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贈千里,所重以其人。鴨腳雖百個,得之誠可珍。
問予得之誰,詩老遠且貧。霜野摘林實,京師寄時新。
封包雖甚微,采掇皆躬親。物賤以人貴,人賢棄而淪。
開緘重嗟惜,詩以報慇勤。
窮山候至陽氣生,百物如與時節爭。
官居荒涼草樹密,撩亂紅紫開繁英。
花深葉暗耀朝日,日暖眾鳥皆嚶鳴。
鳥言我豈解爾意,綿蠻但愛聲可聽。
南窗睡多春正美,百舌未曉催天明。
黃鸝顏色已可愛,舌端啞咤如嬌嬰。
竹林靜啼青竹筍,深處不見惟聞聲。
陂田遶郭白水滿,戴勝穀穀催春耕。
誰謂鳴鳩拙無用,雄雌各自知陰晴。
雨聲蕭蕭泥滑滑,草深苔綠無人行。
獨有花上提葫蘆,勸我沽酒花前傾。
其餘百種各嘲哳,異鄉殊俗難知名。
我遭讒口身落此,每聞巧舌宜可憎。
春到山城苦寂寞,把盞常恨無娉婷。
花開鳥語輒自醉,醉與花鳥為交朋。
花能嫣然顧我笑,鳥勸我飲非無情。
身閒酒美惜光景,惟恐鳥散花飄零。
可笑靈均楚澤畔,離騷憔悴愁獨醒。
草木鳥獸之為物,眾人之為人,其為生雖異,而為死則同,一歸於腐壞澌盡泯滅而已。
而眾人之中,有聖賢者,固亦生且死於其間,而獨異於草木鳥獸眾人者,雖死而不朽,逾遠而彌存也。
其所以為聖賢者,修之於身,施之於事,見之於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
修於身者,無所不獲;施於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見於言者,則又有能有不能也。
施於事矣,不見於言可也。
自詩書史記所傳,其人豈必皆能言之士哉?修於身矣,而不施於事,不見於言,亦可也。
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語者矣。
若顏回者,在陋巷曲肱飢臥而已,其群居則默然終日如愚人。
然自當時群弟子皆推尊之,以為不敢望而及。
而後世更百千歲,亦未有能及之者。
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於事,況於言乎?予讀班固藝文志,唐四庫書目,見其所列,自三代秦漢以來,著書之士,多者至百餘篇,少者猶三、四十篇,其人不可勝數;而散亡磨滅,百不一、二存焉。
予竊悲其人,文章麗矣,言語工矣,無異草木榮華之飄風,鳥獸好音之過耳也。
方其用心與力之勞,亦何異眾人之汲汲營營? 而忽然以死者,雖有遲有速,而卒與三者同歸於泯滅,夫言之不可恃也蓋如此。
今之學者,莫不慕古聖賢之不朽,而勤一世以盡心於文字間者,皆可悲也!東陽徐生,少從予學,為文章,稍稍見稱於人。
既去,而與群士試於禮部,得高第,由是知名。
其文辭日進,如水涌而山出。
予欲摧其盛氣而勉其思也,故於其歸,告以是言。
然予固亦喜為文辭者,亦因以自警焉。
不作流水聲,行將二十年。
吾生少賤足憂患,憶昔有罪初南遷。
飛帆洞庭入白浪,墮淚三峽聽流泉。
援琴寫得入此曲,聊以自慰窮山間。
中間永陽亦如此,醉臥幽谷聽潺湲。
自從還朝戀榮祿,不覺鬢髮俱凋殘。
耳衰聽重手漸顫,自惜指法將誰傳。
偶欣日色曝書畫,試拂塵埃張斷弦。
嬌兒痴女遶翁膝,爭欲強翁聊一彈。
紫微閣老適我過,愛我指下聲泠然。
戲君此是伯牙曲,自古常嘆知音難。
君雖不能琴,能得琴意斯為賢。
自非樂道甘寂寞,誰肯顧我相留連。
興闌束帶索馬去,卻鎖塵匣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