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當年得意,射麋上苑,走馬長楸。
對蔥蔥佳氣,赤縣神州。
好景何曾虛過,勝友是處相留。
向伊川雪夜,洛浦花朝,占斷狂游。
胡塵捲地,南走炎荒,曳裾強學應劉。
空漫說、螭蟠龍臥,誰取封侯。
塞雁年年北去,蠻江日日西流。
此生老矣,除非春夢,重到東周。
譯文回憶當年在洛陽的時候,在廣袤的上林苑附近射打獵物,伴着宮殿兩旁的楸木樹遛馬散步。鬱鬱蔥蔥的景致非常漂亮,赤縣遼闊好似神州一樣。美好的時光未曾虛度,好朋友處處相留。無論「雪夜」還是「花朝」,他都能在眾人之中脫穎而出,占盡風頭。金人入侵,逃亡到南部偏遠的地方,勉強學習應瑒、劉楨居王侯門下。朝廷之中,有誰敢為國出力,取得封侯功績。大雁可以隨季遷徙,江流可以日夜奔流,唯獨自己,欲歸而不得。隨着時間的流逝,自己已日漸老去,再重返故國顯然已是難上加難,只好依託夢境,將自己帶回那個魂牽夢縈的故國。
注釋雨中花,詞牌名,雙調,九十四字。上苑:上林苑,東漢時置,在洛陽城西。胡塵捲地:指欽宗靖康元年(1126),金兵攻占汴京,宋室南遷。曳裾:提着衣襟,形容謙卑之態。應劉:即漢末依附曹氏的應瑒、應應璩兄弟與劉楨。應劉:指漢末依附曹氏的應埸、應璩兄弟和劉楨,這一句作者指自己漂泊南荒,寄人籬下的生活。螭蟠龍臥:指臥龍。螭,龍類。蟠,伏。這裡指諸葛亮似的才志之士。東周:洛陽是東周的王城二這裡指朱敦儒的故鄉。▲
謝真元,陳忻.《中國古代豪放詞曲評註》: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10:第70頁
上片起首一句追述了承平歲月中的勝景清游。詞人用射獵西苑,走馬東郊,來概括往日與狂朋怪侶俊游的盛況,既是用典,又是紀實,筆力遒勁,具足聲容。接下來,以一個去聲的「對」字領「蔥蔥」兩句,展示出一幅生機活潑、熱氣騰騰的廣闊背景。
這是故意設計的頓挫之筆,不肯教「射麋」、「走馬」的俊邁之氣一下發露太過。後又用「好景」兩句挺接發端之意,然而卻只點到為止,不作過多的渲染。經過一番蓄勢,然後以一個「向」字領出了「伊川雪夜,洛浦花朝,占斷狂游」三句妙語來。這一氣呵出的三句,真把這位駿馬貂裘的青年公子的狂游盛況寫到了極致。
下片,詞意陡轉,大起大落,與前片形成鮮明的反差。過片三句,寫金兵南下之時,詞人被迫避難南荒,不得不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流離道路已極不堪,寄食豪門,仰人鼻息,痛苦又更甚一層。一個「強」字包含了其間種種酸辛,是一個倔強者無可奈何的喟嘆。淪亡的痛苦,把當年的意氣公子從風月留連的醉夢中驚醒。他和同時代的許多愛國詩人一樣,也要為民族的振興吶喊搏鬥。然而那個君孱臣佞的小朝廷里,他的滿腔熱情,根本不被置理。「空漫說、螭蟠龍臥,誰取封侯」就是這種內心痛苦的披露,意謂:莫說有臥龍的才具,也無法建樹封侯的功業。這是報國有心,請纓無路的英雄的悲嘆,語氣沉重,充滿失望的痛苦。
接下來「塞雁」、「蠻江」二句,可以抒寫了鬱結於胸的故國之苦思。塞雁比人更幸福,它可以不受人間兵戈的阻隔,年年春天結陣北去:「蠻江」也是自由的,它可以日夜不止地依舊自西向東流入大海。唯有自己這個天涯的羈客,卻不能重返故園了。這幾句融情入景無情景物,並惹哀愁,寫得真切感人。歇拍三句,更進一層,把悲哀推到了極點。先說此身已老,北歸無望,接着運筆虛際,翻騰出一個心魂入夢重返家山的結局,然而以夢境的歡愉來襯托實境的悲惋,益覺加倍的悲哀了。與篇首相綰合,結構謹嚴,語極沉痛,幾入化境。▲
夏承燾等.《宋詞鑑賞辭典 上》:上海辭典書出版社,2013.08:第893~894頁
靖康元年,金兵攻占卞京,宋室南渡,朱敦儒不得不隨着逃難的人流離輾轉來到嶺南,在粵西瀧州暫住下來,然後寫下了這首詞。
吳熊和.《唐宋詞彙評 兩宋卷 第2冊》: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12:第1302頁
曾醉武陵溪,竹深花好。
玉佩雲鬟共春笑。
主人好事,坐客雨巾風帽。
日斜青鳳舞,金尊倒。
歌斷渭城,月沈星曉。
海上歸來故人少。
舊遊重到。
但有夕陽衰草。
恍然真一夢,人空老。
平生看明月,西北有高樓。
如今羈旅,常嘆茅屋暗悲秋。
聞說吳淞江上,有個垂虹亭好,結友漾輕舟。
記得蓬萊路,端是舊曾游。
趁黃鵠,湖影亂,海光浮。
絕塵勝處,合是不數白蘋洲。
何物陶朱張翰,勸汝橙齏鱸膾,交錯獻還酬。
寄語梅仙道,來歲肯同不。
一個小園兒,兩三畝地。
花竹隨宜旋裝綴。
槿籬茅舍,便有山家風味。
等閒池上飲,林間醉。
都為自家,胸中無事。
風景爭來趁遊戲。
稱心如意,剩活人間幾歲。
洞天誰道在、塵寰外。
偏賞中秋月,從古到如今。金風玉露相間,別做一般清。
是處簾櫳爭卷,誰家管弦不動,樂世足歡情。莫指關山路,空使翠蛾顰。
水精盤,鱸魚膾,點新橙。鵝黃酒暖,縴手傳杯任頻斟。
須惜曉參橫後,直到來年今夕,十二數虧盈。未必來年看,得似此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