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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圖

反經

〔子部〕

臣聞周有天下,其理三百餘年。成康之隆也,刑措四十餘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餘年。(太公說文王曰:「雖屈於一人之下,則申於萬人之上,唯賢人而後能為之。」於是文王所就而見者六人,求而見者十人,所呼而友者千人,友之友謂之朋,朋之朋之黨,黨之黨謂之群,以此友天下賢人者,二人而歸之,故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之謂也。)故五伯(音霸)更起。伯者常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內,以尊天子。五伯既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強凌弱,眾暴寡。

(吳王問伍胥曰:「伐楚如何?」對曰:「楚執政眾而乖,莫適任患。若為三師以肄之,一師至,彼必皆出,彼出即歸,彼歸即出,楚必道弊,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誤之。既疲,而後以三軍繼之,必大克。」闔閭從之。楚於是乎始病。越王勾踐問於大夫種曰:「伐吳何如?」對曰:「伐吳有七術,其略云:尊天事鬼,以舉其邪;遺之好美,以熒其志;遺之巧工,使起宮室,以盡其財;遺之諛臣,使之易伐;強其諫臣,使之自殺;堅甲利兵,以承其弊。」越王於是飾美女西施,獻之吳王。吳王悅之。子胥諫,不受。吳王誅子胥。越又為榮楣,鏤以黃金,獻之吳王。吳王受之,而起姑蘇之台,五年乃能成,百姓道死。越又蒸粟種遺吳王,吳王付人種之,不生,吳大飢。齊桓公欲弱楚,乃鑄錢,市生鹿於楚。楚聞之,喜,廢耕而畜鹿,桓公藏粟五倍。楚足錢而乏粟。桓公乃閉關,楚降者十四五。及柯之盟,桓公欲倍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故其稱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鄭桓公欲襲鄶,先問鄶之豪傑、良臣、辨士,書其名姓,擇鄶之良田貽之,為官爵之名而書之,因為疆埸廓門之外而埋之,釁以雞猳之血。鄶君以為內難也,盡殺之。桓公因襲鄶。此皆諸侯恣行,天子之令不行也。)

田常篡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人之始苦也。(齊侯與晏子坐於露寢,公嘆曰:「美哉茲室!其誰有此乎!」晏子曰:「如君之言,其陳氏乎?陳氏雖無大德,而有施於人,豆區釜鍾之數,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人也厚。公厚斂焉,陳氏厚施焉,人歸之矣。《詩》云:『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陳氏之施,人歌舞之矣。後世若少惰,陳氏而不亡,則國其國也已。」後果篡齊。智伯從韓魏之君伐趙,韓魏陰謀叛。智果曰:「二王殆將有變,不如殺之;不殺,則遂親之。」智伯曰:「親之奈何?」智果曰:「魏宣子之謀臣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段規,是臣能移其君之計。君與二君約破趙,則封二子萬家之縣各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以無變。」智伯不從。韓魏果反,殺智伯。)於是強國務功,弱國務守,合縱連橫,馳車轂擊,介冑生蟣虱,人無所告訴。

及至秦蠶食天下,併吞戰國,一海內之政,壞諸侯之城,法嚴政峻,諂諛者眾。使蒙恬將兵北攻胡,尉佗將卒以戍粵,宿兵無用之地,人不聊生。始皇崩,天下大叛,陳勝、吳廣舉於陳(陳涉、吳廣戍漁陽,屯大澤。會天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當斬。二人乃謀曰:「今已失期,當斬。今舉大計亦死,等死,為國可乎?」乃先以鬼神威眾,因斬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第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耳。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侯王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遂分將徇地,自立為陳王。),武臣張耳舉於趙(武臣略定趙地,號武信君。蒯通說范陽令徐公曰:「范陽百姓,蒯通也。竊憫公之將死,故吊。雖然,賀公得通而生也。」徐公再拜曰:「何以吊之?」通曰:「足下為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甚眾。然而慈父孝子所以不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也。今天下大亂,秦政不施,然而慈父孝子將爭接刃公之腹,以復其怨,而成其名,此通之所以吊也。」曰:「何以賀得子而生也?」通曰:「趙武信君不知通不肖,使人候通,問其死生,通見武信君而說之曰:『必將戰勝而後略地,攻得而後取天下城,臣竊以為殆矣。用臣之計,無戰而略地,不攻而下城,傳檄而千里可定,可乎!』彼將曰:『何謂也?』臣因說曰:『范陽令宜整頓其士卒,以守戰者也。怯而畏死,貪而好富貴,故欲以其城先下君,先下君而不利,則邊地之城皆將相告曰:范陽令先降而身死。必將嬰城固守,皆若金城湯池,不可攻矣。為君計者,莫如以黃屋朱輪迎范陽令,使馳騖於燕趙之郊,則邊城皆將相告曰:范陽令先下而身富貴矣。必相率而降,猶如阪上走丸也。』此臣之所謂傳檄而千里定者也。」徐公再拜,具車馬遣通。通遂以此說武臣。武臣以車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降者三十餘城,如蒯通策也。),項梁舉吳(梁令項羽殺假守通,便舉兵起吳。吳,今蘇州也。),田儋舉齊(儋從少年,縛奴欲殺之,以見狄令,因殺令舉兵也。),景駒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通谷,豪傑並起,而亡秦族矣。

漢高祖名邦,字季,姓劉氏,沛國豐邑人,為泗上之亭長。秦二世元年,陳勝等起,勝自立為楚王。(張耳、陳余諫曰:「將軍出萬死之計,為天下除害,今始至陳,而自立為王,是示天下之私也。不如立六國後,自為樹黨,進師而西,則野無交兵、城無守牆。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天下可圖也。」勝不聽。)沛人殺其令,立高祖為沛公。時項梁止薛,沛公往從之,共立義帝。(范增說項梁曰:「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故語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鋒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代代楚將,為能復立楚後也。」梁因求懷王孫心立也。)約曰:先入咸陽者王之。

秦將章邯,大敗項梁於定陶。梁死,章邯以為楚不足憂,乃北伐趙。楚使項羽等救趙,遣沛公別將西入關。沛公遂攻宛,降之。(沛公攻宛,南陽太守呂齮保城不下。沛公欲遂西,張良曰:「強秦在前,宛兵在後,此危道也。」乃圍宛。宛急,齮欲自殺,其舍人陳恢逾城見沛公,曰:「宛吏人懼死堅守,足下盡日攻之,死殞者必眾,引兵而去,宛必隨之。足下前失咸陽之約,後有強宛之患。不如約降,封其守,引其甲卒而西,諸城未下者,必開門而待足下。」沛公曰:「善。」封呂齮為殷侯。)攻武關,大破秦軍。(趙高殺二世,立子嬰,遣兵拒關。張良曰:「秦兵尚強,未可輕也。願益張旗幟諸山上,為疑兵。令酈食其持重寶啖秦將。」秦將果欲連和俱西。沛公欲聽之。良曰:「此獨其將欲叛,恐士卒不從。士卒不從,必危。不如因其懈而擊之。乃擊秦軍,破之。)入咸陽,與秦人約法三章。(秦人獻牛、酒。沛公讓不受。於是人知德矣。)遣兵拒關,欲王關中。是時,項羽破秦軍於河北,率諸侯兵四十萬至鴻門,欲擊沛公,沛公因項伯自解於羽。

