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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調】大德歌 其五》

關漢卿 〔元代〕

雪粉華,舞梨花,再不見煙村四五家。密灑堪圖畫,看疏林噪晚鴉。

黃蘆掩映清江下,斜纜着釣魚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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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漢卿

作者:關漢卿

關漢卿(約1220年──1300年),元代雜劇作家。是中國古代戲曲創作的代表人物,「元曲四大家」之首。號已齋(一作一齋)、已齋叟。漢族,解州人(今山西省運城),與馬致遠、鄭光祖、白樸並稱為「元曲四大家」。以雜劇的成就最大,一生寫了60多種,今存18種,最著名的有《竇娥冤》;關漢卿也寫了不少歷史劇,如:《單刀會》、《單鞭奪槊》、《西蜀夢》等;散曲今在小令40多首、套數10多首。關漢卿塑造的「我卻是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不伏老〉)的形象也廣為人稱,被譽「曲家聖人」。 

關漢卿其它诗文

《雜劇·關張雙赴西蜀夢》

關漢卿 〔元代〕

一折【仙呂】【點絳唇】織履編席,能勾做大蜀皇帝,非容易。

官里旦暮朝夕,悶似三江水。

【混江龍】喚了聲關、張二弟,無言低首淚雙垂;一會家眼前活現,一會家口內掂提。

急煎煎御手頻捶飛鳳椅,撲籟籟痛淚常淹袞龍衣。

每日家獨上龍樓上,望荊州感嘆,閬州傷悲。

【油葫蘆】每日家作念煞關雲長、張翼德,委得俺宣限急。

西川途路受驅馳,每日知他過幾重深山谷,不曾行十里平田地。

恨征馬宛四隻蹄,不這般插翅般疾;踴虎軀縱徹黃金轡,果然道"心急馬行遲"。

【天下樂】緊跐定葵花鐙踅鞭催,走似飛墜的雙鏑,此腿脡無氣力。

換馬處側一會兒身,行行里吃一口兒食,無明夜不住地。

【醉扶歸】若到荊州內,半米兒不宜遲,發送的關雲長向北歸。

然後向閬州路上轉馳驛,把關、張分付在君王手裡,教他龍虎風雲會。

【金盞兒】關將軍但相持,無一個敢欺敵。

素衣匹馬單刀會,覷敵軍如兒戲,不若土和泥。

殺曹仁十萬軍,刺顏良萬丈威。

今日被壞人將你算,暢則為你大膽上落便宜。

【醉中天】義赦了嚴顏罪,鞭打的督郵死,當陽橋喝回個曹孟德。

倒大個張車騎。

今日被人死羊兒般剁了首級,全不見石亭驛!【金盞兒】鞍馬上不曾離,誰敢鬆動滿身衣?恰離朝兩個月零十日,勞而無役枉驅馳!一個鞭挑魂魄去,一個人和的哭聲回。

宣的個孝堂里關美髯,紙幡上漢張飛。

【賺煞】殺的那東吳家死屍骸堰住江心水,下溜頭淋流着血汁。

我教的茸茸蓑衣渾染的赤,變做了通紅獅子毛衣。

殺的他敢血淋漓,交吳越托推,一霎兒番為做太湖鬼。

青鴉鴉岸兒,黃壤壤田地,馬蹄兒踏做搗椒泥。

第二折【南呂】【一枝花】早晨間占《易》理,夜後觀乾象。

據賊星增焰彩,將星短光芒。

朝野內度量。

正俺南邊上,白虹貫日光。

低首參詳,怎有這場景象?【梁州】單注着東吳國一員驍將,砍折俺西蜀家兩條金梁。

這一場苦痛誰承望?再靠誰挾人捉將?再靠誰展土開疆?做宰相幾曾做卿相,做君王那個做君王?布衣間昆仲心腸。

再不看官渡口劍刺顏良,古城下刀誅蔡陽,石亭驛手挎袁襄!殿下帝王,行思坐想,正南下望,知禍起自天降。

宣到我朝下若問當,着甚話聲揚?【隔尾】這南陽耕臾村諸亮,輔佐着洪福齊天漢帝主,一自為臣不曾把君誑。

這場勾當,不由我索向君王行醞釀個謊。

【牧羊關】張達那賊禽獸,有甚早難近傍?不走了糜竺、糜芳!咱西蜀家威風,俺敢將東吳家滅相。

我直教金鼓震、傾人膽,土雨濺的日無光;馬蹄兒踏碎金陵府,鞭梢兒蘸干揚子江。

【賀新郎】官里行行坐坐則是關、張,常則是挑在舌尖,不離了心上。

每日家作念的如心癢,沒日不心勞意攘,常則是心緒悲傷。

白晝間頻作念,到晚後越思量,方信道"夢是心頭想";但合眼早逢着翼德,才做夢可早見雲長。

【牧羊關】板築的商傅說,釣魚兒姜呂望,這兩個夢善感動歷代君王。

這夢先應先知,臣則是誤打誤撞。

蝴蝶迷莊子,宋玉赴高唐,世事雲千變,浮生夢一場。

【收尾】不能勾侵天松柏長千丈,則落的蓋世功名紙半張!關將軍美形狀,張將軍猛勢況,再何時得相訪?英雄歸九泉壤,則落的河邊堤土坡上、釘下個纜樁。

坐着條擔杖,則落的村酒漁樵話兒講。

第三折【中呂】【粉蝶兒】運去時過,誰承望有這場喪身災禍?憶當年鐵馬金戈,自桃園初結義,把尊兄輔佐。

共敵軍擂鼓鳴鑼,誰不怕俺弟兄三個!【醉春風】安喜縣把督郵鞭,當陽橋將曹操喝,共呂溫侯配戰九十合,那其間也是我、我!壯志消磨,暮年折挫,今日向匹夫行伏落。

【紅繡鞋】九尺軀陰雲里偌大,三縷髯把玉帶垂過,正是俺荊州里的二哥哥。

咱是陰鬼,怎敢陷他,唬的我向陰雲中無處躲。

【迎仙客】居在人間世,則合把路上經過。

向陰雲中步行因甚麼?在常爪關西把他圍繞合,今日小校無多,一部從十餘個。

【石榴花】往常開懷常是笑呵呵,絳雲也似丹臉若頻婆;今日臥蠶眉瞅定面沒羅,卻是為何?雨淚如梭,割捨了向前先攙過,見咱呵恐怕收羅。

行行里恐懼明聞破,省可里倒把虎軀挪。

【鬥鵪鶉】哥哥道你是陰魂,兄弟是甚麼?用舍行藏,盡言始末:則為帳下張達那廝廝嗔喝,兄弟更性似火;我本意待侑他,誰想他興心壞我!【上小樓】則為咱當年勇過,將人折挫,石亭驛上袁襄怎生結未?惱犯我,拿住他,天靈摔破,虧圖了他怎生饒過!【幺篇】哥哥你自暗約,這事非小可。

投至的曹操、孫權,鼎足三分,社稷山河。

筋廝鎖,俺三個,同行同坐,怎先亡了咱弟兄兩個?【哨遍】提起來把荊州摔破,爭奈小兄弟也向壕中臥!雲霧裡自評薄,劉封那廝於禮如何?把那廝碎剮割!糜芳、糜竺、帳下張達,顯見的東吳躲。

先驚覺與軍師諸葛,後入宮庭,託夢與哥哥。

軍臨漢上馬嘶風,屍堰滿江心血流波;休想逃亡,沒處潛藏,怎生的躲?【耍孩兒】西蜀家氣勢威風大,助鬼兵全無坎坷;糜芳、糜竺共張達,待奔波怎地奔波?直取了漢上才還國,不殺了賊臣不講和!若是都拿了,好生的將護,省可里拖磨。

【三煞】君王索懷痛憂,報了仇也快活。

除了劉封,檻車裡囚着三個。

並無喜況敲金鐙,有甚心情和凱歌?若是將賊臣破,君王將咱祭奠,也不用道場鑼鈸。

【二煞】燒殘半堆柴,支起九頂鑊,把那廝四肢梢一節節鋼刀剉,虧圖了腸肚雞鴉啄,數算了肥膏猛虎拖。

咱可靈位上端然坐,也不用僧人持咒,道士宣科。

【收尾】也不用香共燈、酒共果,但得那腔子裡的熱血往空潑,超度了哥哥發奠我。

第四折【正宮】【端正好】任劬勞,空生愛,死魂兒有國難投!橫亡在三個賊臣手,無一個親人救。

【滾繡球】俺哥哥丹鳳之目,兄弟虎豹頭,中他人機彀,死的來不如個蝦蟹泥鰍!我也曾鞭督郵,俺哥哥誅文丑,暗滅了車胄,虎牢關酣戰溫侯。

咱人"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壯志難酬!【倘秀才】往常真戶尉見咱當胸叉手,今日見紙判官趨前退後,元來這做鬼的比陽人不自由!立在丹墀內,不由我淚交流,不見一班兒故友。

