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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吳生南歸》

孔子 〔先秦〕

自我得曾子,於茲二十年。

今又得吳生,既得喜且嘆。

古士不◇出,百年猶比肩。

區區彼江西,其產多材賢。

吳生初自疑,所擬豈其倫。

我始見曾子,文章初亦然。

崑崙傾黃河,渺漫盈百川。

決疏以道之,漸斂收橫瀾。

東溟知所歸,識路到不難。

吳生始見我,袖藏新文篇。

忽從布褐中,百寶寫我前。

明珠雜璣貝,磊砢或不圓。

問生久懷此,奈何初無聞。

吳生不自隱,欲吐羞俛顏。

少也不自重,不為鄉人憐。

中雖知自悔,學問苦賤貧。

自謂久而信,力行困彌堅。

今來決疑惑,幸冀蒙洗湔。

我笑謂吳生,爾其聽我言。

世所謂君子,何異於眾人。

眾人為不善,積微成滅身。

君子能自知,改過不逡巡。

惟於斯二者,愚智遂以分。

顏回不貳過,後世稱其仁。

孔子過而更,日月披浮雲。

子路初來時,雞冠佩豭豚。

斬蛟射白額,後卒為名臣。

子既悔其往,人誰御其新。

丑夫祀上帝,孟子豈不雲。

臨行贈此言,庶可以書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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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吳生南歸 - 賞析

孔子

作者:孔子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祖籍宋國(今河南),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開創私人講學之風,倡導仁義禮智信。有弟子三千,其中賢人七十二。曾帶領部分弟子周遊列國十三年,晚年修訂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去世後,其弟子及再傳弟子把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語錄和思想記錄下來,整理編成《論語》。該書被奉為儒家經典。 

孔子其它诗文

《第五回》

孔子 〔先秦〕

  信佞臣盡毀詩書 築阿房大興土木

  卻說蒙恬方監築長城,連日趕造,忽又接到始皇詔旨,乃是令他再逐匈奴。蒙恬已返入河南,至此不敢違詔,因復渡河北進,拔取高闕陶山北假等地。再北統是沙磧,不見行人,蒙恬乃停住人馬,擇視險要,分築亭障,仍徙內地犯人居守,然後派人奏報,佇聽後命。嗣有復詔到來,命他回駐上郡,於是拔塞南歸,至行宮朝見始皇。始皇正下令回都,匆匆與蒙恬話別,使他留守上郡,統治塞外。並命辟除直道,自九原抵雲陽,悉改坦途。蒙恬唯唯應命,當即送別始皇,依旨辦理。此時的萬里長城,甫經修築,役夫約數十萬,辛苦經營,十成中尚只二三成,粗粗告就,偏又要興動大工,開除直道,這真是西北人民的厄運,累得叫苦不迭!又況西北一帶,多是山地,層嶺複雜,深谷瀠洄,欲要一律坦平,談何容易。怎奈這位蒙恬將軍,倚勢作威,任情驅迫,百姓無力反抗,不得不應募前去,今日塹山,明日堙谷,性命卻拚了無數,直道終不得完工;所以秦朝十餘年間,只聞長城築就,不聞直道告成,空斷送了許多民命,耗費了許多國帑,豈不可嘆!一片淒涼嗚咽聲。

  越年為秦始皇三十三年,始皇既略定塞北,復思征服嶺南,嶺南為蠻人所居,未開文化,大略與北狄相似,惟地方卑濕,氣候炎熇,山高林密等處,又受熱氣熏蒸,積成瘴霧,行人觸着,重即傷生,輕亦致病,更利害的是毒蛇猛獸,聚居深箐,無人敢攖。始皇也知路上艱難,不便行軍,但從無法中想出一法,特令將從前逃亡被獲的人犯,全體釋放,充作軍人,使他南征。又因兵額不足,再索民間贅婿,勒令同往。贅婿以外,更用商人充數,共計得一二十萬人,特派大將統領,克日南行。可憐咸陽橋上,爺娘妻子,都來相送,依依惜別,哭聲四達。那大將且大發軍威,把他趕走,不准喧譁。看官,你道這贅婿商人,本無罪孽,為何與罪犯並列,要他隨同出征呢?原來秦朝舊制,凡入贅人家的女婿,及販賣貨物的商人,統視作賤奴,不得與平民同等,所以此次南征,也要他行役當兵。這班贅婿商人,無法解免,沒奈何辭過父母,別了妻子,銜悲就道,向南進行。途中越山逾嶺,備嘗艱苦,好多日才至南方,南蠻未經戰陣,又無利械,曉得甚麼攻守的方法,而且各處散居,勢分力薄,驀然聽得鼓聲大震,號炮齊鳴,方才有些驚疑。登高遙望,但見有大隊人馬,從北方迤邐前來,新簇簇的旗幟,亮晃晃的刀槍,雄糾糾的武夫,惡狠狠的將官,都是生平未曾寓目,至此才得瞧着,心中一驚,腳下便跑,那裡還敢對敵?有幾個蠻子蠻女,逃走少慢,即被秦兵上前捉住,放入囚車。再向四處追逐蠻人,蠻人逃不勝逃,只好匍匐道旁,叩首乞憐,情願充作奴僕,不敢抗命。敘寫南蠻,與前回北伐匈奴時,又另是一種筆墨。其實秦兵也同烏合,所有囚犯贅婿商人,統未經過訓練,也沒有甚麼技藝,不過外而形式,卻是有些可怕,僥倖僥倖,竟得嚇倒蠻人,長驅直入。不到數旬,已將嶺南平定,露布告捷。旋得詔令頒下,詳示辦法,命將略定各地,分置桂林南海象郡,設官宰治。所有嶺南險要,一概派兵駐守。嶺南即今兩粵地,舊稱南越,因在五嶺南面,故稱嶺南。五嶺就是大庾嶺,騎田嶺,都龐嶺,萌渚嶺,越城嶺,這是古今不變的地理。惟秦已取得此地,即將南征人眾,留駐五嶺,鎮壓南蠻。又復從中原調發多人,無非是囚犯贅婿商人等類,叫他至五嶺間助守,總名叫做謫戍,通計得五十萬人。這五十萬人離家遠適,長留嶺外,試想他願不願呢!近來西國的殖民政策,也頗相似,但秦朝是但令駐守,不令開墾,故得失不同。

  獨始皇因平定南北,非常快慰,遂在咸陽宮中,大開筵宴,遍飲群臣。就中有博士七十人,奉觴稱壽,始皇便一一暢飲。僕射周青臣,乘勢貢諛,上前進頌道:「從前秦地不過千里,仰賴陛下神聖,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當今分置郡縣,外輕內重,戰鬥不生,人人樂業,將來千世萬世,傳將下去,還有甚麼後慮?臣想從古到今,帝王雖多,要象陛下的威德,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始皇素性好諛,聽到此言,越覺開懷。偏有博士淳于越,本是齊人,入為秦臣,竟冒冒失失的,起座插嘴道:「臣聞殷周兩朝,傳代久遠,少約數百年,多約千年,這都是開國以後,大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撫有海內,子弟乃為匹夫,倘使將來有田常等人,從中圖亂,淳于越究是齊人,所以僅知田常。若無親藩大臣,尚有何人相救?總之事不師古,終難持久,今青臣又但知諛媚,反為陛下重過,怎得稱為忠臣!還乞陛下詳察!」始皇聽了,免不得轉喜為怒,但一時卻還耐着,便即遍諭群臣,問明得失。當下有一大臣勃然起立,朗聲啟奏道:「五帝不相因,三王不相襲,治道無常,貴通時變。今陛下手創大業,建萬世法,豈愚儒所得知曉!且越所言,系三代故事,更不足法,當時諸侯並爭,廣招遊學,所以百姓並起,異議沸騰,現在天下已定,法令畫一,百姓宜守分安已,各勤職業,為農的用力務農,為工的專心作工,為士的更應學習法令,自知避禁,今諸生不思通今,反想學古,非議當世,惑亂黔首,這事如何使得?願陛下勿為所疑!」始皇得了這番言語,又引起餘興,滿飲了三大觥,才命散席。看官道最後發言的大員,乃是何人?原來就是李斯。李斯此時,已由廷尉升任丞相,他本是創立郡縣,廢除封建的主議,見第二回。得着始皇信用,毅然改制,經過了六七年,並沒有甚麼弊病,偏淳于越獨來反對,欲將已成局面,再行推翻,真正是豈有此理!為此極力駁斥,不肯少容。淳于越卻是多事。到了散席回第,還是余恨未休,因復想出嚴令數條,請旨頒行,省得他人再來饒舌。當下草就奏章,連夜繕就,至翌晨入朝呈上,奏中說是:

