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齒加長矣。向天公、投箋試問,生余何意?不信懶殘分芋後,富貴如斯而已。惶愧殺、男兒墜地。三十成名身已老,況悠悠、此日還如寄。驚伏櫪,壯心起。
直須姑妄言之耳,會遭逢、致君事了,拂衣歸里。手散黃金歌舞就,購盡異書名士。累公等、他年諡議。班範文章虞褚筆,為微臣、奉敕書碑記。槐影落,酒醒未。
馬齒加長矣。向天公、投箋試問,生余何意?不信懶殘分芋後,富貴如斯而已。惶愧殺、男兒墜地。三十成名身已老,況悠悠、此日還如寄。驚伏櫪,壯心起。
直須姑妄言之耳,會遭逢、致君事了,拂衣歸里。手散黃金歌舞就,購盡異書名士。累公等、他年諡議。班範文章虞褚筆,為微臣、奉敕書碑記。槐影落,酒醒未。
詞的上片寫詞人「三十而不立」的牢騷,但並不悲觀消極,末兩句「驚伏櫪,壯心起」正反映了詩人積極進取的精神;下片寫詞人對未來功成名就的想象。
這首詞在藝術技巧上有獨到之處。詞人採取上書玉帝的形式質問玉帝「生予何意?」想象奇特。此外,過生日無所忌諱,把自己未來死後的事信手拈來,這也是一般封建文人難以做到的。詞人通過自己「百年」後境況的想象,既表達了對未來命運的希冀,又跟朋友們開了玩笑,增強了詞的幽默與情致。
上片從「馬齒加長矣」一句開始,便透溢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感慨。在這種感慨之中,不難體味出其中有着一脈對於命運的惶惑。正是這種惶惑,使得作者忽發奇想地要投箋天公,問讓他出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意義何在。全詞都立足在「生余何意」這四個字上,這是全詞意脈之所在。
「不信懶殘恨芋後」以下四句,便對投箋天公的原因作了說明。「懶殘煨芋」四字,表明了生活狀況的相對貧賤。辛棄疾於投閒不得志時,還能過上「細讀《離騷》還痛飲,飽看修竹何妨肉」(《滿江紅·山居即事》)的生活。「痛飲酒,熟讀《離騷》」是「便可稱名士」(《世說新語·任誕》)的,而按照蘇軾的意思,有肉則可無瘦,有竹則可無俗。對於上則想為攀龍客、下則想為雅逸士的封建文人來說,煨芋黃梁的生涯,叫人「惶愧殺」。
不過,有一點得注意,中國封建社會的知識分子會哭窮。他們在看到別人青雲直上時,對於自己的相對貧賤總有一種強烈的不滿,其實並沒有窮得如同勞夫織婦那樣只能以雜糧充飢的。如果真窮到像范進賣雞那個地步,連別人來報喜說高中了尚且以為是誑人,也不會有「男兒墜地」的口吻和「富貴如斯」的感嘆。這種哭窮反映到詩詞上,便表現為一種以清貧為儒生着色的特點。鄭燮《滿庭芳·贈郭方儀》云:「白菜醃菹,紅鹽煮豆,儒家風味孤清。破瓶殘酒,亂插小桃英」,便直以白菜紅鹽、破瓶殘酒之「孤清」描狀「儒家風味」了。這首詞中「懶殘煨芋」四字在思想和藝術上亦應作如是觀。
「三十成名身已老,況悠悠此日還如寄」。顧貞觀當時恰好30歲,正是在這一年他中舉,並被擢為秘書院典籍。從此詞的內容上看,此詞大約作於他中舉前,三十而立,功名無着,故有悠悠如寄之嘆。社會的擠壓,迫使士人們想早占高位要津,但這又並不容易。於是作者乃寫下由曹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短歌行》)中化出的「歌伏櫪,壯心起」這樣的自我鼓勵之詞。
總起來看,上片所表達的心態十分複雜:惶愧之中交織着不甘,激烈之中有着一脈蒼涼,急切的功名之心中又浸着悠悠無成的懶殘之情。不過,總的基調趨向是奮發的,於是下片轉而抒寫自己的功名理想。
「姑妄言之」四字是下片的立足點。他姑妄言之的東西,無非是黃金、歌舞、異書、名士、諡議之類的榮華富貴。其自許當然甚高,以至要班固、范曄這樣的文章家,虞世南、褚遂良這樣的書法家,奉皇帝之命來為他書寫碑記。但是,一股張狂的庸俗氣味也隨之彌散了出來。