【滾繡球】那其間正暮秋,九月九,正是帝王的天壽。

列丹墀宰相王侯,攘的我奉玉甌進御酒,一齊山壽,官里回言道臣宰千秋。

往常擺滿宮彩女在階基下,今日駕一片愁雲在殿角頭,痛淚交流。

【叨叨令】碧粼粼綠水波紋皺,疏刺刺玉殿香風透。

皂朝靴跐不響玻璃甃,白象笏打不響黃金獸。

元來咱死了也麼哥,咱死了也麼哥!耳聽銀箭和更漏。

【倘秀才】官里向龍床上高聲問候,臣向燈影內恓惶頓首。

躲避着君王,倒退着走;只管里問緣由,歡容兒抖擻。

【呆骨朵】終是三十年交契懷着熟,咱心相愛志意相投。

繞着二兄長根前,不離了小兄弟左右。

一個是急颭颭雲間鳳,一個是威凜凜山中獸。

昏慘慘風內燈,虛飄飄水上漚。

【倘秀才】官里身軀在龍樓鳳樓,魂魄赴荊州、閬州,爭知兩座磚城換做土丘!天曹不受,地府難收,無一個去就!【滾繡球】官里恨不休,怨不休,更怕俺不知你那勤厚,為甚俺死魂兒全不相瞅?敘故舊,廝問候,想那說來的前咒書,桃園中宰白馬烏牛。

結交兄長存終始,俺伏侍君王不到頭,心緒悠悠。

【三煞】來日教諸葛將二愚男將引,丁寧奏,兩行淚才那不斷頭。

官里緊緊的相留,怕不待慢慢的等候,怎禁那滴滴銅壺,點點更籌。

久停久住,頻去頻來,添悶添愁!來時節玉蟾出東海,去節殘月下西樓。

【二煞】相逐着古道狂風走,趕定長江雪浪流。

痛哭悲涼,少添僝僽,拜辭了龍顏,苦度春秋。

今番若不說,後過難來,千則千休;丁寧說透,分明的報冤讎。

【煞尾】飽諳世事慵開口,會盡人間只點頭。

火速的驅軍校戈矛,駐馬向長江雪浪流。

活拿住糜芳共糜竺,閬州里張達檻車內囚。

杵尖上挑定四顆頭,腔子內血向成都鬧市里流,強如與俺一千小盞黃封頭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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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包待制三勘蝴蝶夢》

關漢卿 〔元代〕

第一折(孛老上,雲)老漢來到這長街市上,替三個孩兒買些紙筆。

走的乏了,且坐一坐歇息咱。

(淨扮葛彪上,詩云)有權有勢盡着使,見官見府沒廉恥。

若與小民共一般,何不隨他帶帽子?自家葛彪是也。

我是個權豪勢要之家,打死人不償命,時常的則是坐牢。

今日無甚事,長街市上閒耍去咱。

(做撞孛老科,雲)這老子是甚麼人,敢衝着我馬頭?好打這老驢!(做打孛老死科,下)(葛彪雲)這老子詐死賴我,我也不怕;只當房檐上揭片瓦相似,隨你那裡告來。

(下)(副末扮地方上,雲)王大、王二、王三在家麼?(王大兄弟上,雲)叫怎的?(地方雲)我是地方,不知甚麼人打死你父親在長街上哩!(王大兄弟雲)是真實?母親,禍事了也!(哭科,王三雲)我那兒也,打死俺老子!母親快來!(正旦上,雲)孩兒,為甚麼大驚小怪的?(王三雲)不知是誰打死了俺父親也!(正旦雲)呀,可是怎地來?(唱)【仙呂】【點絳唇】仔細尋思,兩回三次,這場蹊蹺事。

走的我氣咽聲絲,恨不的兩肋生雙翅。

【混江龍】俺男兒負天何事?拿住那殺人賊,我乞個罪名兒。

他又不曾身耽疾病,又無甚過犯公私。

若是俺軟弱的男兒有些死活,索共那倚勢的喬才打會官司!我這裡急忙忙過六街、穿三市,行行里撓腮撧耳、抹淚揉眵。

(做行見屍哭科,唱)【油葫蘆】你覷那着傷處一堝青間紫,可早停着死屍。

你可便從來憂念沒家私,昨朝怎曉今朝死,今日不知來日事。

血模糊污了一身,軟答剌冷了四肢,黃甘甘面色如金紙,干叫了一炊時。

【天下樂】救不活將咱沒亂死!咱家私、自暗思,到明朝若是出殯時,又沒他一陌紙,空排着三個兒,這正是家貧也顯孝子。

(王大兄弟雲)母親,人都說是葛彪打殺了俺父親來。

俺如今尋見那廝,扯到官償命來!(下)(正旦唱)【那吒令】他本是太學中殿試,"怎想他拳頭上便死?今日個則落得長街上檢屍。

更做道見職官,俺是個窮儒士,也索稱詞。

(葛彪上,雲)自家葛彪。

飲了幾杯酒,有些醉了也。

且回家中去來。

(王大兄弟上,雲)兀的不是那兇徒?拿住這廝!(做拿住科,雲)是你打死俺父親來?(葛彪雲)就是我來,我不怕你!(正旦唱)【鵲踏枝】若是俺到官時,和您去對情詞,使不着國戚皇親、玉葉金枝;便是他龍孫帝子,打殺人要吃官司!(王大兄弟打葛死料,兄弟雲)這兇徒裝醉不起來。

(正旦雲)我試問他。

(問科,雲)哥哥,俺老的怎生撞着你,你就打死他?你如何推醉睡在地下不起來?則這般干罷了?你起來,你起來!呀,你兄弟可不打殺他也?(王三雲)好也,我並不曾動手。

(正旦雲)可怎了也!(唱)【寄生草】你可便斟量着做,似這般甚意兒?你三人平昔無瑕疵,你三人打死雖然是,你三人倒惹下刑名事。

則被這清風明月兩閒人,送了你玉堂金馬三學士。

(做指葛彪科,唱)【金盞兒】想當時,你可也不三思?似這般逞凶撒潑干行止,無過恃着你有權勢、有金資。

則道是長街上妝好漢,誰想你血泊內也停屍!正是"將軍着痛箭,還似射人時"。

(王大兄弟雲)這事少不的要吃官司。

只是咱家沒有錢鈔,使些甚麼?(正旦唱)【醉中天】咱每日一瓢飲、一簞食,有幾雙箸、幾張匙;若到官司使鈔時,則除典當了閒文字。

(帶雲)便這等,也不濟事。

(唱)你合死呵今朝便死。

雖道是殺人公事,也落個孝順名兒。

(淨扮公人上,雲)休教走了,拿住這殺人賊者!(正旦唱)【金盞兒】苦孜孜,淚絲絲,這場災禍從天至,把俺橫拖倒拽怎推辭!一壁廂磣可可停着老子,一壁廂眼睜睜送了孩兒。

可知道"福無重受日,禍有並來時"。

(公人云)殺人事,不同小可。

咱見官去來。

(正旦悲科,雲)兒也!(唱)【後庭花】再休想跳龍門、折桂枝,少不得為親爺遭橫死。

從來個人命當還報,料應他天公不受私。

(帶雲)兒也,(唱)不由我不嗟咨,幾回家看視,現如今拿住爾,到公庭責口詞,下腦箍使拶子,這其間痛怎支?【柳葉兒】怕不待的一確二,早招承死罪無辭。

(帶雲)兒也,(唱)你為親爺雪恨當如是,便相次赴陰司,也得個孝順名兒。

(祗候雲)快見官去罷。

(正旦雲)兒也,你每做下這事,可怎了也!(王大兄弟雲)母親,可怎了也?(正旦唱)【賺煞】為甚我教你看詩書、習經史?俺待學孟母三移教子。

不能勾金榜上分明題姓氏,則落得犯由牌書寫名兒。

想當時,也是不得已為之。

便做道審得情真,奏過聖旨,只不過是一人處死;須斷不了王家宗祀,那裡便滅門絕戶了俺一家兒?(同下)第二折(張千領祗候排衙科,喝雲)在衙人馬平安!喏!(外扮包待制上,詩云)咚咚衙鼓響,公吏兩邊排。

