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別已可悲,死不得送心益摧。死不得送死為父,此恨終身萬難補。
湯君補以圖,欲留死父生魂俱。父魂在旁君不見,夢與魂通隔一線。
夢逢死父猶父生,若父未老君尚嬰。夢牽父衣抱父膝,夢有笑聲無淚血。
醒時有淚無笑聲,知父已死身獨生。父死身生身亦死,死里留生餘一紙。
君父之貌髯而癯,旁圖君貌清且腴。君今亦癯髯欲縞,覽鏡應疑父顏肖。
願君保此軀千金,以安生身安死心。死心為魂生身魄,以魄存魂兩無隔。
見父在夢有醒時,存父在心父有依。君心無父何藉夢,君心有父夢益慟。
作圖紀夢心摧淒,但求長夜雞無啼,時時夢親親不離。
我昨在衡山,傷心衢路側。豈知得此地,一坐數千息。
易安生痛定,過美出飢迫。誓言如齊侯,常戒在莒厄。
要將萬里身,獨面九年壁。如何不己奈,開窗玩霏碧。
招呼面前山,浮翠落衾席。一笑等兒戲,都忘雪侵幘。
人生何不娛,今夕定何夕。向來萬頃胸,餘地吞七澤。
念此亦細事,未遽瑕生璧。聊使山中人,永記山下客。
趙郡蘇軾,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書至京師遺余,稱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攜其文數十萬言,安生攜其文亦數千言,辱以顧余。讀其文,誠閎壯雋偉,善反覆馳騁,窮盡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縱,若不可極者也。二生固可謂魁奇特起之士,而蘇君固可謂善知人者也。
頃之,黎生補江陵府司法參軍。將行,請予言以為贈。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於心矣,乃將以言相求於外邪?」黎生曰:「生與安生之學於斯文,里之人皆笑以為迂闊。今求子之言,蓋將解惑於里人。」余聞之,自顧而笑。
夫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於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為笑於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歸,且重得罪,庸詎止於笑乎?
然則若余之於生,將何言哉?謂余之迂為善,則其患若此;謂為不善,則有以合乎世,必違乎古,有以同乎俗,必離乎道矣。生其無急於解里人之惑,則於是焉,必能擇而取之。
遂書以贈二生,並示蘇君,以為何如也?
五溪舊三苗,蛇蚓相雜處。其人近禽獸,巢穴依險阻。
起居任情慾,鬥狠競爪距。況能識君臣,且不顧子父。
所以稱為凶,分北勞舜禹。先朝慎羈縻,罔俾來中土。
胡為倏而至,馳驟如風雨。見賊但趑趄,逢民輒俘虜。
腰纏皆金銀,衣被俱繡組。所過惡少年,改服投其伍。
農家劫掠盡,何人種禾黍。盜賊有根源,厥咎由官府。
任將匪能賢,敗衄乃自取。奇材何代無,推誠即心膂。
誰哉倡此計,延寇入堂宇。割鼻救眼睛,於身竟奚補。
浙西耕桑地,百載安生聚。自從甲兵興,徵斂空軸杼。
疲氓真可憐,忍令飼豺虎。追憶至元年,憂來傷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