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捉怪物尉遲恭得寶 搶良駒宋金玉喪生

第一百二十回 捉怪物尉遲恭得寶 搶良駒宋金玉喪生

書接上回。尉遲敬德離開太原府,暗自立下誓願,打這往後,要跟大唐誓不兩立,一定要讓李建成、李元吉和他們手下那個黃壯,在自己鞭下作鬼。他不想這麼灰溜溜地回家,只好到處流浪。這一日,他走進一片亂石山,覺着有點餓,看見中間一塊平地上有個寨子,寨牆也就八尺來高。他身高近丈,走到牆根前,往裡探頭一看,看見一棵大松樹底下擺着一張桌子,上邊有酒有菜,有一個黑大個兒坐在那兒飲酒。此人頭如麥斗,面色漆黑,頭上挽個牛心髮髻,上邊別着銀簪,壓耳毫毛抓筆相似,赤膊光腳,胸前長了一大溜一柞長的護心毛。旁邊有六個兵伺候他,不但給他倒酒布菜,有時還餵他。敬德在牆外頭不禁失聲說道:「好小子,你真要舒坦死!」那個黑大個兒抬頭一看,有個黑臉的在牆外頭說話,就說:小子,告訴你說,這是爺爺當差賺的。」敬德說:「你別一個人獨喝呀!我打老遠來,又渴又餓,行個方便吧!」」那你就打北邊寨門進來!」敬德繞道進了北寨門,當兵的在桌子旁邊給他擱了個凳,倆黑大個兒相對飲酒,都用大碗。主人問道:「我說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哪兒的人呀?」敬德說.「我複姓尉遲,單字恭,寧表敬德,是朔州馬邑縣寶林莊的人。」「看你身後背個鞭,是個練武的吧?」「要說武藝,我是十八般兵刃樣樣精通。」「你這是幹什麼來了?」「我到太原府投軍回來。」「啥!要投軍,你應當奔長安城,太原府李建成、李元吉那倆小子沒多大意思。」「誰說不是呀!』敬德這才把白己投軍、買官、殺人遇救的經過說了。那個黑大個兒說:「噢,是這麼回事,這麼說是你不幹了?」敬德說:「我不伺候他們了,我說你姓什麼叫什麼呀?」「哈哈,要問我的姓名,當初瓦崗寨有個大魔國,不知你聽說過沒有?」「雖說那時我還小,這大魔國我還真聽說過。要沒有大魔國,這大隋朝還趴不下呢,」「我就是大魔國的一員大將,姓齊名彪,字表國遠,人稱打虎將。」「哎呀,怪不得咱哥兒倆見面就投緣,敢情你是打虎的。那你怎麼到河東來了呢?」「你慢慢聽我說。」齊彪接下去說了說他是怎樣來此地落腳的。原來瓦崗山散將以後,齊彪,李豹、屈突星、屈突蓋、魯明星、魯明月、金成、牛蓋這哥兒八個一齊到太原府投軍,建成、元吉收他們做八名偏將,派他們到這座亂石山鎮守,山里從北到南有八座營寨,各帶五百兒郎鎮守一寨,齊彪鎮守的是頭一寨。敬德聽了,問道:「你再說說,為什麼在這亂萬山中設下八寨呢?」齊彪說「你還不知道呢?北邊定陽府反了個劉武周,他是讓建成、元吉這倆小子給逼反的。他在當地是個大財主,因為趁地,人稱劉半山,膝下無兒,只有一女。那年清明佳節,他帶着女兒,給她母親去祭掃墳墓。正碰上建成、元青二王出巡,他倆看上了人家的女兒。」「啊,看上人家女兒又怎麼樣?」「他們派出手下一名將官,名叫黃壯。」「這黃壯我知道,我出斬,就是他的監斬官,那小子可不是玩藝兒。」「黃壯帶着兵丁,冒充土匪,在這父女倆回定陽的路上,就把那姑娘搶到大原府去了。到了晉陽宮裡一座樓上,建成、元吉硬要霸占這個女子。女孩幾至死不依,她把這倆小子誘到一邊,自己一頭栽下,墜樓身亡。你說這倆小子是好東西不是好東西?」