羽遂殺子嬰而東都彭城。立沛公為漢王,王巴、漢。(漢王不肯就國,欲攻楚。蕭何曰:「王雖王漢之惡,不猶愈於死乎?且《詩》曰:『天漢』,其稱甚美。夫能屈於一人之下,而申於萬人之上,湯武是也。願大王王漢中,撫其士人,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於是用韓信策,乃東伐,還定三秦。(漢王之國也。韓信亡楚,從入蜀,無所知名。數與蕭何語,何奇之,薦為大將軍。信拜禮畢,王曰:「丞相數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向爭權天下者,豈非項王耶?」曰:「然。」信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強孰與項王比?」漢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賀曰:「雖信亦以為大王不如也。然臣嘗事之,請言項王之為人也。項王喑啞叱咤,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也。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呴,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銷印剜列幣,忍不能與,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中國而臣諸侯,不居關中而都彭城,有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諸侯之見項王遷逐義帝置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項王所過,無不殘滅者,天下多怨,百姓不親附,特劫於威強服耳。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曰:其強易弱。

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為秦將,將秦子弟數歲矣,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坑秦降卒二十餘萬,唯獨邯、欣、翳得脫,秦人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強以威而王此三人,秦人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秋毫無所害,除秦苛法,與民約法三章耳。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關中,關中人戶咸知之。大王失職入漢中,秦人無不恨者。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於是漢王大喜,遂聽信計。初,漢王之國也。張良送至褒中,說漢王曰:「王何不燒絕所過棧道,示天下無還心,以固項王意。」漢王乃使張良還,因燒之。楚以此無憂漢王之心也。)田榮怨項王之不己立,殺田市,自立為齊王。羽北擊滅齊,(項羽以吳令鄭昌為韓王拒漢。張良遺項羽書曰:「漢王失職之蜀,欲得王關中,如約即止,不敢反。」又以齊反書遺羽曰:「齊欲滅楚。」羽以故不西行,而北擊齊。)而使九江王殺義帝於郴。漢王為之縞素髮喪,臨三日,以告諸侯。(董公說漢王曰:「臣聞:順德者昌,失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項王為無道,放殺其主,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三軍之眾為之素服,以告諸侯,為之東伐,四海之內,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漢王曰:「善。」)

漢王因項羽之擊齊,率諸侯之師五十六萬,東襲楚,破彭城。羽聞之,留其將擊齊,自以精兵三萬歸擊漢。漢王與羽大戰彭城下。漢王不利,出梁地,至虞,謂左右曰:「孰能為使淮南王黥布,令發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隨何乃使淮南,說布背楚。

(隨何說淮南王曰:「漢王使臣敬進書與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淮南王曰:「寡人北面而臣事之。」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面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強,可以托國也。項王伐齊,身自負版築,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發淮南之眾,身自將之,為楚軍前鋒。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掃淮南之兵渡淮,日夜會戰彭城下。大王撫萬人之眾,無渡淮者,垂拱而觀孰勝?夫托國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向楚,而欲厚自托,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強,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以其背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恃戰勝自強,漢王收諸侯,還守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高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還兵,間以梁地,深入敵國八九百里,欲戰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得解。故曰:楚不足恃也。使楚勝,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強,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托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大王發兵而背楚,項王必留齊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提劍而歸漢,漢王必裂地而分大王,又況淮南?必大王有也。故使臣進愚計,願大王留意也。」淮南王曰:「請奉命。」陰許叛楚與漢,未敢泄。楚使者在淮南,方急責英布發兵,舍傳舍,隨何直入,坐楚使者上坐,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令發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構矣。獨殺楚使者,無使歸,而疾走漢併力。」乃如漢使者教。於是殺楚使者,因起兵攻楚也。)

漢王如滎陽,使韓信擊魏王豹,虜之。(漢王問酈生曰:「魏王大將誰也?」曰:「[木百]直。」王曰:「此其口尚乳臭,不能當韓信騎將馮敬。」王曰:「不能當灌嬰部將項他。」王曰:「不能當曹參。在,吾無患矣。」王乃以信為左丞相擊魏。信進兵,為陳船欲渡臨晉,魏聚兵距之。信乃伏兵從夏陽以木罌度軍,襲安邑,虜魏王豹,便進兵伐趙也。)

漢遂於楚相距於滎陽,楚圍漢王,用陳平計,間得出。(漢王急問陳平:「策安出?」陳平曰:「彼項王骨鯁之臣亞父、鍾離末之屬,不過數人。大王能出捐數萬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相誅。漢因舉攻之,破楚必矣。」漢王乃以四萬斤金與平,恣其所為,不問出入。平既多以金縱反間於楚軍,宣言諸將鍾離末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終不能裂地而封:「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分王其地。」項王果疑。使使至漢。漢為太牢之具,舉進見楚使,即佯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也。」復持去,以惡具進楚使。使歸,具報項王。項王大疑亞父。亞父欲爭擊漢王,項王不信亞父。亞父聞項王疑,乃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項王從之。)入關收兵,欲復東。轅生說漢王:「出軍宛、葉,引項王南渡,使韓信等得集河北。」羽軍引兵南渡,如其策。

(轅生說曰:「漢與楚相拒於滎陽、成皋數月,漢嘗困。願王出武關,項王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滎陽、成皋間且得休息。使韓信等集於河北趙地,君王乃復走滎陽。如此,則楚備者多,力分,漢得休息,復與之戰,破楚必矣。」漢王從此計,出軍宛、葉間。項王聞漢王在宛,果引兵南渡,如轅生之策。)

韓信與張耳,以兵數萬,東下井陘擊趙,破之。乃報漢,因請立張耳為趙王,以鎮撫其國。漢王從之。(初,趙王與成安君陳余聞漢且襲之,聚兵井陘口。廣武君李左車說曰:「聞漢將韓信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新喋血閼與。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下趙,此乘勝而去國遠斗,其鋒不可擋。臣聞: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出,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堅營勿與戰,使前不得斗,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野無所掠鹵。不至十日,而兩將之首,可致於戲下。願足下留意臣之計。否,必為二子所擒。」成安君不聽廣武君。廣武君策不用。信聞知之,大喜,乃進軍擊趙,破之。