辛棄疾也寫過一首「致君」理想的詞,即《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同樣要「致君事了」,同樣企圖獲取「生前身後」之「名」,但辛棄疾是把恢復中原的事業放在首位的,名是依附於國家民族的大業之上的,而顧貞觀所想不過是「富貴如斯而已」。雖然顧詞亦頗有以議論入詞的特色,詞氣亦壯,這些特色同辛詞有所相通,但是思想境界的判然有別,最終決定了作品價值的不同。
然而,現實是冷峻的,儘管顧貞觀「言」得如此之壯,如此之「妄」,但他還是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任何功業,他47歲即返鄉讀書終老。中國封建社會中這樣的知識分子千千萬萬,這是他們的悲劇,也可能是儒家思想的悲劇。
此外,值得強調的是,真正榮華之人寫其富貴,倒也不像顧貞觀這樣張狂。南朝梁代宮廷俸臣庾肩吾《侍宴宣猷堂應令》詩云:「爐香雜山氣,殿影入池漣。艷舞時移節,新歌屢上弦。」此四句無一金玉字眼,無一點張狂氣息,而帝王大臣宮苑之游的氣象便自在其中了。
康熙五年丙午(公元1666元),作者30歲生日填此自壽。是年,貞觀在京師,以京兆試第二而任國史館典籍,僅僅是七品的小官,這對於滿懷經邦濟世宏願的詩人來說,實在是與願望相去甚遠,故當30歲生日時,借自壽而抒情寫懷。
花前鬢影,被東風吹上,一絲絲白。算只浮家堪位置,第一飄零詞客。
果擲迷香,鞭遺軟繡,彈指成遙隔。茶煙篷底,看炊蟹眼如雪。
錯道舊雨無情,佳時卻恁,誤了鶯和蝶。仆本多愁消不起,罨畫溪山風月。
蝦籠箏船,蛟橋酒幔,麗景縱消歇。津亭回首,嫩條誰與同折。
洪崖爽氣西來,拍肩除是弘農郭。碧城十二,闌干只在,三層阿閣。
蕭史坪空,綵鸞家近,一痕如幕。羨君身仙骨,乘風歸去,試招取,吹笙鶴。
白玉樓成天半。笑王孫,嘔心良錯。丹霞漫賞,蛾眉依舊,虎頭非昨。
欲鼓雲和,幔亭人杳,只餘鈴柝。向章江彈指,幾回清淺,起予才覺。
宦橐書千卷。好樓居、看山讀畫,煙雲消遣。造物惟將清福忌,不管西州悲泫。
憶縞苧、遠投椒繭。昨歲梁鴻溪上過,謝登堂、拜母交非淺。
今古誼,一時展。
公才遍歷崎嶇顯。卻重圍、笑談矢石,射烏題匾。
午夜九閽爭叩額,散斥狺狺猘犬。都不怪、希遷數免。
偏喜學陶初願遂,整芸簽、悉付琳琅典。碩果盡,痛難剪。
四壁秋花卷。問誰為、柴桑寫照,俗塵俱遣。天與高寒風格在,簌簌清霜欲泫。
背素障、光浮魚繭。隨例玉盤承露冷,傲慈恩、一抹紗籠淺。
和雁字,碧空展。
斜規隙月看逾顯。錯教人、圖成沒骨,粉圓脂扁。餐盡落英聊解佩,舐掌何愁嗾犬。
只妒影、蘭膏未免。接得芙蓉城主牒,許眾香、北面吾分典。
更位置,燭奴剪。
幾多情、春歸莫訴。下階親剪紅藥。短檠孤影愁相對,教伴綺窗斟酌。
花睡着。護一點、檀心不受東風謔。明朝梳掠。看鏡里芳姿,阿誰較勝,傳語問青雀。
瓊肌削,似比柔枝更弱。半開仍鎖銀錀。絳綃曾挹經年淚,和露封來灼灼。
休忘卻。休忘卻、年時茅屋空山約。從教零落。待粉蕊全刪,寶華同證,此意盡商略。
十三篇。昔曾斷送兩嬋娟。何意孫吳,卻將韜略授釵鈿。
嫣然。恰隨肩。象床交倚麝襟聯。雙珠巧合雙壁,更無相妒有相憐。
聞道江上,舳艫銜尾,共驚狂虜投鞭。待同心借著,密商帷幄,迅掃弋鋋。
妝罷對展芸編。蠟丸封就,侍女不教宣。量珠做、鴛鴦陣里,聚米山川。
正軍前。露布催草簪花,腕弱應自怯如椽。擬開屏障,似捻霜毫,寫個赤壁飛煙。
銅雀愁深鎖,宓妃蕭颯,坐老芝田。爭似伊家姊妹,恁流離、卻得好姻緣。
看他既美姿顏,兼精音樂,夫婿人爭羨。只英雄、兒女都難戀。
定霸業、追想齊年。倩誰憑、阿堵重傳。向丹青、枕手且閒眠。
忽西風緊,紅衣卸落,並蒂池蓮。
柔鄉無計得徘徊。首重回。眼重回。願逐飛花,和夢繞妝檯。
呵手為卿添翠黛,愁一蹙,暫時開。
狂蹤頻問只佯推。莫相猜。試相猜。驗取心香,燒透不成滅。
蓮葉裁帆絲系祚,風便也,藕船來。
《清平樂 書任城店壁,壁上多明季公車名士留題之作,縷經堊抹,不復可認,因撮其字句,連綴為詞》
短衣孤劍。舊識新豐店。看壓小槽香瀲灩。醉洗玉船紅釅。
早鶯送客登車。依微月射銀沙。馬上續成春夢,牆頭笑擲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