「誰說他們是好東西來着,簡直可惡之極。」「劉武周派人四出打聽女兒的下落,打聽到是建成、元吉給害死了,他下決心要給女兒報仇,定陽府衙里有一位繕寫先生,名叫劉文靜,跟劉武周是金蘭摯友,他聽說這件事,就給劉武周出謀劃策,讓他破了家財,招兵買馬積草屯糧,自己在府衙里連串知己,裡應外合。那一天劉武周帶兵攻破定陽府,殺死唐朝官員,自立了定陽王。他起誓發願,一定要打下太原府,等到將建成、元吉和黃壯亂刃分!」,給女兒報了仇,才罷息干戈。我說敬德呀,定陽王那兒正在缺人之時,你何不投他去呢!按說我是唐朝的將官,可不該說這話,這是建成、元吉倆小子給我氣壞了!我投到太原府,也是一步走錯,盼着你殺回來給我出出氣。」「齊大哥,我聽你的這就投劉武周去。」「你出了亂石山,再過了三關,就離定舊城不遠了。你往北走,山連山、山套山,沒什麼村莊鎮店,好在只有兩,三天的道。來呀,給他弄兩嘟嚕酒,再弄幾斤醬牛肉,再拿三十個大慢頭。」「那敢情太好了,可這饅頭沒法拿呀!」「不要緊,拿繩穿成一串掛在脖子上。」「齊大哥,你可真是幫忙,太謝謝了。」「哎,沒說的,咱們哥兒倆一見面就對勁,明兒個還得往深里交呢!」「我就要走了。」「來,幫他把東西帶上。」當兵的上前一通忙合,兩嘟嚕酒拴在他膝上,醬牛肉J帶在他懷裡,饅頭穿好掛在他脖子上。大夥一瞧,怪可樂的。饅頭大數珠。齊彪帶着兒郎們把敬德送到寨門外邊。敬德告辭,往前走了幾步。齊彪又把他喊了回來,說道:「兄弟,要是你在定陽王那兒做了大將,帶兵攻打太原,搶過三關,來到八寨,我是頭一寨的守將,你能饒我的命嗎?」敬德說:「齊大哥,是您引我投的定陽工,我還能跟您對敵嗎!」齊彪雙手一抱拳:「兄弟,那我先謝謝你了。」敬德這才轉身上路,大步走下去了。

敬德穿山過嶺,餓了身上有吃的,渴了喝山泉水,困了找棵樹一靠就睡,連氣走了兩天多。第三天上,酒、肉、饅頭都吃沒了,走到太陽快落山了,肚子裡餓得直叫喚,好在已經過了三關,遠遠地能看見定陽城樓了。他搶行一程,進了定陽南門,向一個行人打聽:「勞駕,我要投軍奔什麼地方?」那人說「你往北走,到十字街往東拐,見路口往南,就到了南城根,那兒有一片連營,投軍的都奔那裡。」「啊,多謝了。」敬德急匆匆趕到這座連營,一瞧營門那兒當兵的正在落招軍旗,他一邊跑一邊喊:「別落招軍旗呀,投軍的來也!」當兵的一瞧,心說嘿,今兒一天都沒開張,臨收市了跑來一位,真是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哪!一個兵丁三下兩下,又把旗子給倒上去了。敬德到營門前站住,雙手一抱拳:「辛苦諸位,我是投軍的,請您給回稟一下。」當兵的問他:「噢,你是要當兵呀,還是要為將呀?」「不瞞您說,我要做一員大將」「那好,宋元帥湊巧在這兒,我去給你說一聲,你候着。」這宋元帥姓宋名金剛,東邊宋家莊人,家傳一身好武藝,是劉文靜跟劉武周薦舉,劉武周下了聘書和兩萬兩銀子的聘禮,把他請出來當大帥的。有了大帥,缺少先鋒官,宋金剛向劉武周薦舉他兄弟宋金玉當這先鋒官,說金玉的武藝比他強。劉武周當時沒有應他,就去找劉文靜商量。劉文靜一聽,說:「這事可不成。我聽您說過,您造反不是為了推倒唐朝,而是為了殺死建成、元吉、黃壯,給女兒報仇,報完了仇,你就散盡家財,入山為道,是不是這意思?」劉武周說「兄弟,你說的一點不錯。」