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鬧市孤臣神龍圖大事寒光熱浪冰劍斗妖邪

    唐經天心中一動,想道:「龍老三連日奔波,而今金瓶已安然無事,放到大昭寺了,他還有什麼心事,這麼晚了,還不歇息?」忽聽得門外有腳步聲,冰川天女與唐經天將身子一縮,隱伏在屋檐凹槽之處,只見門帘揭處,一個瘦長的漢子走了進來,乃是龍靈矯的師弟顏洛,亦即是曾經施展空空妙手,偷過幽萍的冰魄寒光劍的那個人。

    龍靈矯噓了口氣,道:「師弟還沒睡麼?」顏洛道:「這半月來我真替師兄擔心,如今可鬆口氣了。」龍靈矯苦笑道:「披上袈裟事更多,金瓶到後,咱們的大事正在開始呢!」顏洛道:「依我看來,咱們還是暫時避開的好。」龍靈矯道:「你害怕了?」顏洛道:「不是害怕。但這幾日來,我總似感到一種預兆,似乎咱們的行藏已被人瞧破。」龍靈矯道:「福大帥也沒半點疑心,你不必胡思亂想。」顏洛默默不語,似是欲說還休。

    龍靈矯道:「咱們十幾年來,屈身幕府,為的什麼?眼看目前已打下了一點根基,尤其這次經過我的策劃,安然接到金瓶,福大帥更要倚靠咱們,就算有什麼風浪,也可安然渡過,你怕什麼?」顏洛道:「但願如此。」

    停了一停,龍靈矯續道:「我叫你與各個土司打交道,進行得可好麼?」顏洛道:「還好。」龍靈矯道:「幕府之中有我,這次咱們要放手干它一場。」顏洛道:「大帥府中明日一早便要舉行團拜,慶賀新年,並慰勞今次有功的將士,師兄,你還是早點睡吧。」龍靈矯道:「你呢?」顏洛道:「明日之會,師兄你是要角,我這些閒角,遲一點登場也行,我還要去巡視一遍。」龍靈矯笑道:「太過於小心了,難道還有誰敢混進這兒不成?」顏洛也笑道:「師兄這麼快就忘了月前之事了?」龍靈矯道:「世上能有幾位冰川天女?何況冰川天女也不是存心與咱們為敵。」顏洛道:「話雖如此,還是小心的好。」與師兄道了一聲安歇,便自退出門去。

    唐經天聽了他倆兄弟這場談話,更是疑團滿腹,不知龍靈矯打的是什麼主意,要乾的是什麼事情?忽聽得龍靈矯在房中吟道:「揭地掀天為事業,翻江倒海作文章。哈哈,這金本巴瓶一到,該是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唐經夭不禁駭然,心道:「這龍老三口氣好大,莫非他想造反不成,只是在此時此地,豈宜造反?」

    唐經天正在心裡琢磨,對他的身份尚未分明,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來與他相見,忽聽得院子外邊一聲尖叫,那是顏洛的叫聲,似乎是受到人暗中的襲擊,龍靈矯在房中一躍而起,正想掀簾跳出,那尖叫之聲尚未停止,只聽得一陣怪笑,緊接而來,笑聲初起時,似在幾問屋外,倏忽便到了面前,端的是聲到人到,快速無比!

    以冰川天女和唐經天這樣的武功,也不由得心中一栗,須知顏洛與龍靈矯乃是師兄弟,顏洛功夫雖然遜於師兄,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人物,來人竟然能在瞬息之間將他擊倒,這份身手,端的驚人,而且聽他笑聲未停,身形已現,這份輕功竟也與冰川天女在伯仲之間。

    唐經天掌心扣了兩支天山神芒,冰川天女也拈出兩枚冰魄神彈。唐經天打了一個眼色,示意叫冰川天女暫時隱忍,只見那黑影一溜煙似的直闖進來,正遇着龍靈矯掀簾而出,驟聽得掙掙數聲,銀光四射,那黑影倏地停住,怪聲笑道:「好一個「八臂哪咤招寶』的絕技呀!你的師父是四川唐老二麼?」淡月疏星之下,穩約看到那黑影是個瘦長的漢子,面頰深隱,雙睛如火,頭髮似一蓬亂草,猙獰怕人。

    唐經天好生詫異,這怪客發的乃是一種歹毒的暗器三棱透骨釘,專打人身穴道,這尚不足為奇,奇怪的是龍靈矯接暗器的手法,他一招之間,便將六枚透骨釘全都收去,這正是四川暗器名家唐家的手法。唐經天聽父親說過,唐家上一輩有一個人名叫唐金峰,排行第二,人稱二郎神唐老二,當年以一張彈弓稱霸江湖,這怪客所指的「四川唐老二」當是唐金峰無疑,但論起年齡,唐金峰若然還在,亦當在八十開外,難道龍靈矯竟是他的弟子?而這位怪客競是他的平輩?

