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
桑麻深雨露,燕雀半生成。
村鼓時時急,漁舟個個輕。
杖藜從白首,心跡喜雙清。
晚起家何事,無營地轉幽。
竹光團野色,舍影漾江流。
失學從兒懶,長貧任婦愁。
百年渾得醉,一月不梳頭。
衰顏甘屏跡,幽事供高臥。
鳥下竹根行,龜開萍葉過。
年荒酒價乏,日並園蔬課。
猶酌甘泉歌,歌長擊樽破。
「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桑麻深雨露,燕雀半生成。」他過着笨拙、簡樸的生活,為什麼這樣呢,因為他要堅定自己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道」。地里的桑與麻都在雨露里安靜地生長,燕子和麻雀也漸漸在這裡安家了。這是杜甫安靜的生活狀態,樸實而淡定,淳靜而單調。
「村鼓時時急,漁舟個個輕。杖藜從白首,心跡喜雙清。」遠處不時傳來村里社鼓的聲音,急促而有力,溪里的漁舟在水面流轉飄蕩。「心跡雙清」現在已經成為成語,最早的出處是南朝·宋·謝靈運的《齋中讀書》里有這樣的句子:「矧迺歸山川,心跡雙寂寞。」注意,他是寂寞,到杜甫才有了「雙清」這個說法。杖藜,指拄着手杖行走。藜,是野生植物,莖非常堅韌,可以做拐杖。《莊子·讓王》里說:「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這時杜甫的頭髮已經完全白了,可不就是白首。心跡雙清,指心地、行為高潔,沒有塵俗之氣,杜甫覺得自己的生活超脫了塵俗,對於杜甫來說,這是一種無奈的快樂。
「晚起家何事,無營地轉幽。竹光團野色,舍影漾江流。」因為家裡沒有任何緊迫的事情可做,於是,不用起來那麼早,因為不需要經營,也不參與勾心鬥角(其實他已經變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或者說,他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人物),所以,他的居處變得格外清幽。竹子襯托着田野的綠色,草舍的倒影在江流里蕩漾。
「失學從兒懶,長貧任婦愁。百年渾得醉,一月不梳頭。」沒有學上,就放縱孩子的懶惰不去管他們,因為太窮,也只能聽任婦人的嘮嘮叨叨個沒完,詩人也不想去賺錢(其實他沒門路賺錢),任憑家裡一直窮着。人生百年不過是渾然一醉罷了,不需要見人,因此長達一個月不用梳頭(因為梳頭沒有用,沒必要梳頭),後來聞一多引用過這個典故,專心做學問的聞一多,覺得修飾形容不重要,這跟杜甫的「一月不梳頭」意思並不完全一樣。
「衰顏甘屏跡,幽事供高臥。鳥下竹根行,龜開萍葉過。」容顏衰朽的我甘願屏卻我的蹤跡,有一些清幽的事情供我在高臥賞心:鳥兒落在地上,在竹根旁邊行走,烏龜頂開水中的浮萍葉子游過。
「年荒酒價乏,日並園蔬課。猶酌甘泉歌,歌長擊樽破。」年景不好,原來的酒錢已經不夠用了,我只能并日而食(兩天吃一天的飯),省下來經營園蔬得來的收入,用以買酒。「甘泉歌」是一首樂府詩,原歌是:「運石甘泉口。渭水不敢流。千人唱。萬人謳。金陵余石大如塸。詩人一邊唱着甘泉歌,一邊擊打着酒樽,歌太長,酒樽都被敲破了,歌真的長嗎,不長,但一直唱,一直敲,酒樽總會破掉的。
這首詩寫的是杜甫在草堂的生活狀態,這給人的印象是杜甫是懶散的,這像一個混吃等老的閒人,一個失去理想的人,實際情況是這樣嗎,不是的。杜甫的懶散是因為他想做事而做不成,他苦惱,他沒有辦法,大環境之下,他只能以自己的「百年渾得醉,一月不梳頭」做形式上的抗爭,他憋屈,他苦惱,他以懶散的行狀示人,而實際上,他的生活是相當積極的,否則就不會有草堂安定的生活了,他砍樹除草,他伐竹種藥,比如《除草》詩「芟荑不可闕,疾惡信如仇」,比如《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詩「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成竿」。老杜不管在怎樣的生活狀態之下,他從來都是積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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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逢春意,沅湘萬里秋。
池要山簡馬,月淨庾公樓。
磨滅餘篇翰,平生一釣舟。
高唐寒浪減,仿佛識昭丘。
新作湖邊宅,遠聞賓客過。
自須開竹徑,誰道避雲蘿。
官序潘生拙,才名賈傅多。
舍舟應轉地,鄰接意如何。
暫阻蓬萊閣,終為江海人。
揮金應物理,拖玉豈吾身。
羹煮秋蓴滑,杯迎露菊新。
賦詩分氣象,佳句莫頻頻。
山雲行絕塞,大火復西流。
飛雨動華屋,蕭蕭梁棟秋。
窮途愧知己,暮齒借前籌。
已費清晨謁,那成長者謀。
解衣開北戶,高枕對南樓。
樹濕風涼進,江喧水氣浮。
禮寬心有適,節爽病微瘳。
主將歸調鼎,吾還訪舊丘。
平生江海心,宿昔具扁舟。
豈惟青溪上,日傍柴門游。
蒼皇避亂兵,緬邈懷舊丘。
鄰人亦已非,野竹獨修修。
船舷不重扣,埋沒已經秋。
仰看西飛翼,下愧東逝流。
故者或可掘,新者亦易求。
所悲數奔竄,白屋難久留。
國初詞人袁海叟,白燕篇章膾人口。風流文藻二百年,載睹當今沔陽守。
沔陽刺史真人豪,弱冠雄心蟠巨鰲。射策曾同弇州榜,三山彩筆飛寒濤。
白氎青衫走燕市,杜曲東風綰游騎。黃金台館千尺強,擊築狂歌五侯避。
長楊執戟甘沉冥,一麾出守辭神京。朱幡皂蓋列先後,峨㞹大舳浮江城。
江城八月天茫茫,九疑七澤連高唐。岳陽樓頭喚杜甫,乾坤萬古留詩狂。
吏事紛紜苦拘束,回首家林夢松菊。拜迎官長折腰領,鞭撻黔黎碎肝腹。
文人拙宦自古然,丈夫詎乞兒曹憐。區區五斗若毛髮,肯將一飽酬如椽。
步兵江東興飛越,兩屐秋光路明滅。為園半割三泖雲,築室全邀九峰月。
九峰三泖長逍遙,飄然越海來輕橈。金銀梵宇四百八,煙霞石屋攀岧嶢。
疇昔逢余大堤上,拂拭楸枰互神王。持杯恍締竹林友,醉眼朦朧豁霄壤。
四腮鱸熟歸興濃,河梁對拆雙飛龍。重來握手瓦棺寺,燭花夜半流殘紅。
聞道今年政八十,步履康莊捷蚊翼。家家拂席延林宗,處處攜觴候安石。
嗟余落魄雅好游,夙生藥物攢眉頭。看君耄耋若孺子,香山洛社同優遊。
玳瑁筵開虎丘畔,矍鑠廉頗老能飯。芝蘭玉樹森庭階,舞綵含飴劇堪羨。
何來初度地藏符,孟秋晦日懸桑弧。今年七月月小盡,安期一夜來蓬壺。
太白浮公為公壽,塵世浮華孰先後。靈光一柱海岱間,屈指君王問耆舊。
冥靈瑣瑣未足誇,瑤池幾見飛桃花。春秋載閱大椿歷,青牛相逐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