閻王生死殿,東嶽攝魂台。

老夫姓包名拯字希文,廬州金斗那四望鄉老兒村人也。

官拜龍圖閣待制學士,正授開封府尹。

今日升廳,坐起早衙。

張千、分付司房,有合籤押的文書,將來老夫籤押。

(張千雲)六房吏典,有甚麼合籤押的文書?(內應科)(張千雲)可不早說!早是酸棗縣解到一起偷馬賊趙頑驢。

(包待制雲)與我拿過來!張千,(唱)等我肏你奶奶歪屄!(張千隨下)第四折(王三背趙頑驢屍上,伏定)(王大、王二上,雲)咱同母親尋三哥屍首去來。

母親行動些!(正旦上,雲)聽的說石和孩兒盆弔死了,他兩個哥哥抬屍首去了。

我叫化了些紙錢,將着柴火燃埋孩兒去呵!(唱)【雙調】【新水令】我從未拔白悄悄出城來,恐怕外人知大驚小怪。

我叫化的亂烘烘一陌紙,拾得粗坌坌幾根柴。

俺孩兒落不得席捲椽抬,誰想有這一解!(打悲科,雲)孩兒呵!(唱)【駐馬聽】想着你報怨心懷,和那橫死爺相逢在分界牌。

(帶雲)若相見時呵,(唱)您兩個施呈手策,把那殺人賊推下望鄉台!黑洞洞天色尚昏霾,靜巉巉迥野荒郊外,隱隱似有人來,覷絕時教我添驚駭。

(王大、王二背屍上,雲)母親那裡?這不是三哥屍首?(旦做認悲科,唱)【夜行船】慌急列教咱觀了面色,血模糊污盡屍骸。

我與你慌解下麻繩,急鬆開衣帶,您疾忙向前來扶策。

【掛玉鈎】你與我揪住頭心掐下頦,我與你高阜處招魂魄。

石和哎,貪慌處將孩兒落了鞋,你便叫煞他、怎得他瞅睬?空教我悶轉加、愁無奈,只落得哭哭啼啼、怨怨哀哀。

(帶雲)石和孩兒呵!(唱)【沽美酒】我將這老精神強打拍,小名兒叫的明白,你個孝順的石和安在哉?則被他拋殺您奶奶,教我空沒亂把地皮摑。

【太平令】空教我哭啼啼自敦自摔,百般的喚不回來。

也是我多災多害,急煎煎不寧不耐。

(雲)石和孩兒呵!(王三上,應雲)我在這裡!(正旦唱)教我左猜、右猜,不知是那裡應來?呀,莫不是山精水怪!(王三上,雲)母親,孩兒來了。

(正旦慌科,雲)有鬼,有鬼!(王三雲)母親休怕,是石和孩兒,不是鬼。

(正旦唱)【風人松】我前行他隨後趕將來,唬的我撧耳撓腮。

教我戰篤速忙把孩兒拜,我與你收拾壘七修齋。

(王三雲)母親,我是人。

(正旦唱)不是鬼疾言個皂白,怎免得這場災?(王三雲)包爺爺把偷馬賊趙頑驢盆弔死了,着我拖他出來,饒了你孩兒也。

(正旦唱)【川撥棹】這場災,一時間命運衰;早則解放愁懷,喜笑盈腮。

我則道石沉大海!(雲)大哥、二哥,您兩個管着甚麼哩?(唱)這言語休見責。

(雲)您兩個好不仔細。

抬這屍首來做甚?(唱)【殿前歡】孩兒,你也合把眼睜開,卻把誰家屍首與我背將來?也不是提魚穿柳歡心大,也不是鬼使神差。

雖然道死是他命該,你為甚無妨礙?(王三雲)孩兒知道沒事,是包爺爺吩咐教我背出來的。

(正旦唱)常言道"老實的終須在"!把錯抬的屍首,你與我土內藏埋。

(包待制衝上,雲)你怎生又打死人?(正旦慌科)(包待制雲)你休慌莫怕。

他是偷馬的趙頑驢,替你償葛彪之命。

你一家兒都望闕跪者,聽我下斷:(詞雲)你本是龍袖嬌民,堪可為報國賢臣。

大兒去隨朝勾當,第二的冠帶榮身。

石和做中牟縣令,母親封賢德夫人。

國家重義夫節婦,更愛那孝子順孫。

今日的加官賜賞,一家門望闕沾恩。

(正旦同三兒拜謝科,雲)萬歲,萬歲,萬萬歲!(唱)【水仙子】九重天飛下紙赦書來,您三下里休將招狀責,一齊的望闕疾參拜。

願的聖明君千萬載,更勝如枯樹花開。

捱了些膿血債,受徹了牢獄災,今日個苦盡甘來。

【鴛鴦煞】不甫能黑漫漫填滿這沉冤海,昏騰騰打出了迷魂寨;願待制位列三公,日轉千階。

暢道娘加做賢德夫人,兒加做中牟縣宰,赦得俺一家兒今後都安泰。

且休提這恩德無涯,單則是子母團圓,大古里彩!題目葛皇親挾勢行兇橫趙頑驢偷馬殘生送正名王婆婆賢德撫前兒包待制三勘蝴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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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呂】一半兒_題情(四首》

關漢卿 〔元代〕

題情(四首)

雲鬟霧鬢勝堆鴉,淺露金蓮簌絳紗。不比等閒牆外花。罵你個俏冤家,一半兒難當一半兒耍。

碧紗窗外靜無人,跪在床前忙要親。罵了個負心迴轉身。雖是我話兒嗔,一半兒推辭一半兒肯。

銀檯燈滅篆煙殘,獨入羅幃淹淚眼。乍孤眠好教人情興懶。薄設設被兒單,一半兒溫和一半兒寒。

多情多緒小冤家,迤逗的人來憔悴煞;說來的話先瞞過咱,怎知他,一半兒真實一半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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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呂】一枝花_贈朱簾秀輕》

關漢卿 〔元代〕

贈朱簾秀

輕裁蝦萬須,巧織珠千串;金鈎光錯落,繡帶舞蹁躚。似霧非煙,妝點就深閨院,不許那等閒人取次展。搖四壁翡翠濃陰,射萬瓦琉璃色淺。

【梁州】富貴似侯家紫帳,風流如謝府紅蓮,鎖春愁不放雙飛燕。綺窗相近,翠戶相連,雕櫳相映,繡幕相牽。拂苔痕滿砌榆錢,惹楊花飛點如綿。愁的是抹迴廊暮雨簫簫,恨的是篩曲檻西風剪剪,愛的是透長門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瓏掩映湘妃面,沒福怎能夠見?十里揚州風物妍,出落着神仙。

【尾】恰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雲盡日懸。你個守戶的先生肯相戀,煞是可憐,則要你手掌兒里奇擎着耐心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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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東風·重九》

關漢卿 〔元代〕

題紅葉清流御溝,賞黃花人醉歌樓。天長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冷清清暮秋時候。衰柳寒蟬一片愁,誰肯教白衣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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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送別,心難捨,一點相思幾時絕?》

關漢卿 〔元代〕

自送別,心難捨,一點相思幾時絕?憑闌袖拂楊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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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遊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