  丞相李斯昧死上言: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並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夸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史書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刺面成文為黥,即古墨刑,城旦系發邊築城,每旦必與勞役,為秦制四歲刑。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龐言息而人心一,天下久安,永譽無極。謹昧死以聞。

  這篇奏章,呈將進去,竟由始皇親加手筆,批出了一個可字。李斯當即奉了制命,號令四方,先將咸陽附近的書籍,一體搜索,視有詩書百家語,盡行燒毀,依次行及各郡縣,如法辦理。官吏畏始皇,百姓畏官吏,怎敢為了幾部古書,自致犯罪,一面將書籍陸續獻出,一面把書籍陸續燒完,只有曲阜縣內孔子家廟,由孔氏遺裔藏書數十部,暗置複壁裡面,才得保存。此外如窮鄉僻壤,或尚有幾冊留藏,不致盡焚,但也如麟角鳳毛,不可多得。惟皇宮所藏的書籍,依然存在,並未毀去,待至咸陽宮盡付一炬,燒得乾乾淨淨,文獻遺傳,也遭浩劫,煞是怪事!無非愚民政策。

  一年易過,便是始皇三十五年,始皇厭故喜新,又欲大興土木,廣築宮殿,乘着臨朝時候,面諭群臣道:「近來咸陽城中,戶口日繁,屋宇亦逐漸增造,朕為天下主,平時居住只有這幾所宮殿,實不敷用。從前先王在日,不過據守一隅,所築宮廷,不妨狹小,自朕為皇帝後,文武百官,比前代多寡不同,未便再拘故轍。朕聞周文都豐,周武都鎬,豐鎬間本是帝都,朕今得在此定居,怎得不擴充規制,抗跡前王!未知卿等以為何如?」群臣聞命,當然連聲稱善,異口同辭。於是在渭南上林苑中,營作朝宮,先命大匠繪成圖樣,務期規模闊大,震古鑠今,各匠役費盡心思,才得制就一個樣本,呈入御覽。復經始皇按圖批改,某處還要增高,某處還要加廣,也費了好幾日工夫,方將前殿圖樣,斟酌完善,頒發出去,令他照樣趕築;此外陸續批發,次第經營。匠役等既經奉命,就將前殿築造起來,役夫不足,當由監工大吏,發出宮刑徒刑等人,一併作工,逐日營造。相傳前殿規模,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分作上下兩層,上可坐萬人,下可建五丈旗,四面統有迴廊,可以環繞,廊下又甚闊大,無論高車駟馬,盡可驅馳。再經殿下築一甬道,直達南山,上面都有重檐復蓋,迤邐過去,與南山相接,就從山巔豎起華表,作為闕門。殿闕既就,隨筑後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不消細說。監工人員,與作工役夫,統已累得力盡筋疲,才算把前殿營造,大略告就。偏始皇又發詔令,說要上象天文,天上有十七星,統在天極紫宮後面,穿過天漢,直抵營室。今咸陽宮可仿天極,渭水不啻天漢,若從渭水架起長橋,便似天上十七星的軌道,可稱閣道。因此再命加造橋樑,通過渭水。渭水兩岸,長約二百八十步,築橋已是費事,且橋上須通車馬,不能狹隘,最少需五六丈,這般巨工,比築宮殿還要加倍。始皇也不管民力,不計工費,但教想得出,做得到,便算稱心。需用木石,關中不足,就命荊蜀官吏,隨地採辦,隨時輸運。工役亦依次徵發,逐屆加添,除匠人不計外,如宮徒兩刑犯人,共調至七十萬有奇。他尚以為人多事少,再分遣築宮役夫,往營驪山石槨,所以此宮一築數年,未曾全竣,到了始皇死後,尚難完成。惟當時宮殿接連,照圖計算,共有三百餘所,關外且有四百餘所,復壓至三百多里,一半已經築就,不過裝璜堊飾,想還欠缺,就中先造的前殿,已早告成。時人因他四阿旁廣,叫做阿房。其實始皇當日,欲俟全工落成,取一美名,後來病死沙邱,終不能償此宿願,遂至阿房宮三字,長此流傳,作為定名了。實是幻影。

  且說始皇既築阿房宮,不待告竣,便將美人音樂,分宮布置,免不得有一番忙碌。適有盧生入見,始皇又惹起求仙思想,便問盧生道:「朕貴為天子,所有製作,無不可為,只是仙人不能親見,不死藥無從求得,如何是好!」盧生便信口答道:「臣等前奉詔令,往求仙人,並及靈芝奇藥,曾受過多少風波,終未能遇,這想是有鬼物作祟,隱加阻害。臣聞人主欲求仙術,必須隨時微行,避除惡鬼,惡鬼遠離,真人便至;若人主所居,得令群臣知曉,便是身在塵凡,不能招致真人,真人入水不濡,入火不爇,乘雲駕霧,到處可至,所以萬年不死,壽與天地同長。今陛下躬親萬機,未能恬淡,雖欲求仙,終恐無益。自今以後,願陛下所居宮殿,毋使外人得知,然後仙人可致,不死藥亦可得呢。」全是瞎說。這一席話,說得始皇爽然若失,不禁欷歔道:「怪不得仙人難致,仙藥難求!原來就中有這般阻難,朕今才如夢初覺了。但朕既思慕真人,便當自稱真人,此後不再稱朕,免為惡鬼所迷。」面前就是惡鬼,奈何不識。盧生即順勢獻諛道:「究竟陛下聖明天縱,觸處洞然,指日就可成仙了。」指日就要變鬼了。說畢,即頓首告退。看官試想始皇為人,雖然有些痴呆,究竟非婦孺可比;況併吞六國,混一區宇,總有一番英武氣象,為甚麼聽信盧生,把一派荒誕絕倫的言語,當作真語相看,難道前此聰明,後忽愚昧麼?小子聽得鄉村俗語云: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越是聰明越是昏,想始皇一心求仙,所以不多思索,誤入迷途呢。

  自經始皇迷信邪言,遂令咸陽附近二百里內,已成宮觀二百餘所,統要添造復道甬道,前後聯接,左右遮蔽,免得遊行時為人所見,瞧破行蹤。並令各處都設帷帳,都置鐘鼓,都住妃嬙,其餘一切御用物件,無不具備。今日到這宮,明日到那宮,一經趨入,便是吃也有,穿也有,侑觴伴寢,一概都有。只是這班宋子齊姜,吳姬趙女,撥入阿房宮裡,伺候顏色,打扮得齊齊整整,裊裊婷婷,專待那巫峽襄王,來做高唐好夢。有幾個僥倖望着,總算不虛此生,仰受一點聖天子的雨露。但也不過一年一度,仿佛牛郎織女,只許七夕相會,還有一半晦氣的美人,簡直是一生一世,盼不到御駕來臨,徒落得深宮寂寂,良夜淒淒。後人杜牧嘗作阿房宮賦,中有數語云: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內多怨女,外多曠夫,興朝景象,豈宜若此!那始皇尚執迷不悟,鎮日裡微行宮中,不使他人聞知。且令侍從人員,毋得漏泄,違命立誅。侍從自然懍遵,不過始皇是開國主子,究竟不同庸人,所有內外奏牘,仍然照常批閱,凡一切築宮人役,勞績可嘉,便令徙居驪邑雲陽,十年免調。總計驪邑境內,遷住三萬家,雲陽境內,遷住五萬家,又命至東海上朐界中,立石為表,署名東門。他以為皇威廣被,帝德無涯,那知百姓都願守土著,不樂重遷,雖得十年免役,還是怨多感少,忍氣吞聲。始皇何從知悉?但覺得言莫予違,快樂得很。

  一日遊行至梁山宮,登山俯矚,忽見有一隊人馬,經過山下,武夫前呵,皂吏後隨,約不下千餘人,當中坐着一位寬袍大袖的人員,也是華麗得很,可惜被羽蓋遮住,無從窺見面目。不由的心中驚疑,便顧問左右道:「這是何人經過,也有這般威風?」左右仔細審視,才得據實復陳。為了一句答詞,遂令始皇又起猜嫌。小子有詩詠道:

  欲成大德務寬容,寧有苛殘得保宗!