    只見龍靈矯攏袖一揖,恭謹答道:「正是家師。敢問老前輩此來,有何指教?」那怪客又發出怪笑道:「你在漠外十年,竟也不知道我是誰麼?」倏地將手掌舉起,在龍靈矯面前一晃,那手掌鮮紅如血,好像剝開了皮一樣,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分外鮮明,唐經天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聽得龍靈矯在下面已叫出聲來:「原來是血神子前輩來到,請恕晚輩無知,有失遠近。」

    這血神子是隱居在康藏邊境之間的一個老魔頭,所練的功夫怪異之極,要將四肢的皮膚剝去,用一種毒草熬汁洗鍊,故此手足都是鮮紅如血,觸人即死。當年江湖上的黑道白道,全都怕他幾分,大家稱他為「血神子」,真實的姓名反而不傳。唐經天的父親唐曉瀾出道之時,他已在西北一帶橫行,後來忽然消聲匿跡,據傳說是受了當年天山七劍之一、女俠武瓊瑤的懲戒,詳細情形,卻是無人知道。唐曉瀾歸隱天山十餘年,天山六劍相繼逝世,連最後的兩個女俠易蘭珠和武瓊瑤也都死了,血神子才偶一露面。唐經天曾聽父親道及,說是血神子曾約過他到巴顏喀拉山的南高峰比武,他不願與外派妖邪爭勝,置之不理,血神子遭到拒絕,也沒有去找他,想不到此人卻在今夜出現。

    只聽得血神子又怪笑道:「你既知道我是誰,就該乖乖的聽我吩咐,你在西藏十多年,幹了什麼事情,一一從實招來……龍靈矯道:「我十多年來在福大帥帳下作幕,所做的事情,福大帥全部知道,老前輩若然信我不過,可以去問福大帥。」血神子冷笑道:「你拿福康安嚇我嗎?你瞞得過福康安,可瞞不過九重天子,你更名改姓,就以為沒人知道了嗎?」

    龍靈矯吃了一驚,卻仍是鎮靜問道:「我不明白老前輩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好端端的又未曾犯罪,為何要更名改姓屍唐金峰已死了十多年,血神於只查到龍靈矯是他的弟子,卻還未查到龍靈矯的來歷,見龍靈矯矢口不認,拿他無法,心中火起,不理大內總管所傳的要他謹慎從事的御旨,立即嘿嘿冷笑道:「你推得倒好乾淨,好吧,你立即跟我走,有罪無罪,自然有人給你判定。,,龍靈矯道:「能不能跟你走,這可得問過福大帥。」血神子怒道:「你拿福康安作護符嗎,福康安也未必護得了你,你聽不聽我的吩咐?」龍靈矯道:「晚輩並非敢抗你老之命,只是職守在身,不敢擅離。」血神子道:「你這芝麻綠豆的官兒,隨時可以革掉,你神氣什麼?」龍靈矯道:「就是革掉,也得有正式的文書,或者是福大帥的手令。大清律例,一切大小官員,非經上峰差遣,不得擅離職守。正因為我是個小官兒,更不敢以身試法。血神子大怒道:「你左一句福大帥,右一句福大帥,盡和我打官腔,哼,你當我血神子是什麼人?我不理你什麼大帥,什麼律例,你今晚若不跟我走,可是自己找苦來受。」龍靈矯道:「我寧願受老前輩責罰,也不敢冒犯皇法。」血神子突然冷笑道:「皇法,我就是皇法!,,倏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龍靈矯摟頭一抓。

    龍靈矯早有防備,長袖一揮,向血神子手掌一卷,立即避開,這一手是「流雲飛袖」的絕招,暗藏內力,俊巧非常,只聽得血神子冷笑道:「好呀,就憑唐老二傳你這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就居然敢與我動手動腳了?」手掌一翻,從雙袖翻卷之中騰了出來,龍靈矯身法已快,他的身法更快,竟如閃電般的一閃即到,在相距丈許之處出掌,招數剛展,掌鋒便拍到龍靈矯胸前,龍靈矯騰挪閃避,不敢叫他的掌鋒沾上,好容易閃避了六七招,唐經天和冰川天女已聽得他微微氣喘。

    冰川天女好生詫異,看龍靈矯的功夫,雖然遠不及血神子,但最少亦要擋他三五十招,龍靈矯的掌法綿密之極,雖處下風,未露敗象,不知何以便會氣喘如牛,實是莫名其妙,冰川天女看了一陣,不禁微微的「噫」了一聲。

