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哉歲寒姿,乃與群芳葉。一變入梅岑,疏影香獵獵。
再變入蘭畹,有膏清足挹。三變入桃林,猩猩紅一捻。
合之如互體,雜物乃相挕。分之如兩象,同德自相接。
天巧過寄生,人功薄移貼。因思草木性,足入京焦篋。
遂以夭夭花,附茲猗猗葉。幾疑美人虹,墮落君子牒。
畢竟歲寒姿,不隨春偞偞。彼實則已殽,此箭乃稠疊。
貞心拒嚴霜,芳影拆秀莢。方酹花間鴟,已催江上屧。
惆悵別此君,劉郎長不愜。
昔我墮地時,百疾相纏摎。
或言此蒲柳,諒哉難望秋。
北堂長涕泗,夢寐含焦愁。
年來成鮮民,孤生委道周。
飢亦莫我飯,寒亦莫我裘。
蓬飄而梗逝,莫拒亦莫留。
酒醒夢斷四十秋,病骨不病骨愈虬。
乃知漸老大,未必長脆柔。
所恨春暉不可留,骨則已虬心弗酬。
兒今定似我,清弱亦有由。
風霜所未歷,有如草木勾。
善為加調濩,以待元氣周。
切莫呼巫覡,邪術最謬悠。
他年阿翁老扶鳩,看兒虬骨進晨羞。
順治二年乙酉四月,江都圍急。
督相史忠烈公知勢不可為,集諸將而語之曰:「吾誓與城為殉,然侖皇中不可落於敵人之手以死,誰為我臨期成此大節者?」副將軍史德威慨然任之。
忠烈喜曰:「吾尚未有子,汝當以同姓為吾後。
吾上書太夫人,譜汝諸孫中。
」五日,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諸將果爭前抱持之。
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執刃,遂為諸將所擁而行。
至小東門,大兵如林而至,馬副使鳴騄、任太守民育及諸將劉都督肇基等皆死。
忠烈乃瞠目曰:「我史閣部也。
」被執至南門。
和碩豫親王以先生呼之,勸之。
忠烈大罵而死。
初,忠烈遺言:「我死當葬梅花嶺上。
」至是,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或曰:「城之破也,有親見忠烈青衣烏帽,乘白馬,出天寧門投江死者,未嘗殞於城中也。
」自有是言,大江南北遂謂忠烈未死。
已而英、霍山師大起,皆托忠烈之名,仿佛陳涉之稱項燕。
吳中孫公兆奎以起兵不克,執至白下。
經略洪承疇與之有舊,問曰:「先生在兵間,審知故揚州閣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孫公答曰:「經略從北來,審知故松山殉難督師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承疇大恚,急呼麾下驅出斬之。
嗚呼!神仙詭誕之說,謂顏太師以兵解,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蟬脫,實未嘗死。
不知忠義者聖賢家法,其氣浩然,常留天地之間,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神仙之說,所謂為蛇畫足。
即如忠烈遺骸,不可問矣,百年而後,予登嶺上,與客述忠烈遺言,無不淚下如雨,想見當日圍城光景,此即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是不必問其果解脫否也,而況冒其未死之名者哉?墓旁有丹徒錢烈女之冢,亦以乙酉在揚,凡五死而得絕,特告其父母火之,無留骨穢地,揚人葬之於此。
江右王猷定、關中黃遵嚴、粵東屈大均為作傳、銘、哀詞。
顧尚有未盡表章者:予聞忠烈兄弟,自翰林可程下,尚有數人,其後皆來江都省墓。
適英、霍山師敗,捕得冒稱忠烈者,大將發至江都,令史氏男女來認之。
忠烈之第八弟已亡,其夫人年少有色,守節,亦出視之。
大將艷其色,欲強娶之,夫人自裁而死。
時以其出於大將之所逼也,莫敢為之表章者。
嗚呼!忠烈嘗恨可程在北,當易姓之間,不能仗節,出疏糾之。
豈知身後乃有弟婦,以女子而踵兄公之餘烈乎?梅花如雪,芳香不染。
異日有作忠烈祠者,副使諸公,諒在從祀之列,當另為別室以祀夫人,附以烈女一輩也。
明鏡本無台,菩提本無樹。天湖本無湖,莫問濫觴處。
放舟羚羊峽,取道大蕉園。遙青四十里,知是白雲源。
路曲擬羊腸,林深怖虎穴。因緣古佛慈,膜拜不脛集。
梁郎既舍宅,曹洞遂傳衣。一自棲壑來,弓冶盛軍持。
山花不識名,各各吐香氣。山鳥啼其間,盎然感春意。
從行二三子,捷足善探奇。而我已頹然,扶掖仗闍黎。
努力躋絕頂,端州如彈子。一葦灕江流,渺然溝澮耳。
俯睇七星岩,蒲伏來朝宗。或曰彼瀝湖,原與天湖通。
天湖今已平,瀝湖漸亦閉。伏見均有時,開塞定一氣。
更陟大龍湫,飛瀑滿空山。清入人心脾,寒動人鬢鬟。
其餘諸小潭,環拱尚八九。或曰是皆湖,未知果然否。
山僧愛敬客,啜我白雲茶。肺腑滌塵氛,齒頰吐香花。
坐久移我情,疑與下界隔。轉嫌嵐氣濃,鷓鴣催歸客。
阿誰不學者,妄托軒轅遺。謂是攀髯跡,謬語真無稽。
老夫病愁餘,百事已心死。一榻借諸天,五言授侍史。
未能寫清勝,聊以正圖經。他日討文獻,訛謬庶有徵。
神之居兮寂莫,乃有好事兮出空谷。訪舊聞兮補殘錄,謂國雖亡兮禮可續。
明祀淪胥兮斯文之辱,上下旁皇兮遇之冥漠。野田雖瘠兮意不薄,春有蘭兮秋有菊,送明粢兮釀新醁。
甘棠已枯兮重濯濯,以教忠兮礪俗。神其歆之兮不須巫祝。
在昔忠烈,就養無方。輸心鄭鄤,以文相臧。黨人障天,蒙謗堪傷。
惟墨衰子,坐政事堂。孤臣遠戍,望雲旁皇。書一百卷,皆十八章。
閨中先見,我心所降。眷為北堂,勿之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