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賢現作凡夫身,獦獠豈是尋常人。本來面目不增減,皮肉骨髓非所論。
有時量等須彌盧,有時攝入鄰虛塵。力綿體弱志不小,聳肩豎脊能負薪。
朝朝荷擔入城去,道旁側耳聞經句。應無所住生其心,分明識得黃梅路。
槽廠無人獨任春,碓嘴花開知落處。夜半三更衣錦回,西天衣缽今南來。
米熟猶存墜腰石,相將攜手出黃梅。當時鑿破混沌竅,麻繩緊系頑壘堆。
賊人趕趁獵人養,萬苦千辛不肯放。留在南華老方丈,要與兒孫為榜樣。
兒孫得此多倚仗,安坐端居需供養。前人已化空遺蹤,後廚有米無人舂。
我來問訊一稽首,摩挲拂拭塵埃蒙。絜之一肘側五指,長短廣狹依稀同。
外邊方直刓圭角,中間內附如張弓。我腰量與祖腰似,石重石輕何彼此。
試將故物橫在腰,想到黃梅更舂米。於今舂米豈無人,為法忘軀能有幾。
精粗生熟不自知,妄想壁閒書半偈。堂上人隨堂下痴,野干喚作金毛獅。
冬瓜印子大如粟,面門印破矜希奇。真龍活象匿山澤,蠅屯蟻附相師資。
二時粥飯虛信施,不辨精鑿還糠秕。石兮石兮,吾將與汝覓方便,還山有路無人見。
置身物外任點頭,一笑相逢須自薦。薦不薦,鍊石補天天也穿,砥柱中流流不變。
何如側作枕頭眠,廡下傭舂非所羨。
東溪先生才品高,當今作者推風騷。讀書萬卷頗自得,興來落筆生波濤。
波濤旦夕為霖去,灑向人間作膏雨。萬方草木一時春,六月南薰吹溽暑。
東林野老懶下床,朝來忽覺清風涼。披衣起問風來處,聞說東溪正束裝。
輕裝結束何所有,奚背詩囊大如斗。生平心血為誰傾,留與蒼生作糧糗。
嬰兒索乳飢待餐,民胞物與應相關。漫將詩卷酬風月,換取經綸起痌瘝。
此身只合宰天下,區區百里胡為者。至人出處不易知,小用大用無取捨。
良庖遊刃恢有餘,割牛割雞同批虛。一朝利器在公手,盤根錯節當何如。
先生行矣時未晚,摶風直上鵬程遠。早將名字列屏風,佇見文章推補袞。
朝來墨綬暮黃扉,黑頭宰相遙相思。不須更問東林老,期君努力為所為。
我聞羅浮之山其高如高人,從來可望不可親。又如神仙在煙霧,招之不來麾不去。
昨日下山時,山翁送我臨岐路。囑我登羅浮,記取朱明一抔土。
中有大蝴蝶,厥名小鳳凰。兩翅如車輪,文彩不可當。
更有龍蔥青琅玕,葉上有符符有光。小蟲作篆比蒼頡,或直或曲或短長。
飛來五色鳥,習習成文章。青玄赤白分四方,黃者為主居中央。
種種勝妙難具詳,歸來舉似毋相忘。我聞山翁語,諾諾心相許。
昨暮從西來,今朝復東去。分明羅浮在眼前,水急山高雲不駐。
山靈笑我來何遲,報語山靈毋我嗤。鐵橋明月倘相待,回舟更與葛洪期。
山翁有諾不可負,肯放羅浮空手歸。
耳邊聞有丹霞山,如聞說食不得餐。十年夢想如一日,無晝無夜無忙閒。
違時失候乃一出,力羸筋怯慚衰頑。丹梯似天不可及,十步一息窮躋攀。
攀藤直上最高處,俯視萬山如米聚。山僧怪我來何遲,相逢道新不道故。
初來但覺此山高,豈知更有高高步。請師暫洗腳板泥,上床默坐消塵慮。
明朝日出天宇清,突出孤峰待師住。
先生先子之所畏,憶我為兒始七歲。大人抱我置左膝,隔坐與君論文字。
我時僅識之與無,側耳靜聽無歡呼。上客騏驎笑相許,豈知長大成蹇驢。
蹇驢畏走三城道,躑躅秋風齧秋草。故人相見驚相識,我漸就衰君已老。
我衰不足惜,君老頭還黑。交遊半作乘車人,諸生儘是文章伯。
先生兩眼大如箕,世上紅塵污不得。一日讀書能幾回,山中甲子去復來。
詩書之外何有哉,眼前窮達皆塵埃。青兕爵,丹砂杯,為君壽,酌君醅。
飲此不得老,日月重皚皚。海水淺,河水清,美人更築黃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