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回 單雄信東門送摯友 徐茂功柳林接將才

第一百一十七回 單雄信東門送摯友 徐茂功柳林接將才

書接上回。程咬金看出在洛陽西門外擺攤算卦的老道正是徐茂功,二話沒說,打馬進城,直奔三賢王府。回到府內,家人把馬接過去。已經到吃晚飯時候了,他拉上羅成到秦瓊屋裡,哥兒仨一起吃飯。飯菜擺上,程咬金把家人都轟出屋去,對秦瓊說:「二哥,我方才出西門舍銀子回來,在吊橋下坎看見個擺卦攤的老道,那樣子實在太慘了。細一礁,您猜是誰?」秦瓊間:「誰呀?」「徐茂功。」羅成一聽,說:「怎麼?徐三哥又拾起老行當來了?」程咬金嘆了日氣:「哎,又擺卦攤了!咱們這幫人一塊在瓦崗山鬧得多麼紅火,一旦散了伙,看見三哥混成那副窮相,我心裡真難受。」接着他說了說徐茂功窮困潦倒的樣子。秦瓊聽了一笑:「四弟呀,你是太糊塗了。」「怎麼?」「就憑徐茂功那才學,他是吃剩飯的人嗎?他這是喬裝改扮,你懂嗎?」「二哥,您怎麼見得?」「告訴你說,他必是奉唐天子之命找咱們來了!」羅成說:「對呀!」程咬金還不明白:「他既是找咱們,為什麼不進城呢?」秦瓊說:「要怎麼說你是個大瞎摸海呢!王世充和單五弟料到他或是魏大哥必得來洛陽找咱們,在四門四關都掛着二人圖,畫着他倆的圖像。你想他敢進城嗎!」「哎,對對,是這麼回事。那咱們該當怎麼辦哪?」「我給你出個主意。明天你還到西郊舍銀子,回來上他那兒貧卦去。他算得對也是不對,抓個碴兒,當!一腳把他那卦攤踢翻了。抓袍持袖,把他夾上馬去,帶到咱這三賢王府,有什麼話就好說了。」程咬金一聽,說:「好!哈哈哈,咱們就這麼辦了。」

簡短截說,到了第二天,程咬金這晌午覺沒怎麼睡着,歪了歪就起來了。他挎上銀子口袋,出門上馬,出西門舍完銀子,回頭就奔卦攤來了。卦攤周圍照樣圍了一圈子人。程咬金到了近前,甩鐙離鞍下馬,嘴裡喊着:「諸位借光,我到裡頭看看,這是個幹什麼的?」這兒有不少人認識他,有的說:「四王爺,您來了。怎麼,您要算卦嗎?快請裡邊,這馬我給您看着。」說着把他往裡讓。裡邊有人小聲沖老道說:「我說老道喂,你瞧見剛下馬的這位沒有?他可是三賢王府里的四王爺,他身上挎那個口袋上寫着「普濟良緣」,每天舍銀子合這麼一口袋。嘿,你要捧捧他,給他說順當了,你這破道袍就甭穿了,非給你換裝不可!」老道聽了一笑:「無量福,挽謝謝這位大哥了,您這話是為我好,可這算卦不比別的事,講究直言無隱,甭管是誰,我概不奉承!」那位心說,你呀,純粹是挨餓的腦袋!程咬金來到卦攤前邊,問道:「我說老道喂,你這卦靈嗎?」老道說:「哎,伏羲相法,鬼谷子真傳,我是有問必答,答必靈驗。我每天算卦,這兒也有算過卦的,你們說靈不靈啊?」旁邊有人搭碴兒:「要說他這卦還真靈。我們街坊婆媳拌嘴,老太太走丟了,兒子真急呀!到池這兒算了一卦,他說不要緊,你到親戚朋友家去我,准能洽找回來。兒子一找,果然在一個親戚家給老太太找回來了。」程咬金說:「那好,卦靈我就算。」老道說:「請抽籤吧!」