趙之破也,韓信令軍中無殺廣武君,有能生得者,購千金。於是有縛廣武君而致戲下者。信乃解其縛,師事之。問曰:「仆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而有功?」廣武君辭謝曰:「臣聞:敗軍之將,不可與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與圖存。今臣敗亡之虜,何足以權大事乎!」信曰:「仆聞: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用聽與不用聽也。試令成安君聽足下計,若信者亦為擒矣。仆委心歸計,願足下勿辭。」廣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顧恐臣計未必足用,願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旦而失之,軍破鄗下,身死泜上。今將軍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閼與,一舉而下井陘,不終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威震天下,農夫莫不輟耕釋耒,工女下機,褕衣甘食,傾耳以待命。若此者,將軍之所長也。然而眾勞卒疲,其實難用。今將軍欲舉倦弊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欲戰恐不得,攻城不能拔,情見勢屈,曠日糧竭。而弱燕不服,齊必距境以自強也。燕、齊相持而不可下,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將軍之短也。臣愚,竊以為過矣。故善用兵者,不以短擊長,而以長擊短。」韓信曰:「然則何由?」廣武君曰:「方今為將軍計,莫如按甲休兵,以鎮趙,撫其孤弱,百里之內,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後遣辯士奉咫尺之書,暴所長於燕,燕必不敢不聽。燕已從,使喧告者東告齊,齊必從風而服,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可圖也。兵固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矣。」韓信曰:「善。」從其策,發使燕、齊,從風而靡也。)

十二月,漢王拒楚於成皋,饗師欲復戰。郎中鄭忠說曰:「王高壘深壁,勿與戰,使劉賈佐彭越入楚地,焚其積聚,破楚師必矣。」項羽乃東擊彭越,留曹咎守成皋。時漢數困滎陽、成皋,計欲捐成皋以東,屯鞏洛以距楚,用酈生計,復守成皋。(酈生說曰:「臣聞:知人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人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人為天,而人以食為天。夫敖倉,天下轉輸久矣,臣聞其下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資漢也。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自奪其便,臣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百姓騷動,海內盪搖,農夫釋耒,工女下機,天下之心未有所定。願足下急復進兵,收滎陽,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太行之路,拒飛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效實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今田廣據千里之齊,田閒將二十萬之眾,軍於歷城,諸田宗強,負海阻河,濟南近楚,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

王曰:「善。」及其從其畫,復守敖倉。而使酈生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歸,則齊可得而有也。若王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得保也。」齊王曰:「天下何歸?」酈生曰:「天下歸漢。」王曰:「先生何以知之?」酈生曰:「漢王與項羽戮力西向擊秦,約先入咸陽者,王之。漢王先入咸陽,項王負約不與,而王之漢中。項羽遷殺義帝,漢王聞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武關,而責義帝之處,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即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英豪賢士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萬船而下。項王有背約之名,殺義帝之負;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心不忘;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能用事;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賂,積財而不能賞;天下叛之,賢才怨之,而莫為用。故天下之士歸於漢王,可坐而策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水,授上黨之兵;下井陘之路,誅成安之罪;北破趙,舉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非人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路,拒飛狐之口,而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漢王,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立可待也。」

田齊以為然,乃聽酈生說,罷歷下兵守。淮陰侯乃夜渡兵平原襲齊。齊王烹酈生,引兵東走。初,酈生見沛公,沛公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酈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耶?且欲率諸侯破秦耶?」沛公罵曰:「豎儒!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酈生曰:「必欲聚徒、合義兵,誅無道之秦,不宜倨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足,起而謝之。)羽初東,囑曹咎曰:「漢挑戰,慎勿與戰,勿令漢得東而已。」咎乃出戰,死,漢王遂進兵取成皋。(漢挑曹咎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數日,咎怒,渡兵汜水上。士卒半渡,擊破之,盡得楚國寶貨。)羽聞咎破,乃還軍廣武間,為高壇,置太公於其上。漢王遣侯公說羽,求太公。羽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歸漢王父母及呂氏。

項王解而東,漢王欲西,張良曰:「今漢有天下大半,而諸侯皆附,楚兵疲,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不如因其東而取之。」漢王乃追羽。與齊王韓信、魏相彭越,期會擊楚,皆不會。用張良計,信等皆引兵圍羽垓下,遂滅項氏。(漢王問張良曰:「諸侯不從,奈何?」良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分天下,可立致也。齊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堅。彭越本定梁地,始君以魏豹故,越得拜為相國。今豹死,越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陽以北至谷城,以王彭越;從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信家在楚,其意欲復得故邑。能出捐此地,以許兩人,使各自為戰,則楚易敗。」於是漢王發使,使韓信、彭越、劉賈等皆引兵圍羽垓下。)

都洛陽。用婁敬策,徙都長安。

(婁敬說上曰:「陛下都洛,豈欲與周室並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室異,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於邰,積德累善,十有餘世。公劉避桀居邠,太王以戎狄故,去邠,扙馬棰,居岐,國人爭歸之。及至文王,為西伯,斷虞、芮之訟,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之上者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遂滅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洛邑,以此為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咸納職貢,道理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務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人也。

及周之盛時,天下和洽,四夷向風,慕義懷德,附離而並事。天下不屯一卒,不戰一士,四夷大國之民莫不賓服,效其貢職。及周之衰也,分而為兩,天下莫朝,周不能制。非其德薄,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而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籍戰於滎陽,爭成皋之口,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於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絕,傷夷之卒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周之時,臣竊以為不侔矣。

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具,此所謂天府也。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夫與人斗,不扼其喉而拊其背,未能全勝也。今陛下入關而都長安,業秦之故地,此亦扼天下之喉而拊其背。」高祖以問群臣。群臣皆山東人,爭曰周王七百年,秦二世即滅,不如都洛陽。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澠,背河向伊、洛,其固亦足恃也。留侯曰:「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里,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夫漢中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宛之利,阻三面而獨守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足以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婁敬說是也。」於是高祖即日駕西,都關中。)

有告楚王韓信反,用陳平計擒之,廢為淮陰侯。(高帝問諸將,諸將曰:「亟發兵坑豎子耳。」高帝默然。問陳平,平曰:「人之上書言信反,人有聞知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不知。」平曰:「陛下精兵孰與楚?」曰:「不能過。」平曰:「陛下將用兵,有能敵韓信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將又不及,而舉兵擊之,是趣戰也,竊為陛下危之。」上曰:「為之奈何?」平曰:「古者天子巡狩,會諸侯。南方有雲夢,陛下第出偽游雲夢,會諸侯於陳。陳,楚之西界。信聞天子以好出遊,其勢必郊迎,謁而陛下因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高祖以為然,發使者告諸侯。上因遂行,信果迎道中。帝預具武士,見信,即執縛之。田胥賀上曰:「甚善。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勢之國,帶河阻山,懸隔千里,執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勢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台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琅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渤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懸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上曰:「善。」賜金五百斤。)