「您想想,要是宋家哥兒倆一個元帥,一個先鋒,一朝兵權在手,可就不一定聽咱們的了。他倆借着咱們兵力反下去了,咱們挑幌子,他們賣酒,得好處是他們的,這罵名可是您的。依我想,這先鋒官愣用外人,也不能用宋金玉。」「對對對,兄弟,我聽你的。」這劉文靜到底是有才學,他看得一點不錯。宋金剛果然野心勃勃,想是打下太原,給劉武周報了仇,接着他們弟兄要兵伐長安,奪取唐室天下。他幾次三番催問劉武周:「王爺,我兄弟當這先鋒官怎麼樣呀?」劉武周總是說:「你別着急,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宋金剛心想,準是劉文靜背後說了壞話,劉武周才這麼拖延,暗含着跟劉文靜就斗上心眼兒了。

在南城根擺連營招軍,宋金剛來看看,劉文靜不落空,也以幫辦為名,常來監視他。今天他倆都在營中,外邊兵丁來報,說正在落招軍旗,有一個黑大個兒前來投軍,口口聲聲要做大將。宋金剛說:「你給他叫進來」「哎。」當兵的出去,一會兒把敬德領了進來,說:「這位是宋元帥,快快見禮。」敬德跪下就磕頭:「我這兒給元帥硫頭了。」宋金剛叫他站起來,問了他姓什麼叫什麼,哪裡人氏,請劉文靜先生拿紙筆都給記上,接着問道:「聽說你要當一員大將,你有那份兒能耐嗎?」敬德說:「敢說我是十八般兵刃樣樣精通。」宋金剛一聽這主兒可真能吹:「你可別說大話,我看你是十八般兵刀樣樣稀鬆吧?」敬德聽這話耳熟,噢,對了,在太原府李元吉就說過這話。他把陳碴兒想起來了,說道:「元帥,我的確是樣樣精通,不是樣樣稀鬆,還跟您說,現在我身上可沒錢,要是當大將,再讓我掏二百兩銀子,我可掏不出來!」旁邊劉文靜一聽這話,叭!把筆撂下了:「哈哈,宋元帥,怪不得投軍的這麼少,敢情當大將還得先交二百兩銀子,那誰還敢來呀!」宋金剛說:「劉先生,你先等等,我問問他。尉遲恭,你聽誰說找這兒投軍要錢哪?」敬德說:「我說的不是您這兒要錢,說的是太原府建成、元吉那兒,當大將得花二百兩銀子買。」「劉先生,您聽明白了吧?我可沒要錢,尉遲恭,說說你到太原府投軍,那是怎麼回事情??」敬德就把他到太原府投軍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宋金剛聽罷,心裡可就盤算開了,想這敬德身高力大,大話驚人,看來能耐錯不了,可是把他留下,我這兄弟宋金玉的先鋒官就怕頂不上去了。想到這裡,叫道:「尉遲恭。」敬德說:「宋元帥.」「你的話不是說完了嗎?」「我說完了。」「我這兒不要你,來呀,轟出去!」敬德聽了一愣:「元帥,為什麼呀?」劉文靜趕緊插言:「元帥,先等等,你說說不要他的道理。」宋金剛說:「劉先生,這還不清楚嗎?要是建成元吉重用了他,他還能到咱們這兒來嗎?合算他在那兒受了委屈,才投奔咱們,說句土話,這就叫『過枝子』不值錢,我不能要。」劉文靜說:「不要可不成!建成、元吉目不識人,人家投咱們,這是好事。雖說你是元帥,掌着兵權,可我在定陽也不是說話不算效的。」劉文靜這話中有話,那意思是你若不要尉遲恭,我跟哥哥劉武周說說,你這元帥也旋甭想當了。宋金剛明白他這意思,心想無論如何也得把尉遲恭擠對走。「劉先生,既是你一定要收他,可是要做一員大將,還應當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我得考考他。」