  怪底秦皇終不悟,但工溪刻好行兇。

  究竟山下是何人經過。容至下回發表。

  始皇之南征北略,已為無名之師,顧猶得曰華夷大防,不可不嚴,乘銳氣以逐蠻夷,亦聖朝所有事也。乃誤信李斯之言,燒詩書,燔百家語,果奚為者?詩書為不刊之本,百家語亦有用之文,一切政教,恃為模範,顧可付諸一炬乎?李斯之所以敢為是議者,乃隱窺始皇之心理,揣摩迎合耳。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豈一人所得而私?始皇不知牖民,但務愚民,彼以為世人皆愚,而我獨智,則人莫予毒,可以傳世無窮。庸詎知其不再傳而即止耶!若夫阿房之築,勞役萬民,圖獨樂而忘共樂,徒令怨女曠夫,充塞內外,千夫所指,無疾而死,況怨曠者之數不勝數乎!其亡也忽,誰曰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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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孔子 〔先秦〕

  阬深谷諸儒斃命 得原璧暴主驚心

  卻說梁山下面,經過的大員,就是丞相李斯。當由始皇左右,據實陳明,始皇道:「丞相車騎,果如此威風麼?」這句說話,明明是含有怒意。左右從旁窺透,便有人報知李斯。李斯聽說,吃驚不小,嗣是有事出門,減損車從,不復如前,偏又被始皇看見,越覺動疑,便將前日在梁山宮時,所有侍從左右,一律傳到,問他何故泄漏前言?左右怎敢承認,相率狡賴,惹得始皇怒不可遏,竟命武士進來,把左右一齊綁出,悉數斬首。冤酷之至。餘人無不股慄,彼此相戒,永不多言。盧生屢紿始皇,免不得暗地心虛,私下與韓客侯生商議道:「始皇為人,天性剛戾,予智自雄,幸得併吞海內,志驕意滿,自謂從古以來,無人可及,雖有博士七千人,不過備員授祿,毫不信用。丞相諸大臣,又皆俯首受成,莫敢進言。尚且任刑好殺,親幸獄吏,天下已畏罪避禍,裹足不前。我等近雖承寵,錦衣美食,但秦法不得相欺,不驗輒死,仙藥豈真可致?我也不願為求仙藥,不如見機早去,免受禍殃。」真是乖刁。

  侯生也以為然,遂與盧生乘隙逃去。

  及始皇聞知,追捕無及,不由的大怒道:「我前召文學方士,並至都中,無非欲佐致太平,煉求奇藥。今徐市等費至巨萬,終不得藥,盧生等素邀厚賜,今反妄肆誹謗,敢加侮蔑。我想方士如此,其他可知。現在咸陽諸生,不下數百,必有妖言構造,煽惑黔首。我已使人探察,略得情偽,此次更不得不徹底清查了。」隨即頒詔出去,令御史案問諸生,訊明呈報。御史等隱承意旨,傳集諸生數百人,問他有無妖言惑眾等情,諸生等俱齊聲道:「聖明在上,某等怎敢妄議?」說尚未畢,但聽得一聲驚堂木,出人意外。接連有厲聲相訶道:「汝等若不用刑,怎肯實供!」說着,即喝令皂役,取出許多刑具,把諸生拖翻地上,或加杖,或加笞,打得諸生皮開肉爛,鮮血直噴。有幾個淒聲呼冤,又經問官令加重刑。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沒奈何屈打成招,無辜誣伏。問官煞是厲害,再把供詞深文鍛煉,輾轉牽引,遂構成一場大獄,砌詞朦奏。始皇反說他有治獄才,立即准詞批覆,飭將犯禁諸生,一體處死,使天下知所懲戒,不敢再犯。可憐諸生遭此慘禍,盡被獄卒如法捆綁,推出咸陽市上,共計得四百六十餘人。可巧始皇長子扶蘇,入宮省父,瞥見市上一班罪犯,統是兩手反翦,躑躅前來,面上都帶慘容,口中尚有吁詞,情既可憐,跡亦可憫,遂商諸監刑官,叫他暫時停刑,俟自己奏請後,再行定奪。監刑官見是扶蘇,自然不敢反抗,連聲相應。扶蘇忙搶步入宮,尋見始皇,好容易才得覓着,行過了問省禮,便向始皇進諫道:「天下初定,黔首未安,諸生皆誦法孔子,習知禮義,今若繩以重法,概處死刑,臣恐人心不服,反累聖聰。還求陛下特沛仁恩,酌予赦免。」道言甫畢,即聞始皇盛怒道:「孺子何知?也來多言!此處用你不着,你可北赴上郡,監督蒙恬,快將長城直道,趕緊造就,我就要北巡了。」扶蘇見始皇面帶威稜,料知不好再諫,只得奉諭出宮,飭人報知監刑官,述明情形。監刑官怎好再緩,索性將四百六十多個儒生,盡驅入深谷中,上面拋擲土石,霎時間將谷填滿,一班讀書士子,冤魂相接,統入枉死城中去了。恐枉死城中尚是容受不住。

  扶蘇聞諸生坑死,也為淚下,只因父命在身,未敢稽留,只得匆匆北去。也是前去送死。始皇雖盡坑咸陽諸生,尚嫌不足,意欲將四方名士,悉數屠滅,才得斬草除根,不留遺種。惟一旦下詔,叫地方官盡殺文人,究未免令出無名,反致騷動天下,況文人多半狡猾,一聞命令,或即遠颺,如盧生侯生等類,在逃未獲,終致漏網,豈不可慮!於是輾轉圖維,竟得想就了一個妙策,下詔求才,限令地方官訪求名儒,送京錄用。地方官當即採訪,便有許多梯榮干進的儒生,冒死應徵。不到數月,已由各處保送,陸續赴都,準備召見。始皇大喜,一齊宣入,檢點人數,約有七百名,半系耆年,半系後進。當即溫言詢問,得了答詞,或通經,或善文,盡命左右證明履歷,然後令退。越宿即傳出一道旨意,命七百人都為郎官。七百人得此恩詔,真箇是意外高升,彈冠相慶,熱中者其聽諸。便即聯翩入宮,舞蹈謝恩。