陳豨為代相,與韓信、王黃等反,豨自立為代王,上自往破之。(高祖赦趙代吏人為豨所詿誤者,趙相奏斬常山守、尉,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上問曰:「守、尉反乎?」對曰:「不反。」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復以為守、尉。上既至邯鄲,喜曰:「豨不南據漳水,北守邯鄲,吾知其無能為也。」問周昌曰:「趙亦有壯士可令將者乎?」對曰:「見有四人。」四人見,上謾罵曰:「豎子能為將乎?」各封之千戶,以為將。左右諫曰:「從入蜀漢伐楚,功未遍行,今此何功而封?」上曰:「非爾所知也。陳豨反,邯鄲以北皆豨有也,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今惟獨邯鄲中兵耳。吾何愛四千戶不封此四人以慰趙子弟心!」皆曰:「善。」於是上曰:「陳豨將誰也?」曰:「王黃、曼丘臣,皆故賈人。」上曰:「吾知之矣。」乃各以千金購黃、臣等。其黃、臣等麾下受購賞,皆生得。以故,陳豨軍遂敗。初,韓信知漢畏惡其能。與陳豨謀反,高帝自將擊豨,信稱疾不從行,欲從中起。信舍人得罪,信囚之,欲殺舍人。弟告信反狀於呂后。呂后欲召,恐其黨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死矣,列侯群臣皆賀。相國詐信曰:「雖病,強入賀。」信入,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宮。)

尉佗王南越,反,高祖使陸賈賜尉佗印綬,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陸生至南越,尉佗椎髻箕踞見陸生。陸生因進說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諸侯豪傑並起,唯漢王先入關,據咸陽。項王背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制諸侯,遂誅項羽,滅之。五年間,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將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綬,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於此。漢誠聞之,掘王先人冢,夷滅王宗族,使一偏將將十萬眾以臨越,越則殺王以降,如反覆手耳。」於是尉佗蹶然起,謝陸生。卒拜尉佗而還。初,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謂曰:「聞陳勝作亂,豪傑叛秦相立,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一州之王也,可以立國。」即以佗行南海尉事。囂死,佗移檄告諸郡曰:「盜兵即至,急絕新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黨為假守,自立為南越武王。)

高祖在位十二年,崩,年六十二。惠帝立,呂后臨政。(呂后時,陳平燕居深念。陸生曰:「何念之深也?」平曰:「生揣吾何念?」陸生曰:「足下位為上相,食三萬戶侯,可謂極富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平曰:「然。為之奈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於相;天下危,注意於將。將相和,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不分;權不分,則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何不交歡太尉,深相交結?」平用其計,竟誅諸呂。初,呂后之崩也,大臣誅諸呂。呂祿為將北軍,太尉勃不得入北軍。時酈商子寄與呂祿善。於是乃使人劫酈商,其子往紿說呂祿。呂祿信之,故與出遊,而太尉乃得入北軍誅呂氏也。)

景帝時,吳楚反,征平之。(帝使太尉周亞夫東擊吳楚,亞夫問父客鄧都尉曰:「策將安出?」客曰:「吳兵銳甚,難爭鋒;楚兵輕,不能持久。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引兵東壁昌邑,以梁餵吳,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高壘,使輕兵絕准泗口,吳糧道絕,使吳梁相弊,而糧食竭,乃以全制其極,破吳必矣。」條侯曰:「善。」因請上曰:「楚兵剽輕,難與爭鋒,願以梁餵之,絕其糧道,乃可制也。」上許之。亞夫至滎陽,吳方急攻梁,梁急,請救。亞夫引兵東北走昌邑,深壁而守。梁王使使請亞夫,亞夫守便宜,不往,堅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屯吳、楚兵後,絕其餉道。吳、楚兵乏糧,飢,欲退,數挑戰,終不出。吳、楚既餓,乃引兵而去。亞夫出精兵追擊,大破吳也。)崩,太子徹立。(是為武帝。)崩,子弗陵立。(是為昭帝。霍光輔政,上官桀害光寵,詐為帝兄燕王旦上書,稱光行上林稱蹕,又私調校尉。帝不信,而上官桀作偽事果發,伏誅。)崩,立武帝孫昌邑王賀。(賀,昌邑哀王髆之子。即位二十七日,事有千一百二十七條,霍光廢賀為海昏侯也。)廢,立武帝曾孫詢(是為宣帝。帝衛太子之孫。)。崩,立太子奭(是為元帝。)。崩,立太子驁。(是為成帝。委政諸舅王鳳等,同日拜鳳兄弟五人為侯,號曰:「五侯。」五侯皆專政也。)崩,立宣帝孫定陶恭王子欣(是為哀帝。即位六年崩,無嗣。)。崩,立帝弟中山孝王衎。(是為平帝。帝年幼,為王莽所鴆。崩,立宣帝玄孫嬰。是為孺子,莽廢嬰自立。)

偽新室王莽者,成帝舅王曼之子,元帝王皇后之侄也。元帝崩,成帝即位,以元舅鳳為大司馬,兄弟五人皆為侯。(元帝皇后,魏郡王禁之女。生成帝時,鳳秉政。同日封兄弟五人為五侯。)曼早卒,鳳將薨,以莽托太后(太后,莽之姑也。),封為新都侯。五侯競為僭,起治第舍,莽幼孤貧,獨折節恭謹。當世名士,多為莽言,上由是賢之,拜為侍中。(莽交結將相,收贍名士,賑施賓客,故虛譽隆洽,傾熾其諸父矣。)時,成帝廢許後,立趙飛燕,飛燕女弟為昭儀。昭儀害後宮皇太子,帝無嗣,乃立定陶王欣為皇太子。(欣者,宣帝孫,成帝弟之子。初,王祖母傅太后陰為王求為漢嗣,私事趙皇后、昭儀及帝舅王鳳,故勸立之。)

莽以發定陵侯淳于長大奸,拜為大司馬,(初,長與許皇后姊[女靡]私通,因[女靡]賂遺長。長許,欲白上為左皇后。時王根輔政,久病。長嘗代根。莽心害長寵,白根曰:「長與許貴人私交通,見將軍久病,私喜。」根怒,令莽白長,長下獄死。)時年三十八。成帝崩,哀帝即位。立皇后傅後。(後即帝祖母,定陶恭太后從女弟也。)封后父博晏為孔鄉侯。帝母丁後曰恭後傅後。(後即帝祖母,定陶恭太后從女弟也。)封后父傅晏為孔鄉侯。帝母丁後曰恭皇太后,舅丁明為安陽侯。莽乞骸骨,避丁、傅也。哀帝崩,時莽以侯在第。太皇太后令莽備佐喪事(太皇太后,元帝皇后也。),復為大司馬。征立中山王為帝(即平帝,帝名衎,為中山王,即孝王子也。),太皇太后臨朝,莽秉政,百官總己,以聽於莽。(附順者拔擢,忤恨者誅滅,以王尋、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典樞機,劉歆典文章,孫建為爪牙,皆以才能並任顯職。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為,征見風采,黨與承其旨意而顯奏之。莽因固讓,示不得已,上以惑太后,下以示信於眾庶。越常氏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莽令益州諷群臣,奏言莽功德比周公,宜賜號「安漢公」。)平帝崩,莽征宣帝玄孫廣成侯子嬰立之,年三歲。遂謀居攝,如周公故事。(時元帝統絕。宣帝曾孫五人,莽惡其長者,托以卜相宜吉,乃立嬰也。)