關漢卿 〔元代〕

楔子〔卜兒蔡婆上,詩云〕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不須長富貴,安樂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親三口兒家屬。不幸夫主亡逝已過,止有一個孩兒,年長八歲,俺娘兒兩個,過其日月,家中頗有些錢財。這裡一個竇秀才,從去年問我借了二十兩銀子,如今本利該銀四十兩。我數次索取,那竇秀才只說貧難,沒得還我。他有一個女兒,今年七歲,生得可喜,長得可愛,我有心看上他,與我家做個媳婦,就准了這四十兩銀子,豈不兩得其便。他說今日好日辰,親送女兒到我家來,老身且不索錢去,專在家中等候,這早晚竇秀才敢待來也。〔沖末扮竇天章引正旦扮端雲上,詩云〕讀盡縹緗萬卷書,可憐貧殺馬相如,漢庭一日承恩召,不說當壚說子虛。小生姓竇名天章,祖貫長安京兆人也。幼習儒業,飽有文章;爭奈時運不通,功名未遂。不幸渾家亡化已過,撇下這個女孩兒,小字端雲,從三歲上亡了他母親,如今孩兒七歲了也。小生一貧如洗,流落在這楚州居住。此間一個蔡婆婆,他家廣有錢物,小生因無盤纏,曾借了他二十兩銀子,到今本利該對還他四十兩。他數次問小生索取,教我把甚麼還他,誰想蔡婆婆常常着人來說,要小生女孩兒做他兒媳婦。況如今春榜動,選場開,正待上朝取應,又苦盤纏缺少。小生出於無奈,只得將女孩兒端雲送與蔡婆婆做兒媳婦去。〔做嘆科,雲〕嗨!這個那裡是做媳婦?分明是賣與他一般,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兩銀子,分外但得些少東西,勾小生應舉之費,便也過望了。說話之間,早來到他家門首。婆婆在家麼?〔卜兒上,雲〕秀才請家裡坐,老身等候多時也。〔做相見科,竇天章雲〕小生今日一徑的將女孩兒送來與婆婆,怎敢說做媳婦,只與婆婆早晚使用。小生目下就要上朝進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兒在此,只望婆婆看覷則個。〔卜兒雲〕這等,你是我親家了。你本利少我四十兩銀子,兀的是借錢的文書,還了你;再送與你十兩銀子做盤纏。親家,你休嫌輕少。〔竇天章做謝科,雲〕多謝了婆婆,先少你許多銀子都不要我還了,今又送我盤纏,此恩異日必當重報。婆婆,女孩兒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覷女孩兒咱。〔卜兒雲〕親家,這不消你囑付,令愛到我家,就做親女兒一般看承他,你只管放心的去。〔竇天章雲〕婆婆,端雲孩兒該打呵,看小生面則罵幾句;當罵呵,則處分幾句。孩兒,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親爺,將就的你;你如今在這裡,早晚若頑劣呵,你只討那打罵吃。兒嚛,我也是出於無奈。〔做悲科〕〔唱〕【仙呂】【賞花時】我也只為無計營生四壁貧,因此上割捨得親兒在兩處分。從今日遠踐洛陽塵,又不知歸期定準,則落的無語暗消魂。〔下〕〔卜兒雲〕竇秀才留下他這女孩兒與我做媳婦兒,他一徑上朝應舉去了。〔正旦做悲科,雲〕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兒去也!〔卜兒雲〕媳婦兒,你在我家,我是親婆,你是親婦,只當自家骨肉一般。你不要啼哭,跟着老身前後執料去來。〔同下〕第一折〔淨扮賽盧醫上,詩云〕行醫有斟酌,下藥依《本草》。死的醫不活,活的醫死了。自家姓盧,人道我一手好醫,都叫做賽盧醫。在這山陽縣南門開着生藥局。在城有個蔡婆婆,我問他借了十兩銀子,本利該還他二十兩;數次來討這銀子,我又無的還他。若不來便罷,若來呵,我自有個主意!我且在這藥鋪中坐下,看有甚麼人來。〔卜兒上,雲〕老身蔡婆婆。我一向搬在山陽縣居住,盡也靜辦。自十三年前竇天章秀才留下端雲孩兒與我做兒媳婦,改了他小名,喚做竇娥。自成親之後,不上二年,不想我這孩兒害弱症死了。媳婦兒守寡,又早三個年頭,服孝將除了也。我和媳婦兒說知,我往城外賽盧醫家索錢去也。〔做行科,雲〕驀過隅頭,轉過屋角,早來到他家門首。賽盧醫在家麼?〔盧醫雲〕婆婆,家裡來。〔卜兒雲〕我這兩個銀子長遠了,你還了我罷。〔盧醫雲〕婆婆,我家裡無銀子,你跟我莊上去取銀子還你。〔卜兒雲〕我跟你去。〔做行科〕〔盧醫雲〕來到此處,東也無人,西也無人,這裡不下手,等甚麼?我隨身帶的有繩子。兀那婆婆,誰喚你哩?〔卜兒雲〕在那裡?〔做勒卜兒科。孛老同副淨張驢兒衝上,賽盧醫慌走下。孛老救卜兒科)(張驢兒雲〕爹,是個婆婆,爭些勒殺了。〔孛老雲〕兀那婆婆,你是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甚着這個人將你勒死?〔卜兒雲〕老身姓蔡,在城人氏,止有個寡媳婦兒,相守過日。因為賽盧醫少我二十兩銀子,今日與他取討;誰想他賺我到無人去處,要勒死我,賴這銀子。若不是遇着老的和哥哥呵,那得老身性命來!〔張驢兒雲〕爹,你聽的他說麼?他家還有個媳婦哩!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謝我。不若你要這婆子,我要他媳婦兒,何等兩便?你和他說去。〔孛老雲〕兀那婆婆,你無丈夫,我無渾家,你肯與我做個老婆,意下如何?〔卜兒雲〕是何言語!待我回家,多備些錢鈔相謝。〔張驢兒雲〕你敢是不肯,故意將錢鈔哄我?賽盧醫的繩子還在,我仍舊勒死了你罷。〔做拿繩科〕〔卜兒雲〕哥哥,待我慢慢地尋思咱!〔張驢兒雲〕你尋思些什麼?你隨我老子,我便要你媳婦兒。〔卜兒背雲〕我不依他,他又勒殺我。罷、罷、罷,你爺兒兩個隨我到家中去來。〔同下〕〔正旦上,雲〕妾身姓竇,小字端雲,祖居楚州人氏。我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俺父親將我嫁與蔡婆婆為兒媳婦,改名竇娥,至十七歲與夫成親。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歲也。這南門外有個賽盧醫,他少俺婆婆銀子,本利該二十兩,數次索取不還。今日俺婆婆親自索取去了。竇娥也,你這命好苦也啊!(唱)【仙呂】【點絳唇】滿腹閒愁,數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混江龍】則問那黃昏白晝,兩般兒忘餐廢寢幾時休?大都來昨宵夢裡,和着這今日心頭。催人淚的是錦爛漫花枝橫繡闥,斷人腸的是剔團圞月色掛妝樓。長則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悶沉沉展不徹眉尖皺,越覺的情懷冗冗,心緒悠悠。(雲)似這等憂愁,不知幾時是了也呵!(唱)【油葫蘆】莫不是八字兒該載着一世憂?誰似我無盡頭!須知道人心不似水長流。我從三歲母親身亡後,到七歲與父分離久。嫁的個同住人,他可又拔着短籌;撇的俺婆婦每都把空房守,端的個有誰問,有誰瞅?【天下樂】莫不是前世里燒香不到頭,今也波生招禍尤?勸今人早將來世修。我將這婆侍養,我將這服孝守,我言詞須應口。〔雲〕婆婆索錢去了,怎生這早晚不見回來?〔卜兒同孛老張驢兒上〕〔卜兒雲〕你爺兒兩個且在門首,等我先進去。〔張驢兒雲〕奶奶,你先進去,就說女婿在門首哩。〔卜兒見正旦科〕〔正旦雲〕奶奶回來了。你吃飯麼?〔卜兒做哭科,雲〕孩兒也,你教我怎生說波!(正旦唱)【一半兒】為甚麼淚漫漫不住點兒流?莫不是為索債與人家惹爭鬥?我這裡連忙迎接慌問候,他那裡要說緣由。〔卜兒雲〕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說波!〔正旦唱〕則見他一半兒徘徊一半兒丑。〔雲〕婆婆,你為什麼煩惱啼哭那?〔卜兒雲〕我問賽盧醫討銀子去,他賺我到無人去處,行起凶來,要勒死我。虧了一個張老並他兒子張驢兒,救得我性命。那張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這等煩惱。〔正旦雲〕婆婆,這個怕不中麼!你再尋思咱:俺家裡又不是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錢債,被人催逼不過;況你年紀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卜兒雲〕孩兒也,你說的豈不是!但是我的性命全虧他這爺兒兩個救的。我也曾說道:待我到家,多將些錢物酬謝你救命之恩。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裡有個媳婦兒,道我婆媳婦又沒老公,他爺兒兩個又沒老婆,正是天緣天對。若不隨順他,依舊要勒死我。那時節我就慌張了,莫說自己許了他,連你也許了他。兒也,這也是出於無奈。〔正旦雲〕婆婆,你聽我說波。(唱)【後庭花】避凶神要擇好日頭,拜家堂要將香火修。梳着個霜雪般白dí{髟狄}髻,怎將這雲霞般錦帕兜?怪不的「女大不中留」。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萬事休!舊恩愛一筆勾,新夫妻兩意投,枉教人笑破口!〔卜兒雲〕我的性命都是他爺兒兩個救的,事到如今,也顧不得別人笑話了。〔正旦唱〕【青哥兒】你雖然是得他、得他營救,須不是筍條、筍條年幼,剗的便巧畫蛾眉成配偶?想當初你夫主遺留,替你圖謀,置下田疇,早晚羹粥,寒暑衣裘。滿望你鰥寡孤獨,無捱無靠,母子每到白頭。公公也,則落得乾生受!〔卜兒雲〕孩兒也,他如今只待過門。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正旦唱〕【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細細愁:愁則愁興闌刪咽不下交歡酒,愁則愁眼昏騰扭不上同心扣,愁則愁意朦朧睡不穩芙蓉褥。你待要笙歌引至畫堂前,我道這姻緣敢落在他人後。〔卜兒雲〕孩兒也,再不要說我了。他爺兒兩個都在門首等候,事已至此,不若連你也招了女婿罷!〔正旦雲〕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並然不要女婿。〔卜兒雲〕那個是要女婿的?爭奈他爺兒兩個自家挨過門來,教我如何是好?〔張驢兒雲〕我們今日招過門去也。「帽兒光光,今日做個新郎;袖兒窄窄,今日做個嬌客。」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同孛老入拜科〕〔正旦做不理科,雲〕兀那廝,靠後!