    血神子「嘿」的一聲冷笑,喝道:「原來你還約有能人在此埋伏,好呀,都下來吧!」口中說話,手底卻是毫不放鬆,掌風人影之中,只聽得「嗤」的一聲,龍靈矯的馬蹄袖竟被他提去一截,「流雲飛袖」的招數登時破了,龍靈矯大吃一驚,連連後退。就在此時,忽聽得一聲嬌笑,冰川天女與唐經天已從屋檐上跳了下來,龍靈矯喜出望外,呆在當場。

    血神子也怔了一怔,冰川天女明艷照人,羞花閉月,血神子揉揉眼睛,幾乎不相信世問竟然有這樣美麗的姑娘,冰川天女雙指一彈,叱道:「看什麼,先打瞎你的狗眼!」血神子正在呆看,忽見兩點寒光電射而至,冷氣沁入眼帘,血神子也真了得,就在這一瞬間,只見他霍的一個「鳳點頭」,左手一抄,就粑兩枚冰魄神彈接在手中,「咦」的一聲,冰水從他指縫滴下,他揮掌一灑,左掌一起,相距丈許,掌鋒卻倏地便拍到冰川天女胸前。

    冰川天女何等功力,她所發的冰魄神彈即算唐經天與龍靈瞬等輩也不敢硬接,而今血神子接了居然無事,還能迅速出招,水川天女也不禁吃了一驚,忽見眼前紅影閃動,血神子通紅如血的手掌已拍到跟前,出招如電,掌勢飄忽,這也還罷了,、最駭人的是,他掌挾勁風,熱呼呼的,竟似鼓風爐中噴出的一般熱風。冰川天女頓感呼吸不暢,急忙使一個「風颳落花」的身法,連閃三招,罵道:「好個妖僧!且叫你也見識我的寶劍!」血神子連發三掌,連她的衣裳也沾不着,好生詫異,只見冰川天女一個翻身,冰魄寒光劍已拔在手中,劍鋒一指,一道寒光,挾着刺骨的寒氣。登時射到血神子的面門!

    血神子嚇了一跳,雙掌齊出,熱風冷氣,互相抵消,倏然之間,鬥了十餘二十招,各自無事,血神於自從三十年前被武瓊瑤打敗之後,今番初逢勁敵,精神陡振,哈哈怪笑道:「妙極了,妙極了,我正熱得難受,難為你玉手揮涼,給我解熱!」冰川天女大怒,一柄冰魄寒光劍使得凌厲無前,她的劍法以武林罕見的達摩劍法為基礎,摻以西歐及阿拉伯的劍術,奇詭無比,奧妙莫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血神子被她一陣強攻,不敢再行說笑,暗自玄功默運,將掌力熱風逐漸加強,兩隻腿好像釘牢在地上一般,任冰川天女的劍勢有如驚濤駭浪:,連番猛卷、他竟不移動半步。又戰了一刻,血神子緩了口氣,叫道:「好!你能接到我五十招以上,後輩之中算你第一了。你是何人?」師父是誰?」冰川天女冷冷一笑,道:「看你修到今日,亦非容易,快快滾開,休得多事!」說話針鋒相對,半點不讓。

    血神子喝道:「小妞兒不知好壞,祖師父有意饒你性命,你卻敢與我頂撞!」掌法一變,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突然轉守為攻。冰川天女感到他掌力越來越為沉重,雖然還能應付,額頭卻已微微沁出香汗。

    在冰川天女與血神子惡鬥之時,唐經天卻將龍靈矯拉過一邊,悄悄問道:「龍三先生,你端的是何等樣人?」龍靈矯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相信我嗎?你將那塊漢玉交與你的父親,他自然會知道我的來歷。」唐經天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並非要向你查根問底,清宮對你甚為注意,派來緝拿你的高手不止血神子一人,你若真是在西藏有所圖謀,犯了『大罪』,那麼趁現在的時機,趕快逃跑,還來得及!血神子這干人有我們替你阻擋。」

    龍靈矯眼珠轉了幾下,似是心中正在委決不下,忽然緊握唐經天的手,道:「唐兄弟,多謝你啦,我不能走,你們不必管我。」唐經天見他言辭閃爍,態度模糊,好生疑惑,對龍靈矯實是捉摸不透,若說他是俠義中人,西北群豪卻無一人知道他的來歷;若說他是死心塌地扶助福康安,他卻暗中派師弟去聯絡西藏的各個土司;若說他是受外邦指使,想在西藏攪起叛亂,他卻又極力保護金本巴瓶;若說他是胸懷大志,想把西藏作為抗清的基地,則時地均不適宜,唐經天百思不解,對龍靈矯的底細摸不清楚,對他究竟應採取何種態度,一時之間,也就難以決斷。