東都太守翟義反,敗死(義丞相方進子也,立劉信為天子也。)。莽自謂威德遂盛,獲天人之助,用銅匱符命,遂即真(梓橦人袁世章上銅匱符命。)。其九年,赤眉賊起(琅琊女子,呂母為子報仇,黨眾復浸多,號「赤眉賊」。)。十四年,世祖起兵,與王匡等共立劉聖公為更始皇帝。(更始,即世祖族兄。世祖及兄伯升與新市平林兵士王匡等,合軍攻棘陽。)莽遣王尋、王邑擊更始。二人兵敗於昆陽,漢兵遂入城中,人皆降。莽走漸台,藏於室中北隅,間校尉公孫賓就斬莽,遂傳首詣更始於宛。

世祖光武皇帝諱秀,字文叔,南陽蔡陽人。高皇帝之九代孫也。王莽末,天下連歲災蝗,寇盜蜂起。(莽末,南方饑饉,人民群入野澤,掘鳧茈食,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為平理爭訟,遂推為渠帥。時劉玄避吏平林。)時世祖避吏新野,因賣谷宛,宛人李通以圖讖說世祖。(通父守,好讖記。通素聞守說云:「劉氏復興,李氏為輔。」私嘗懷之。及下江,新市兵起,通弟軼乃共計議曰:「今四方擾亂,新室且亡,漢當更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可與謀大事。」通笑曰:「吾意也。」會世祖避事在宛,通聞之,即遣軼迎世祖,遂相約結。未幾,世祖與伯升、鄧晨俱之宛,與穰人蔡少公等燕語。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劉秀乎?」世祖笑曰:「何用知非仆耶?」坐者皆大笑,晨心獨喜。後因謂世祖曰:「王莽殘暴,盛夏斬人,此天亡之時。往時之會宛語,獨當應耶!」世祖笑。及漢兵起,鄧晨遂往從之。)世祖於是與通弟李軼起於宛,兄伯升起於舂陵,鄧晨起新野,會眾兵擊長聚。

新市人王匡等立劉聖公為天子,而害伯升,(劉玄,字聖公,世祖族兄也。避吏於平林,王匡等立之。初,伯升自王莽篡漢帝,憤憤懷匡復社稷之慮。不事家人之居業,傾財破產,交結天下雄俊。王莽末,盜賊群起。伯升召諸豪傑計議,於是使賓客鄧晨起新野,世祖、李軼起於宛,伯升發舂陵,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使劉嘉誘新市、平林兵王匡、陳牧等合軍而進,屠長聚。諸將議立劉氏,以從人望,豪傑咸欲歸伯升。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伯升威明,貪聖公懦弱,先定策立之,然後召伯升示其議。伯升曰:「諸將軍欲尊立宗室,德其厚焉,愚鄙之見,竊未有同。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如此,將內自爭。今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號,鮮有能遂,陳勝、項羽即其事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未足為功而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承吾弊,非計之善者也。今且稱王以號令,若赤眉所立者賢,則相率而往從之;若無所立,破莽,除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願善詳思之。」諸將不從,遂立聖公。由是,豪傑失望。

伯升都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劉伯升兄弟也。更始何者耶?」更始君臣聞而心忌之。乃陳兵數千收稷,將誅之,伯升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並執伯升,即日害之。李軼與世祖既隙,後因馮公孫緻密書,求效誠節,咸勸秘之。世祖乃班露軼書曰:「李季文多詐,不信人也。」今移其書告守、尉。書既宣露,朱鮪使人殺軼也。)號更始元年。更始使世祖為偏將軍,徇昆陽。王莽聞漢帝立,大懼。遣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將兵百萬,擊世祖於昆陽。世祖破之。(初,伯升拔宛已三日,而世祖尚未知,乃偽使人持書報城中,雲「宛下兵到」,而佯墮下其書,尋、邑得之,不喜。諸將既經屢捷,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世祖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出,沖中堅。尋、邑陣亂,乘銳崩之,遂殺王尋。莽兵大潰,走者自相騰踐,奔殪百餘里,間會大雷風,雨飛如注,滍水盛溢,虎豹皆戰慄,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之不流。)

三輔豪傑,共誅王莽,傳首詣宛。更始以世祖行大司馬事,持節北渡河,鎮慰州郡。(鄧禹杖策北渡河,追世祖。世祖見禹甚歡,謂曰:「我得專封拜,先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世祖笑,因留宿禹。進說曰:「更始雖都關西,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三輔假號,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崛起,志在財帛,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蕃輔之功,猶恐未可成立。於今之計,莫如延覽英雄,務悅人心,立高祖之業,救萬人之命,以公而慮之,天下不足定也。」世祖大悅,及從至廣阿,披輿地圖指示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之,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今海內散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也。古之興者,在德厚薄,不以小大。」世祖笑悅,又馮異說世祖曰:「人思漢久矣。今更始諸將,縱橫暴虐,所至虜掠,百姓失望,無所依戴,今公專命方面,施行恩德。夫有桀紂之亂,乃見湯武之功。人久饑渴,易為充飽,宜急分遣官屬,巡行郡縣理冤,結布惠澤。」世祖納之也。)

王郎詐為成帝子子輿,立為天子,都邯鄲,遣使降下郡國,世祖滅之。(王昌一名王郎,趙國邯鄲人也。素為卜相,常以河北有天子氣,時趙繆王子林好奇數,任俠於趙、魏間,而郎與之善。初,王莽篡位,長安中或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郎緣是稱真子輿雲。更始元年,平林等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立郎為天子。世祖進攻邯鄲,郎少傅李立為反間,開門內漢軍,遂拔邯鄲,斬王郎。收文書,得人吏與郎交關,謗毀上者數千章。世祖不省,會諸將燒之,曰:「令反側子自安也。」)

世祖威聲日盛,更始疑慮,乃遣使立世祖為蕭王,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還長安。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守,並北之郡。(時世祖居邯鄲宮,耿弇請間說曰:「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亂,諸將擅命於畿外,貴戚縱橫於都內,天子之命,不出城門,所拜牧守輒自遷易,百姓不知所從,士人莫敢自安,虜掠財物,劫掠婦女,懷金玉者,至不生歸。元元叩心,更思王莽。又銅馬、赤眉之之屬數十輩,數及百萬,聖公不能辨也,其敗不久。公首舉事南陽,破百萬之軍。今定河北,據天府之地,以義征伐,發號響應,天下可馳檄而定。天下至重,不可令他姓得之。聞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從也。今吏士死亡者多,弇願北歸幽州,益發精兵,以集大計。」世祖大悅。弇歸上谷,斬韋順等。)世祖辭不就征,斬苗曾等,自是始貳於更始。

是時,長安政亂,四方背叛,皆平之。(梁王劉永擅命,睢陽公孫述稱王,巴蜀李憲自立為淮南王,秦豐自號為楚黎王,張步起琅琊,董憲起東海,延岑起漢中,田戎起夷陵,並置將帥,侵略郡縣。又有赤眉、銅馬之屬,不可勝計。初,銅馬降世祖,猶不自安。世祖知其意,敕令各歸營勒兵馬,乃自乘輕騎按行步陣。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悉服。