劉文靜心說他說他十八般兵刃樣樣精通,還怕你考嗎!」「元帥,你儘管考吧!」宋金剛問道:「尉遲恭啊,你會捉妖不會?」他本想一句話給敬德悶回去,沒想到敬德說:「會呀!不知道是什麼妖精?」「我們這兒西門外鬧妖精,妖精常常出來吃人,你要能把它置乾死地,就是給定陽除了一大害,我馬上保你做大將,你看怎麼樣?」敬德心裡話,什麼叫妖精呀?我不信,我就是妖精!回答說:「行了,就這麼辦啦!」劉文靜說:「我說帥爺,你讓人家捉妖,這象話嗎?」宋金剛說:『哎,他自己說他會捉妖啊,」劉文靜問敬德:「我說你真會捉妖嗎?」敬德說.會,會,先生,您就放心吧!」宋金剛說:「既是你會捉妖,捉妖需要用什麼東西請劉先生給你寫下來。這妖情每晚定更天下山,待會兒你就到山前等侖去!」敬德說:「行了,行了,劉先生,您給我寫吧!」劉文靜沒有辦法,拿起筆來:「你說吧!」「好酒一嘟嚕裝二斤,醬牛肉二斤,醬羊肉二斤,大饅頭五個,涼開水一壺。」劉文靜一樣一樣給他寫下來:「你還要什麼?」敬德說:「這就齊了。」劉文靜心說,這哪是捉妖,分明是餓大發了!又問道:「什麼牲血、黃紙、香蠟、毛筆、珠砂、錁子、元寶,要不要啊?」「哎,不要,不要。」「那你怎麼捉妖啊?寶劍要不要?」「不要寶劍。」「那你使什麼法器呢?」「先生您瞧。」敬德用右手一指左肩頭上露出的鞭把兒,「這十三節竹節鋼鞭就是我的法器.」劉文靜說.「對,對,你這兒背着鞭哪!」「您還得給我預備一根通宵燭。」「行了。」事情說妥,有人領敬德去喝了點水,吃了一些點心。一會兒東西都準備好了,有幾個當兵的送他出了西門。出西門也就走了半里地,再往前走就得上山了。在山下從南到北壘了一道十里長的圍牆,這是為防妖精用的。圍牆上沖西有個堡子門,當兵的把這石門打開,在門外頭給敬德擺了一張八仙桌,一把椅子,把酒、肉、饅頭都擺在桌上這時天已經黑了,有人給他點燃大蜡,對他說:「這妖精侮天晚上都從對面山上下來,您要當心,我們可回去了。」「走你們的,走你們的,明天天亮你們聽信兒,這妖怪就算給除了。」這幾個當兵的進石門,關門上鎖,把敬德一個人留在外邊了。敬德在桌前朝西面山而坐,從背後抽出鋼鞭擱在桌上,心說甭管什麼妖精,有這隻鋼鞭,就得要它的命。他大碗喝酒,大塊嚼肉。喝着喝着,忽聽圍牆裡梆梆!嘡嘡!天交二更。一會兒酒肉吃光,又吃了仨饅頭。他往倚子後背上一靠,嗤呼嗤呼就睡着了。直頂到三更天,一陣風響,一個黑糊糊的物件下山了。

這物件真是妖精嗎?哪兒來的妖精呀,書中暗表,這是一匹野馬。沒有水喝,這野馬每天夜裡偷偷下山,到一個石砌的大水槽旁邊喝水。定陽城西門內外家家戶戶都吃這個石槽的水。有一天有個人半夜到石槽來挑水,忽然看見山上躥下來個物件,叭!朝石槽這兒撲來。這主兒不明真相,愣給嚇死了。因為這兒嚇死過一個人,以訛傳訛,給傳成西山鬧妖精啦!定陽王劉武周聞訊,就讓兵卒們在山下築了一道圍牆,為的是防備妖精騷擾百姓。圍牆中間開個堡子門,白天讓住戶到石槽挑水,晚間把門鎖牢。單說今天夜裡這匹野馬從山上下來,它一瞧挺納悶:往日下山,這兒一片烏黑,今兒怎麼有了光亮啦?不由得唏溜溜一聲吼叫。這叫聲太大了,把敬德從夢中驚醒。他睜開二目,忽見桌前四、五尺遠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細一看,原來是一匹野馬。他趕緊提鞭站起,躲在桌旁。野馬一看敬德起身,前蹄奔桌子踢去,叭!喀叭!桌子翻了。敬德右手拿着鞭,左手攥住了野馬的脖鬃,嗖!叭!一涮腿就騎到馬背上了。野馬來回亂轉,那意思是想把騎他的人摔下去。敬德兩手攥住馬脖鬃,兩腿夾緊馬肚子,死死驃在馬身上。這馬心說,你不是死驃住我嗎?乾脆我把你拖到山上去。它往前一躥,嘎嘎嘎嘎就上山了。

