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咒縮昆明水,一夜溪邊紅葉起。銀河捲上洞庭峰,橘樹寒煙秋色里。
恍如陵陽竇子明,又疑句曲茅初成。淋漓元氣無青冥,馬發搖動天瓢傾。
乾坤萬里蘇旱暍,草木無言生意悅。歸來高臥碧潭雲,獨抱神珠弄明月。
清風習習醒毛骨,華屋高明占城北。胡床偶伴庾江州,萬蓋搖香俯澄碧。
陰森老樹藤千尺,刻桷雕楹初未識。忽傳繡障半天來,舉頭不是人間色。
方疑絢塔燈炤耀,更覺麗天星的歷。此時遙望若神仙,結綺臨春猶可憶。
徘徊欲去輒不忍,百種形容空嘆息。亂點金鈿翠被張,主人此況真難得。
築樓不居人,樓已成棄擲。逆彼郢匠心,聊取蔽庭隙。
上下數十年,積塵高一尺。如英雄失路,慘澹無顏色。
卑陋在一隅,拳曲乾坤窄。空椽嘯狐鼠,雜處鬼與蜮。
當窗好竹樹,翠雨收不得。豈稱高明居,宜付窮途客。
我昔居雖狹,完小殊清潔。魍魎迫我去,安能戀十笏。
大地無所逃,倦羽聊此集。人有阮生淚,樓絕庾公跡。
撫茲悟生理,物我成其僻。朅來撥重關,忽入鰍蛇窟。
怪形印鶴爪,陰氣結人立。恍惚若有憑,森然豎毛髮。
似非身可托,且慶俗已隔。脫帽執箕帚,祛塵小收拾。
撩草羅衾裯,艷之以文墨。何物訝見人,梁間聲咄咄。
雨檐聞鼠鼬,短檠飛蟙蟔。天以昌吾詩,何以呼逼仄。
蒼茫十斛酒,浩蕩千古月。境遇本漠然,壯心多所激。
三年治績蔚炎州,如月高明碧漢流。馴雉繞庭尊曩史,靈芝呈瑞見天庥。
洗除塵滓人難似,稟得純和道易求。況有董帷驚太乙,還從經術傲中牟。
束書出城闉,來住溪上宅。五年喪亂中,奔走身如客。
今春復遠遊,相望遠東北。冷況雖蕭條,文會多舊識。
我亦曾相從,湖海念疇昔。仄聞風月佳,無由分半席。
書樓敞高明,遠對群峰碧。主人頗閒暇,登陟時整屐。
君今喜賦歸,溪深鮮可食。世道尚艱危,幸此居山澤。
臨風接清談,逍遙寄茲夕。
貴賤本殊倫,禍福無常理。大寶不發光,常恐逼神忌。
寧作井中泥,毋為江上水。水清起波瀾,泥濁甘同棄。
寧為井中蛙,毋作枝間翠。枝高弋者慕,井深終有底。
達人置其身,不以眾趨地。卑污勝高明,高明吾深恥。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悢莉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創太玄,有以自守,渭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號曰解嘲。其辭曰:
客嘲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不生則已,生必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紆青拖紫,朱丹其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耀薛,舌如電光,一從一橫,論者莫當,顧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葉扶疏,獨說數十蝏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細者入無間。然而位不過侍郎,擢才給事黃門。笱者玄得無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網解結,群鹿爭逸,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士無常君,國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蘿,矯翼毀翮,恣笱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捩。是故鄒衍以頡頏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賜。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後椒塗。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糾墨,制以鑽呋,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咸營於八區。莉莉自以為橈契,人人自以為皋陶。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塗者升轂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隱,乘雁集不為之多,雙鳧飛不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褔懼,范雎以折摺而危穰漼,蔡澤以噤吟而笑唐舉。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谾樊霍則不能安,當其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無所淩。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蝏。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橫江潭而漁;或七十說而不遇;或立談而封漼;或枉千乘於陋巷,或擁彗而先驅。是以士頗得怴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賜,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俛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者捲舌而同聲,欲步者擬足而投跡。向使上世之士,處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餅,又安得轂紫?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莉,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極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諑,游神之庭;惟聒惟坯,守膣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鴙梟而笑鳳皇,執蝘蜓而嘲荍莊,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與扁鵲也,悲夫!」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揚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摺髂,免於徽索,翕肩蹈踤,扶服入橐,激掏萬乘之主,介涇陽,抵穰漼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顩秠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強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氣,輡其踤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洛陽,婁敬委輅脫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哿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悢於恞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呂刑靡敝,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之律於唐虞之世,則蜎矣。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於成周之世,則乖矣;有談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隨,噸漼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響若坻頹,雖其人之砱智哉,亦會其時之可為也。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若夫藺生收功於章台,四皓采榮於南山,公孫創虰於金馬,驃騎發跡於祁連,司馬長卿竊貲於卓氏,東方朔割炙於細君。仆誠不能與此數子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