世祖使耿弇討張步。步聞之,乃使其大將費邑軍歷下,又分兵屯於祝阿,別於太山、鍾城列營數十以待弇。弇乃渡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眾得奔歸鍾城。鍾城聞祝阿已潰,大懼,遂空壁亡去。費邑分遣其弟敢守巨里。弇分兵脅巨里,使多伐樹木,揚言以填塞坑塹。數日,有降者言邑聞弇欲攻巨里,謀來救之。弇乃令軍中曰:「後三日當悉力攻巨里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歸者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邑耳。今來,適所求也。」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岡阪,乘高合戰,臨陣斬邑。既而收首級以示巨里城。城中凶懼,費敢悉眾亡歸張步。步時都劇,使其弟藍守西安,諸郡太守守臨淄,相去四十里。弇進軍居二城之間。弇視西安城雖小而堅,臨淄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部,後五日攻西安城。藍聞之,晨夜警守。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會明至臨淄城。出其不意,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懼,遂將其眾亡歸劇。弇乃令軍士無得妄掠劇下,頃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之,大笑,至臨淄攻弇。弇先出臨淄水上,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步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合戰,弇升王宮壞台望之,視歆鋒交,及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陣,大破之。步走降世祖,陳俊逃,弇欲招其故眾,令陳俊追斬諸賊,悉平之。)

赤眉賊入函關,攻更始。世祖乃遣鄧禹引兵而西,以乘更始、赤眉之亂,(赤眉賊樊崇立劉盆子為天子,入長安,殺更始,寇掠關中。)於是諸將上尊號,乃命有司設壇於鄗南千秋亭五城陌,即皇帝位。(諸將上奏曰:「漢遭王莽,宗廟廢絕,豪傑憤怒,兆人塗炭。王與伯升首舉義兵,更始因其資以據帝位,不能奉承大統,而敗亂綱紀,盜賊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征昆陽,王莽自潰;後拔邯鄲、北州、弭定,三分天下有其二;跨州據土,帶甲百萬,言武力莫之敢抗,諱文德則無所與辭。臣聞:帝王不可以久曠,天下不可以謙拒。唯大王以社稷為計、萬姓為心。」又強華自關中奉赤伏符曰:「劉秀髮兵捕不道,四夷雲聚龍斗野,四七之際火為主。」然後即皇帝位。)

十月,駕東都洛陽,赤眉降。(大司徒鄧禹、馮異、劉弘等征赤眉,異曰:「異前與戰拒華陰,經數十日,雖屢獲雄將,餘眾尚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異擊其西,一舉而取之,此萬成計也。」禹、弘不從,遂大戰,赤眉佯敗,棄輜重走。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飢,爭取之。赤眉引還擊弘等,弘等軍亂潰,異與禹救之。赤眉小卻,異歸壁,約期會戰。異使壯士變服色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異裁出兵救之。賊見勢弱,遂悉眾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昃,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遂驚潰。赤眉君臣面縛,奉皇帝璽綬降世祖。)平隗囂,滅公孫述,天下大定。崩於南宮,時年六十三。(世祖初起兵,時年二十八。)

末孫靈帝用閹人曹節等,矯制誅太傅陳蕃、李膺,其黨人皆禁錮。中平九年,黃巾賊起。(鉅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道,畜養子弟,連結郡國,期三月五日內外俱起。唐周告之,角便起,皆着黃巾為標幟也。)靈帝崩,太子辯即位。董卓入朝,因廢帝為弘農王,而立獻帝,李傕逼帝東遷;曹操遷帝都許,操薨,帝遜位於曹丕。

魏太祖武皇帝,沛國譙人也。姓曹,諱操,字孟德。靈帝時為曲農校尉。

漢末,閹豎擅權,何進謀誅閹豎,太后不聽。進乃召四方猛將,使引兵向京師,欲以恐劫太后。(陳琳進諫曰:「《易》稱「即鹿無虞」,諺有曰:『掩目捕雀』。夫物微,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而可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視,高下在心,以此行事,無異於鼓洪爐而燎毛髮。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違經合道,天人順之。而反釋其利器,更征於他,大兵合聚,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必無成功,只為亂階也。」進不納其言。)董卓至,廢帝為弘農王,而立獻帝,京師大亂。

太祖亡出關,至陳留,散家財,合義兵於己吾。與後將軍袁術、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人由]、兗州刺史劉岱、渤海太守袁紹,同時俱起,合兵數萬,推紹為盟主,(設壇場,共盟誓。臧洪操盤歃血而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暴,害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剪覆四海。兗州刺史劉岱、豫州刺史孔[人由]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洪慷慨涕泗立下,聞者激揚。)曹公行稱奮武將軍。

卓聞兵起,乃徙天子都長安。卓留兵屯洛陽,司徒王允與呂布殺卓。楊奉、韓暹以天子還洛陽。太祖至洛陽衛京邑,暹遁走。太祖以洛陽燒焚殘破,奉天子都許。下詔責袁詔以地廣兵強,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紹時並公孫瓚,兼四州之地。)紹遂攻許,太祖破之官渡,紹嘔血死。(袁紹,字本初,汝南人也。為司隸校尉。董卓議廢立,紹不聽,卓怒,紹懸節於上東門,奔冀州。卓購求紹。伍瓊為卓所信,陰為紹說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他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即山東非公所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遣授紹渤海太守。

紹與孔[人由]等同起義,襲奪韓馥冀州,據河北。練精卒十萬,騎萬匹,欲進攻曹操於許。沮授進說曰:「近討公孫,師出歷年,百姓疲弊,賦役方殷,此國之深憂也。宜先獻捷天子,務農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命。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船,繕治器械,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圖、審配曰:「兵書之法:十圍五攻,敵則能戰。今以明公神武,連河朔之強眾以伐曹操,其勢譬如覆手。今不時取,後難圖也。」授曰:「蓋聞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兵義無敵,驕者先敗。曹操奉定天子,建宮許都。今舉兵相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強弱。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受圍者也。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師,竊為公懼之。」圖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操而雲無名!且公師徒精銳,將士思奮,而不及時早定大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亡也。監軍之計在於持牢,而非見時知機之變也。」紹遂不用沮授之計。

曹公軍官渡,紹將悉眾而南,田豐說紹曰:「曹公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不如以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人不得安業;我不勞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而克也。今釋廟算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紹不從,遂攻操於官渡。紹自引兵至黎陽,沮授臨行,散其資財,會宗族以與之曰:「勢在威無不加,勢亡則不保其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克伯珪,眾實疲弊,而主驕將汰,軍之破敗在此舉也。揚雄有言:『六國嗤嗤,為嬴若姬』殆今之謂耶!」及渡河,臨舟嘆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將濟乎?」紹果為曹公所敗。紹進保武陽與操相持。沮授又說曰:「北兵雖眾,而果勁不及南;南谷虛少,而財貨不及北。南利在於急戰,北利在於緩搏,宜持以久,曠以日月。」紹不從。連營漸逼官渡。

