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在這首詩下自註:「余田園在東京。」詩的主題是抒寫忽聞叛亂已平的捷報,急於奔回老家的喜悅。「劍外忽傳收薊北」,起勢迅猛,恰切地表現了捷報的突然。詩人多年飄泊「劍外」,備嘗艱苦,想回故鄉而不可能,就是由於「薊北」未收,安史之亂未平。如今「忽傳收薊北」,驚喜的洪流,一下子沖開了鬱積已久的情感閘門,令詩人心中濤翻浪涌。「初聞涕淚滿衣裳」,「初聞」緊承「忽傳」,「忽傳」表現捷報來得太突然,「涕淚滿衣裳」則以形傳神,表現突然傳來的捷報在「初聞」的一剎那所激發的感情波濤,這是喜極而悲、悲喜交集的真實表現。「薊北」已收,戰亂將息,乾坤瘡痍、黎民疾苦,都將得到療救,詩人顛沛流離、感時恨別的苦日子,總算熬過來了。然而痛定思痛,詩人回想八年來熬過的重重苦難,又不禁悲從中來,無法壓抑。可是,這一場浩劫,終於像噩夢一般過去了,詩人可以返回故鄉了,人們將開始新的生活,於是又轉悲為喜,喜不自勝。這「初聞」捷報之時的心理變化、複雜感情,如果用散文的寫法,必需很多筆墨,而詩人只用「涕淚滿衣裳」五個字作形象的描繪,就足以概括這一切。
頷聯以轉作承,落腳於「喜欲狂」,這是驚喜的更高峰。「卻看妻子」、「漫捲詩書」,這是兩個連續性的動作,帶有一定的因果關係。當詩人悲喜交集,「涕淚滿衣裳」之時,自然想到多年來同受苦難的妻子兒女。「卻看」就是「回頭看」。「回頭看」這個動作極富意蘊,詩人似乎想向家人說些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其實,無需說什麼了,多年籠罩全家的愁雲不知跑到哪兒去了,親人們都不再是愁眉苦臉,而是笑逐顏開,喜氣洋洋。親人的喜反轉來增加了詩人的喜,詩人再也無心伏案了,隨手捲起詩書,大家同享勝利的歡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一聯,就「喜欲狂」作進一步抒寫。「白日」,指晴朗的日子,點出人已到了老年。老年人難得「放歌」,也不宜「縱酒」;如今既要「放歌」,還須「縱酒」,正是「喜欲狂」的具體表現。這句寫「狂」態,下句則寫「狂」想。「青春」指春天的景物,春天已經來臨,在鳥語花香中與妻子兒女們「作伴」,正好「還鄉」。詩人想到這裡,自然就會「喜欲狂」了。
尾聯寫詩人「青春作伴好還鄉」的狂想,身在梓州,而彈指之間,心已回到故鄉。詩人的驚喜達到高潮,全詩也至此結束。這一聯,包涵四個地名。「巴峽」與「巫峽」,「襄陽」與「洛陽」,既各自對偶(句內對),又前後對偶,形成工整的地名對;而用「即從」、「便下」綰合,兩句緊連,一氣貫注,又是活潑流走的流水對。再加上「穿」、「向」的動態與兩「峽」兩「陽」的重複,文勢、音調,迅急有如閃電,準確地表現了詩人想象的飛馳。「巴峽」、「巫峽」、「襄陽」、「洛陽」,這四個地方之間都有很漫長的距離,而一用「即從」、「穿」、「便下」、「向」貫串起來,就出現了「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的疾速飛馳的畫面,一個接一個地從讀者眼前一閃而過。這裡需要指出的是:詩人既展示想象,又描繪實境。從「巴峽」到「巫峽」,峽險而窄,舟行如梭,所以用「穿」;出「巫峽」到「襄陽」,順流急駛,所以用「下」;從「襄陽」到「洛陽」,已換陸路,所以用「向」,用字高度準確。
旄頭彗紫微,無復俎豆事。
金甲相排盪,青衿一憔悴。
嗚呼已十年,儒服弊於地。
征夫不遑息,學者淪素志。
我行洞庭野,欻得文翁肆。
侁侁胄子行,若舞風雩至。
周室宜中興,孔門未應棄。
是以資雅才,渙然立新意。
衡山雖小邑,首唱恢大義。
因見縣尹心,根源舊宮閟.講堂非曩構,大屋加塗墍。
下可容百人,牆隅亦深邃。
何必三千徒,始壓戎馬氣。
林木在庭戶,密干疊蒼翠。
有井朱夏時,轆轤凍階戺。
耳聞讀書聲,殺伐災仿佛。
故國延歸望,衰顏減愁思。
南紀改波瀾,西河共風味。
采詩倦跋涉,載筆尚可記。
高歌激宇宙,凡百慎失墜。
江心蟠石生桃竹,蒼波噴浸尺度足。
斬根削皮如紫玉,江妃水仙惜不得。
梓潼使君開一束,滿堂賓客皆嘆息。
憐我老病贈兩莖,出入爪甲鏗有聲。
老夫復欲東南征,乘濤鼓枻白帝城。
路幽必為鬼神奪,拔劍或與蛟龍爭。
重為告曰:杖兮杖兮,爾之生也甚正直,慎勿見水踴躍學變化為龍。
使我不得爾之扶持,滅跡於君山湖上之青峰。
噫,風塵澒洞兮豺虎咬人,忽失雙杖兮吾將曷從。
樂游古園崒森爽,煙綿碧草萋萋長。
公子華筵勢最高,秦川對酒平如掌。
長生木瓢示真率,更調鞍馬狂歡賞。
青春波浪芙蓉園,白日雷霆夾城仗。
閶闔晴開詄蕩蕩,曲江翠幕排銀牓。
拂水低徊舞袖翻,緣雲清切歌聲上。
卻憶年年人醉時,只今未醉已先悲。
數莖白髮那拋得?百罰深杯亦不辭。
聖朝亦知賤士丑,一物自荷皇天慈。
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詠詩。
左轄頻虛位,今年得舊儒。相門韋氏在,經術漢臣須。
時議歸前烈,天倫恨莫俱。鴒原荒宿草,鳳沼接亨衢。
有客雖安命,衰容豈壯夫。家人憂几杖,甲子混泥途。
不謂矜餘力,還來謁大巫。歲寒仍顧遇,日暮且踟躕。
老驥思千里,飢鷹待一呼。君能微感激,亦足慰榛蕪。
七閩孕奇秀,秀出壺公山。壺公懸壺住絕頂,雲霞萬疊供朝飧。
玉宇瓊樓架天末,翠葆丹旂互明滅。高寒可望不可親,一片晴光墮林樾。
林中大隱梁伯鸞,飛身直上凌嶄岩。蒼精之龍不肯佩,卻從杜甫歌長鑱。
長鑱朝持柄白木,伐木丁丁向空谷。竦身乍可親猿猱,跂足時堪友麋鹿。
峰迴岫轉興不窮,壺公絕頂尋壺公。高霞萬疊餐不盡,擔頭五色紛蔥蘢。
荷擔歸來石床畔,兩腋風生體輕健。金莖底事月底尋,石髓無勞洞中玩。
君不見赤城之下吾所廬,霞標突兀千仞餘。興公麗賦久埋沒,桃花流水空踟躕。
又不見武夷之蹊君咫尺,霞幔為亭駐征蹕。天孫懶織雲錦裳,邂逅梯仙竟誰識。
願君大隱留人間,長林築室三千年。春來倘挾汝南費,一筇歷探壺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