  轉瞬間已屆寒冬,忽由驪山守吏,報稱馬谷地方,有瓜成實,累累可觀。始皇便召集郎官,故意驚問道:「現當嚴寒時候,果實皆殘,為何馬谷生出瓜來?卿等稽古有年,可能道出原因否?」諸郎官聞此異事,倒也暗暗稱奇,但又不敢不對答數語。有的說是瑞兆,有的說是咎徵,聚訟盈庭,莫衷一是。還是始皇定出主意,叫他同往馬谷,親去審視,方足核定災祥。各郎官也欲親往一瞧,驗明真偽,隨即聯袂出都。一口氣跑至馬谷,果然谷中有瓜數枚,新鮮得很,大眾越加驚訝,互相猜疑。正在紛紛議論的時候,猛聞得有爆裂聲,不由的慌張四望,說也奇怪,那一聲暴響後,便有許多土石,從頭上壓來。急忙忍痛四竄,覓路欲奔,偏偏谷口外面,已被木石塞住,不留一隙。大眾到此,才知始皇是設計陰險,巧為陷害,彼此懊悔無及,哭作一淘。過了數時,都已被木石打倒,駢死谷中。誰叫你等想做高官。看官閱此,應已曉得馬谷坑儒的冤案,但冬令如何有瓜,不免費後人疑猜。原來驪山下有溫泉,通入馬谷,谷中包含熱氣,無論天時寒暖,常生草木。始皇密令心腹,至谷內植下瓜種,逐漸發生,竟得結實。諸生那裡曉得毒謀,遂為始皇所欺,騙到谷中。那時谷外已預設伏機,一經諸生入谷,便有人扳動機捩,亂拋土石,且把谷口塞斷,使他無從飛越,除死以外無他法,七百人竟不留一個。後人稱馬谷為坑儒谷,或號為愍賢鄉,至唐明皇時,又改為旌賢鄉,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始皇在世,刻忌的了不得,不但讀書士人,冤冤枉枉的死了無算,就是海內百姓,也為了連年徭役,吃盡了許多苦楚,並沒有甚麼封賞。就中只有兩人,得叨恩眷,親受封旌。一個是烏氏縣中的販豎,名叫做倮,一個是巴郡中的寡婦,名叫做清。倮素畜牧,至畜類蕃盛,便即出售,賺了若干銀錢,便去改買紬絹,運往西戎兜銷。戎人素着毛褐,從未見過花花色色的繒彩,一經見到,都是嘖嘖稱羨,立向戎王報知。戎王召倮入見,看了許多繒物,即把玩流連,不忍釋手,也是倮福至心靈,便挑選上等紬匹,雙手奉獻。戎王不禁大悅,情願償還價值,只苦西戎境內,沒有金銀,只有牲畜,當下命將牲畜給倮,約千百頭,作為繒價,倮樂得收受,謝別戎王,驅歸牲畜,再至內地銷售,贏利十倍。又輾轉豢養馬牛,越養越多,數不勝計,連圈笠都不夠容納,索性購置一座山園,就將馬牛等驅至谷內,朝出暮羈,但教谷中滿足,便算沒有走失。從來富可致貴,錢足通靈,不知如何運動官長,竟將他奏聞始皇,說他專心畜牧,因致巨富。若非阿堵物上獻,則倮本販夫,為秦所賤,怎得仰邀封賞。好容易得了一道恩詔,竟比倮為封君,准他按時入都,得與群臣同班朝賀,號為朝請。一介賈豎,居然參入朝班,豈非異數?那寡婦清青年守節,靠着祖傳的丹穴,作為生計,克勤克儉,享有巨資,她恐盜賊搶劫,也隨時取出金帛,饋送官吏。官吏也派兵保護,嚴拒盜賊,又復代為出奏,說她如何矢志,如何持家。始皇平日未嘗不好色宣淫,獨對着民間婦女,偏要他男女有別,謹守防閒。既得巴郡奏舉,便下一特旨,叫寡婦清入朝見駕。寡婦清是個女中丈夫,聞命以後,一些兒沒有驚惶,當即帶着行囊,乘傳入都,沿途守吏,因寡婦清由朝廷徵召,來歷很大,當然不敢怠慢,一切照料,格外周到。婦人就征,卻是難得。寡婦清既至咸陽,就將囊中所貯白鏹,散給始皇心腹,當有人代為稱譽,預達始皇。無非是要錢財做出。始皇即命引見,寡婦清放膽進去,跪下丹墀,九叩三呼,均皆合節。始皇見她楚楚有禮,特垂青眼,命她起身,且囑左右取過金墩,賜令旁坐。秦朝制度,階級很不平等,就是當朝丞相,也只得在旁站立,從不聞有賜坐等情。偏這位巴蜀婦人,初次登殿,竟沐這般厚恩,居然以客禮相待,引得兩旁文武,無不驚奇。及始皇好言慰問,寡婦清亦應對周詳,並無倉皇態度。始皇甚喜,優加賞賜。經清起身拜謝,便欲告辭,又由始皇留住數日,使得週遊咸陽宮,然後命歸。一別出都,長途無恙,又由官吏沿路歡送,供應與前相同。至清既歸家,即有郡守前來問候,據言朝命復下,當為夫人築一懷清台,旌揚貞節。寡婦清倍加欣慰。果然不日興工,即就寡婦清所居鄉中,倚山建築,造成一台,顏曰懷清。至今蜀中名為台山,或稱貞女山,便是秦時寡婦清居處。事且慢表。

  再說始皇三十六年,熒惑守心,焚惑與心皆星名。有流星墜於東郡,化成一石,石上留有字跡,好象有人雕鐫。仔細認明,乃是始皇帝死而地分,共得七字,這事雖屬希奇,究竟無關緊要,似不必報達朝廷。無如始皇嘗下命令,凡世間無論何事,俱由地方官奏聞,不准隱匿。東郡郡守,既得將怪石驗明,不敢不報。始皇大怒道:「甚麼怪石!大約是莠民呪我,刻石成詞,非派員查明,不能懲奸!」說着,即遣御史速往東郡,嚴行究治。御史奉詔,立即出發,馳往東郡,傳問石旁人民,統說是天空下墜,無人刻字。御史但務嚴酷,拷訊多日,不得實供,因即使人馳報。誰知始皇還要刻毒,即日傳詔,飭將石旁居民,全體誅戮,並將怪石毀去。御史遵詔施行,又晦氣了許多百姓,身首兩分,石頭也遭劫火,變成泥沙,事畢復命。始皇單怕一個死字,雖將石頭滅跡,心中尚覺不快。乃使博士各詠仙真人詩,共若干首,無非是長生不死等語,當下付與樂人,叫他譜入管弦,作為歌曲。每出遊幸,即令樂工歌彈,消遣愁懷。也是無聊之極思。

  到了秋日,有使臣從關東來,經過華陰,出平舒道,忽有一人持璧相授,且與語道:「可替我贈滈池君,今年祖龍當死。」使臣愕然不解,再欲詳問,那人倏然不見,驚得使臣莫名其妙。顧視手中,璧仍攜着,未嘗失去。料知事必有因,只好入都報聞。始皇把璧取視,璧上也沒有甚麼怪異,一面摩挲,一面思量,好多時才啟口道:「汝在華陰相遇,定是華山腳下的山鬼,山鬼有何智識。就使稍有知覺,也不過曉得眼前情事,至多不出一年,何足憑信!」使臣不敢多言,默然自退。始皇又自言自語道:「祖龍兩字,寓何意義?人非祖宗,身從何來?是祖字應該作始字解;龍為君象,莫非果應在我身不成!」繼又自慰道:「祖龍是說我先人,我祖亦曾為王,早已死去,這等荒誕無稽的說話,睬他甚麼?」恰有此種心理,一經作者摹寫,比史家敘得有味。當下將璧交與御府,府中守吏,卻認得此御府故物,謂從前二十八年時,東行渡江,曾將此璧投水祀神,今不知如何出現,也覺不解。始皇聽了,越覺心下動疑,躊躇莫決。不得已召入太卜,叫他虔誠卜卦,辨定吉凶。太卜遂向神禱告,演出龜兆,證諸三易,連山、歸藏、周易,號為三易。辭義多半深奧,未盡明了。太卜不便直告,但云游徙最吉。仍是迎合上意。始皇暗想,我可游不可徙,民可徙不可游,不如我遊民徙,雙方並作,當可趨吉避凶。但又恐山鬼所言,今年當死,一或出遊,未免遭人暗算,我且在年內徙民,年外出遊,便可無慮了。於是頒詔出去,命將內地百姓三萬家,分徙河北榆中。百姓並無事故,又要離鄉背井,扶老攜幼,辛辛苦苦的歷碌奔波,這種不幸情事,真是出諸意外,沒奈何吞聲飲恨,遵旨移徙去了。