這匹野馬馱着敬德穿山越嶺,爬坡跳澗,足足胞了一個時辰,覺出有點累了,這才放慢了步子。敬德心說,看樣子你累了,我可還不累呢!他喊了一聲「黑兒」,啪!右手鞭朝馬的後背上拍打了一下子,這匹馬嘎嘎嘎又跑起來了。就這麼着,馬跑慢了就打,再慢再打,在山上折騰了一宿。到天快亮了,這馬胡裡胡塗地往山下跑,下到一片平川地。敬德一看,對面太陽露頭了,才知道是往正東跑呢。前邊有好大一座寨子,三面是牆,東西各有一個門,西門已經開了,這馬一氣跑進了寨子,打算穿寨而過。到東門裡邊,敬德見這門還沒開,一擰馬脖鬃,這馬就奔正南了。到東南牆犄角,敬德下了馬,拿鞭子沖馬頭一搖晃,說:「黑兒,那邊去,不聽話就揍你。」這馬瞅了瞅尉遲恭,往前走幾步,貼在牆邊不動彈了。敬德往路比一瞧,那兒有座宅子,光亮黑漆大門開着,左右銅環,上邊起脊的門樓,下邊高台階。門前有一個家人模樣的人拿着長把笤帚掃地。他一眼看見敬德和這匹馬,地也不掃了,轉身進了宅院。一會兒同着一個人出來看了看,又進去了。他再出來,後邊跟着四個家人,每個人手裡端個盤子,上面有的是酒,有的是菜,還有的是茶壺茶碗。頭裡這個家人沖敬德作了個揖:「這位爺,這一宿您夠累的吧!」敬德說:「誰說不是呢,讓我去捉妖,這哪是妖精,敢情是匹馬,嘿嘿,我騎着它跑了一宿山,可把我累着了。「來呀,把盤子放下。」那四個家人把盤子都放在一塊大青石上,「您這兒吃着喝着,我把這馬給您牽到裡頭飲飲、喂喂、遛遛。」敬德說:「好,那你們就多受累吧!」他當是伏了『妖精』,人家酬謝他,心裡高興。一會兒工夫,吃得酒足飯飽,就見有人把那匹馬牽了出來,說:「這位爺,您看這匹馬,我們給拾掇得怎麼樣?」敬德一瞧,嘿,這匹馬真夠樣兒,頭至尾夠丈二,蹄至背八尺五,把門鬃、脖鬃、尾鬃一剪,更顯出戚武驃悍。除了肚子當間有滾圓的一個白月光,渾身一抹黑,油亮油亮的,跟三尺三大緞子面一樣。鞍韉鞧嚼,判宮頭鐵過梁,一剗滿新。他回答說:「挺好,挺好,常言說,人憑衣帽,馬憑鞍韉,這麼一歸置,真是差一瞧啦。」那個家人說:「來呀!」有人拿過一個包袱遞給他,「爺,您受累了,這兒有二百兩銀子是酬謝您的。」敬德說:「嗐!我吃了喝了,就別再蛤錢了!」「不,不,不能讓您白受累,來呀,把這馬給牽進去吧!」敬德聽了一愣:「什麼?你先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情呢?敢情這座宅子是宋金剛的家,他要讓兄弟宋金玉當先鋒官,盔甲、軍刃都給置辦齊了,就缺一匹好馬。他出大價錢到處搜尋,始終沒得着。剛才家人宋才在門口掃地,老遠看見一個黑大個兒騎馬過來,這馬門鬃、肚架蓬亂,渾身是泥,看來象是野馬,他可就註上意了。進去跟二爺宋金玉一說,宋金玉派馬夫頭跟他出去看了看。這馬夫頭回答說:「二爺,這馬可有點意思,甭管花多少錢,您得想辦法給它得過來。」宋金玉說:「這沒什麼,宋才,你先給那小子送點吃喝,好好待承他,把馬牽進來我看看。」