程咬金從簽筒子裡抽了一支簽遞給老道.老道接過簽一看,上頭兩個字是「丙寅」,就按着丙寅的方位拿了一摞卦子兒,在八卦盤叭叭叭一擺,全擺完了,這才問道「您這卦問什麼事呀?」程咬金說:「你給我算算,我這一輩子的吉凶渦福到底如何呀?」老道說:「好,我就算算你這一輩子。看起來你是名人的後輩,不過幼小啊……」叭!一翻這卦子兒,「你看見沒有?你是幼年喪父,跟着寡婦媽,對付着長到十幾歲了,沒念過書,對不對?」程咬金說:「不錯,我是瞎字不識。」「你呀,幼小不干正事,對不對?」「我怎麼不干正事?」「你賣過私鹽,在東阿縣咆哮公堂,賣筢子沒掙着錢,你跑到會友樓去耍矯情,把夥計打了個唏里嘩啦,傢伙摔了個劈赤啪嚓,掌柜的反倒跟你交了朋友,勾着你劫了皇槓;你大鬧山東,跟靠山王要二撥兒皇槓,結果被獲遭擒,在東阿縣大堂上動了夾棒,你愣投招,橫到頭了!賈家樓這幫把兄弟捧你,這才有反山東,劫牢反獄,得金堤關你三斧定瓦崗,做過大魔國皇上,帶領十九國反王四平山會兵,又當了都盟主,沒想到出了個李元霸,錘震四平山,你誤入揚州城,醉臥瓊花觀,楊廣要殺彌,李密監斬,給你放了,到了瓦崗山上,你讓位給李密;李密無道,引起瓦崗山散將,你們哥兒仨來到洛陽,住在三賢王府,別人山珍海味吃着,可心裡不好受,唯有你這小子滿不在乎,吃得臉上的肉扽掄扽掄的,你是屬虎的,是個懶大蟲,有吃你就忍了,不動窩了.人家愁瘦了,你吃胖了,從卦象看,你非懶死不可;你每天舍銀子,如同用河水潑街,還落個大善人。你呀,按『沒症』來說,你算占全了」老道說話滔滔不絕,看熱鬧的人都聽愣了。程咬金問:「你說我『沒症』占全了,什麼叫『沒症』啊」老道說:「你是沒羞沒燥沒皮沒臉沒根基沒骨頭,爹死了沒墳地,簡直沒法再說你這個人了。你說說,我算的這些對不對?」程咬金心說,我的事你還不託底,我也不知道我爹埋哪兒了,是沒準墳地,他用手一指老道:「好你個牛鼻子老道,膽敢罵你家王爺!」當的一腳,啪嚓!把卦桌踢翻了,茶壺、茶碗滿碎,貼餅子、老醃蘿蔔也甭吃了。他還不依不饒:「真真氣死我也!」叭!一把攥住了道袍大襟,往懷裡一攏,就把老道夾到左肋下了,「啊!你們都閃開了!」他一聲喝喊,認鐙扳鞍上馬,雙足一點鐙,馬踏鑾鈴響,嘩愣愣愣,跑進城了。這時人群可就亂嚷上了:「了不得啦!老道捅漏子了,讓四王爺給夾跑啦!」……

程咬金催馬來到三賢王府,下了馬,家人把馬接過去。他把徐茂功夾到東跨院,秦瓊、羅成都在那兒等着呢!進了屋,唉!程咬金把徐茂功往地下一扔。徐茂功腳脖子還真蹲了一下子,他嘴裡數落着:「好小子!好小子!」程咬金也喊:「我說老道喂,我今兒非宰你不可!」秦瓊趕緊過來攙徐茂功:「三弟,慢慢起來。我說四弟呀,你怎麼動這麼大氣呀?」程咬金說:「他剛才給我罵着了,什麼沒皮沒臉沒骨頭這沒字我都占齊了,他說我得的是『沒症』。」「你們哥兒倆別玩笑了,三弟,你怎麼落到這個地步呀?」徐茂功說:「二哥呀,在瓦崗山上咱哥兒們你捧着我,我捧着你,自打一散夥,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只好重操舊業,勉強糊口。