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六一翁,但見六一泉。得泉以思翁,昔僧何其賢。
旨哉山中樂,合與蒼崖鐫。後來坡仙銘,空以文字傳。
山林已禁苑,復與道院連。蘭若縱莫存,此水尤泠然。
歲月誠易與,陵谷終變遷。薰風拂湖水,晚日明湖煙。
回頭叫林逋,醉倒孤山前。
夜靜魚鑰沈,窗際上寒月。對此不能寐,攬衣興超發。
散步出疏簾,清光皎於雪。尖風吹我衣,泠然濯毛髮。
冥契得詩意,際此殊清絕。湛湛澈寒泉,冥冥墮松屑。
鼻觀遠聞香,小定味禪悅。
山人前身李謫仙,珊珊雜佩來塵寰。幻形化作千樹白,皎皎玉立春風前。
此中佳境天所造,不數艮岳兼平泉。當晝清絕夜更縞,淡煙幾縷月半環。
此時倚杖一憑眺,雲生兩腑風泠然。誰歟題作雪春塢,聞名悔不窮幽妍。
謝侯清賞得佳句,倏忽光彩生毫端。挑鐙擁鼻細吟諷,浩蕩未易搜岷源。
愧我飢驅發空槁,畢生露處無片廛。徒從畫史借茅層,臥遊坐遣消殘年。
如今努力強好事,急須售取老硯田。振衣來此同蹁躚,傍花自結矮亭子。
晴雪滿山春四邊,浮生何必蓬壺嶺。三杯沾醉舞仟仟,九區一任塵飛翻,安能到我雙眼間。
泠然響清磬,我思良悠悠。披衣一起坐,明月懸高樓。
遙遙目天宇,空闊萬象收。此時無人言,獨與太虛游。
河清不可俟,天運倏已周。冥心入無極,真想在浮丘。
人生亦晝夜,身外更何求。
嘉興陸長官,遺我尺素書。報雲鈞天詔九地,奪我好友張雪湖。
雪湖翩翩上天去,下視塵滓知何如。因依未去時,泠然山澤癯。
萬象困搜攪,撚斷蒼髯須。十年不調閉戶居,鐵石不受煙火腴,辟俗如辟豕負塗。
後來稍稍低簪裾,百步掩鼻猶反趨。官高金多嬌妻奴,蠛蠓亂眼才斯須。
填門只有長者車,北海尊酒無時無,明朝一飯欠宿儲。
印泥指爪嗟鴻鵠,精明定化為蘭菊。紉稱騷人陸離佩,英泛綠尊澆魁雷。
騷人之腹秋蟬清,吐芳騰馥日日新。紛紛鬱郁仍輪囷,散為天地無邊春。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搶榆枋 一作:槍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