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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豪篇

小窗幽記

〔子部〕

今世矩視尺步之輩,與夫守株待兔之流,是不束縛而阱者也。宇宙寥寥,求一豪者,安得哉?家徒四壁,一擲千金,豪之膽;興酣落筆,潑墨千言,豪之才;我才必用,黃金復來,豪之語。夫豪既不可得,而後世倜儻之士,或以一言一字寫其不平,又安與沉沉故紙同為銷沒乎!集豪第十。

桃花馬上,春衫少年俠氣;貝葉齋中,夜衲老去禪心。

岳色江聲,富煞胸中丘壑;松陰花影,爭殘局上山河。

驥雖伏櫪,足能千里;鵠即垂翅,志在九霄。

個個題詩,寫不盡千秋花月;人人作畫,描不完大地江山。

詩酒興將殘,剩卻樓頭幾明月;登臨情不已,平分江上半青山。

閒行消白日,懸李賀嘔字之囊;搔首問青天,攜謝朓驚人之句。

假英雄專吷不鳴之劍,若爾鋒鋩,遇真人而落膽;窮豪傑慣作無米之炊,此等作用,當大計而揚眉。

深居遠俗,尚愁移山有文;縱飲達旦,猶笑醉鄉無記。

藜床半穿,管寧真吾師乎;軒冕必顧,華歆洵非友也。

車塵馬足之下,露出醜形,深山窮谷之中,剩些真影。

吐虹霓之氣者,貴挾風霜之色;依日月之光者,毋懷雨露之私。

清襟凝遠,卷秋江萬頃之波;妙筆縱橫,挽崑崙一峰之秀。

聞雞起舞,劉琨其壯士之雄心乎;聞箏起舞,迦葉其開士之素心乎?

友遍天下英傑人士,讀盡人間未見之書。

交友須帶三分俠氣,做人要存一點素心。

棲守道德者,寂寞一時;依阿權變者,淒涼萬古。

深山窮谷,能老經濟才猷;絕壑斷崖,難隱靈文奇字。

獻策金門苦未收,歸心日夜水東流。扁舟載得愁千斛,聞說君王不稅愁。

世事不堪評,掩卷神遊千古上;塵氛應可卻,閉門心在萬山中。

英雄未轉之雄圖,假糟邱為霸業;風流不盡之餘韻,托花谷為深山。

丈夫須有遠圖,眼孔如輪,可怪處堂燕雀;豪傑寧無壯志,風棱似鐵,不憂當道豺狼。

雲長香火,千載遍於華夷;坡老姓字,至今口於婦孺。意氣精神,不可磨滅。

據床嗒爾,聽豪士之談鋒;把盞惺然,看酒人之醉態。

登高遠眺,弔古尋幽,廣胸中之丘壑,游物外之文章。

雪霽清境,發於夢想。此間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

每飲村酒後,曳杖放腳,不知遠近,亦曠然天真。

王仲祖有好形儀,每覽鏡自照,曰:「王文開那生寧馨兒?」

毛澄七歲善屬對,諸喜之者贈以金錢,歸擲之曰,「吾猶薄蘇秦斗大,安事此鄧通靡靡!」

梁公實薦一士於李於麟,士欲以謝梁,曰:「吾有長生術,不惜為公授。」梁曰:「吾名在天地間,只恐盛着不了,安用長生!」

高言成嘯虎之風,豪舉破涌山之浪。

襟懷貴疏朗,不宜太逞豪華;文字要雄奇,不宜故求寂寞。

懸榻待賢士,豈曰交情已乎;投轄留好賓,不過酒興而已。

才以氣雄,品由心定。

濟筆海則為舟航,騁文囿則為羽翼。

胸中無三萬卷書,眼中無天下奇山川,未必能文。縱能,亦無豪傑語耳。

山廚失斧,斷之以劍。客至無枕,解琴自供。盥盆潰散,磬為注洗。蓋不暖足,覆之以蓑。

孟宗少遊學,其母制十二幅被,以招賢士共臥,庶得聞君子之言。

張煙霧於海際,耀光景於河渚;乘天梁而皓盪,叩帝閽而延佇。

聲譽可盡,江天不可盡;丹青可窮,山色不可窮。

聞秋空鶴唳,令人逸骨仙仙;看海上龍騰,覺我壯心勃勃。

明月在天,秋聲在樹,珠箔卷嘯倚高樓;蒼苔在地,春酒在壺,玉山頹醉眠芳草。

胸中自是奇,乘風破浪,平吞萬頃蒼茫;腳底由來闊,歷險窮幽,飛度千尋杳靄。

每從白門歸,見江山逶迤,草木蒼鬱。人常言佳,我覺是別離人腸中一段酸楚氣耳。

放不出憎人面孔,落在酒杯;丟不下憐世心腸,寄之詩句。

春到十千美酒,為花洗妝;夜來一片名香,與月薰魄。

忍到熟處則憂患消,淡到真時則天地贅。

醺醺熟讀《離騷》,孝伯外敢曰並皆名士;碌碌常承色笑,阿奴輩果然儘是佳兒。

雲破月窺花好處,夜深花睡月明中。

三春花鳥猶堪賞,千古文章只自知。文章自是堪千古,花鳥三春只幾時。

士大夫胸中無三斗墨,何以運管城?然恐醞釀宿陳,出之無光澤耳。

攫金於市者,見金而不見人;剖身藏珠者,愛珠而忘自愛。與夫決性命以饕富貴,縱嗜欲以戕生者何異?

說不盡山水好景,但付沉吟;當不起世態炎涼,惟有閉戶。

處世當於熱地思冷,出世當於冷地求熱。

辦大事者,匪獨以意氣勝,蓋亦其智略絕也,故負氣雄行,力足以折公侯,出奇制算,事足以駭耳目。如此人者,俱千古矣。嗟嗟!今世徒虛語耳。

說劍談兵,今生恨少封侯骨;登高對酒,此日休吟烈士歌。

身許為知己死,一劍夷門,到今俠骨香仍古;腰不為督郵折,五斗彭澤,從古高風清至今。

劍擊秋風,四壁如聞鬼嘯;琴彈夜月,空山引動猿號。

壯志憤懣難消,高人情深一往。

先達笑彈冠,休向侯門輕曳裾;相知猶按劍,莫從世路暗投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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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窗幽記
      《小窗幽記》是明代陳繼儒(一說陸紹珩)創作的小品文集,刊行於天啟四年(1624年)。全書始於醒,終於倩,雖混跡塵中,卻高視物外;在對澆漓世風的批判中,透露出哲人式的冷雋,其格言玲瓏剔透,短小精美,促人警省,益人心智。它自問世以來,不脛而走,一再為讀者所關注,其蘊藏的文化魅力,正越來越為廣大讀者所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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