跟你們哥兒仨可比不了,王府住着,王爺叫着,茶來張手,飯米張口,我是個念書的,手無縛雞之力,哪能比你們武將啊!姑念咱們一個頭磕在地下,你們就破費破費,幫幫我徐茂功吧!」秦瓊說:「三弟,真是這麼着,我給你五千兩銀子,寫封信你到山東歷城去取,夠你修座廟的了。」徐茂功說:「好,我謝謝二哥了,老兄弟你呢?」羅成說「二哥給五千,我也給五千,誰讓咱們是把兄弟呢?」徐茂功說:「好,謝謝老兄弟,四弟你呢?」程咬金說:「我呀,不但一子兒不給,我還打老道!」秦瓊說:「我說三弟,這屋裡沒外人,別淨顧了打哈哈,有什麼機密大事,你可趕快說。」說着伸出右手,五個手指頭一紮煞:「待會要是這主兒來了,估摸估摸你還走得了嗎?」徐茂功知道秦瓊暗指單雄信,他微然一笑:「哈哈,二哥,還是您高見。說實話,我跟魏大哥到了長安城,到午門一報姓名,黃門官往裡頭回稟,武德天子聞知,即刻升坐太極殿命秦王率文武百官開五龍門迎接。我們哥兒倆上殿見駕叩頭,武德天子傳旨封官,魏大哥入閣為宰相,我受封英國公佐理軍務大事,你們說這面兒給的大不大?」羅成說:「哎呀,三哥,這面兒給的實在是不小啊!」徐茂功說:「現在武德天子茶思飯想,就想你們哥兒仨。外邊嚷嚷動了,說瓦崗寨智、勇、福三將落在了洛陽城,我這才奉旨前來尋訪你們。因為城門口掛着我的圖像,只好喬裝改扮,打卦算命。當初四弟斧劈老君堂,捉放李世民,你們三位都投唐了。二哥,我給你們三位帶來了大唐國的聘書,你們可別老在這兒耽誤着,得趕快奔長安城啊!」說罷從懷裡掏出三封聘書,遞給這哥兒仨。秦瓊說:「哎,我不是不想走,是一時難以脫身哪。」徐茂功說:「您這兒的事情我全清楚。您跟王世充過不着,說句俗話,龍不能受蟒指使着,只是礙着單五弟的面子,不好拔腳就走。這回您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再耽誤就不好辦了。我先出城,你們明天頂着開城門就走,定好一個地方,咱們那兒見。」「三弟,你說哪兒見吧?」「洛陽城正北五十里地開外,就不是王世充的地界了。那兒大道西邊有一大片柳林.我就那兒等你們,怎麼樣?」「好了。四弟,趕緊開後門,把你三哥送出去,待會兒這主兒來就麻煩了。」程咬金說:「得了,三哥,你受點委屈吧!」他把徐茂功又夾起來,出了後偏門,叫家人牽過馬來。這時西邊日沒鑽山,天色似黑不黑,趁着城門沒關,程咬金翻身上馬,夾起老道,緊催坐騎,一口氣跑出了北門外。看看四外無人,他把徐茂功放下來說:「三哥,走你的,明兒大柳林不見不散,死約會了。」程咬金打馬返回三賢王府。秦瓊得知徐茂功已經平安出城,命家人擺上酒菜,哥兒仨吃晚飯。程咬金讓家人都退下,對秦瓊說:「二哥,明兒咱們怎麼走,您得趕緊想主意呀!」秦瓊說:「別忙,別忙,這陣兒什麼話也不能說,等待會兒夜靜更深了再核計不遲。」程咬金說:「對!反正我就記住北門外大柳林……」他這兒正說大柳林呢,叭噠,簾扳一響,走進一個人來。秦瓊一瞧,心說得,讓你嘴快!是誰來了?正是單雄信來了!