  秋去冬來,便經殘臘,始皇只恐致死,深居簡出。靜養了好幾月,居然疾病不作,安穩過年。一出正月,即夏正十月。始皇心寬體泰,把數月間的驚惶情態,已盡消釋,便即下詔出巡。史稱始皇三十七年十月東巡,同年七月至沙邱而崩,想是編年准諸秦法,紀月准諸夏正,否則,十月之後,何又有七月耶。這番巡行,卻是不循原轍,特向東南出發。法駕具備,但留右丞相馮去疾居守。本擬令少子胡亥,與去疾同在都中,偏胡亥年已弱冠,也想從父出遊,一擴眼界,便即稟請乃父,託名隨侍,乞許偕行。始皇本愛憐少子,又見他具有孝思,欣然允諾,遂令他隨着,陪輦出都。所有侍從人等,不勝縷述。最著名的乃是左丞相李斯,及中車府令趙高。

  趙高是一個閹豎,在宮服役,生性非常刁猾,善伺人主顏色,又能強記秦朝律令,凡五刑細目若干條,俱能默誦。始皇嘗披閱案牘,遇有刑律處分,稍涉疑義,一經趙高在旁參決,無不如律。始皇就說他明斷有識,強練有才,竟漸加寵信,擢為中車府令,且使教導少子胡亥,判決訟獄。胡亥少不更事,又是個皇帝愛子,怎肯靜心去究法律?一切審判,均委趙高代辦。趙高熟悉始皇性情,遇着刑案,總教嚴詞鍛煉,就使犯人無甚大罪,也說他死有餘辜。一面奉承胡亥,導他淫樂,所以始皇父子,並皆稱趙高為忠臣。高越加橫恣,漸漸的招權納賄,舞法弄文,不料事被發覺,竟為始皇所聞,飭令參謀大臣蒙毅,審訊高罪。毅依罪定讞,應該處死,偏始皇格外加憐,念他前時勤敏,特下赦書,不但貸他一死,並且賞還原官。偏是此人不死。此次胡亥從行,趙高也一同相隨。為了閹人驂乘,遂至貽禍無窮。小子有詩嘆道:

  休言天道本微茫,假手閹人復帝綱;

  若使僉壬先伏法,強秦何至遽論亡。

  欲知始皇出巡後事,待至下回再敘。

  始皇之殺人多矣,而心計之刻毒,莫如坑儒,即其亡國之禍根,亦實自坑儒始。儒不坑,則扶蘇不致進諫,扶蘇不諫,則不致外出,而後日趙高矯詔之事,亦不致發生。始皇道死,扶蘇繼立,秦其猶可不亡乎!然始皇能殺諸生。而不能殺一趙高,所謂人有千算,天教一算者非與?或謂始皇生平,非無小惠:烏氏倮之比為封君,巴寡婦之待以客禮,亦為後世庸主所未逮。不知巴寡婦尚屬可能,烏氏倮何足致賞?賞罰不明,倒行逆施,適以見其昏謬耳。況濫殺石旁居民,肝腦塗地,若再不死,民命曷存?至若歸璧一事,似近荒誕,但乖氣致戾,反常為妖,莫謂災異之盡出無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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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孔子 〔先秦〕

  嗣帝祚董生進三策 應主召申公陳兩言

  卻說周亞夫到了大廷,已由景帝派出問官,責令亞夫對簿,且取出一封告密原書,交與閱看。亞夫覽畢,全然沒有頭緒,無從對答。原來亞夫子恐父年老,預備後事,特向尚方掌供御用食物之官。買得甲楯五百具,作為他時護喪儀器。尚方所置器物,本有例禁,想是亞夫子貪占便宜,秘密托辦,一面飭傭工運至家中,不給佣錢。傭工心中懷恨,竟說亞夫子偷買禁物,意圖不軌,背地裡上書告密。景帝方深忌亞夫,見了此書,正好作為罪證,派吏審問,其實亞夫子未嘗稟父,亞夫毫不得知,如何辯說,問官還道他倔強負氣,復白景帝。景帝怒罵道:「我亦何必要他對答呢?」遂命將亞夫移交大理。即廷尉,見前。亞夫子聞知,慌忙過視,見乃父已入獄中,才將原情詳告。亞夫也不暇多責,付之一嘆。及大理當堂審訊,竟向亞夫問道:「君侯何故謀反?」亞夫方答辯道:「我子所買,乃係葬器,怎得說是謀反呢!」大理又譏笑道:「就使君侯不欲反地上,也是欲反地下,何必諱言!」亞夫生性高傲,怎禁得這般揶揄,索性瞑目不言,仍然還獄。一連餓了五日,不願進食,遂致嘔血數升,氣竭而亡,適應了許負的遺言。命也何如。

  景帝聞亞夫餓死,毫不賻贈,但更封亞夫弟堅為平曲侯,使承絳侯周勃遺祀。那皇后親兄王長君,卻得從此出頭,居然受封為蓋侯了。莫非縈私!獨丞相劉舍,就職五年,濫竽充數,無甚補益,景帝也知他庸碌,把他罷免,升任御史大夫衛綰為丞相。綰系代人,素善弄車,得寵文帝,由郎官遷授中郎將,為人循謹有餘,幹練不足。景帝為太子時,曾召文帝侍臣,同往宴飲,惟綰不應召,文帝越加器重。謂綰居心不貳,至臨崩時曾囑景帝道:「衛綰忠厚,汝應好生看待為是!」景帝記着,故仍使為中郎將。未幾齣任河間王太傅,吳楚造反,綰奉河間王命,領兵助攻,得有戰功,因超拜中尉,封建陵侯。嗣復徙為太子太傅,更擢為御史大夫。劉舍免職,綰循資升任,也不過照例供職,無是無非。至御史大夫一職,卻用了南陽人直不疑。不疑也做過郎官,郎官本無定額,並皆宿衛宮中,人數既多,退班時輒數人同居,呼為同舍。會有同舍郎告歸,誤將別人金錢攜去,失金的郎官,還道是不疑盜取,不疑並不加辯,且措資代償。未免矯情。嗣經同舍郎假滿回來,仍將原金送還失主,失主大慚,忙向不疑謝過。不疑才說明意見,以為大眾蒙謗,寧我受誣,於是眾人都稱不疑為長老。及不疑遷任中大夫,又有人譏他盜嫂無行,徒有美貌。不疑仍不與較,但自言我本無兄,從來也因從擊吳楚得封塞侯,兼官衛尉,衛綰為相,不疑便超補御史大夫,兩人都自守本分,不敢妄為。但欲要他治國平天下,卻是相差得多呢!斷煞兩人。

  景帝又用寧成為中尉。寧成專尚嚴酷,比郅都還要辣手,曾做過濟南都尉,人民疾首,並且居心操行,遠不及郅都的忠清。偏景帝視為能吏,叫他主持刑政,正是嗜好不同,別具見解。看他詔令中語,如疑獄加讞,景帝中五年詔令。治獄務寬,後元年詔令。也說得仁至義盡,可惜是徒有虛文,言與行違,就是戒修職事,後一年詔令。詔勸農桑,禁采黃金珠玉,後三年詔令。亦未必臣民逖聽,一道同風。可見景帝所為,遠遜乃父,史家以文景並稱,未免失實。不過與民休息,無甚紛更,還算有些守成規範。到了後三年孟春,猝然遇病,竟致崩逝,享壽四十有八,在位一十六年。遺詔賜諸侯王列侯馬各二駟,吏二千石,各黃金二斤,民戶百錢,出宮人歸家,終身不復役使,作為景帝身後隆恩。

