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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志詩二首》

酈炎 〔兩漢〕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

修翼無卑棲,遠趾不步局。

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

超邁絕塵驅,倏忽誰能逐。

賢愚豈常類,稟性在清濁。

富貴有人籍,貧賤無天錄。

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

陳平敖里社,韓信釣河曲。

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鍾祿。

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嶽。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

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

哀哉二芳草,不值泰山阿。

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

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

賢才抑不用,遠投荊南沙。

抱玉乘龍驥,不逢樂與和。

安得孔仲尼,為世陳四科。

見志詩二首 - 賞析

酈炎,字文勝,范陽人,《後漢書》有傳,今存詩僅此兩首。此詩約寫於他二十歲左右時,當時州郡舉薦他為孝廉,又徵召他為右北平從事祭酒,他都一一辭去,並寫下了這兩首詩以見其志。

第一首的前八句可為一段,作者將「大道」與「窘路」對舉,表明自己要走的是寬廣的人生道路,不願走狹窄的小道,因為他志向遠大,如同大鵬之鳥,其翼如垂天之雲,不願棲止於卑小之地,以免讓狹窄侷促的小路局限着自己舉足千里的步武。他要在大自然中舒展自己凌霄薄天的翅膀,放開千里之足,超世絕塵,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倏忽之間,令人難以追蹤。「賢愚豈常類」以下六句,說明他根本不相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一套,他認為儘管人的賢愚有別,但並非賢者自賢,愚者自愚,關鍵看自己的秉性如何。秉性清則志向高潔,秉性濁則品格卑污,人的命運並非掌握在上天手裡。只不過人富貴了就名登史冊,貧賤者則名不見經傳罷了。酈炎生活的東漢時代,統治者極力鼓吹「君權神授」,宣傳「天人感應」和讖緯迷信。酈炎反對「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與官方哲學針鋒相對的。「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兩句,頂上兩句而來,作者要主宰自己的命運,故說貧與富、窮與通若由自己主宰,那麼有志之士也就用不着相面占卜了。此處暗用了戰國時蔡澤的典故,蔡澤在干謁諸侯未被進用時,曾找唐舉相面。唐舉見他一副醜陋不堪的怪相,嘲戲他說:「吾聞聖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說:「富貴我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也,願聞之。」後來蔡澤西入秦,取范雎而代之,奪取了相位。(見《史記·范雎蔡澤列傳》)由此看來,人的「通塞」最終還是「由己」的。

末尾六句,以西漢初的歷史人物陳平、韓信為例,說明有大志者終能成就一番大事業。陳平在里社(家鄉),因家貧,富人都不肯把女兒嫁給他。(敖,通「傲」,這裡是被動用法,即「見傲」之意)後依劉邦,為其六出奇計,屢建大功,封侯拜相。韓信始為布衣時,家貧無行,曾釣於淮陰城後,依劉邦後,軍功卓著,被封為齊王。故詩中說他們「終為天下宰,食此萬鍾祿,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嶽。」看來酈炎的辭官,並非想高蹈遺世,做一名隱士,而是在宦官貴戚把持政權、朝政日非的桓、靈時代,他對黑暗的現實有所覺察,不願為五斗米折腰,其「志氣」在此。

第二首開頭以芝蘭為比興,寄寓着自己生不逢時的感慨。靈芝生在河流的洲渚之中,往往因遭到洪波的衝擊而動搖其根本;蘭花所以開放得晚,是因為嚴霜摧殘了它的枝條,它們都是生非其地、生非其時。如果「二芳」生在泰山之阿,那又是另一種光景了。「文質」兩句一轉,由物及人。意謂一個文質兼備的人雖為世道所貴重,但只有為時所用才能發揮其長。下文以賈誼為例來說明這個問題,賈誼乃洛陽才子,才華出眾,入仕後一年三遷,屢為朝廷更定法令,頗得漢文帝的器重,文帝準備委以重任,授與公卿之位。絳侯周勃、灌嬰等元老卻反對賈誼,詆毀他「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漢書·賈誼傳》)於是賈誼被貶為長沙王太傅,遠適荊南。「絳灌臨衡宰」以下四句,所概括的就是這段史實,可見「賢才抑不用」的現象是不乏其例的。「抱玉乘龍驥」兩句,進一步抒發賢才不被知遇的感慨。璞玉不遇卞和,則不知其寶;千里馬不遇伯樂,連駑馬也不如;英才不遇明主,也難以施展其抱負。這是酈炎辭辟的另一原因。結尾兩句是收煞,作者希望在這混濁的時代能有像孔子那樣的聖人出來,列出德行、政事、文學、言語四科,以四科優劣取士,這是作者選拔人才的主張。