〔唱〕【賺煞】我想這婦人每休信那男兒口。婆婆也,怕沒有貞心兒自守,到今日招着個村老子,領着個半死囚。〔張驢兒做嘴臉科,雲〕你看我爺兒兩個這等身段,盡也選得女婿過,你不要錯過了好時辰,我和你早些兒拜堂罷。〔正旦不理科,唱〕則被你坑殺人燕侶鶯儔。婆婆也,你豈不知羞!俺公公撞府沖州,??的銅斗兒家緣百事有。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張驢兒情受?〔張驢兒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沒丈夫的婦女下場頭!〔下〕〔卜兒雲〕你老人家不要惱懆。難道你有活命之恩,我豈不思量報你?只是我那媳婦兒氣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兒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我如今拼的好酒好飯,養你爺兒兩個在家,待我慢慢的勸化俺媳婦兒。待他有個回心轉意,再作區處。〔張驢兒雲〕這歪剌骨!便是黃花女兒,剛剛扯的一把,也不消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交,我肯干罷!就當面賭個誓與你: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詞雲〕美婦人我見過萬千向外,不似這小妮子生得十分憊賴。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捨得不肯把肉身陪待?〔同下〕第二折〔賽盧醫上,詩云〕小子太醫出身,也不知道醫死多人,何嘗怕人告發,關了一日店門?在城有個蔡家婆子,剛少他二十兩花銀,屢屢親來索取,爭些捻斷脊筋。也是我一時智短,將他賺到荒村,撞見兩個不識姓名男子,一聲嚷道:「浪蕩乾坤,怎敢行兇撒潑,擅自勒死平民!」嚇得我丟了繩索,放開腳步飛奔。雖然一夜無事,終覺失精落魂;方知人命關天關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塵。從今改過行業,要得滅罪修因,將以前醫死的性命,一個個都與他一卷超度的經文。小子賽盧醫的便是。只為要賴蔡婆婆二十兩銀子,賺他到荒僻去處,正待勒死他,誰想遇見兩個漢子,救了他去。若是再來討債時節,教我怎生見他?常言道的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喜得我是孤身,又無家小連累,不若收拾了細軟行李,打個包兒,悄悄的躲到別處,另做營生,豈不乾淨?〔張驢兒上,雲〕自家張驢兒,可奈那竇娥百般的不肯隨順我;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討服毒藥與他吃了,藥死那老婆子,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做行科,雲〕且住,城裡人耳目廣,口舌多,倘見我討毒藥,可不嚷出事來?我前日看見南門外有個藥鋪,此處冷靜,正好討藥〔做到科,叫雲〕太醫哥哥,我來討藥的。〔賽盧醫雲〕你討什麼藥?〔張驢兒雲〕我討服毒藥。〔賽盧醫雲〕誰敢合毒藥與你?這廝好大膽也。〔張驢兒雲〕你真箇不肯與我藥麼?〔賽盧醫雲〕我不與你,你就怎地我?〔張驢兒做拖盧雲〕好呀,前日謀死蔡婆婆的,不是你來?你說我不認的你哩?我拖你見官去。〔賽盧醫做慌科,雲〕大哥,你放我,有藥有藥。〔做與藥科,張驢兒雲〕既然有了藥,且饒你罷。正是: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下〕〔賽盧醫雲〕可不悔氣!剛剛討藥的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我今日與了他這服毒藥去了,以後事發,越越要連累我;趁早兒關上藥鋪,到涿州賣老鼠藥去也。〔下〕〔卜兒上,做病伏几科〕〔孛老同張驢兒上,雲〕老漢自到蔡婆婆家來,本望做個接腳,卻被他媳婦堅執不從。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爺兒兩個在家同住,只說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勸轉他媳婦,誰想他婆婆又害起病來。孩兒,你可曾算我兩個的八字,紅鸞天喜幾時到命哩?〔張驢兒雲〕要看什麼天喜到命!只賭本事,做得去自去做。〔孛老雲〕孩兒也,蔡婆婆害病好幾日了,我與你去問病波。〔做見卜兒問科,雲〕婆婆,你今日病體如何?〔卜兒雲〕我身子十分不快哩。〔孛老雲〕你可想些什麼吃?〔卜兒雲〕我思量些羊肚兒湯吃。〔孛老雲〕孩兒,你對竇娥說,做些羊肚兒湯與婆婆吃。〔張驢兒向古門雲〕竇娥,婆婆想羊肚兒湯吃,快安排將來。〔正旦持湯上,雲〕妾身竇娥是也。有俺婆婆不快,想羊肚湯吃,我親自安排了與婆婆吃去。婆婆也,我這寡婦人家,凡事也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張驢兒父子兩個?非親非眷的,一家兒同住,豈不惹外人談議?婆婆也,你莫要背地裡許了他親事,連累我也做不清不潔的。我想這婦人心好難保也啊。〔唱〕【南呂·一枝花】他則待一生鴛帳眠,那裡肯半夜空房睡;他本是張郎婦,又做了李郎妻。有一等婦女每相隨,並不說家克計,則打聽些閒是非;說一會不明白打鳳的機關,使了些調虛囂撈龍的見識。【梁州第七】這一個似卓氏般當壚滌器,這一個似孟光般舉案齊眉;說的來藏頭蓋腳多伶俐,道着難曉,做出才知。舊恩忘卻,新愛偏宜;墳頭上土脈猶濕,架兒上又換新衣。那裡有奔喪處哭倒長城?那裡有浣紗時甘投大水?那裡有上山來便化頑石?可悲可恥,婦人家直恁的無仁義,多淫奔,少志氣;虧殺前人在那裡,更休說本性難移。〔雲〕婆婆,羊肚兒湯做成了,你吃些兒波。〔張驢兒雲〕等我拿去。〔做接嘗科,雲〕這裡面少些鹽醋,你去取來。〔正旦下〕〔張驢兒放藥科〕〔正旦上,雲〕這不是鹽醋?〔張驢兒雲〕你傾下些。〔正旦唱〕【隔尾】你說道少鹽欠醋無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但願娘親早痊濟,飲羹湯一杯,勝甘露灌體,得一個身子平安倒大來喜。孩兒,羊肚湯有了不曾?〔張驢兒雲〕湯有了,你拿過去。〔孛老將湯雲〕婆婆,你吃些湯兒。〔卜兒雲〕有累你。〔做嘔科,雲〕我如今打嘔,不要這湯吃了,你老人家吃罷。〔孛老雲〕這湯特做來與你吃的,便不要吃,也吃一口兒。〔卜兒雲〕我不吃了,你老人家請吃。〔孛老吃科〕〔正旦唱〕【賀新郎】一個道你請吃,一個道婆先吃,這言語聽也難聽,我可是氣也不氣!想他家與咱家有甚的親和戚?怎不記舊日夫妻情意,也曾有百縱千隨?婆婆也,你莫不為黃金浮世寶,白髮故人稀,因此上把舊恩情全不比新知契。則待要百年同墓穴,那裡肯千里送寒衣。孛老雲〕我吃下這湯去,怎覺昏昏沉沉的起來?〔做倒科〕〔卜兒慌科,雲〕你老人家放精神着,你紥掙着些兒。〔做哭科,雲〕兀的不是死了也!〔正旦唱〕第三折〔外扮監斬官上,雲〕下官監斬官是也。今日處決犯人,着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來人閒走。〔淨扮公人,鼓三通,鑼三下科,劊子磨旗、提刀、押正旦帶枷上,劊子云〕行動些,行動些,監斬官去法場上多時了。〔正旦唱〕【正宮·端正好】沒來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頃刻間遊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滾繡球】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着生死權。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漣。〔劊子云〕快行動些,誤了時辰也。〔正旦唱〕【倘秀才】則被這枷紐的我左側右偏,人擁的我前合後偃。我竇娥向哥哥行有句言。〔劊子云〕你有甚麼話說?〔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懷恨,后街里去死無冤,休推辭路遠。〔劊子云〕你如今到法場上面,有什麼親眷要見的,可教他過來,見你一面也好。〔正旦唱〕【叨叨令】可憐我孤身隻影無親眷,則落的吞聲忍氣空嗟怨。〔劊子云〕難道你爺娘家也沒的?〔正旦雲〕只有個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應去了,至今杳無音信。〔唱〕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劊子云〕你適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甚麼主意?〔正旦唱〕怕則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見。〔劊子云〕你的性命也顧不得,怕他見怎的?〔正旦雲〕俺婆婆若見我披枷帶鎖赴法場餐刀去呵,〔唱〕枉將他氣殺也麼哥,枉將他氣殺也麼哥。告哥哥,臨危好與人行方便。〔卜兒哭上科,雲〕天那,兀的不是我媳婦兒!〔劊子云〕婆子靠後。〔正旦雲〕既是俺婆婆來了,叫他來,待我囑咐他幾句話咱。〔劊子云〕那婆子,近前來,你媳婦要囑咐你話哩。〔卜兒雲〕孩兒,痛殺我也。〔正旦雲〕婆婆,那張驢兒把毒藥放在羊肚兒湯里,實指望藥死了你,要霸占我為妻。不想婆婆讓與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藥死了。我怕連累婆婆,屈招了藥死公公,今日赴法場典刑。婆婆,此後遇着冬時年節,月一十五,有瀽不了的漿水飯,瀽半碗兒與我吃;燒不了的紙錢,與竇娥燒一陌兒。則是看你死的孩兒面上。〔唱〕【快活三】念竇娥葫蘆提當罪愆,念竇娥身首不完全,念竇娥從前已往幹家緣,婆婆也,你只看竇娥少爺無娘面。【鮑老兒】念竇娥伏侍婆婆這幾年,遇時節將碗涼漿奠;你去那受刑法屍骸上烈些紙錢,只當把你亡化的孩兒薦。〔卜兒哭科,雲〕孩兒放心,這個老身都記得。天那,兀的不痛殺我也。〔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煩煩惱惱,怨氣衝天。這都是我做竇娥的沒時沒運,不明不暗,負屈銜冤。〔劊子做喝科,雲〕兀那婆子靠後,時辰到了也。