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商帥國器獵於南陽,同仲澤、鼎玉賦此。
少年射虎名豪,等閒赤羽千夫膳。金鈴錦領,平原千騎,星流電轉。路斷飛潛,霧隨騰沸,長圍高卷。看川空谷靜,旌旗動色,得意似,平生戰。
城月迢迢鼓角,夜如何,軍中高宴。江淮草木,中原狐兔,先聲自遠。蓋世韓彭,可能只辦,尋常鷹犬。問元戎早晚,鳴鞭徑去,解天山箭。
從商帥國器獵於南陽,同仲澤、鼎(dǐng)玉賦此。
我跟隨商帥國器圍獵南陽,與仲澤、鼎玉對這件事作了文章。
水龍吟:詞牌名。雙調一百零二字,前段十一句四仄韻,後段十一句五仄韻。商帥國器:完顏斜烈,名鼎,字國器。曾任元帥,鎮商州,故稱商帥。仲澤:王渥,字仲澤,金人,工詩善賦,詞亦聞名。鼎玉:據施國祁《元遺山樂府箋注》謂為燕人王鉉。
少年射虎名豪,等閒赤羽千夫膳(shàn)。金鈴錦領,平原千騎,星流電轉。路斷飛潛,霧隨騰沸,長圍高卷。看川空谷靜,旌(jīng)旗動色,得意似,平生戰。
少年射虎的英豪,統領赤羽千軍若等閒。頭懸金鈴,錦繡圍脖,千騎相隨於廣袤平原,縱橫馳騁快如流星閃電。飛禽游魚無路可遁,駿馬在濃霧中奔騰,長長的隊列合圍在一起。看那寂靜的山谷,旌旗飄揚,志得意滿,好似平生一場勝戰。
名豪:英豪,指商帥。赤羽千夫膳:赤羽即旗幟。千夫膳即千夫之膳食。兩者合起來是指軍隊人數眾多,陣容盛壯。金鈴錦領:指車騎之鮮艷。星流電轉:形容打獵車騎奔馳得迅速。飛潛:天上的飛禽和水裡的游魚。長圍:指打獵合圍以困鳥獸。
城月迢(tiáo)迢鼓角,夜如何,軍中高宴。江淮草木,中原狐兔,先聲自遠。蓋世韓彭,可能只辦,尋常鷹犬。問元戎(róng)早晚,鳴鞭徑去,解天山箭。
城台明月高懸,鼓角聲遠遠傳來,夜裡營中在做什麼呢?滿載而歸的將軍在高堂設宴。江淮的草木,中原的狐兔,一聽到聲威便不戰而退。那功勞卓絕的韓信和彭越,不過是供人驅使的鷹犬。試問商帥何時策馬揚鞭,三箭定天山。
韓彭:指韓信和彭越。兩人都是西漢初著名武將,輔佐劉邦建國後,皆獲罪被殺。鷹犬:指為人所驅使利用。天山箭:唐薛仁貴曾率軍戰勝九姓突厥於天山,軍中有「將軍三箭定天山」之稱。
寫出獵的詞,元好問之前已有許多,而東坡《江城子·密州出獵》開其先聲。由於出獵場面豪闊,氣勢雄壯,反映到詞中,作品易以威武取勝。而元好問此詞,更高出尋常威武一籌,在人事的見解上卓有特色,深沉高遠。
「少年射虎」兩句,劈頭先用兩個典故,反襯出獵主人的威猛。西漢李將軍李廣,曾經見草中石而以為虎,拉箭猛射,箭頭深沒石中。但李廣射石,恐非少年時事,此處寫法,主要是襯托年二十就以善戰聞名的商帥完顏國器。「赤羽千夫膳」全用杜甫《故武衛將軍輓詞》之二中的一句,原是稱頌將帥的立功塞外之事,此處亦說商帥把這視若等閒,可見商帥更比前人高出一頭。
「金鈴錦領,平原千騎,星流電轉。路斷飛潛,霧隨騰沸,長圍高卷。」這幾句全寫圍獵場面。駿馬金鈴懸頭,錦繡圍脖,在平原民奔騰馳騁,如星流電轉,而千騎齊奔,更見其氣勢雄大。高超的射獵技藝,使天上飛禽和水裡游魚的路全斷了,乖乖地來到人們的囊中;白霧緊隨着飛騰的馬蹄,蔚為壯觀;射獵隊伍形成了合圍的陣勢,準備一網打盡入了圍的野物。幾句詞,聲調短促,吻合了射獵車騎風馳電掣的情勢。「看川空欲靜,旌旗動色,得意似,平生戰。」圍獵場面壯觀,氣勢雄大,固然可觀。然而,僅僅停留於此,則仍是雕蟲之技,不足與言大者。這裡,作者的筆觸輕輕一點:「得意似,平生戰」,既寫出了商帥的善戰,又用「得意」二字,寫出了商帥視戰爭為「等閒」的軍人氣概。那喧鬧車騎的背景,是川空谷闊的靜謐,而五色旌旗飄搖飛動,變幻着高深莫測的圖景,就像平生常常得勝的戰役。
