疏離。勢家:有權勢的人家。咳唾自成珠:喻指有權勢的人隨便說一句什麼話,都被視同珍寶。被褐:指不慕榮利,安於貧賤的高人隱士。金玉:喻指美好的才德。蘭蕙:蘭和蕙,皆香草,多連用以喻賢者。芻:餵牲畜的草。獨悟:獨自明悟。爾: 你,你的。分(fèn):名位、職責、權利的限度。馳驅:奔走,效力。▲
陳振鵬 章培恆.古文鑑賞辭典(上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416-419
這兩首詩歌,揭露了東漢末年政治黑暗的種種方面,抨擊當時正邪不分、黑白顛倒的醜惡現象。其內容涉及門閥威權,戚宦當政,諂媚成風,賄賂公行,賣官鬻爵,用人惟親,正人受害,學者遭壓等等,表現了作者憤世疾邪的正直品格和不屈的戰鬥精神。在賦的末尾,作者假託魯生和秦客兩個人,各作詩歌一首,以深化主題。這兩首詩歌既是賦的一部分,獨立出來,又是兩首諷刺力很強,完整的五言詩。詩歌精神與全賦是一致的,故應結合鑑賞。
詩中,作者已運用許多鮮明的比喻和強烈的對比,以鋒利尖刻的語言對當時社會的腐敗黑暗進行了揭露與諷刺,所以最後出現的兩首詩具有總結歸納的意義,哲理性較強,有哲言式的凝練和概括力,讀起來發人深省,令人沉思。
第一首起句「河清不可恃,人壽不可延」,相傳黃河一千年才清一次,古人常用「河清海晏」來比喻政治清明。人的壽命再長也不可能等到黃河清。這就含蓄而憤慨地道出東漢末年的政治已經腐爛透頂,不可救藥。無獨有偶,東漢大科學家、文學家張衡在《歸田賦》里也感嘆過「俟河清而未期」。這也許是彼時進步文人對時政的普遍看法。詩人把它用在詩的開端,其義明而深。後面六句,用三組比喻性的形象描繪出當時社會上的不合理現象。「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 沒骨氣的小人順風倒,不分是非,只要富貴的人就被捧為賢人。正因為如此,「文籍雖滿腹, 不如一囊錢。伊優北堂上,骯髒倚門邊」的怪現象才得以滋生和存在。一肚子學問不如一口袋錢,諂媚小人端坐高堂而正直之士卻立在門旁,多麼鮮明而辛辣的對比!把那個時代造成的醜惡和不公正,形象地暴露在讀者面前,激發起人們厭惡、不滿的情緒。
第二首進一步抒發了作者憤世疾邪的思想感情。前四句用另外的說法和比喻,繼續諷刺黑白顛倒的現實。「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挖苦勢利小人之無恥與豪門權貴之氣焰,既謔且虐,一針見血,與第一首「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異曲同工,更為尖酸辛辣。「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主要強調貧寒正直之士雖然地位低下,卻有高尚的道德品質和高深的學問。但在那個壓制人才的社會裡,他們被埋沒了,不能顯示他們的才華。作者對黑暗的揭露,進一步感嘆有志有識者的不能見用,反被壓抑、排斥。作者為人耿介,恃才使氣,受過豪門迫害,後雖逢名人推薦,受官府徵召,然皆拒不出山。所以作者最後呼喊出「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這其中雖流露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傲之感和一些消極悲觀的情緒,但更多的是對當時社會黑暗被揭示以後的一種失望了的憤怒,引人沉思。
這兩首詩用典較多,然而均生動靈活。如人壽河清是隱括,順風靡草是反用,富貴稱賢是引諺,咳唾成珠是變意,被褐、蘭蕙是化用,「命矣夫」是反語。詩中將賢者與愚者、富貴者,剛直與諂佞者,知識與金錢,權勢與真理等,分別作了鮮明對照,以感嘆興,以感嘆結,其憎俗憤世、疾惡如仇之情不可遏抑,溢於辭表,貫於通篇。
賦之篇末原有以「亂曰」、「訊曰」的形式總括全篇者。趙壹代之以兩首五言短詩,這種以詩結賦的寫法,大為六朝人所摹擬。如鮑照《蕪城賦》、江淹《恨賦》、蕭繹《盪子秋思賦》、《採蓮賦》等作品皆是。而如庾信《春賦》,則在賦中時或間雜五七言詩句,使賦體更趨詩化。由此可見,趙壹《刺世疾邪賦》在藝術形式上的突破和創新,對後世也多啟導作用。▲
呂晴飛 等.漢魏六朝詩歌鑑賞辭典.北京:中國和平出版社,1990:39-40
吳小如 等.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40-42
