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評價
這首七言絕句膾炙人口,是杜甫晚年創作生涯中的絕唱,歷代好評眾多,如清代邵長蘅評價說:「子美七絕,此為壓卷。」《唐宋詩醇》也說,這首詩「言情在筆墨之外,悄然數語,可抵白氏(白居易)一篇《琵琶行》矣。……此千秋絕調也。」清代黃生《杜詩說》評論說:「今昔盛衰之感,言外黯然欲絕。見風韻於行間,寓感慨於字里。即使龍標(王昌齡)、供奉(李白)操筆,亦無以過。乃知公於此體,非不能為正聲,直不屑耳。有目公七言絕句為別調者,亦可持此解嘲矣。」
文學賞析
該詩是杜甫絕句中最有情韻、最富含蘊的一篇,只有二十八字,卻包含着豐富的時代生活內容,詩是感傷世態炎涼的。李龜年是唐玄宗初年的著名歌手,常在貴族豪門歌唱。杜甫少年時才華卓著,常出入於岐王李隆范和中書監崔滌的門庭,得以欣賞李龜年的歌唱藝術。詩的開首二句是追憶昔日與李龜年的接觸,寄寓詩人對開元初年鼎盛的眷懷;後兩句是對國事凋零,藝人顛沛流離的感慨。僅僅四句卻概括了整個開元時期(註:開元時期為713年—741年)的時代滄桑,人生巨變。語極平淡,內涵卻無限豐滿。
李龜年是開元時期「特承顧遇」的著名歌唱家。杜甫初逢李龜年,是在「開口詠鳳凰」的少年時期,正值所謂「開元全盛日」。當時王公貴族普遍愛好文藝,杜甫即因才華早著而受到岐王李隆范和中書監崔滌的延接,得以在他們的府邸欣賞李龜年的歌唱。而一位傑出的藝術家,既是特定時代的產物,也往往是特定時代的標誌和象徵。在杜甫心目中,李龜年正是和鼎盛的開元時代、也和他自己充滿浪漫情調的青少年時期的生活,緊緊聯結在一起的。幾十年之後,他們又在江南重逢。這時,遭受了八年動亂的唐王朝業已從繁榮昌盛的頂峰跌落下來,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杜甫輾轉漂泊到潭州,「疏布纏枯骨,奔走苦不暖」,晚境極為淒涼;李龜年也流落江南,「每逢良辰勝景,為人歌數闋,座中聞之,莫不掩泣罷酒」(《明皇雜錄》)。這種會見,自然很容易觸發杜甫胸中原本就鬱積着的無限滄桑之感。「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詩人雖然是在追憶往昔與李龜年的接觸,流露的卻是對「開元全盛日」的深情懷念。這兩句下語似乎很輕,含蘊的感情卻深沉而凝重。「岐王宅里」、「崔九堂前」,仿佛信口道出,但在當事者心目中,這兩個文藝名流經常雅集之處,是鼎盛的開元時期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的集中的地方,它們的名字就足以勾起詩人對「全盛日」的美好回憶。當年詩人出入其間,接觸李龜年這樣的藝術明星,是「尋常」而不難「幾度」的,多年過後回想起來,簡直是不可企及的夢境了。這裡所蘊含的天上人間之隔的感慨,讀者是要結合下兩句才能品味出來的。兩句詩在迭唱和詠嘆中,流露了詩人對開元全盛日的無限眷戀,猶如要拉長回味的時間。
夢一樣的回憶,畢竟改變不了眼前的現實。「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風景秀麗的江南,在承平時代,原是詩人們所嚮往的作快意之游的所在。詩人真正置身其間,所面對的竟是滿眼凋零的「落花時節」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藝人。「落花時節」,如同是即景書事,又如同是別有寓托,寄興在有意無意之間。這四個字,暗喻了世運的衰頹、社會的動亂和詩人的衰病漂泊,但詩人絲毫沒有在刻意設喻,這種寫法顯得特別渾成無跡。加上兩句當中「正是」和「又」這兩個虛詞一轉一跌,更在字裡行間寓藏着無限感慨。江南好風景,恰恰成了亂離時世和沉淪身世的有力反襯。一位老歌唱家與一位老詩人在飄流顛沛中重逢了,落花流水的風光,點綴着兩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成了時代滄桑的一幅典型畫圖。它無情地證實「開元全盛日」已經成為歷史陳跡,一場翻天覆地的大動亂,使杜甫和李龜年這些經歷過盛世的人,淪落到了不幸的地步。感慨是很深的,但詩人寫到「落花時節又逢君」,卻黯然而收,在無言中包孕着深沉的慨嘆,痛定思痛的悲哀。這樣「剛開頭卻又煞了尾」,連一句也不願多說,顯得蘊藉之極。清代沈德潛評此詩:「含意未申,有案未斷。」詩人這種「未申」之意對於有着類似經歷的當事者李龜年,是不難領會的;對於後世善於知人論世的讀者,也不難把握。像《長生殿·彈詞》中李龜年所唱的「當時天上清歌,今日沿街鼓板」,「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感嘆,淒涼滿眼對江山」等等,儘管反覆唱嘆,意思並不比杜詩更多,倒很像是劇作家從杜甫的詩中抽繹出來的一樣。