許攸進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余守,勢必虛弱。若分遣輕騎,星行掩襲,許拔,則操為成擒。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紹又不能用。會攸家犯法,審配收系之。攸不得志,遂奔曹公。而說操襲取淳于瓊。瓊時督軍,屯在烏巢,去紹軍四十里。操自將急擊之。時張合說紹曰:「曹公兵精,往必破瓊。瓊破,則將軍事去。宜引兵救之。」郭圖曰:「合計非也,不如攻其本營,勢必還,此為不救而自解也。」合曰:「曹公營固,攻之必不拔。若瓊等見擒,吾屬盡為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操營,不能下。曹公破瓊,焚其積聚。紹軍潰散奔北,曹公遂破紹,乃威震天下也。)

太祖討紹子譚、尚於黎陽,尚與熙奔遼東。太守公孫康斬尚、熙,送其首,遂平河北。(初,太祖討譚、尚於黎陽,連戰數克,諸將欲乘勝攻之,郭嘉曰:「袁紹愛此二子,莫適立也。有郭圖、逢紀為之謀臣,定交斗其間,還相離也。急之則相持,緩之則爭心生,不如南向荊州征劉表,以待其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而定也。」太祖曰:「善。」太祖方征劉表,譚果與弟尚爭冀州。譚遣辛毗乞降,請赦。太祖以問群臣。群臣多以為表強,宜先平之,譚不足憂也。荀攸曰:「天下方有事,而表坐保江漢間,其無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據四州之地,帶甲十萬。紹以寬得眾,欲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業,則天下之難未息。今兄弟構惡,其勢不兩全。若有所並則力全,力全則難圖也。及其亂而取之,則天下不足定也,此時不可失也。」太祖曰:「善。」乃許譚和,破袁尚。)

太祖征劉表,會表卒,子琮降。(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初平元年,詔以表為荊州刺史,南接五嶺,北據漢川,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曹操與袁紹相持於官渡,紹遣人求助,表許之而不至,亦不援操,且欲觀天下之變。劉先主說表曰:「今豪傑並爭,兩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將軍。將軍若有所為,起乘其弊可也。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助,見賢而不能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復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賢俊多歸之,其勢必舉袁紹,然後移兵向江漢,恐將軍不能御也。今之勝計,莫若以荊州附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表不從。十三年,曹操自將征表,未至,表疽發背,卒。操軍新野,傅巽說琮歸降,琮曰:「今與諸君據全楚之地,守先君之業,以觀天下,何為不可?」巽曰:「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勢。以人臣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國,必危也;以劉備而敵曹公,不當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師之鋒,必亡之道也。將軍自料何如劉備?」琮曰:「不若也。」巽曰:「誠以備不足御曹公,即難保全,楚不足以自存;誠以劉備足敵曹公,則備不能為將軍下也。願將軍勿疑。」琮遂舉眾降。時劉備奔在荊州,表不能用。聞荊州降,遂奔夏口也。)

關中諸將馬超、韓遂、成宜等反,曹公破之。(曹公與馬超等夾關為界。曹公急持之,而潛遣徐晃等夜渡蒲阪津,據河西為營。公自潼關北渡,未濟,超赴船急戰。丁斐放牛馬以餌賊。賊亂,取牛馬,公乃得渡,結營河南。超遣信求割地、任子以和,公偽許之。韓遂請與公相見。至期,交馬上,語移時,不及軍事,但說京都故舊,拊手歡笑。既罷,超問遂何言,遂曰:「無所言。」超疑之。他日,公又與遂書,多所改滅點竄,如遂改定者,超愈疑遂。曹公乃與戰,大破之。關中平。諸將問公曰:「初,賊守潼關,渭北道缺,不從河東擊馮詡,而反守潼關者,若吾入河東,賊必引守諸津,則河西未可渡也,吾故盛兵向潼關;賊必悉眾南守,西河之備虛,故二將得擅取西河;然後引軍北渡,賊不能與吾爭西河者,以有二將之軍。連車樹柵為甬道而南者,既為不可勝,且以示弱。渡河為堅壘,虜至而不出,所以驕之也。故賊不為營壘,而求割地。吾順言許之,所以從其意,使自安而不為備,因蓄士卒之力,一旦擊之,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卒電不及暝目。兵之乘變,固非一道也。」)

天子策命公為魏王。(孫權稱吳王,據江東;劉備襲益州牧劉璋,據蜀。天下遂三分矣。)二十五年,薨於洛陽。子丕嗣(丕字子桓,武帝太子也,是為文帝。),受漢禪。崩,子睿嗣(睿字符仲,文帝太子也,是為明帝。)。崩,子齊王芳立(十五年廢)。廢,高貴鄉公髦立(七年殺)。廢,常道鄉公璜立。璜禪晉。(晉封為陳留王。)

晉高祖宣帝名懿,字仲達,姓司馬,河內溫人也。仕於魏武之世,歷文明二帝,居將相之位,平孟達(達為新城太守,反。),滅公孫度(度世稱燕王,據遼東。),擒王陵(陵謀立楚王為帝,兵敗自殺。)。魏明帝崩,遺詔使帝為太尉,與大將軍曹爽輔少主(少主,齊王芳也。),帝誅曹爽(爽謀為不軌,宣帝謝病避之。爽黨李勝為荊州別駕。帝詭為耄昏,雲并州近胡,可為其備。勝退,謂爽曰:「司馬公屍居殘氣,神形已離,不足虞也。爽於是專恣,惡太后知政,遷於永寧宮。嘉平元年,天子謁高陵,爽兄弟擁兵從出。宣帝乃啟奏永寧宮,廢爽。然後勒兵至洛水,迎天子,奏爽與其黨謀反,皆誅。)。宣帝崩,子師代為相(師字子元,是為肅宗景皇帝。)。鎮東將軍毋丘儉、揚州刺史文欽反,征平之(儉、欽初反也,景帝問王肅曰:「安國寧主,其術安在?」肅答曰:「昔關羽率荊州之眾降于禁於漢濱,遂有北向爭天下心。後孫權取其將士家屬,羽士眾一旦瓦解。今淮南將士父母皆在州,但急往御之,使不得前,必有關羽土崩之勢。」景王從之,遂破儉等也。)

景帝崩,弟昭代為相(昭字子上,是為太祖文帝。),輔政為司空。諸葛誕據壽春,反,奉詔征平之。伐蜀,擒劉禪,於時政出於權臣,人君主祭而已。魏帝不能容,自勒兵攻相府,太祖用長史賈充計,逆戰,舍人成濟執殺魏帝(高貴鄉公也,名髦,字士彥。乃偽令皇太后下令廢少帝,又委罪成濟,誅其三族。)。太祖崩,子炎受魏禪(炎字子安,文帝太子,是為世祖武皇帝。)。即受魏禪,用羊祜、杜預計,征吳,平之。立二十五年崩,太子衷立(字正度,是為惠帝,武帝太子。)。