方才單雄信聽說程咬金從城外頭夾進個老道來,心裡就琢磨:哈哈,這老道不是魏徵,必是徐茂功。他倆只要進來一個,這麼一窮和弄,非給這哥兒仨和弄走不可,我得趕緊看看去。他飛馬來到三賢王府,進門下馬,打聽到那哥兒仁都在二層院子上房吃飯,快步前來。到門外正好聽見程咬金說「北門外大柳林」,他一掀簾進來了。秦瓊說:「五弟你來了,一塊兒喝幾盅吧!」單雄信說:「二哥我不想喝酒,我問四哥一件事。」程咬金問:「兄弟,你問什麼事?」「你說說這『北門外大柳林』是怎麼回事?」程咬金心眼轉得快呀,「你問這北門外大柳林呀?是這麼回事。方才我們光喝悶酒沒意思,我給說了個笑話。我老家東昌府北門外大柳林,有一個婦人養了一個孩子。這哪兒是孩子呀,簡直是怪物,長了三十六隻腳巴丫兒。你說這事怪不怪?」羅成一聽,心說我這四哥真能胡說八道。單雄信哈哈一樂,他兩眼東瞧瞧,西看看,還到東、西倆裡間掀簾往裡照了照。秦瓊問道:「五弟呀,你四下里尋找什麼呢?」單雄信找什麼呢?他找老道呢!一瞧沒藏着人,馬上改轍:「找是看看屋裡的陳設有不周到的地方沒有,好給二哥添換添換。得,別攪你們喝酒了,我告辭了。」叭噠一掀簾他走了。

單雄信走後,哥兒仨吃完飯。過了定更天,一齊悄悄轉到程咬金屋裡,秘密核計出走的事。秦瓊問:「明天一早頂城門走,是不是同着姑媽、弟妹一塊兒走啊?」羅成說:「表哥,還是你們哥兒倆先走,帶着女眷,還有婆子、丫環,太不方便。」秦瓊一聽,可就為難了:「兄弟,我倆一走,要是單雄信惱羞成怒,你可就難辦啦!」羅成哈哈一樂:「二哥,四哥,走你們的。我留在洛陽,要不讓單雄信當天神那麼敬我,就算我錯了。什麼時候我想走,他也攔不住。」「兄弟呀,你單五哥是天生的怪脾氣;你犯了性子,帘子臉一聾拉,跟真事似的;我怕你倆碰到一塊兒,會鬧出事來。」「兩位哥哥放心,絕對不會出事,甭管怎麼着,我跟五哥一個頭磕地下了,誰還不讓着誰嗎!」「那好,我們預備去了。」秦瓊、程咬金先到後院把要走的事稟告老太太,老大太說:「人擇明主,鳥奔高枝,老在洛陽這兒耗着也不象話,我們一時走不了,你們就先行一步吧!」哥兒倆各自回房整理好東西,想躺下歪一會兒,怎麼也睡不着。不到五更天,二人穿好衣服,鞴上馬匹,掛上軍刃,一齊出了三賢王府。秦瓊悄悄說道:「四弟呀,昨天你說露了,單雄信已經聽說北門外大柳林了,帕們不能出北門了,改出東門吧!」老程說:「二哥說的對。」因為這時城門沒開,這哥兒倆牽着馬溜溜達達,奔東門走去。到東門裡,東方破曉,倆人就在甬路南邊面朝東等着開城。路南有三間官廳,忽聽那兒簾板叭噠一響,扭頭一瞧,屋裡走出一個人:「哈哈哈.二哥,四哥,你們起這麼早,這是幹什麼去呀?」這哥兒倆瞧出來了,單雄信在這兒堵住他們昵,心說旱知道還不如走北門哪!秦瓊趕忙說:「兄弟,我們老在府里呆着,這馬老沒遛了,所以起個大早,到城外頭壓壓馬,跑跑馬。」單雄信一笑:「二哥呀,您這是壓馬嗎?怎麼盔盒甲包、零星物件都拴在馬上了!」秦瓊一聽,說:「這個……兄弟,乾脆我跟你實說了吧!這些日子我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想我那老娘啊!我恨不得一步邁到山東歷城縣,回家探母,所以來個不辭而別,怕是告訴洛陽王和兄弟你,你們設筵餞行,再挽留多住一些日子,我得多咱才能到家呀!」「二哥,就是您奔家心盛,也應當先跟我言語一聲。您就這樣回去,我乾娘聽說您打洛陽來.