四句詩,從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聞」歌,到落花江南的重「逢」,「聞」、「逢」之間,聯結着四十年的時代滄桑、人生巨變。儘管詩中沒有一筆正面涉及時世身世,但透過詩人的追憶感喟,卻表現出了給唐代社會物質財富和文化繁榮帶來浩劫的那場大動亂的陰影,以及它給人們造成的巨大災難和心靈創傷。可以說「世運之治亂,華年之盛衰,彼此之淒涼流落,俱在其中」(孫洙評)。正如同舊戲舞台上不用布景,觀眾通過演員的歌唱表演,可以想象出極廣闊的空間背景和事件過程;又像小說里往往通過一個人的命運,反映一個時代一樣。這首詩的成功創作表明:在具有高度藝術概括力和豐富生活體驗的大詩人那裡,絕句這樣短小的體裁可以具有很大的容量,而在表現如此豐富的內容時,又能達到舉重若輕、渾然無跡的藝術境界。
我丈時英特,宗枝神堯後。
珊瑚市則無,騄驥人得有。
早年見標格,秀氣沖星斗。
事業富清機,官曹正獨守。
頃來樹嘉政,皆已傳眾口。
艱難體貴安,冗長吾敢取。
區區猶歷試,炯炯更持久。
討論實解頤,操割紛應手。
篋書積諷諫,宮闕限奔走。
入幕未展材,秉鈞孰為偶。
所親問淹泊,泛愛惜衰朽。
垂白亂南翁,委身希北叟。
真成窮轍鮒,或似喪家狗。
秋枯洞庭石,風颯長沙柳。
高興激荊衡,知音為回首。
久客多枉友朋書,素書一月凡一束。
虛名但蒙寒溫問,泛愛不救溝壑辱。
齒落未是無心人,舌存恥作窮途哭。
道州手札適復至,紙長要自三過讀。
盈把那須滄海珠,入懷本倚崑山玉。
撥棄潭州百斛酒,蕪沒瀟岸千株菊。
使我晝立煩兒孫,令我夜坐費燈燭。
憶子初尉永嘉去,紅顏白面花映肉。
軍符侯印取豈遲,紫燕騄耳行甚速。
聖朝尚飛戰鬥塵,濟世宜引英俊人。
黎元愁痛會蘇息,夷狄跋扈徒逡巡。
授鉞築壇聞意旨,頹綱漏網期彌綸。
郭欽上書見大計,劉毅答詔驚群臣。
他日更仆語不淺,明公論兵氣益振。
傾壺簫管黑白髮,舞劍霜雪吹青春。
宴筵曾語蘇季子,後來傑出雲孫比。
茅齋定王城郭門,藥物楚老漁商市。
市北肩輿每聯袂,郭南抱瓮亦隱几。
無數將軍西第成,早作丞相東山起。
鳥雀苦肥秋粟菽,蛟龍欲蟄寒沙水。
天下鼓角何時休,陣前部曲終日死。
附書與裴因示蘇,此生已愧須人扶。
致君堯舜付公等,早據要路思捐軀。
姚公美政誰與儔,不減昔時陳太丘。
邑中上客有柱史,多暇日陪驄馬游。
東山高頂羅珍羞,下顧城郭銷我憂。
清江白日落欲盡,復攜美人登彩舟。
笛聲憤怨哀中流,妙舞逶迤夜未休。
燈前往往大魚出,聽曲低昂如有求。
三更風起寒浪涌,取樂喧呼覺船重。
滿空星河光破碎,四座賓客色不動。
請公臨深莫相違,回船罷酒上馬歸。
人生歡會豈有極,無使霜過沾人衣。
王郎酒酣拔劍斫地歌莫哀!我能拔爾抑塞磊落之奇才。
豫章翻風白日動,鯨魚跋浪滄溟開。
且脫佩劍休徘徊。
西得諸侯棹錦水,欲向何門趿珠履?仲宣樓頭春色深,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
國初詞人袁海叟,白燕篇章膾人口。風流文藻二百年,載睹當今沔陽守。
沔陽刺史真人豪,弱冠雄心蟠巨鰲。射策曾同弇州榜,三山彩筆飛寒濤。
白氎青衫走燕市,杜曲東風綰游騎。黃金台館千尺強,擊築狂歌五侯避。
長楊執戟甘沉冥,一麾出守辭神京。朱幡皂蓋列先後,峨㞹大舳浮江城。
江城八月天茫茫,九疑七澤連高唐。岳陽樓頭喚杜甫,乾坤萬古留詩狂。
吏事紛紜苦拘束,回首家林夢松菊。拜迎官長折腰領,鞭撻黔黎碎肝腹。
文人拙宦自古然,丈夫詎乞兒曹憐。區區五斗若毛髮,肯將一飽酬如椽。
步兵江東興飛越,兩屐秋光路明滅。為園半割三泖雲,築室全邀九峰月。
九峰三泖長逍遙,飄然越海來輕橈。金銀梵宇四百八,煙霞石屋攀岧嶢。
疇昔逢余大堤上,拂拭楸枰互神王。持杯恍締竹林友,醉眼朦朧豁霄壤。
四腮鱸熟歸興濃,河梁對拆雙飛龍。重來握手瓦棺寺,燭花夜半流殘紅。
聞道今年政八十,步履康莊捷蚊翼。家家拂席延林宗,處處攜觴候安石。
嗟余落魄雅好游,夙生藥物攢眉頭。看君耄耋若孺子,香山洛社同優遊。
玳瑁筵開虎丘畔,矍鑠廉頗老能飯。芝蘭玉樹森庭階,舞綵含飴劇堪羨。
何來初度地藏符,孟秋晦日懸桑弧。今年七月月小盡,安期一夜來蓬壺。
太白浮公為公壽,塵世浮華孰先後。靈光一柱海岱間,屈指君王問耆舊。
冥靈瑣瑣未足誇,瑤池幾見飛桃花。春秋載閱大椿歷,青牛相逐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