〔正旦跪科〕〔劊子開枷科〕〔正旦雲〕竇娥告監斬大人,有一事肯依竇娥,便死而無怨。〔監斬官雲〕你有什麼事?你說。〔正旦雲〕要一領淨席,等我竇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練,掛在旗槍上。若是我竇娥委實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者。〔監斬官雲〕這個就依你,打什麼不緊。〔劊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練掛旗上科〕〔正旦唱〕【耍孩兒】不是我竇娥罰下這等無頭願,委實的冤情不淺。若沒些兒靈聖與世人傳,也不見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熱血紅塵灑,都只在八尺旗槍素練懸。等他四下里皆瞧見,這就是咱萇弘化碧,望帝啼鵑。〔劊子云〕你還有甚的說話,此時不對監斬大人說,幾時說那?〔正旦再跪科,雲〕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竇娥委實冤枉,身死之後,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竇娥屍首。〔監斬官雲〕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沖天的怨氣,也召不得一片雪來,可不胡說!〔正旦唱〕【二煞】你道是暑氣暄,不是那下雪天;豈不聞飛霜六月因鄒衍?若果有一腔怨氣噴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滾似錦,免着我屍骸現;要什麼素車白馬,斷送出古陌荒阡?〔正旦再跪科,雲〕大人,我竇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後,着這楚州亢旱三年。〔監斬官雲〕打嘴!那有這等說話!〔正旦唱〕【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憐,不知皇天也肯從人願。做甚麼三年不見甘霖降,也只為東海曾經孝婦冤。如今輪到你山陽縣,這都是官吏每無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難言。〔劊子做磨旗科,雲〕怎麼這一會兒天色陰了也?〔內做風科,劊子云〕好冷風也!〔正旦唱〕【煞尾】浮云為我陰,悲風為我旋,三樁兒誓願明提遍。〔做哭科,雲〕婆婆也,直等待雪飛六月,亢旱三年呵,〔唱〕那其間才把你個屈死的冤魂這竇娥顯。〔劊子做開刀,正旦倒科〕〔監斬官驚雲〕呀,真箇下雪了,有這等異事!〔劊子云〕我也道平日殺人,滿地都是鮮血,這個竇娥的血,都飛在那丈二白練上,並無半點落地,委實奇怪。〔監斬官雲〕這死罪必有冤枉,早兩樁兒應驗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說話,准也不准?且看後來如何。左右,也不必等待雪晴,便與我抬她屍首,還了那蔡婆婆去罷。〔眾應科,抬屍下〕第四折[竇天章冠帶引丑張千祗從上,詩云]獨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滿林煙,非關有事人難睡,自是驚魂夜不眠。老夫竇天章是也。自離了我那端雲孩兒,可早十六年光景。老夫自到京師,一舉及第,官拜參知政事。只因老夫廉能清正,節操堅剛,謝聖恩可憐,加老夫兩淮提刑肅政廉訪使之職,隨處審囚刷卷,體察濫官污吏,容老夫先斬後奏。老夫一喜一悲,喜呵,老夫身居台省,職掌刑名,勢劍金牌,威權萬里;悲呵,有端雲孩兒,七歲上與了蔡婆婆為兒媳婦,老夫自得官之後,使人往楚州問蔡婆婆家,他鄰里街坊道,自當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裡去了,至今音信皆無。老夫為端雲孩兒,啼哭的眼目昏花,憂愁得鬚髮斑白。今日來到這淮南地面,不知這楚州為何三年不雨?老夫今在這州廳安歇。張千,說與那州中大小屬官,今日免參,明日早見。[張千向古門雲]一應大小屬官,今日免參,明日早見。[竇天章雲]張千,說與那六房吏典,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將來,待老夫燈下看幾宗波。[張千送文卷科,竇天章雲]張千,你與我掌上燈,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罷。我喚你便來,不喚你休來。[張千點燈,同祗從下。竇天章雲]我將這文卷看幾宗咱。一起犯人竇娥,將毒藥致死公公。我才看頭一宗文卷,就與老夫同姓,這藥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惡不赦,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這是問結了的文書,不看他罷。我將這文卷壓在底下,別看一宗咱。[做打呵欠科,雲]不覺的一陣昏沉上來,皆因老夫年紀高大,鞍馬勞困之故,待我搭伏定書案,歇息些兒咱。[做睡科,魂旦上,唱]【雙調·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鄉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騰騰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風中來,則被這霧鎖雲埋,攛掇的鬼魂快。[魂旦望科,雲]門神戶尉不放我進去。我是廉訪使竇天章女孩兒,因我屈死,父親不知,特來托一夢與他咱。[唱]【沉醉東風】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須不比現世的妖怪。怎不容我到燈影前,卻攔截在門桯外?[做叫科,雲]我那爺爺呵,[唱]枉自有勢劍金牌,把俺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脫離無邊苦海![做入見哭科,竇天章亦哭科,雲]端雲孩兒,你在那裡來?[魂旦虛下][竇天章做醒科,雲]好是奇怪也,老夫才合眼去,夢見端雲孩兒恰便似來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裡?我且再看這文卷咱。[魂旦上,做弄燈科][竇天章雲]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這燈忽明忽滅的!張千也睡着了,我自己剔燈咱。[做剔燈,魂旦翻文卷科,竇天章雲]我剔的這燈明了也。再看幾宗文卷。一起犯人竇娥藥死公公。[做疑怪科,雲]這一宗文卷,我為頭看過,壓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這上頭?這幾時問結了的,還壓在底下,我別看一宗文卷波。[魂旦再弄燈科,竇天章雲]怎麼,這燈又是半明半暗的,我再剔這燈咱。[做剔燈,魂旦再翻文卷科,竇天章雲]我剔的這燈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一起犯人竇娥藥死公公。呸!好是奇怪!我才將這文書分明壓在底下,剛剔了這燈,怎生又翻在面上?莫不是楚州後廳里有鬼麼?便無鬼呵,這樁事必有冤枉。將這文卷再壓在底下,待我另看一宗如何?[魂旦又弄燈科,竇天章雲]怎生這燈又不明了?敢有鬼弄這燈?我再剔一剔去。[做剔燈科,魂旦上,做撞見科,竇天章舉劍擊桌科,雲]呸!我說有鬼!兀那鬼魂,老夫是朝廷欽差帶牌走馬肅政廉訪使,你向前來,一劍揮之兩段。張千,虧你也睡的着,快起來,有鬼有鬼。兀的不嚇殺老夫也。[魂旦唱]【喬牌兒】則見他疑心兒胡亂猜,聽了我這哭聲兒轉驚駭。哎,你個竇天章恁的威風大,且受你孩兒竇娥這一拜。[竇天章雲]兀那鬼魂,你道竇天章是你父親,受你孩兒竇娥拜,你敢錯認了也!我的女兒叫做端雲,七歲上與了蔡婆婆為兒媳婦。你是竇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兒?[魂旦雲]父親,你將我與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竇娥了也。[竇天章雲]你便是端雲孩兒,我不問你別的,這藥死公公,是你不是?[魂旦雲]是你孩兒來。[竇天章雲]噤聲,你這小妮子,老夫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憂愁的頭也白了,你剗地犯了十惡大罪,受了典刑。我今日官居台省,職掌刑名,來此兩淮審囚刷卷,體察濫官污吏,你是我親生之女,老夫將你治不的,怎治他人?我當初將你嫁與他家呵,要你三從四德:三從者,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者,事公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今三從四德全無,剗地犯了十惡大罪。我竇家三輩無犯法之男,五世無再婚之女,到今日被你辱沒祖宗世德,又連累我的清名。你快與其我細吐真情,不要虛言支對,若說的有半厘差錯,牒發你城隍祠內,着你永世不得人身,罰在陰山,永為餓鬼。[魂旦雲]父親停嗔息怒,暫罷狼虎之威,聽你孩兒慢慢的說一遍咱。我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你將我送與蔡婆婆做兒媳婦。至十七歲與夫配合,才得兩年,不幸兒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這山陽縣南門外有個賽盧醫,他少俺婆婆二十兩銀子。俺婆婆去取討,被他賺到郊外,要將婆婆勒死,不想撞見張驢兒父子兩個,救了俺婆婆性命。那張驢兒知道我家有個守寡的媳婦,便道:「你婆兒媳婦既無丈夫,不若招我父子兩個。」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張驢兒道:「你若不肯,我依舊勒死你。」俺婆婆懼怕,不得已含糊許了。只得將他父子兩個領到家中,養他過世。有張驢兒數次調戲你女孩兒,我堅執不從。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肚兒湯吃,你孩兒安排了湯。適值張驢兒父子兩個問病,道:「將湯來我嘗一嘗。」