惠帝不惠,妃賈充女為皇后,後秉權,殺楊駿,廢太后(賈后淫妒,遇姑無禮,乃詐誣太后父楊駿反,使帝誅之,廢太后於金墉城,餓殺之。),誅太宰汝南王亮、太保衛瓘(亮、瓘並以名德執政,後意不得行,乃使帝弟楚王瑋,矯詔誅亮、瓘,因又誅瑋。),戮楚王瑋,殞太子遹(賈后無子,乃詐有娠,養賈謐子為子。太子遹,宮人謝氏生也,少而聰慧,賈后惡之,譖太子,廢之金墉城,又遣小黃門殺太子。)用趙王倫為相國,倫惡司空張華,仆謝裴顧正直,矯詔誅之。倫遂篡帝位。於是齊王攸之子冏,與帝弟成都王穎等起義兵誅倫。穎於是鎮鄴,并州刺史東瀛公騰、安北將軍王浚,又起兵討穎。穎敗,挾天子南奔洛陽。後惠帝復位,帝弟長沙王又譖冏,誅之。由是戎狄並興,四方阻亂,遂分為三十六國。

(劉元海為匈奴質子,在洛陽,晉武帝與語,說之。謂王渾曰:「元海容儀機鑒,猶由余日磾,無以加也。」渾對曰:「元海容儀實如聖者,然其文武才幹賢於二子遠。陛下若任之以東南之事,吳會不足平也。」帝稱善。孔恂、楊珧曰:「臣觀元海之才,當今無比,陛下若輕其眾,不足以成事;若假之威權,平吳之後,恐其不復北渡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任之本部,臣竊為陛下寒心。若舉天阻之國以資之,無乃不可乎?」帝默然。後秦涼覆沒,帝疇咨將帥,李喜曰:「陛下誠能發匈奴五部之眾,假元海一將軍之號,鼓行而西,指日可定也。」孔恂說:「李公之言,未盡殄患之理。元海若能平涼州、斬樹機能,恐涼州方有難耳。蛟龍得雲雨,非復池中物也。」帝乃止。惠帝失馭,寇賊蜂起。成都王穎鎮鄴,有元海行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及王浚等討穎,元海說穎曰:「今二鎮跋扈,眾十餘萬,恐非宿衛及近都士眾所能御之,請為殿下還說五部眾,以赴國難。穎從之。元海至國,左賢王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眾已五萬,遂寇平陽,陷之,入蒲。於時五胡亂中原矣。

石勒者,上黨羯胡也,據於趙。幽州牧王浚署置百官,勒有併吞之意,欲先發使以觀之,議者僉曰:「宜如羊祜、陸抗之事,亢書相聞。」時張賓有疾,勒就而謀之,賓曰:「王浚假三部之力,圖稱南面,雖曰晉藩,實懷僭逆之志,必思協英雄,圖濟事業。將軍威震海內,去就為存亡,所在為輕重。浚之欲將軍。猶楚之招韓信也。今權譎遣使無,誠款之形脫,猜疑之兆露,後雖奇略,無所設也。夫立大事,必先為之卑,當稱藩推奉,尚恐不信,羊、陸之事,臣未見其可也。」勒曰:「君侯之計是也。」乃遣其舍人王子春賚珍寶奉表推崇浚,浚謂子春曰:「石公一時英武,據有舊趙,成鼎峙之勢,何謂稱藩於孤,其可信乎?」子春曰:「石將軍英才俊拔,士馬強盛,實如聖者,仰推明公,州郡貴望,累葉重光,出鎮藩岳,威聲播於八表。因以胡越欽風,戎夷歌德,豈唯區區小府,而敢不斂衽神闕者乎?昔陳嬰豈其鄙王而不王,韓信薄帝而不帝哉?但以帝王不可以勇致力爭故也。石將軍之擬明公,猶陰精之比太陽,江河之比洪海耳!項籍、子陽,覆車不遠,是石將軍之明鑑也,明公亦何怪乎?自古誠胡人而為名臣者,實有之矣,帝王則未之有也。石將軍非以惡帝王而讓明公也,顧取之不為天下所許也。願公勿疑。」浚大悅,遣使報勒。

勒復遣使奉表於浚,期親詣幽州上尊號。亦修箋於棗嵩,乞并州牧廣平公,以見必信之誠。勒纂兵戎,期襲浚,而懼劉琨及鮮卑為其後患,沉吟未發。張賓曰:「夫襲敵國,當出其不意,軍嚴經日不行,豈顧有三方之慮乎?」勒曰:「然,為之奈何?」賓曰:「王彭祖之據幽州,唯仗三部,今皆離叛,還為寇讎,此則外無聲援以抗我也;幽州飢儉,人皆蔬食,眾叛親離,甲旅寡弱,此內無強兵以御我也。若大軍在郊,必土崩瓦解。今三方未靖,將軍便能懸兵千里以征幽州也,輕軍往反,不出二旬,就使三方有動,勢足旋趾,宜應機電發,勿後時也。且劉琨、王浚雖同名晉藩,其實仇敵。若修箋於琨,送質請和,琨必欣於得我,喜於浚滅,終不救浚而襲我也。」勒曰:「善!」於是輕騎襲幽州,勒晨至薊北門,叱門者開門,疑有伏兵,先驅牛羊數千頭,聲言主禮,實欲填諸街巷,使兵不得發。勒入,浚乃懼。勒入其廳事,令甲士執浚送於襄國市,斬之,此三十六國之大略也。)

惠帝立十四年,崩。弟豫章王熾立(字豐度,是為懷帝。),都長安,為胡賊所殺(後魏拓跋氏以晉懷帝永嘉三年,自雲中入雁門,北有沙漠,南據陰山,眾數十萬。至孝文,乃改拓跋為元氏,都洛陽。肅宗崩,大都督爾朱榮謀立莊帝,榮害靈太后及王公二千人,立莊帝。帝殺爾朱榮。左僕射爾朱世隆率榮部曲,自晉陽襲京城,執莊帝,殺之,而立恭帝,又廢之。高歡乃立廣平王子修,後為斛律斯樁所脅,走入關。周太祖宇文黑獺奉帝都長安,披草蔻,立朝廷,是為西魏。詔授宇文黑泰為丞相。泰又害帝,立南陽王寶炬,是為文帝。文帝崩,立王子朗為帝,又廢之,而立恭帝,泰為太師,泰薨,子覺嗣封周公,魏帝禪位於覺。覺,黑泰第三子,受禪,國號周。至宣帝崩,禪於隋。初,爾朱世隆之殺莊帝也,高歡為晉州刺史,起兵誅之,立魏出帝,歡為丞相。後魏既西入關,乃立清河王之子善見為帝,遷都鄴,是為東魏。高歡薨,子齊王洋受東魏禪,國號齊。至溫公緯,為周所滅,周又為隋所滅。隋文帝既受周禪,又南滅陳,天下一統矣。)。懷帝崩,立吳王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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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經》(亦稱《長短經》)是一本謀略奇書,由唐朝大詩人李白的老師道家末枝縱橫家所著。它以唐以前的華夏歷史為論證素材,集諸子百家學說於一體,融合儒、道、兵、法、陰陽、農等諸家思想,所講內容涉及政治、外交、軍事等各種領域,並且還能自成一家,形成一部邏輯體系嚴密、涵蓋文韜武略的謀略全書。為歷代有政績的帝王將相所共悉,被尊奉為小《資治通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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