詞的上片直寫圍獵,喧鬧非常,都是眼前之景。詞的下片切換到圍獵回歸軍營的場景。「城月迢迢鼓角,夜如何?」這兩句勾勒出寂寥空曠的夜景:古城上空,懸着一鈎殘月,鼓角聲隱隱從遠方傳來,清靜中富有動感。而「軍中高宴」一句,歸結了白日圍獵滿載而歸的喜悅之情,也同時襯託了將帥的豪氣。「江淮草木,中原狐兔,先聲自遠。」這裡,作者的筆徹底從圍獵盪開去了,他用「草木皆兵」之典,把中原大地上的敵軍比作「狐兔」,形象描繪了商帥逼人的軍威,而這些敵軍,聽到商帥兵馬的聲音以前,便已頹然遠遁。如此煊赫的軍威,用對面狀況來表現,更顯得氣勢宏大。「蓋世韓彭,可能只辦,尋常鷹犬。」韓信將兵,多多益善,曾在擊敗項羽的過程中起過非常重要的作用。彭越也曾參與致項羽於死地的垓下決戰。這兩員戰將的戰功,千古之下,未敢輕視。而作者則主,他們兩人,不過只做到平常的鷹犬罷了。言外之意是,商帥決非此種人物。因此,由上文逼出最後兩句:「問元戎早晚,鳴鞭徑去,解天山箭。」唐代大將薛仁貴戰勝九姓突厥於天山,此指商帥的才略志向,當效薛仁貴「三箭定天山」、一舉掃清邊患,這才是將帥本色。
全詞氣勢崢嶸,場面豪闊,情境雄沉,不愧為名家手筆。
此詞作於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年)夏。
輕煖輕寒,謝巢愁損雙棲燕。東風只解絆楊花,往事和天遠。
半鏡流紅涴遍。盪愁心、傷春倦眼。數峰窺戶,約略殘顰,一眉新怨。
寥落空尊,少年曾預西園宴。流光銷盡雨聲中,此恨憑誰遣。
容易林禽又變。綠塵飛、薔薇弄晚。懨懨睡起,澹日花梢,無人庭院。
八十逢重五,又過一年關。脊樑豎起猶可,脩竹報平安。
現在休輕放過,來著必須趕上,往者莫追還。聆善仍牢記,差勝老師丹。
詩言志,書記事,接遺殘。存誠善世吾分,邪思所當閒。
老矣頭還未白,留住少年叢里,共歷歲時寒。解聽心弦響,流水復高山。
巀嶪吳城高几許,登登聲斷皋橋杵。張眼看天不見人,閉戶飄蕭還獨語。
曈曈日出閶門開,十街九陌飛紅埃。諸於繡镼撇裾過,咄哉一閧如蚊雷。
市上酒香新釀熟,死拌一醉爐頭宿。顧影翻為陸雲笑,發聲欲效唐衢哭。
少年何處有江郎,跋扈飛揚太白狂。置酒碎琴蹤拓落,睨柱斫劍聲雷硠。
逢君下馬與君揖,此客風塵誠獨立。軟玉蔫香十萬家,要君一洗綺羅習。
方今平津正求士,杜陵蕭育真男子。人生苦要致身早,投筆從戎今日是。
血戰前年東海頭,鬼號白晝聲啾啾。殺氣連天陳雲黑,陽春三月寒於秋,江郎何不輸邊籌。
讀書十年奮已見,世人那敢謂儒賤。時危正賴出群才,妖氣掃卻仍清晏。
我歌商聲雜徵多,江郎聽之當如何。且為《朱鷺》鐃歌曲,勿作人間《五噫歌》。
種松花園阡,森森望其長。仰體祖父心,視同子孫養。
辛苦四十年,頗作江濤響。雖非合抱材,已有虬龍象。
何來惡少年,出沒如豺鼠。白日不見形,宵深從斤斧。
前年數大衍,今又失其五。兩株削項皮,脰斷不能補。
忽忽十年後,鮮不成荒圃。哀予不肖子,橐筆遠謀糈。
不能時瞻省,焉能日禦侮。願我同懷人,巡省要勤苦。
擒獲豺鼠類,懲罰須用武。難保百年墳,此言聞自古。
日落眠狐狸,燈前笑兒女。所賴有兒孫,兒孫竟何取。
徘徊邱隴間,淚滴不能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