說:「湯便好,只少些鹽醋。」賺的我去取鹽醋,他就暗地裡下了毒藥,實指望藥殺俺婆婆,要強逼我成親。不想俺婆婆偶然發嘔,不要湯吃,卻讓與老張吃,隨即七竅流血藥死了。張驢兒便道:「竇娥藥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我便道:「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與俺老子償命。若私休,你便與我做老婆。」你孩兒便道:「好馬不備雙鞍,烈女不更二夫,我至死不與你做媳婦,我請願和你見官去。」他將你孩兒拖到官中,受盡三推六問,弔拷繃扒,便打死孩兒也不肯認。怎當州官見你孩兒不認,便要拷打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認了。因此押赴法場.將我典刑。你孩兒對天發下三樁誓願:第一樁要丈二白練掛在旗槍上,若系冤枉,刀過頭落,一腔熱血休滴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第二樁,現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掩你孩兒屍首;第三樁,着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飛上白練,六月下雪,三年不雨,都是為你孩兒來。[詩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氣口難言,防他老母遭刑憲,情願無辭認罪愆。三尺瓊花骸骨掩,一腔熱血練旗懸,豈獨霜飛鄒衍屈,今朝方表竇娥冤。[唱]【雁兒落】你看這文卷曾道來不道來,則我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我不肯順他人,倒着我赴法場;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殘生壞。【得勝令】呀,今日個搭伏定攝魂台,一靈兒怨哀哀。父親也,你現掌着刑名事,親蒙聖主差。端詳這文冊,那廝亂綱常當合敗。便萬剮了喬才,還道報冤讎不暢快。[竇天章做泣科,雲]哎,我屈死的兒夜,則被你痛殺我也!我且問你: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箇是為你來?[魂旦雲]是為你孩兒來。[竇天章雲]有這等事!到來朝我與你做主。[詩云]白頭親苦痛哀哉,屈殺了你個青春女孩,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來日我將文卷改正明白。[魂旦暫下][竇天章雲]呀,天色明了也。張千,我昨日看幾宗文卷,中間有一鬼魂來訴冤枉。我喚你好幾次,你再也不應,直恁的好睡那。[張千雲]我小人兩個鼻子孔一夜不曾閉,並不聽見女鬼訴什麼冤狀,也不曾聽見相公呼喚。[竇天章做叱科,雲](口退),今早升廳坐衙,張千,喝攛廂者。[張千做吆喝科,雲]在衙人馬平安,抬書案。[稟雲]州官見。[外扮州官入參科][張千雲]該房吏典見。[丑扮吏入參見科][竇天章雲]你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為着何來?[州官雲]這個是天道亢旱,楚州百姓之災,小官等不知其罪。[竇天章做怒科,雲]你等不知罪麼!那山陽縣有用毒藥謀死公公犯婦竇娥,他問斬之時,曾發願道:「若是果有冤枉,着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可有這件事?[州官雲]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問成的,現有文卷。[竇天章雲]這等糊突的官,也着他升去!你是繼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這冤婦麼?[州官雲]此犯系十惡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竇天章雲]昔日漢朝有一孝婦守寡,其姑自縊身死,其姑女告孝婦殺姑。東海太守將孝婦斬了。只為一婦含冤,致令三年不雨。後於公治獄,仿佛見孝婦抱卷哭於廳前,於公將文卷改正,親祭孝婦之墓,天乃大雨。今日你楚州大旱,豈不正與此事相類?張千,分付該房僉牌下山陽縣,着拘張驢兒、賽盧醫、蔡婆婆一起人犯,火速解審,毋得違悞片刻者。[張千雲]理會的。[下][丑扮解子押張驢兒、蔡婆婆,同張千上,稟雲]山陽縣解到審犯聽點。[竇天章雲]張驢兒。[張驢兒雲]有。[竇天章雲]蔡婆婆。[蔡婆婆雲]有。[竇天章雲]怎麼賽盧醫是緊要人犯不到?[解子云]賽盧醫三年前在逃,一面着廣捕批緝拿去了,待獲日解審。[竇天章雲]張驢兒,那蔡婆婆是你的後母麼?[張驢兒雲]母親好冒認的?委實是。[竇天章雲]這藥死你父親的毒藥,卷上不見有合藥的人,是那個的毒藥?[張驢兒雲]是竇娥自合就的毒藥。[竇天章雲]這毒藥必有一個賣藥的醫鋪,想竇娥是個少年寡婦,那裡討這藥來?張驢兒,敢是你合的毒藥麼?[張驢兒雲]若是小人合的毒藥,不藥別人,倒藥死自家老子?[竇天章雲]我那屈死的兒,這一節是緊要公案,你不自來折辯,怎得一個明白,你如今冤魂卻在那裡?[魂旦上,雲]張驢兒,這藥不是你合的,是那個合的?[張驢兒做怕科,雲]有鬼有鬼,撮鹽入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魂旦雲]張驢兒,你當日下毒藥在羊肚兒湯里,本意藥死俺婆婆,要逼勒我做渾家,不想俺婆婆不吃,讓與你父親吃,被藥死了,你今日還敢賴哩![唱]【川撥棹】猛見了你這吃敲材,我只問你這毒藥從何處來?你本意待暗裡栽排,要逼勒我和諧,倒把你親爺毒害,怎教咱替你耽罪責?[魂旦做打張驢兒科][張驢兒做避科,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大人說這毒藥必有個賣藥的醫鋪,若尋得這賣藥的人來,和小人折對,死也無詞。[丑扮解子解賽盧醫上,雲]山陽縣續解到犯人一名賽盧醫。[張千喝雲]當面。[竇天章雲]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賴他銀子,這事怎麼說?[賽盧醫叩頭科,雲]小的要賴蔡婆婆銀子的情是有的,當被兩個漢子救了,那婆婆並不曾死。[竇天章雲]這兩個漢子你認的他叫做什麼名姓?[賽盧醫雲]小的認便認的,慌忙之際,可不曾問他名姓。[竇天章雲]現有一個在階下,你去認來。[賽盧醫做下認科,雲]這個是蔡婆婆。[指張驢兒雲]想必這毒藥事發了。[上雲]是這一個,容小的訴稟:當日要勒死蔡婆婆時,正遇見他爺兒兩個,救了那婆婆去。過得幾日,他到小的鋪中討服毒藥,小的是念佛吃齋人,不敢做昧心的事,說道:「鋪中只有官料藥,並無什麼毒藥。」他就睜着眼道:「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我拖你見官去。」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見官,只得將一服毒藥與了他去。小的見他生相是個惡的,一定拿這藥去藥死了人,久後敗露,必然連累,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賣些老鼠藥。剛剛是老鼠被藥殺了好幾個,藥死人的藥,其實再也不曾合。[魂旦唱]【七弟兄】你只為賴財,放乖,要當災。[帶雲]這毒藥呵,[唱]原來是你賽盧醫出賣張驢兒買,沒來由填做我犯由牌,到今日官去衙門在。[竇天章雲]帶那蔡婆婆上來。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家中又是有錢鈔的,如何又嫁了老張,做出這等事來?[蔡婆婆雲]老婦人因為他爺兒兩個救了我的性命,收留他在家養膳過世;那張驢兒常說要將他老子接腳進來,老婦人並不曾許他。[竇天章雲]這等說,你那媳婦就不該認做藥死公公了。[魂旦雲]當日問官要打俺婆婆,我怕她年老受刑不起,因此喒認做藥死公公,委實是屈招個![唱]【梅花酒】你道是咱不該,這招狀供寫的明白。本一點孝順的心懷,倒做了惹禍的胚胎。我只道官吏每還復勘,怎將咱屈斬首在長街!第一要素旗槍鮮血灑,第二要三尺雪將死屍埋,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災,咱誓願委實大。【收江南】呀,這的是衙門從古向南開,就中無個不冤哉。痛殺我嬌姿弱體閉泉台,早三年以外,則落的悠悠流恨似長淮。[竇天章雲]端雲兒也,你這冤枉我已盡知,你且回去。待我將這一起人犯,並原問官吏,另行定罪,改日做個水陸道場,超度你生天便了。[魂旦拜科,唱]【鴛鴦煞尾】從今後把金牌勢劍從頭擺,將濫官污吏都殺壞,與天子分憂,萬民除害。[雲]我可忘了一件,爹爹,俺婆婆年紀高大,無人侍養,你可收恤家中,替你孩兒盡養生送死之禮,我便九泉之下,可也瞑目。[竇天章雲]好孝順的兒也。[魂旦唱]囑付你爹爹,收養我奶奶,可憐他無婦無兒誰管顧年衰邁。再將那文卷舒開,[帶雲]爹爹,也把我竇娥名下,[唱]屈死的於伏罪名兒改。[下][竇天章雲]喚那蔡婆婆上來。你可認得我麼?[蔡婆婆雲]老婦人眼花了,不認的。[竇天章雲]我便是竇天章。適才的鬼魂,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兒端雲。你這一行人,聽我下斷:張驢兒毒殺親爺,奸占寡婦,合擬凌遲,押赴市曹中,釘上木驢,剮一百二十刀處死。升任州守桃杌,並該房吏典,刑名違錯,各杖一百,永不敘用。賽盧醫不合賴錢勒死平民,又不合修合毒藥,致傷人命,發煙瘴地面,永遠充軍。蔡婆婆我家收養,竇娥罪改正明白。[詞雲]莫道我念亡女與他滅罪消愆,也只可憐見楚州郡大旱三年。昔於公曾表白東海孝婦,果然是感召得靈雨如泉。豈可便推諉道天災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應通天。今日個將文卷重行改正,方顯的王家法不使民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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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景堪題,紅葉滿山溪。松徑偏宜,黃菊繞東籬。》

