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之,乃在南山之南北山之北。
山中何所有,中有一室兩扉無四壁。
主人默坐萬山寂,外有盤盤細路通檐隙。
我自能行人不識,上有巉岩磊砢之奇石。
覆以千年之松百年之柏,下有青泉晝夜流湱湱。
大魚長尺半,小魚長半尺。
山雨晴,山雲辟,雲來無心去無跡。
山窗虛,山月白,一暈清光如太極。
山中樂事言不悉,我縱言之竟何益。
我去作居亭,君當後來客。
後來踐斯境,要妙心自領。
君毋早來,早來僧未醒。
君毋晚來,晚來山已暝。
君有行,山有徑。
君自呼,山自應。
停君呼,止君聽,謂聲在呼還在聽。
若雲在呼應何聞,雲在聽者山自靜。
卻笑巢許愚,洗耳臨清潁。
山風畟畟松閒來,山僧耳底無些剩。
我生不出空劫先,高談闊論燃燈前。我生不逢竺土仙,拈花微笑闖法筵。
我生不居兜率天,揚眉吐氣彌勒邊。無端打落五濁世,低頭折節誠可憐。
年過六十不稱意,住山未了還入廛。鼎湖主人知我懶,招我直上孤峰巔。
孤峰白雲自舒捲,此身歸宿終茫然。自從入室領顧鑒,方知落處無中偏。
頑金鈍鐵出爐鞴,昔為骨鯁今如綿。大哉大人大機用,智珠擎出圓又圓。
蓮池淨土雲頂律,博山鍾板天童禪。一家共唱無生曲,鐵笛無孔琴無弦。
小乘從旁發大笑,笑翁未了住世緣。願翁壽,億千年。
眾生度盡成正覺,容我湖山高處眠。
百金市棺裹遺體,千金買山聚螻蟻。椎埋探出口中珠,痴殺年年守屍鬼。
新鬼舊鬼誰主賓,有聲無聲如訴人。一靈皮袋不相顧,盲風黑雨飛青燐。
青燐遍野行人絕,冷光匝地明還滅。高低零亂逐流星,遠近欹斜傍殘月。
乍如腐草化流螢,又如列缺驅奔霆。卻訝平原歸獵火,翻疑遠浦宿漁燈。
行人佇立復四顧,北邙累累誰家墓。無復當年秉燭游,剩有孤明照泉路。
豕負塗,鬼一車,眼前所見徒區區。君不見萇弘熱血化為璧,防風白骨曾專車。
古今變化渾如此,人鬼迭代當何如。青燐青燐歸太虛,小巫擊鼓大巫驅。
笑殺小巫與大巫,不識遼東白首豬。
坐中飲酒浮大白,聽我山僧歌一拍。欲膴仕,毋識字。
要落魄,作詞客。君不見里中黃口附青雲,堂上主人生白髮。
借問主人姓氏誰,昔之大謝今大兒。生來鑿破混沌竅,無端下筆能吟詩。
眼前作者少滿意,與我先世稱相知。先世知君非一日,臨老結交交更密。
我為兒時君作賓,名分凜凜如叔侄。大人指君為我言,此是而翁老膠漆。
我常側耳聞高談,八窗四壁生煙嵐。我常披卷讀佳句,恍如孤月明秋潭。
當時記憶十八九,至今脫誤無二三。始知往事那可道,少壯漸衰衰復老。
更無面目干權貴,祇有詩篇供潦倒。我去為僧君灌園,驢背相逢休草草。
草草相逢能幾回,海門春色去還來。置將世上難成事,罄取尊前未罄杯。
主人既盡杯中物,狂子狂歌歌未畢。我年四十二,君年五十一。
從前歲月可奈何,剩有空文歸石室。得意失意祇自知,羞與時人較名實。
彈我雍門琴,操君齊客瑟。莫更覓知音,斲鼻今無質。
莫待濁河清,龍門流汨汨。但願年年月月日日飲酒時,盡如今年今月與今日。
就中認取主人翁,當尊相見無相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