  太子徹嗣皇帝位,年甫十有六歲,就是好大喜功、比跡秦皇的漢武帝。回顧本書第一回。尊皇太后竇氏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為皇太后,上先帝廟號為孝景皇帝,奉葬陽陵。武帝未即位時,已娶長公主女陳阿嬌為妃,此時尊為天子,當然立陳氏為皇后。金屋貯嬌,好算如願。又尊皇太后母臧兒為平原君,連臧兒所生子田蚡田勝,亦予榮封。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臧兒改嫁田氏,已與王氏相絕,田氏二子怎得無功封侯?即此已見武帝不遵祖制。所有丞相御史等人,暫仍舊職,未幾已將改年。向來新皇嗣統,應該就先帝崩後,改年稱元,以後便按次遞增,就使到了一百年,也沒有再三改元等事。自文帝誤信新埋平候日再中,乃有二次改元的創聞。見五十一回。景帝未知干盅,還要踵事增華,索性改元三次,史家因稱為前元中元後元,作為區畫。武帝即位一年,照例改元,本不足怪,惟後來且改元十餘次,有司曲意獻諛,謂改元宜應天瑞,當用瑞命紀元,選取名號,因此從武帝第一次改元為始,迭用年號相系。元年年號,叫作建元,這是在武帝元鼎三年時新作出來,由後追前,各系年號,後人依書編敘,就稱武帝第一年為建元元年。看官須知年號開始,創自武帝,也是一種特別紀念,垂為成例呢。標明始事,應有之筆。

  武帝性喜讀書,雅重文學,一經踐祚,便頒下一道詔書,命丞相御史列侯郡守諸侯相等,舉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於是廣川人董仲舒,菑川人公孫弘,會稽人嚴助,以及各處有名儒生,並皆被選,同時入都,差不多有百餘人。武帝悉數召入,親加策問,無非詢及帝王治要。一班對策士子,統皆凝神細思,屬筆成文,約莫有三五時,依次呈繳,陸續退出。武帝逐篇披覽,無甚合意,及看到董仲舒一卷,乃是詳論天人感應的道理,說得原原本本,計數千言。當即擊節稱賞,嘆為奇文。原來仲舒少治《春秋》,頗有心得,景帝時已列名博士,下帷講誦,目不窺園,又閱三年有餘,功益精進。遠近學子,俱奉為經師。至是詣闕對策,正好把生平學識,抒展出來,果然壓倒群儒,特蒙知遇。武帝見他言未盡意。復加策問,至再至三。仲舒更迭詳對,統是援據《春秋》,歸本道學,世稱為天人三策,傳誦古今。小子無暇抄錄,但記得最後一篇,尤關重要,乃是請武帝崇尚孔子,屏黜異言。大略說是:

  臣聞天者群物之祖,故遍復包含而無所殊。聖人法天而立道,亦溥愛而無私。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愛也,夏者天之所以長也,德者君之所以養也,霜者天之所以殺也,刑者君之所以罰也,故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質諸人情,書邦家之過,兼災異之變,以此見人之所為,其美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往來相應,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夫天令之謂命,命非聖人不行,質樸之謂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慾之謂情,情非制度不節,是故古之王者,上謹於承天意,以順命也,下務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別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舉矣,人受命於天,固超然異於群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然後知仁義,知仁義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然後樂循理,樂循理然後謂之君子。臣又聞之:聚少成多,積小致巨,故聖人莫不以晻與暗字通。致明,以微致顯。是以堯發於諸侯,舜興於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之大者,君子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之銷膏而人不見也,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為悼懼者也。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道者萬世無敝,敝者道之失也。夏尚忠,殷尚質,周尚文者,救敝之術,當用此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授,而守一道,不待救也。由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今大漢繼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夫古之天下,猶今之天下,共是天下,古大治而今遠不逮,安所繆盩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於古之道與?有所詭於天之理與?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之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與天同意者也。身寵而載高位,家溫而食厚祿,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民日被朘削,濅以大窮,死且不避,安能避罪,此刑罰之所以繁,而奸邪之所以不可勝者也。公儀子相魯,至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妻,食於舍而茹葵,慍而拔之,曰吾已食祿,又奪園夫紅女利乎?紅讀如工。夫皇皇求財利,嘗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惟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負且乘,致寇至。言居君子之位,而為庶人之行者,禍患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舍公儀休之相魯,無可為者矣。且臣聞《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僻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壹,法度可明,民乃知所從矣。

  這篇文字,最合武帝微意。武帝年少氣盛,好高騖遠,要想大做一番事業,振古爍今,可巧仲舒對策,首在興學,次在求賢,最後進說大一統模範,請武帝崇正黜邪,規定一尊,正是武帝有志未逮,首思舉行,所以深相契合,大加稱賞。當下命仲舒為江都相,使佐江都王非。景帝子,見前。武帝既賞識仲舒,何不留為內用?丞相衛綰,聞得武帝嘉美仲舒,忙即迎合意旨,上了一本奏牘,說是各地所舉賢良,或治申韓學,申商韓非。或好蘇張言,無關盛治,反亂國政,應請一律罷歸。武帝自然准奏,除公孫弘嚴助諸人,素通儒學外,並令歸去,不得錄用。衛綰還道揣摩中旨,可以希寵固榮,保全祿位,那知武帝並不見重,反因他拾人牙慧,格外鄙夷。不到數月,竟將衛綰罷免,改用竇嬰為丞相。嬰系竇太后侄兒,竇太后嘗與景帝說及,欲令嬰居相位。景帝謂嬰沾沾自喜,量窄行輕,不合為相,所以終不見用。武帝也未嘗定欲相嬰,意中卻擬重任田蚡,不過因蚡資望尚淺,恐人不服,並且嬰是太皇太后的兄子,蚡乃皇太后的母弟,斟情酌理,亦應先嬰後蚡,所以使嬰代相,特命蚡為太尉。太尉一官,前時或設或廢,惟周勃父子,兩任太尉,及遷為丞相後,並將官職停罷。武帝復設此官,明明是位置田蚡起見。蚡雖曾學習書史,才識很是平常,只有性情乖巧,口才敏捷,乃是他的特長。自從武帝授為武安侯,他亦自知才具不足,廣招賓佐,預為計畫。入朝時乃滔滔奏對,議論動人,武帝墮入彀中,錯疑他才能邁眾,欲加大位。為此一誤,遂惹出後來許多波瀾,連竇嬰也要被他排擠,斷送性命,這且待後再表。

  且說竇嬰田蚡,既握朝綱,揣知武帝好儒,也不得不訪求名士,推重耆英。適御史大夫直不疑免官,遂同舉代人趙綰繼任,並又薦入蘭陵人王臧,由武帝授為郎中令。趙王兩人,既已受任,便擬仿照古制,請設明堂辟雍。武帝也有此意,叫他詳考古制,採擇施行,兩人又同奏一本,說是臣師申公,稽古有素,應由特旨徵召,邀令入議。這申公就是故楚遺臣,與白生同諫楚王,被罰司舂。見五十三回。及楚王戊兵敗自焚,申公等自然免罪,各歸原籍。申公魯人,歸家授徒,獨重詩教,門下弟子,約千餘人。趙綰王臧,俱向申公受詩,知師飽學,故特從推薦。武帝風聞申公重名,立即派遣使臣,用了安車蒲輪,束帛加璧,迎聘申公。

  申公已八十餘歲,杜門不出,此次聞有朝使到來,只好出迎。朝使傳述上意,齎交玉帛,申公見他禮意殷勤,不得不應召入都。既到長安,面見武帝,武帝見他道貌高古,格外加敬,當下傳諭賜坐,訪問治道,但聽申公答說道:「為治不在多言,但視力行何如。」兩語說完,便即住口。武帝待了半晌,仍不聞有他語,兩語夠了。暗思自己備着厚禮,迎他到來,難道叫他說此二語,便算了事,一時大失所望,遂不欲再加質問,但命他為大中大夫,暫居魯邸,妥議明堂辟雍,及改歷易服與巡狩封禪等禮儀。申公已料武帝少年喜事,行不顧言,所以開口提出二語,待他有問再答。嗣見武帝不復加詢,也即起身拜謝,退出朝門。趙綰王臧,引申公至魯邸,叩問明堂辟雍等古制,申公微笑無言。綰與臧雖未免詫異,但只道是遠來辛苦,不便遽問,因此請師休息,慢慢兒的提議。那知宮廷裡面,發生一大阻力,不但議事無成,還要闖出大禍,害得二人失職亡身,這真叫做冒昧進階,自取禍殃哩。

