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斜陽亂森木,湖上山青河水綠。
將軍一色種桃花,錦帳紅絲裹山谷。人生莫愛歸田園,結廬人境無人喧。
何如功成銷金甲,雨中看浴銀塘鴛。長安黃塵沒烏幘,歸來橫改一窩窄。
何如載酒作醉眠,田父時來與爭席。春風欲起春日西,花下跨鞍花滿衣。
恨無龍眠老畫手,寫作諸郎聯騎歸。竹坡有酒亦不惡,客無可人時自酌。
君憐羈客倘見呼,來歲西歸有新約。
歲星欲吐芒不開,昴星避次光低回。
麒麟鸑鷟紛夾侍,善懷菩薩當重來。
仙公風流今幾歲,再托高門瑞當世。
買香趁浴驚眾聾,要識此僧今我是。
金粟後身何足言,釋迦親送非虛傳。
稽首西來大菩薩,住世小劫須千年。
宰官說法聊應會,餘事文章亦三昧。
世間底物堪壽公,本自金剛無可壞。
我辭五羊來,老氣凌雲浮。意謂此孽丑,端可一戰收。
秋初抵韶陽,事有大不侔。主將恣貪暴,田裡多怨愁。
軍馬晨星稀,盜賊春雲稠。倏圍響石砦,窮迫已可憂。
又聞湖南陳,圍困連桂州。譚侯棄南雄,篤意歸舊丘。
牒報關外寇,復有開韶謀。民情堪恟恟,儼如浪中舟。
乞師與請糧,使者交庭陬。蹇余持空拳,無可應其求。
雖雲百冗集,烏足回其頭?精神強奮迅,隨意相應酬。
或誘以好爵,或賚以銀甌。或時糾民丁,相予執戈矛。
南北各有事,惟幄聊運籌。胸次日擾擾,回首已仲秋。
連桂忽報捷,殺賊如星流。州城雖無恙,民物日已偷。
皇天實相我,幸不貽時羞。所嗟響石砦,竟為賊俘囚。
援兵既不利,與賊空為讎。桓桓蒙將軍,忠義誰與儔?
討賊為已任,誓滅賊乃休。雍容風鳴樹,便捷鷹脫韝。
臨事每千慮,為慮靡不周。聚糧輒充棟,饗士時椎牛。
意氣益傾倒,士樂從之游。於時賴有此,長笑看吳鈎。
茫茫廿年餘,一往圖自快。今來始回首,逢人盡堪拜。
拜罷還致辭,不知雙淚滋。誰能藥石我,沒齒長相思。
病夫尋扁鵲,片語容自紿。願子垂諦聽,一一陳其私。
我病膽力薄,我病眼力卑。我病骨力脆,我病願力雌。
願力苟不深,扁鵲無可為。明知還故縱,悠忽不自持。
惰窳苟如此,墮落安足疑。感子惠我言,忽驚千鈞錘。
臨風還再拜,千里如見之。
到來常聽說清虛,手把玄元七字書。仙籍不知名姓有,
道情惟見往來疏。已能絕粒無飢色,早晚休官買隱居。
便欲去隨為弟子,片雲孤鶴可相於。
街西靜觀求居處,不到權門到寺頻。禁掖人知連狀薦,
國庠官滿一家貧。清儀稱是蓬瀛客,直氣堪為諫諍臣。
自顧無成年漸長,報恩惟願殺微身。
丁未五月歸國,旋復東渡,卻寄滬上諸子。
瀚海飄流燕,乍歸來、依依難認,舊家庭院。惟有年時芳儔在,一例差池雙剪。相對向、斜陽悽怨。欲訴奇愁無可訴,算興亡、已慣司空見。忍拋得,淚如線。
故巢似與人留戀。最多情、欲黏還墜,落泥片片。我自殷勤銜來補,珍重斷紅猶軟。又生恐、重簾不捲。十二曲闌春寂寂,隔蓬山、何處窺人面?休更問,恨深淺。
韓子曰:「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二者皆譏,而學士多稱於世雲。至如以術取宰相、卿、大夫,輔翼其世主,功名俱著於《春秋》,固無可言者。及若季次、原憲,閭巷人也,讀書懷獨行君子之德,義不苟合當世,當世亦笑之。故季次、原憲,終身空室蓬戶,褐衣疏食不厭。死而已四百餘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
且緩急,人之所時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於井廩,伊尹負於鼎俎,傅說匿於傅險,呂尚困於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飯牛,仲尼畏匡,菜色陳、蔡。此皆學士所謂有道仁人也,猶然遭此災,況以中材而涉亂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勝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義,已享其利者為有德。」故伯夷丑周,餓死首陽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貶王;跖躋暴戾,其徒誦義無窮。由此觀之,「竊鈎者誅,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非虛言也。今拘學或抱咫尺之義,久孤於世,豈若卑論儕俗,與世浮沉而取榮名哉!而布衣之徒,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為死不顧世。此亦有所長,非苟而已也。故士窮窘而得委命,此豈非人之所謂賢豪間者邪?誠使鄉曲之俠,予季次、原憲比權量力,效功於當世,不同日而論矣。要以功見言信,俠客之義,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俠,靡得而聞已。近世延陵、孟嘗、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親屬,藉於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賢者,顯名諸侯,不可謂不賢者矣。比如順風而呼,聲非加疾,其勢激也。至如閭巷之俠,修行砥名,聲施於天下,莫不稱賢,是為難耳!然儒、墨皆排擯不載。自秦以前,匹夫之俠,湮滅不見,余甚恨之。以余所聞,漢興,有朱家、田仲、王公、劇孟、郭解之徒,雖時扞當世之文罔,然其私義,廉潔退讓,有足稱者。名不虛立,士不虛附。至如朋黨宗強比周,設財役貧,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遊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與豪暴之徒同類而共笑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