我這做乾兒子的什麼禮物也沒給捎,這也太失禮了。老太太最愛花,怎麼說也得包點帶根的洛陽牡丹回去呀!二哥您的心事,我早就猜透了,准知道你們今天早上走,來呀!」他沖官廳裡頭喊了一聲,頓時有人挑開簾籠,出來一夥子人,有搭桌子的,有搬椅子的,還有倆人挑出兩副大圓籠。桌椅擺好,把團籠蓋子打開,取出熱氣騰騰的飯菜,配搭着涼菜,還有酒壺、酒盅,都擺在桌面上。單雄信說:「二哥呀,您當間坐,我給您錢行!」秦瓊說:「兄弟,我領情了。剛剛起床,實在是吃不下呀!」「二哥.這麼說,打這兒您就不吃我的了?甭管吃多吃少,哪怕抿一口酒,您不能辜負我這份心意啊!」秦瓊還要推辭,程咬金搭硅兒了:「二哥,五弟費了會子心,不吃不合適。合着您吃不下去,我也吃不去呀?來吧,二哥您當間,我上首,兄弟你下首,咱們喝酒了巴」秦瓊干生氣,沒辦法,只好坐下。仨人都坐下了,單雄信拿起酒壺,斟了一盅酒.「二哥呀,我祝您一路平安,您喝酒吧:」說罷自己斟了一盅,沒理會程咬金。程咬金說:「五弟,這酒你倒完了?我自個兒倒,來吧!」他自斟自飲。秦瓊喝了一口酒,說:「好,我喝口酒就算我吃了。」單雄信又給秦瓊布菜:「二哥,您就這個。」程咬金倒好,一個人連吃帶喝,橫呼嚕。單雄信問道:「二哥呀,咱們倆這交情連命都過,不能說瞎話吧!」秦瓊說:「那是自然。」單雄信用眼一斜睖程咬金:「我聽說昨天這小子夾來個老道,今天你們哥兒倆才有個不辭而別。我要您跟我說一句真話,您是真回家探毋啊?還是假道投唐啊?就說您去投唐,我並不是不讓您走。因為什麼?大唐國是真功名,真富貴,洛陽這兒不過是假功名,虛富貴。要不是當初我大哥被李淵一箭射死,王世充耍弄詭計網住了我,我也不會留在洛陽,這也是該着的事清。而今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您要去投唐,我要一攔您,那我單雄信就叫不夠朋友,因為咱們哥兒倆過真的呀!可是您總得給我一句實話吧!」秦瓊還真不好回答他,想了想說:「兄弟,我不是跟你說回家看你乾娘去嗎?即使我投唐去你也甭管,就當我是回家了。你就拿我這話當真的聽,這不就完了嗎?」「嗯,二哥,我今天並非要跟您對面剝蔥剝蒜,當初您在山東歷城做捕快班頭,我在山西潞州做五路綠林都頭領,咱們倆是慕名的朋友。您被困潞州,當鐧賣馬,咱們初次相遇。從交朋友到現在,要言不繁,我就問您一句話:咱們誰欠誰的人情?」秦瓊一聽這話,好比萬把鋼刀扎於肺腑,說:「兄弟,你說到這兒,我有些話不好跟你說。不過這裡有個道理,你要懂得交朋友得拉長線看。比如說日後我坐在家裡想陳碴兒,想起單雄信這朋友待我怎麼怎麼好,我秦瓊對不起他呀,我必定拍門去找你。二哥走後,你哪一天要想起東門餞行,跟我剝蔥剝蒜,刨根問底,非讓我說誰欠誰的情,想想這是我單雄信不對呀!你就拍門找我去。咱們誰想過滋味來誰找誰去,這還不行嗎?今天二哥不答覆你,就算對不起你了。還是那句話,交朋友要往長了看,你記住:早晚二哥有對得起你那一天!現在不許再說別的了,話就說到這兒啦!」秦瓊這話裡有話,那意思是早晚你這洛陽得鬧趴下,到時候你再瞧我秦瓊怎麼對待你。單雄信一聽秦瓊說出這話,頓時眼淚下來了,心想當初我對待你姓秦的情深誼厚,連你們家房都是我給蓋的,現在我這麼留你都留不住。他還是擰到底了:「二哥,您不說出實話,您走不了!」這時候程咬金吃得夠份了,一聽這話不幹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掉,啪!