  原來太皇太后竇氏,素好黃老,不悅儒術,嘗召入博士轅固取示老子書。轅固尚儒絀老,猝然答說道:「這不過家人常言,無甚至理。」竇太后發怒道:「難道定要司空城旦書麼?」固知太后語意,是譏儒教苛刻,比諸司空獄官,城旦刑法,因與私見不合,掉頭自退。固本善辯,從前與黃生爭論湯武,黃生主張放獄,固主張征誅,景帝頗袒固說;此番在竇太后前碰了釘子,還是不便力爭,方才退出。那竇太后怒氣未平,且因固不知謝過,欲加死罪,轉思罪無可援,不如使他入圈擊彘,俾彘咬死,省得費事。惡之欲其死,全是婦人私見。虧得景帝知悉,不忍固無端致死,特令左右借與利刃,方才將彘刺死。太后無詞可說,只得罷休。但每聞儒生起用,往往從中阻撓,所以景帝在位十六年,始終不重用儒生。及武帝嗣位,竇太后聞他好儒,大為不然,復欲出來干預。武帝又不便違忤祖母,所有朝廷政議,都須隨時請命。竇太后對着他事,卻也聽令施行,只有關係儒家法言,如明堂辟雍等種種制度,獨批得一文不值,硬加阻止。冒冒失失的趙綰,一經探悉,便入奏武帝道:「古禮婦人不得預政,陛下已親理萬凡,不必事事請命東宮!」處人骨肉之間,怎得如此直率!武帝聽了,默然不答。看官聽說!綰所說的東宮二字,乃是指長樂宮,為太皇太后所居。長樂宮在漢都東面,故稱東宮。詮釋明白,免致閱者誤會。自從綰有此一奏,竟被太皇太后聞知,非常震怒,立召武帝入內,責他誤用匪人。且言綰既崇尚儒術,怎得離間親屬?這明明是導主不孝,應該重懲。武帝尚想替綰護辯,只說丞相竇嬰,太尉田蚡,並言趙綰多才,與王臧一同薦入,所以特加重任。竇太后不聽猶可,聽了此語,越覺怒不可遏,定要將綰臧下獄,嬰蚡免官。武帝拗不過祖母,只好暫依訓令,傳旨出去,革去趙綰王臧官職,下吏論罪。擬俟竇太后怒解,再行釋放。偏竇太后指二人為新垣平,非誅死不足示懲,累得武帝左右為難。那知綰與臧已拚一死,索性自殺了事。倒也清脫。小子有詩嘆道:

  才經拜爵即遭災,禍患都從富貴來;

  莫道文章憎命達,衒才便是殺身媒。

  綰臧既死,竇太后還要黜免竇嬰田蚡。究竟嬰蚡曾否免官,待至下回再表。

  武帝繼文景之後,慨然有為,首重儒生,而董仲舒起承其乏,對策大廷,裒然舉首。觀其三策中語,持論純正,不但非公孫弘輩可比,即賈長沙亦勿如也。武帝果有心鑑賞,應即留其補闕,胡為使之出相江都,是可知武帝之重儒,非真好儒也。第欲借儒生之詞藻,以文致太平耳。申公老成有識,一經召問,即以力行為勉,譬如對症發藥,先究病源,惜乎武帝之諱疾忌醫,而未由針砭也。就令無竇太后之阻力,亦烏有濟?董生去,串公歸,而偽儒雜進,漢治不可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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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韻和子充雜言》

孔子 〔先秦〕

君不見東方朔,避世金馬門,

侏儒倡郭同陸沉。滑稽突梯意已深,

不如孫登閉口逃蘇門。身猶孤鳳無與鄰,

心知嵇生未識真。兒童讀書聞入孝,

遭時有用可以移於君。孔子系易辭,

尊干而卑坤。耦耕未足問禮則,

鳥獸固自群荊榛。孟嘗聲勢,

一旦消歇,冢上之牧良可悲。

苟為貧賤不濟物,身死泯然俱若茲。

聞君早慕棲竹林,何忽作此悲來吟。

嚴君肥遯業討論,少年宜自有異聞

窮達俱性外,學者所不陳

惟勿枉道寧屈身。豈欲行不由徑如滅明,

不然不欲乞醯於鄰同微生。白駒雖潔,

空谷難久將誰親,當詩一篇差可人。

秋蘭蘪蕪亭下生亦蕃,夫人自有美子何足言。

採擷但慰吾愁魂,吟詩作賦北窗詞更妍。

萬言不直一杯何足憐,咿呦聊用窮吾年。

能來西疇清坐一榻橫,長飢亦不轑釜雲無羹。

荀卿論義榮,逕庭大不近人情。

是非亦置之,古人踽踽涼涼生何為。

揚雄擇中庸,反反騷痛湘纍。

我今不見雄,此心猶為君子夷。

世間趣舍不同,豈但羊棗鱠。

陶潛自謂,結廬人世,

無車馬喧,心遠能爾。

安有鄭君,其門如市,

亦能自謂,我心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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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洞天》

孔子 〔先秦〕

洞天名此山,於此實第八。東將秦岳連,西與岷峨軋。

磴道端可通,足亦若相戛。我欲踵其武,苔徑特見滑。

屢試輒復卻,宛似物初遏。周行半天下,是等三四閱。

有無終可疑,雷同慚小黠。退之固頡頏,桃源蓋強說。

卒謂武陵傳,何殊眼着楔。孔子亦獵較,此理信難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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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民詩其一·士》

孔子 〔先秦〕

前王詔多士,咸以德為先。

道從仁義廣,名由忠孝全。

美祿報爾功,好爵縻爾賢。

黜陟金鑒下,昭昭媸與妍。

此道日以疏,善惡何茫然。

君子不斥怨,歸諸命與天。

術者乘其隙,異端千萬惑。

天道入指掌,神心出胸臆。

聽幽不聽明,言命不言德。

學者忽其本,仕者浮於職。

節義為空言,功名思苟得。

天下無所勸,賞罰幾乎息。

陰陽有變化,其神固不測。

禍福有倚伏,循環亦無極。

前聖不敢言,小人爾能臆。

裨灶方激揚,孔子甘寂默。

六經無光輝,反如日月蝕。

大道豈復興,此弊何時抑。

末路競馳騁,澆風揚羽翼。

昔多松柏心,今皆桃李色。

願言造物者,回此天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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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傑》

孔子 〔先秦〕

老哺薇蕨西山翁,樂傾瓢水陋巷士。不顧無復問周公,可歸乃獨知孔子。

自期動即重丘山,所去何啻輕糠秕?取合悠悠富貴兒,豈知豪傑心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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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郎(實之用前韻為老者壽,戲答。)》

孔子 〔先秦〕

身畔無絲縷。但從前、練裳練帨,做他家主。甲子一周加二紀,兔走烏飛幾度。賽孔子、如來三五徐陵云:小如來五歲,多孔子三年。鶴髮蕭蕭無可截,要一杯、留客慚陶母。門外草,欲迷路。

朗吟白雪陽春句。待夫君、驪駒不至,鵲聲還誤。老去聊攀萊子例,倒著斑衣戲舞。記田舍、火爐頭語。肘後黃金腰下印,有高堂、未敢將身許。且扇枕,莫倚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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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宮和杜舍人(一作張祜詩)》