關漢卿 〔元代〕

怕見春歸,枝上柳綿飛。靜掩香閨,簾外曉鶯啼。恨天涯錦字稀,夢才郎翠被知。寬盡衣,一搦腰肢細;痴,暗暗添憔悴。秋景堪題,紅葉滿山溪。松徑偏宜,黃菊繞東籬。正清樽斟潑醅,有白衣勸酒杯。官品極,到底成何濟?歸,學取淵明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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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掩映渠流水,樓閣崢嶸出翠微,遙望西湖暮山勢。》

關漢卿 〔元代〕

普天下錦繡鄉,環海內風流地。

大元朝新附國,亡宋家舊華夷。

水秀山奇,一到處堪遊戲,這答兒忒富貴。

滿城中繡幕風簾,一哄地人煙湊集。

[梁州第七]百十里街衢整齊,萬餘家樓閣參差,並無半答兒閒田地。

松軒竹徑,藥圃花蹊,茶園稻陌,竹塢梅溪。

一陀兒一句詩題,一步兒一扇屏幃。

西鹽場便似一帶瓊瑤,吳山色千疊翡翠。兀良,望錢塘江萬頃玻璃。

更有清溪綠水,畫船兒來往閒遊戲。

浙江亭緊相對,相對着險嶺高峰長怪石,堪羨堪題。

[尾]家家掩映渠流水,樓閣崢嶸出翠微,遙望西湖暮山勢。

看了這壁,覷了那壁,縱有丹青下不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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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去眉來相思戀,春山搖,秋波轉。》

關漢卿 〔元代〕

玉驄絲鞚金鞍革占,系垂楊小庭深院。明媚景,艷陽天。急管繁弦,東樓上恣歡宴。

【慶東原】或向幽窗下,或向曲檻前,春纖相對搖紈扇。閒憑着玉肩,雙歌《採蓮》,斗撫冰弦。遂卻少年心,稱了於飛願。

【早鄉詞】九秋天,三徑邊,綻黃花遍撒金錢。露春纖把花笑捻,捧金杯酒頻勸,暢好是風流如五柳莊前。

【掛打沽】淺淺江梅驛使傳,亂剪碎鵝毛片。旋剖濕橙列着玳筵,玉液着金瓶旋。酒暈紅,新妝面,人道是窮冬,我道是虛言。

【石竹子】夜夜嬉遊賽上元,朝朝宴樂賞禁煙。密愛幽歡不能戀,無奈被名韁利鎖牽。

【山石榴】阻鸞凰,分鶯燕,馬頭咫尺天涯遠,易去難相見。

【幺】心間愁萬千,不能言。當時月枕歌眷戀,到如今翻作《陽關》怨。

【醉也摩挲】真箇索去也麼天,真箇索去也麼天!再要團圓,動是經年,思量殺俺也麼天!

【相公愛】晚宿在孤村悶怎生眠,伴人離愁月當軒。月圓,人幾時圓?不似他南樓上斗嬋娟。

【胡十八】天配合俏姻眷,分拆開並頭蓮。思量席上與樽前,天生的自然,那些兒體面。也是俺心上有,常常的夢中見。

【一錠銀】心友每相邀列着管弦,卻子待歡解動悽然。十分酒十分悲怨,卻不道怎生般消遣。

【阿那忽】酒勸到根前,只辦的推延。桃花去年人面,偏怎生冷落了今年。

【不拜門】酒入愁腸悶怎生言,疏竹蕭蕭西風戰。如今,如年似長夜天,正是恰黃昏庭院。

【金盞子】咱無緣,風流十全。盡可憐,芙蓉面。腕松着金釧,鬢貼着翠鈿,臉朵着秋蓮。眼去眉來相思戀,春山搖,秋波轉。

【大拜門】玉兔鶻牌懸,懷揣着帝宣,稱了俺男兒深願。忙加玉鞭,急催駿馬宛,恨不聖到俺那佳人家門前。

【也不羅】只聽得樂聲喧,列着華筵,聚集諸親眷。首先一盞攔門勸,走馬身勞倦。

【喜人心】人叢里遙見,半遮着羅扇,可喜的風流業冤,兩葉眉兒未展。百般的陪告,一創的求和,只管里熬煎。他越將個龐兒變,咱百般的難分辨。

【風流體】胡猜咱,胡猜咱居帝輦,和別人、和別人相留戀。上放着、上放着賜福天,你不知、你不知神明見。

【忽都白】我半載來孤眠,信口胡言,枉了把我冤也麼冤。打聽的真實,有人曾見,母親根前,恁兒情願,一任當刑憲,死而心無怨。

【唐兀歹】不付能告求的繡幃裡頭眠,痛惜輕憐。斬眼不覺得綠窗兒外月明卻又早轉,暢好是疾明也麼天!

【尾】腰肢困擺垂楊軟,舌尖笑吐丁香喘。繡帳里無人,並枕低言。暢道美滿姻緣,風流繾綣,天若肯為人,為人是今生願。盡老同眠也者,也強如雁底關河路兒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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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茶攧竹,打馬藏鬮;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閒愁到我心頭?》

關漢卿 〔元代〕

〔一枝花〕攀出牆朵朵花,折臨路枝枝柳。花攀紅蕊嫩,柳折翠條柔,浪子風流。憑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殘柳敗休。半生來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臥柳。〔梁州〕我是個普天下郎君領袖,蓋世界浪子班頭。願朱顏不改常依舊,花中消遣,酒內忘憂。分茶攧竹,打馬藏鬮;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閒愁到我心頭?伴的是銀箏女銀台前理銀箏笑倚銀屏,伴的是玉天仙攜玉手並玉肩同登玉樓,伴的是金釵客歌金縷捧金樽滿泛金甌。你道我老也,暫休。占排場風月功名首,更玲瓏又剔透。我是個錦陣花營都帥頭,曾玩府游州。〔隔尾〕子弟每是個茅草岡、沙土窩初生的兔羔兒乍向圍場上走,我是個經籠罩、受索網蒼翎毛老野雞蹅踏的陣馬兒熟。經了些窩弓冷箭鑞槍頭,不曾落人後。恰不道「人到中年萬事休」,我怎肯虛度了春秋。〔尾〕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恁子弟每誰教你鑽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會圍棋、會蹴踘、會打圍、會插科、會歌舞、會吹彈、會咽作、會吟詩、會雙陸。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賜與我這幾般兒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則除是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天哪!那其間才不向煙花路兒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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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調】沉醉東風》

關漢卿 〔元代〕

伴夜月銀箏鳳閒,

暖東風繡被常慳。

信沉了魚,書絕了雁,

盼雕鞍萬水千山。

本利對相思若不還,

則告與那能索債愁眉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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