酈炎的《見志詩》,在詩歌史上應占有一席地位,它不僅在思想上閃耀着要求主宰自己命運和反對官方哲學的光輝,而且在藝術上成就也較高。西漢時代的五言詩,作者大多不可靠,所以劉勰說「辭人遺翰,莫見五言,故李陵、班婕妤見疑於後代也。」(《文心雕龍·明詩》)東漢的文人五言詩,在酈炎之前,藝術上較成功的很少,所以鍾嶸《詩品序》云:「東京二百載中,惟班固《詠史》,質木無文。」班固的《詠史》詩寫緹縈救父的故事,概據本傳,不加藻飾,詩歌形象較差,故有「質木無文』之譏。酈炎的《見志詩》,在抒寫自己的志氣與懷抱時,多用形象化的比擬,「大道」、「窘路」、「修翼」、「遠趾」、「陵霄羽」、「千里足」等等,都帶有象喻性。靈芝、蘭花,亦含興寄,鍾嶸《詩品》說:「文勝托詠靈芝,寄懷不淺。」有了興寄,就大大增強了詩歌的形象性和藝術表現力,克服了「質木無文」的現象。又加此詩志氣豪邁高遠,「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等句,大有睥睨千古、逸氣干雲之概,故顯得「梗概多氣」。在這方面,它影響到建安詩歌。許學夷《詩源辯體》卷三云:「趙壹、酈炎、孔融、秦嘉五言,俱漸見作用之跡,蓋其時已與建安相接矣。」這話說得不錯。所謂「作用之跡」,是思致的安排,實指詩歌的藻飾以及字面、韻腳的講求。《見志詩》詞采朴茂,讀之琅琅上口,這與詩歌形式的講究有關。

酈炎的《見志詩》,甚至對左思的《詠史》也有一定影響,《見志詩》涉及歷史人物七八人,但他並非意在詠史,而是以詠史見志。開左思「名為詠史,實為詠懷」的先河。他們的詠史都是以史事證己意,篇中的歷史人物不過是詠懷述志的媒介。酈炎「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之句,與左思「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何其相似乃爾。「靈芝生河洲」以下六句,與左思《詠史》詩的「鬱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萌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數句,興寄全然相同,此點應值得注意。▲

《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35-37頁

酈炎

作者:酈炎

酈炎(150~177)東漢詩人。字文勝。范陽(今河北定興)人。曾為郡吏,州郡察舉孝廉,徵召為右北平從事祭酒,都不就,後患瘋病。他奉母至孝,因母死而犯病,以致他的正在產兒的妻子被驚死。為妻家訴訟入獄,死於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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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翼無卑棲,遠趾不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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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愚豈常類,稟性在清濁。

富貴有人籍,貧賤無天錄。

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

陳平敖里社,韓信釣河曲。

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鍾祿。

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嶽。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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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哉二芳草,不值泰山阿。

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

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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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盧楠賦呈內台比部大理諸公》

酈炎 〔兩漢〕

黎陽河水咽寒聲,詞客淒涼氣未平。白首才傳鸚鵡賦,青天遙望鳳凰城。

夏台久待秋雲破,春雨還看枯草生。獨有酈炎同此恨,憐才復見古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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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大旱及春雨又霪述憂用漢酈炎韻》

酈炎 〔兩漢〕

歲律居以窮,玄冥駕當促。長燈守達曙,准辨看新局。

昨者太無年,十家九不足。東西市門間,老少紛相逐。

祗今雲物紅,溝渠斷還濁。道途幾人色,閭巷多鬼錄。

值春雨又霪,二麥渾未卜。免租下殊典,賑貸連鄉曲。

災眚孰致之,斯民自無祿。長跪祝聖人,如川又如岳。

遺榮草頭露,老去如逝波。長林結稠綠,斤斧無完柯。

閒身寄霞外,蘿屋山之阿。開池畜流水,蓮實魚亦嘉。

腴田差歲計,習靜看南華。家兒不解事,浪費泥與沙。

瓶空轉局蹙,況此乖天和。蠲租值漢詔,邑里無催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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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少陵六絕 其二》

酈炎 〔兩漢〕

四愁漢調猶平子,嗣響酈炎格已休。閱盡盆渠都是水,何曾日夜大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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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二首 其二》

酈炎 〔兩漢〕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

哀哉二芳草,不植太山阿。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

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賢才抑不用,遠投荊南沙。

抱玉乘龍驥,不逢樂與和。安得孔仲尼,為世陳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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