孔子 〔先秦〕

五十年天子,離宮仰峻牆。登封時正泰,御宇日何長。

上位先名實,中興事憲章。起戎輕甲冑,餘地復河湟。

道帝玄元祖,儒封孔子王。因緣百司署,叢會一人湯。

渭水波搖綠,秦郊草半黃。馬馴金勒細,鷹健玉鈴鏘。

下箭朱弓滿,鳴鞭皓腕攘。畋思獲呂望,諫只避周昌。

兔跡貪前逐,梟心不早防。幾添鸚鵡勸,先賜荔枝嘗。

月鎖千門靜,天吹一笛涼。細音搖羽珮,輕步宛霓裳。

禍亂基潛結,昇平意遽忘。衣冠逃犬虜,鼙鼓動漁陽。

外戚心殊迫,中途事可量。血埋妃子艷,創斷祿兒腸。

近侍煙塵隔,前蹤輦路荒。益知迷寵佞,遺恨喪賢良。

北闕尊明主,南宮遜上皇。禁清餘鳳吹,池冷睡龍光。

祝壽山猶在,流年水共傷。杜鵑魂厭蜀,蝴蝶夢悲莊。

雀卵遺雕栱,蟲絲罥畫梁。紫苔侵壁潤,紅樹閉門芳。

守吏齊鴛瓦,耕民得翠璫。登年齊酺樂,講武舊兵場。

暮草深岩翠,幽花墜徑香。不堪垂白叟,行折御溝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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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孔子正言竟述懷詩》

孔子 〔先秦〕

志學恥傳習。

弱冠闕師友。

愛悅夫子道。

正言思善誘。

刪次起實沉。

殺青在建酉。

孤陋乏多聞。

獨學少擊叩。

仲冬寒氣嚴霜風折細柳。

白水凝澗溪。

黃落散堆阜。

康哉信股肱。

惟聖歸元首。

獨嘆予一人。

端然無四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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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賦》

孔子 〔先秦〕

  星星白髮,生於鬢垂。雖非青蠅,穢我光儀。策名觀國,以此見疵。將拔將鑷,好爵是縻。

  白髮將拔,惄然自訴:稟命不幸,值君年暮。逼迫秋霜,生而皓素。始覽明鏡,惕然見惡。朝生晝拔,何罪之故?子觀桔柚,一暠一曄,貴其素華,匪尚綠葉。願戢子之手,攝子之鑷。

  咨爾白髮,觀世之途。靡不追榮,貴華賤桔。赫赫閶闔,藹藹紫廬。弱冠來仕,童髫獻謨。甘羅乘軫,子奇剖符。英英終賈,高論雲衢。拔白就黑。此自在吾。

  白髮臨欲拔,瞑目號呼:何我之冤,何子之誤!甘羅自以辯惠見稱,不以發黑而名著。賈生自以良才見異,不以烏鬢而後舉。聞之先民,國用老成。二老歸周,周道肅清。四皓佐漢,漢德光明。何必去我,然後要榮?

  咨爾白髮,事各有以,爾之所言,非不有理。曩貴耆耄,今薄舊齒。皤皤榮期,皓首田裡。雖有二毛,河清難俟。隨時之變,見嘆孔子。

  發乃辭盡,誓以固窮。昔臨玉顏,今從飛蓬。髮膚至昵,尚不克終。聊用擬辭,比之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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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命論》

孔子 〔先秦〕

  夫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故運之將隆,必生聖明之君。聖明之君,必有忠賢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親也,不介而自親。唱之而必和,謀之而必從,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讒構不能離其交,然後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豈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運也。

  夫黃河清而聖人生,里社鳴而聖人出,群龍見而聖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於商。太公,渭濱之賤老也,而尚父於周。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於虞而才於秦也。張良受黃石之符,誦三略之說,以游於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漢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張良之拙說於陳項,而巧言於沛公也。然則張良之言一也,不識其所以合離?合離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賢者,名載於籙圖,事應乎天人,其可格之賢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詩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運命之謂也。

  豈惟興主,亂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於夏庭。曹伯陽之獲公孫強也,徵發於社宮。叔孫豹之昵豎牛也,禍成於庚宗。吉凶成敗,各以數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親矣。昔者,聖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興者,六八而謀。及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厲之間,周道大壞,二霸之後,禮樂陵遲。文薄之弊,漸於靈景;辯詐之偽,成於七國。酷烈之極,積於亡秦;文章之貴,棄於漢祖。雖仲尼至聖,顏冉大賢,揖讓於規矩之內,誾誾於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軻、孫卿體二希聖,從容正道,不能維其末,天下卒至於溺而不可援。

  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於魯衛;以仲尼之辯也,而言不行於定哀;以仲尼之謙也,而見忌於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仇於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於陳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毀於叔孫。夫道足以濟天下,而不得貴於人;言足以經萬世,而不見信於時;行足以應神明,而不能彌綸於俗;應聘七十國,而不一獲其主;驅驟於蠻夏之域,屈辱於公卿之門,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孫子思,希聖備體,而未之至,封己養高,勢動人主。其所遊歷諸侯,莫不結駟而造門;雖造門猶有不得賓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於室者也。退老於家,魏文候師之,西河之人肅然歸德,比之於夫子而莫敢間其言。故曰: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而後之君子,區區於一主,嘆息於一朝。屈原以之沈湘,賈誼以之發憤,不亦過乎!

  然則聖人所以為聖者,蓋在乎樂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奪。譬如水也,通之斯為川焉,塞之斯為淵焉,升之於雲則雨施,沈之於地則土潤。體清以洗物,不亂於濁;受濁以濟物,不傷於清。是以聖人處窮達如一也。夫忠直之迕於主,獨立之負於俗,理勢然也。故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前監不遠,覆車繼軌。然而志士仁人,猶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將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風波於險塗;求成其名,而歷謗議於當時。彼所以處之,蓋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故道之將行也,命之將貴也,則伊尹呂尚之興於商周,百里子房之用於秦漢,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將廢也,命之將賤也,豈獨君子恥之而弗為乎?蓋亦知為之而弗得矣。

  凡希世苟合之士,蘧蒢戚之人,俛仰尊貴之顏,逶迤勢利之間,意無是非,贊之如流;言無可否,應之如響。以窺看為精神,以向背為變通。勢之所集,從之如歸市;勢之所去,棄之如脫遺。其言曰:名與身孰親也?得與失孰賢也?榮與辱孰珍也?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車徒,冒其貨賄,淫其聲色,脈脈然自以為得矣。蓋見龍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飛廉、惡來之滅其族也。蓋知伍子胥之屬鏤於吳,而不戒費無忌之誅夷於楚也。蓋譏汲黯之白首於主爵,而不懲張湯牛車之禍也。蓋笑蕭望之跋躓於前,而不懼石顯之絞縊於後也。故夫達者之筭也,亦各有盡矣。

  曰:凡人之所以奔競於富貴,何為者哉?若夫立德必須貴乎?則幽厲之為天子,不如仲尼之為陪臣也。必須勢乎?則王莽、董賢之為三公,不如楊雄、仲舒之闃其門也。必須富乎?則齊景之千駟,不如顏回、原憲之約其身也。其為實乎?則執杓而飲河者,不過滿腹;棄室而灑雨者,不過濡身;過此以往,弗能受也。其為名乎?則善惡書於史冊,毀譽流於千載;賞罰懸於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將以娛耳目、樂心意乎?譬命駕而游五都之市,則天下之貨畢陳矣。褰裳而涉汶陽之丘,則天下之稼如雲矣。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倉,則山坻之積在前矣。扱衽而登鐘山、藍田之上,則夜光璵璠之珍可觀矣。夫如是也,為物甚眾,為己甚寡,不愛其身,而嗇其神。風驚塵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隨其後。利害生其左,攻奪出其右,而自以為見身名之親疏,分榮辱之客主哉。

  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義。故古之王者,蓋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蓋以官行其義,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蓋恥得之而弗能治也,不恥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權乎禍福之門,終乎榮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處不違其時,默語不失其人,天動星回而辰極猶居其所,璣旋輪轉,而衡軸猶執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貽厥孫謀,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嘗從事於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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