過了不大工夫,宋才把馬牽進來了。馬夫頭細一看,說:「嘿,二爺您真走運,您看它渾身一抹黑,就肚子當間有個白光,這馬有名,人稱抱月烏龍駒,在上八駿第七駿上。」宋金玉哈哈一笑:「該着我有造化,正缺寶馬,寶馬就來啦!」他命馬夫頭把這匹野馬歸置好,讓朱才取出二百兩銀子給馬主人,把這馬騙過來。宋才出來,一提這事,讓人往進牽馬。敬德說:「你先等等。」他衝着馬一晃鞭,馬嚇得直哆嗦,「那邊去!」這馬被他打怕了,趕緊到東牆根鞧着去了。「你們牽馬可不成!」宋才說:「合着這事你全不明白呀!這匹馬原本是我們得的,沒想到帶回家,它又跑了。我家二爺命人在方圓幾十里內貼出告條,哪位能找到這匹馬給送回來,酬謝二百兩銀子。」「呸!你這叫胡說八道,這馬明明是我捉妖得的.怎麼說成你家的!」「既是你的馬,我問你,它叫什麼名字?」「這馬呀,我就管它叫黑兒。」「那不對,我們這馬有名兒,它叫抱月烏龍駒。」「那咱們都叫叫它的名,誰叫應了,這馬就歸誰。你先叫吧!」宋才連叫三聲「抱月烏龍駒」,這馬一聲不吭。敬德說:「哈哈,你叫它沒答應吧,瞧我的!」他拿起鞭來一晃悠:「黑兒!」這馬被鞭嚇怕了,登時烯溜溜一聲吼叫。「怎麼樣,這馬是我的吧?」宋才說.「這麼說,你不想還我們馬,我去找我家二爺跟你辯理。」敬德說:「甭說二爺,大爺我也不怕,我等着了!」說罷坐到地上,把鋼鞭放在旁邊。

宋才轉身進院門,到上房見到宋金玉,說:「二爺,這小子挺橫,這馬咱們誆不過來。依小人之見,您出去一趟,得跟他動武的。您頂盔貫甲,拿上龜背駝龍槍,先嚇他一下子,所不成,一槍把他扎死,蔫不幾兒一埋也就完了。這匹寶馬良駒,決不能讓他給騎了走。」宋金玉說:「對,就這麼辦。」他披掛整齊,右手掌着龜背駝龍槍,左手撩着魚褟尾,嘩愣愣甲葉響亮,走出來了。宋才跟在後面,到了門外,對敬德說:「這就是我家二爺,有什麼話你跟他說。」敬德一瞧,來的這人個頭兒跟自己差不多,也是黑臉膛,頭戴烏油四楞八角荷葉板檐盔,頂上紅纓朝後垂着,身穿青銅打造烏油鎧甲,掛着護襠魚褟尾,左右勒征裙,足蹬高腰虎頭靴,前頭翻皮,後頭亮掌。他手中這條槍,扁槍尖子足夠一把掌寬,形似烏龜。敬德常打兵刀,認識這叫龜背駝龍槍。他心想,今天你不耍橫動武便罷,若是你拿槍扎我,你這套東西就是我的了。宋金主來到近前,說道:「黑小子,你把我的馬找回來,我給你好吃好喝好待承,酬謝二百兩銀子,還要怎麼樣?你要不給這匹馬,二爺要你的命!」敬德抬起鋼鞭,挺身站起,說:「你也配!我有三寸氣在,這馬就是我的,你要把我置於死地,這馬歸你我認了。」宋金玉說:「這可是你說的。」他摘下魚褟尾扔在就地,沖敬德胸前摔杆一槍.「休走,看槍!」敬德閃身躲過這一槍,用左手推出槍杆,身子往槍杆邊一靠,叭一轉身,右手鞭直捅宋金玉的面門。為什麼不用鞭打?他怕是把盔甲打壞了,這才改捅了。這一捅不要緊,噗!給宋金玉臉上捅了個大窟窿,連鼻子都捅裡邊去了。呱卿,宋金玉來了個大仰頦兒,登時氣絕身亡。宋才一瞧,沖家人們喊:「了不得了,他給二爺打死了,我稟報大爺去,你們趕緊把東西堡子門關了,可別讓他跑了。」說完他跑出西門,匆匆而去。家人們分頭把東西兩門都牢牢鎖住。這時敬德倒好,你亂你的,我扒我的,他把宋金玉這一身盔鎧征衣全扒了,換在自己身上,把這條龜背駝龍槍掛在馬的鳥式環、得勝鈎上,手握十三節竹節鋼鞭,翻身上馬。心裡話.這寨子圍牆就能擋住我這馬啦?你們還不知道我這一夜在山上是怎麼跑的呢,他撥馬直奔寨子西牆,把馬跑歡了,臨近西牆,用左手一摳鐵過梁,在馬後胯上叭!打了一鞭,這馬踴躍向前。到了牆下.叭!又是一鞭,噌!這馬跳出牆去了。寨子裡的家人們望見馬跳西牆,俱都大驚失色。