單雄信臉一繃:「你摔筷子,你要幹什麼?」程咬金說:「單雄信,我看你是成心讓二哥為難,非要問誰欠誰的人情。要依我看呀,是你欠二哥的人情。」「啊!怎見得我欠二哥的人情?」「那當然,二哥當鐧賣馬也好,鐧傷人命你到宮府托人情也好,發配北平府你派人探望也好,直頂到給秦家蓋房也好,都好象二哥欠你的人情,其實呀,是你欠着二哥的人情呢!」「啊,此話怎講?」「想當初你是五路綠林都頭領,二哥是抓差辦案的官人,聽二哥說過,他從北平府回來沒回家就先到二賢莊給你道乏去,有這麼回事沒有?」「嗯,不錯。」「在你家大門口,你假裝喝醉了酒,愣說二哥先來看你,是心裡沒有自己老娘,還說你倆一個是犯法的,一個是官人,冰火不同爐。叭!你把綠林總賬甩給了二哥,說是讓二哥按名捉拿,其實是讓二哥暗中護庇你們。二哥拿了綠林總賬,對哪個弟兄沒有照顧到。你想想,你欠二哥的人情還小嗎?這你還得起嗎?」單雄信一聽程咬金倒出這事,倆眼睛瞪得跟包子那麼大,氣得渾身直哆嗦。程咬金接下去說:「二哥剛才把話都說絕了,往後你們誰想過滋味,覺着自己不對了,可以登門請罪,這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二哥,您甭跟他一般見識,來、來、來,您上馬,您上馬!」秦瓊趕緊就坡下,離開座位,翻身上馬。程咬金站起來,又說了一句:「五弟,我跟二哥的意思一樣,別瞧這時好象對不起你,往後有對將起你那一天,我們哥兒倆走了。」他也上了馬。哥兒倆拱襠催馬,馬走鑾鈴響,嘩愣愣愣,徑直出了東門,秦瓊說:「四弟,你要不給這台階,我還真木在那兒了。」程咬金說:「二哥,我要不給他氣胡塗了,咱們走得了嗎!」程咬金這幾句話,還真把單雄信給說胡塗了。單雄信發了會子愣,轉了轉腦筋,趕緊順馬道上了城樓。他衝着秦瓊高聲呼喊:「秦二哥呀,祝您一路乎安,我在這兒目送您一程,不遠送您啦!」秦瓊在馬!回頭一抱拳,那意思是兄弟改日再見了。然後二人策馬前行,漸漸走遠了。

單雄信回到咐馬府中,越想這事越慪心:這是我至近的好朋友,竟然這樣對待我,合着我費盡心機,一將沒留氏細一想,不對,三賢王府里還有個羅成昵!在賈家樓結拜兄弟里,我跟老兄弟羅成最不對勁,在大羊山他用五鈞槍給戎的大腿扎傷了,到瓦崗山破老楊林的長蛇陣他又撅我一下子,到今日這陳碴兒也沒擱下。為什麼二哥、四哥走了,他倒沒走呢?噢,明白了,他這兒有家眷,一時走不了。哪天他要想走了,跟我以死相拼,我還活得了哇!不行,我得問問他去。單雄信想到這裡,連忙出門上馬,直奔三賢王府。到府門前下馬,家人接過馬去。他大步流星直奔西院上房,到門外也沒言語,一掀帝進去了。羅成正在那兒喝早茶呢,見單舔信進來,趕緊起身一抱拳:「五哥,請坐。」二人坐下,單雄信說:「兄弟,你早起來了?」羅成說:「五哥,我早起來了,您要不來,我正要找您去呢:」「噢.你找我有什麼事?」「什麼事?我表哥還有程四哥辦事不地道。」怎麼不地道?」「實話跟您說吧,昨天我程四哥從西門外夾進個老道來,這老道不是別人,正是徐茂功。徐茂功已經投了唐,他到我們這兒搖唇鼓舌,一通窮和弄,把他們哥兒倆心眼說活動了,打算跟他投唐去。您來看我們那會兒,他們已經把徐茂功放走了。我表哥勸我一塊兒走,我說不成,我不能跟你們投唐去。因為什麼?人人皆知咱們哥兒倆不對付,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在大羊山,在賈家樓,在瓦崗寨,咱們吵過幾回嘴,那也是為事情所擠。