這兩首詩見於《刺世疾邪賦》,原載《後漢書·趙壹傳》。趙壹為人耿直清高,狂傲不羈,遭到鄉里豪貴的排抑,屢觸羅網,幸為友人所救,方免遭一死。在這種社會背景下趙壹創作了《刺世疾邪賦》,包括兩首《疾邪詩》。
巨 才.辭賦一百篇.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51-52
河清不可恃,人壽不可延。
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
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
伊優北堂上,骯髒倚門邊。
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
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
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
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
《趙雲崧同年移寓裘家街即海昌陳文勤公邸第也三年前予曾寓此賦贈》
閒坊老屋記平泉,占斷城南尺五天。卜宅難于田二頃,徙家竟似歲三遷。
何妨渴示馬卿病,莫笑貧無趙壹錢。載酒門生來問字,可容絲竹列彭宣。
形神自相語,咄諾汝來前。天公生汝何意,寧獨有畸偏。萬事粗疏潦倒,半世棲遲零落,甘受眾人憐。許汜臥床下,趙壹倚門邊。五車書,都不博,一囊錢。長安自古歧路,難似上青天。雞黍年年鄉社,桃李家家春酒,平地有神仙。歸去不歸去,鼻孔欲誰穿。
汾流*余潤,霜菊滿秋香。釀成一堂和氣,來薦老人觴。七十人生稀有,況復年逾八十,飲啖日康強。骯髒欲誰與,趙壹倚門旁。頰浮丹,瞳點漆,鬢如霜。平生陰有神相,特為表剛腸。世事語來無味,只有讀書一念,老矣不能忘。九老更添一,圖畫見高堂。
宗廟璵璠器,皇家柱石臣。
策名存紫府,佐世值昌辰。
德懋膺宸眷,才雄處要津。
文辭追賈馬,賓望並荀陳。
共貴豐年玉,咸推席上珍。
薦延言有味,發摘政發神。
既畏西門猛,兼懷鄭產仁。
化民幾變魯,群盜遂奔秦。
峻節推邦直,高風從佞人。
立身惟耿耿,讒口遂狺狺。
一出修門道,重嘗未下蓴。
豈同游澤畔,詎類臥漳濱。
逸興傾醇酎,清談岸角巾。
處屯常若泰,在屈每如神。
忽下泥金詔,初回雨露春。
巾車趨象闕,鳴玉覲楓宸。
江漢終歸海,風花復墜茵。
途長知騄驥,霜後識松筠。
道合明良舊,恩濡寵數新。
調元歸大鼐,燮理屬洪鈞。
賤子獨何者,龍門亦有賓。
承顏常數數,惠訓每諄諄。
屢賞王濛語,寧遺趙壹貧。
數言真可誦,一語足書紳。
他日承題品,今朝冀選掄。
知歸如有地,拜賜送無垠。
菅蒯雖何用,駑駘尚可馴。
儻能收散誕,倖免屢逡巡。
悵別瞻行旆,銜恩睇後塵。
祝公聞政日,著意念窮鱗。
四載加前字,今來未改銜。君批鳳尾詔,我住虎頭岩。
季氏唯謀逐,臧倉只擬讒。時訛輕五羖,俗淺重三緘。
瘦去形如鶴,憂來態似獑。才非師趙壹,直欲效陳咸。
孤竹寧收笛,黃琮未作瑊.作羊寧免狠,為兔即須毚。
枕戶槐從亞,侵階草懶芟。壅泉教咽咽,壘石放巉巉.
掣釣隨心動,抽書任意杴.茶教弩父摘,酒遣僰童監。
默坐看山困,清齋飲水嚴。蘚生天竺屐,煙外洞庭帆。
病久新烏帽,閒多著白衫。藥苞陳雨匼,詩草蠹雲函。
遣客呼林狖,辭人寄海螊。室唯搜古器,錢只買秋杉。
寡合無深契,相期有至諴.他年如訪問,煙蔦暗髟髟。
《子德李子聞余在難特走燕中告急諸友人復馳至濟南省視於其行也作詩贈之》
急難良朋節,扶危烈士情。平居高獨行,此去為同盟。
撫劍來燕市,揚鞭走易京。黃埃隨馬漲,黑水繫船橫。
救宋裳初裹,囚梁獄未成。盈庭多首鼠,中路復怔營。
已涉平原里,遄驅歷下城。雲浮泉氣活,日麗岳林明。
夜樹蟬初引,晨巢鵲亟鳴。喜猶存卞璞,幸不蹈秦坑。
勞苦詞難畢,悲歡事忽並。橐饘勤問遺,寢息共論評。
發憤皆公正,姱修自幼清。君賢關羽弟,我愧季心兄。
將伯呼朝士,同人召友生。《詩》《書》仍燼溺,禹稷竟冠纓。
頗憶過從數,深嗟歲序更。川岩句注險,池館薊邱平。
每並登山屐,常隨泛月觥。詩從歌伎采,辯使坐賓驚。
祿位楊雄小,囊錢趙壹輕。與君俱好遁,於世本無爭。
史論悲鈎黨,儒流薄近名。材能尊選愞,仁義怵孤煢。
自得忘年老,聊存處困貞。不才偏累友,有膽尚談兵。
坎窞何當出,虞機詎可攖。殷勤申別款,落莫感精誠。
禽海填應滿,鰲山抃豈傾。相期非早暮,渭釣與莘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