返回頭來再說城裡南城根招軍營,天亮之後,宋金剛和劉文靜在營中商議招軍之事,劉文靜說:「帥爺,咱們應該到西門外去看看尉遲恭捉妖怎麼樣了?」宋金剛說:「對,走吧!」二人出營上馬,帶了一伙人直奔西門外。到了堡子門前,當兵的開開鐵鎖,推開石門。大夥出去一瞧全拐了,怎麼?桌子翻了,椅子倒了,地下杯盤狼藉,人沒了。宋金剛不禁啊了一聲。劉文靜說:「元帥,挺好的一個人投軍來了,你非讓人家捉妖,看這樣是讓妖精給吃了。你這心眼不正,可要當心現事現報呀!」宋金剛說:「劉先生.你別抱怨,是他自己說會捉妖的。想不到他讓妖精給吃了,我派人到他老家撫恤,斷給他家裡贍養費用,也只好如此了。」大夥返回城裡,到帥府大廳落坐,劉文靜還是抱怨不休。正在這時候,宋才哭着進來了:「大爺哎……」宋金剛忙問:「宋才呀,你哭什麼?家裡出什麼事啦?」宋才止住哭聲:「您聽我慢慢跟您說。」他把剛才這檔子事直頂到二爺身死將長抹短說了一遍。宋金剛一聽就急了:「走!瞧瞧去,我跟這小子勢不兩立。」說走還沒走有人稟報:「啟稟元帥,捉妖的尉遲恭回來了!」宋盆剛聽了一愣,心說聽宋才說打死我兄弟的那人自稱捉妖得馬,我想準是尉遲恭,沒想到他自己找上門來了。就說:「喚他進來!」方才敬德返回招軍營,聽說元帥不在,這才找到帥府。他在帥附門前下了馬,說明來意。當兵的到裡邊回稟出來,領他列大廳,有人把他的馬牽過去。敬德邁步走進大廳,宋才喊:「大爺,打死二爺的就是他!」敬德沖宋金剛一拱手:「參見元帥。」宋金剛細一瞧,這氣大了.敢情我兄弟那套盔鎧全歸他了,沉住了氣說:「啊,尉遲恭啊,你捉妖怎麼樣了?」「元帥,敢情那不是妖精,是匹野馬……」敬德把得野馬和打死搶馬之人的經過說了說。宋金剛說:「膽大尉遲恭,竟敢奪馬殺人!告訴你說,你打死的那人是我二弟宋金玉,殺人者償命,來人呀,把他推出去開刀問斬!」兩旁有人上前就要捆敬德。敬德哇呀呀一聲怪叫。劉文靜說:「慢着,慢着!元帥呀,雖說尉遲恭殺死你二弟,但他殺得有道理。為什麼寧因為你二弟謳馬不成,持槍要搶,要真是一槍把尉遲恭扎死,介若這馬他就白得了。說了歸齊,是你這兄弟不地道,你怎麼能殺尉遲恭呢?」宋金剛說:「這裡我是元帥,得聽我的,殺!」「你殺不成!你這元帥是我讓王爺拿兩萬兩銀子買來的,到今天我才知道,敢情你們哥兒倆這麼不地道,這元帥你甭當了,我們要尉遲恭了。」「姓劉的,你等着,我找王爺去?」「去你的!」宋金剛走出大廳,劉文靜說:「尉遲恭,你坐下。」敬德坐下,問了問劉文靜的姓名,說:「劉先生,您可真是我的福神。」劉文靜說:「我跟定陽王是金蘭摯友,別看他當大帥,我是監軍,大事還得聽我的。」正這兒說着,有人進來稟報:「劉先生,宋元帥去王府,把尉遲恭得的那匹馬騎走了!」敬德騰地站了起來:「啊!先生,這可不成!?」劉文靜說:「不要緊,我跟你一起見定陽王去。」二人起身出門,有人牽過兩匹馬,各自上馬,同往定陽王府而去。要知定陽王劉武周怎樣處置這件事,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