我對表哥說,你們哥兒倆投唐,我得獨保洛陽。為了不讓旁人背後戳打我,不讓我五哥寒心,我決不能走。這麼一來,我就跟表哥吵翻了,等於跟他劃地絕交了了,單雄信不信羅成這一套,嘿嘿一樂:「我說老兄弟,咱們倆可不過這個。你不走,是因為你拖家帶口走不了,要是孤身一人,你也早走了,別拿你五哥當傻子。」,羅成一聽這話,咳,嗯嗯……哭出聲來,眼淚叭嗒叭嗒真往下落:「五哥呀,您屈了我的心,我難受啊!」說着他雙膝跪倒,口中起誓:「皇天后土在上,弟子羅成在下,我幫助我五哥守衛洛陽,若是口是心非,叫我天誅地滅!」單雄信一看羅成真跪倒起誓,趕緊用手攙起:「老兄弟,快起來,你怎麼起這麼重的誓,忒也言重了!」說着他這眼淚也下來了。心說沒想到我指靠的人甩開我走了,沒指靠的這個人倒起誓發願要幫助我,唉,人情冷暖,真是難以盡知呀!他吩咐家人擺酒,要跟老兄弟好好聊聊。不多時,酒菜擺上,兩人對飲。羅成說:「五哥,剛才我說過了,我跟秦瓊已經劃地絕交,這門親戚也斷了。秦瓊不來洛陽算他萬幸,他敢來伐洛陽,我若不用幾手絕槍要他的命,就算我口是心非。還有那個賣私鹽的程咬金,都是他在這裡窮和弄,到時候我要不用五鈎槍勾出他的五臟六腑,就是對不起五哥。」單雄信說:「老兄弟,你不是說到這兒了嗎,咱這洛陽就算沒急啦!可話又說回來了,他們真來,你還真不能那麼辦,許他們不仁,不許咱們不義。」「五哥,您怎麼還替他們說好話呀?」「哎,你要真做出這事來,確實不太合適,嚷嚷出去名聲不大好聽。」簡短說吧,羅成撥弄畫眉掉嘴,還真把單雄信給唬住啦!

返回頭來再說秦瓊、程咬金,這哥兒倆並馬而行,出了洛陽東門,走過關廂,撥馬往西北走,要到北門外大柳林會見徐茂功。走了約莫六、七十里地,瞧見大道西邊果然有一片大柳樹林。徐茂功已經在樹林中等候多時了,見二人騎馬過來,高聲呼喊:「二哥,我在這兒呢!」秦瓊、程咬金答應一聲,打馬進了樹林,一看這兒不單有徐茂功,敢情他還帶來五十名親兵呢!二人甩鐙離鞍下馬,徐茂功問:「二哥,你們今兒是怎麼出來的?我還真怕單雄信給你們找麻煩呢!」秦瓊就把單雄信東門錢行的經過說了一遍。徐茂功聽罷,連連點頭:「二哥,您這句話說得好,早晚咱們有對得起他那一天,誰讓咱們是一個頭磕在地下的弟兄呢!王世充他算老幾呀!用不了多久,洛陽就得完!」他讓親兵們給秦將軍、程將軍見過禮,眾人上馬,一塊兒往下走。徐茂功在頭前領路,一行人走着走着,秦瓊可就起疑心了:要是奔長安應該朝正西走,走函谷關奔潼關,這怎麼往北走下去了呢。他問道:「三弟呀,這道兒對嗎?應當往西怎麼往北了?」徐茂功說:「二哥,咱們得過黃河,在黃河渡口那兒有船接咱們,過了黃河,先棄潞州。」「那是為什麼呀?」「不瞞二哥您說,秦王千歲帶着五萬人馬,在潞州那兒等您哪!」程咬金一聽,心裡高興:「噢,秦王親自出來迎接咱們,給咱們這面兒還真不小。」秦瓊說:「不然,秦王要是接咱們,不應當過黃河到潞州去等候。我說三弟呀,八成兒出事了吧?」徐茂功說:「我對您實說了吧,眼下大唐國出了漏子啦!」「啊,是什麼漏子呀?「河東朔州馬邑縣出了一員猛將名叫尉遲恭,他跟隨定陽王劉武周造反,日搶三關,夜奪八寨,大軍己經打到太原城下。」「原來這樣。」這尉遲恭究競是怎麼樣個人呢?要知道他的出身、來歷,且聽下回。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