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著腳窮深幽,藕花十里煙波秋。騎驢踏月楊柳市,買舟聽雨菰蒲洲。
酒樓倚天沸歌管,繁華轉眼如雲浮。山川悠悠尚如昨,歲月匆匆不可留。
君不見錢唐江上潮,早潮生兮晚潮落,滔滔東去何時休。
長劍不入英雄手,勁氣摩空拂牛斗。埋光鏟采今幾年,匣中忽作蛟龍吼。
古琴不入時人耳,斷弦掛壁塵埃久。桐尾半作爨下焦,高山流水今安有。
自笑長不滿七尺,役役徒為牛馬走。學劍學琴兩無用,肯以窮困移所守。
孔顏非厄,盜蹠非壽。西子非妍,無鹽非丑。一時榮辱閒過眼,千古是非空掛口。
何如長歌歸去來,萬事無心一杯酒。
子居金華山之東,我居金華山之西。東西相望二百里,半面未識心相知。
扳條采榮遠莫致,夢中往往或見之。子持一卷易,我攜一篇詩。
此詩此易世不識,與子共作千年期。前乎千載事已矣,後乎千載誰是非。
握手論心語未了,松風萬壑寒生衣。山深夢斷不可覓,落花耿耿寒梅枝。
起視金華萬山頂,惟有白雲來去飛。
有詩可以吟,何必擬李陵。有酒可以酌,何必慕伯倫。
自吟復自酌,一笑睨白雲。卷舒見吾道,聚散亦世情。
老我一茅屋,蕭蕭山下村。種瓜有餘地,吾亦安吾貧。
興來即杖屨,孤往無與朋。晨出未啟戶,暮歸或扣門。
翛然脫塵鞅,無懷與大庭。所以軒冕貴,不移丘壑心。
此意誰獨識,千載一淵明。淵明不復作,視此壁上琴。
西湖睿郎最高道,思之不已令人老。道人相逢吳楚間,聞說絕與睿郎好。
年來學富身轉貧,豈特詩膽大於身。法朋半是奇逸者,我亦放浪無羈人。
霜威折綿寒入頰,長廊無人風卷葉。寒窗誦讀夏日吟,和氣坐令寒妥貼。
筆端解語敏於口,網箋時作龍蛇走。煩君清哦當少休,萬象乞憐爭叩頭。
孫奇逢,字啟泰,號鍾元,北直容城入也。少倜儻,好奇節,而內行篤修;負經世之略,常欲赫然著功烈,而不可強以仕。先是,高攀龍、顧憲成講學東林,海內士大夫立名義者多附焉。及天啟初,逆奄魏忠賢得政,叨穢者爭出其門,而目東林諸君子為黨。由是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周順昌、繆昌期次第死廠獄,禍及親黨。而奇逢獨與定興鹿正、張果中傾身為之,諸公卒賴以歸骨,世所傳「范陽三烈士」也。
方是時,孫承宗以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經略薊、遼,奇逢之友歸安茅元儀及鹿正之子善繼皆在幕府。奇逢密上書承宗,承宗以軍事疏請入見。忠賢大懼,繞御床而泣,以嚴旨遏承宗於中途。而世以此益高奇逢之義。台垣及巡撫交薦屢征,不起,承宗欲疏請以職方起贊軍事,使元儀先之,奇逢亦不應也。其後畿內盜賊數駭,容城危困,乃攜家入易州五公山,門生親故從而相保者數百家,奇逢為教條部署守御,而弦歌不輟。
入國朝,以國子祭酒征,有司敦趣,卒固辭。移居新安,既而渡河,止蘇門百泉。水部郎馬光裕奉以夏峰田廬,逆率子弟躬耕,四方來學,願留者,亦授田使耕,所居遂成聚。
奇逢始與鹿善繼講學,以象山、陽明為宗,及晚年,乃更和通朱子之說。其治身務自刻砥,執親之喪,率兄弟廬墓側凡六年。人無賢愚,苟問學,必開以性之所近,使自力於庸行。其與人無町畦,雖武夫悍卒工商隸圉野夫牧豎,必以誠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無忌嫉者。方楊、左在難,眾皆為奇逢危,而忠賢左右皆近畿人,夙重奇逢質行,無不陰為之地者。鼎革後,諸公必欲強起奇逢,平涼胡廷佐曰:「人各有志,彼自樂處隱就閒,何故必令與吾儕一轍乎?」居夏峰二十有五年,卒,年九十有二。
河南北學者,歲時奉祀百泉書院,而容城與劉因、楊繼盛同祀,保定與孫文正承宗、鹿忠節善繼並祀學宮,天下無知與不知,皆稱曰夏峰先生。
贊曰:先兄百川聞之夏峰之學者,征君嘗語人曰:「吾始自分與楊、左諸賢同命,及涉亂離,可以犯死者數矣,而終無恙,是以學貴知命而不惑也。」征君論學之書甚具,其質行,學者譜焉,茲故不論,而獨著其犖犖大者。方高陽孫少師以軍事相屬,先生力辭不就,眾皆惜之,而少師再用再黜,訖無成功,《易》所謂「介於石,不終日」者,其殆庶幾耶。
石座雙峰古,雲泉九曲深。寂寥疏鑿意,蕪沒歲時侵。
繞席流還壅,浮杯咽復沉。追懷王謝侶,更似會稽岑。
誰謂天池翼,相期宅畔吟。光輝輕尺璧,然諾重黃金。
幾醉東山妓,長懸北闕心。蕙蘭留雜佩,桃李想華簪。
閉閣余何事,鳴騶亦屢尋。軒裳遵往轍,風景憩中林。
橫吹多淒調,安歌送好音。初筵方側弁,故老忽沾襟。
盛世當弘濟,平生諒所欽。無能愧陳力,惆悵拂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