    唐經天正想再設法套問,忽見冰川天女與血神子互相追逐,你劈一掌,我刺一劍,兔起鴿落,電掣風馳,那庭院不過三丈見方,兩個人穿梭來往,掌風劍影,此去彼來,就像數十百人在戰場上惡鬥一般,看得人眼花綴亂。

    冰川天女劍法雖然精妙,但血神子挾數十年功力,加上所練的世間獨一無二的歹毒的邪惡外功,久斗之下,冰川天女竟漸漸落在下風,雖是互相追逐,但以唐經天這樣的大行家,已看得出冰川天女的劍法漸漸被血神子迫得舒展不開。

    龍靈矯道:「這老魔頭的血神掌觸人立死,碰它不得,你們倆人不必犯險,趕快走吧,我自有法子應付他。」唐經天目注斗場,只見冰川天女一隻秋水盈盈的眼睛,也正望着自己,眼光中含有怪責的神色。他知道冰川天女的脾氣,若然不能占勝,絕不肯走開。當下對龍靈矯微微一笑,說道:「且待我們替你把血神子打發之後,我再走吧。」不理龍靈矯同不同意,倏地縱身便躍入斗場,

    血神子正殺得性起,一掌緊似一掌,要強搶冰川天女手中的寶劍,忽見一道烏金光華,電射而來,血神子把手一招,欲待硬接,忽覺那暗器挾風,勁力奇大,估量自己的功力、若然硬接,只恐要被它穿透掌心!

    血神子武功確是高強之極,就在這神芒射到的俄頃之間,忽地雙指一彈,彈在冰川天女的劍上,那柄冰魄寒光劍驟然一盪,只聽得「掙」的一聲,天山神芒從兩人的空隙之間穿過,余勢未衰,射到往上,整枝神芒,沒入石柱之中。

    血神子這招實是使得險到極點,須知冰川天女的劍法也是快若飄風,血神子出指一彈,若有毫釐之差,手指就要被劍鋒削去,那時陰寒之氣攻入血管,多好的內功也難抵禦。但給他一彈撣個正着,冰川天女的劍勢反而為他所用,勁力更增,恰恰替他碰飛了唐經天的天山神芒。血神子露了這手功夫,唐經天固然吃驚,血神子更是吃驚不小。他以為冰川夭女在後輩之中已是獨一無二,哪料唐經天年紀輕輕,看他發暗器的內家勁力,猶在冰川天女之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自己潛修了幾十年,連兩個後生小子也不能取勝。

    雙方動作都是快如閃電,唐經夭神芒一發不中,游龍劍立刻出鞘,游龍劍是當年天山派始祖晦明禪師采五金之精所煉的鎮山之寶,劍質之佳,尚在冰魄寒光劍之上,略一揮動,便見光芒四射,果然矯若游龍;血神子反手一掌,沒有打着敵人,反而幾乎給游龍劍尾的鋒芒掃着,急忙一個轉身,用掌力迫開冰川天女的劍。唐經天的劍如影隨形,跟蹤又到,血神子猛地雙掌齊出,一股熱風,呼呼作響,唐經天如身陷洪爐之中,迫得退後幾步。血神子腳踏五行八卦方位,不住的繞場疾走。

    唐經天這才明白龍靈矯何以在十招之內,就給血神子迫得氣喘如牛的道理,原來是他掌心所發的熱力在作怪。天山派的內功乃武學正宗,唐經天火候雖然稍欠,但卻是家傳心法,急忙凝神靜氣,運劍防禦,果然好了一些。雙劍聯攻,威力倍增。血神子若然以一敵一,原可稍占上風,而今以一敵二,那就只有退守的份兒了。

    雙方越戰越緊,冰川天女不怕熱力,步步進迫,看看就要把血神子迫到牆邊,無路可退,忽聽得外面兩聲怪嘯,又有兩個人竄進來,正是在丹達山上偷聽自己彈琴的那對夫婦——雲靈子與桑青娘。血神子精神一振,哈哈大笑,但這兩人卻並不上前幫忙,飛入庭院,卻突然一齊停住。

    血神子道:「你們若是怕事,就不必來。」雲靈子道:「大哥,和你動手之人乃是唐曉瀾唐大俠的兒子。」血神子面色一變,忽而又哈哈笑道:「你們怕他我須不怕他。在你們是一派名宿,幾十歲的人卻給唐曉瀾的名頭嚇倒!好啦,你們不敢招惹天山派的人,且待我單獨應付他。」言下之意,實是暗示雲靈子與桑青娘去絆住冰川天女。

    雲靈子夫婦給血神子說得甚是尷尬,聽了他的暗示,正合心意,乾笑兩聲,掩飾窘態,說道:「我們不是怕他,不過不願與後輩一般見識。」血神子怒道:「對目中無人的後輩,咱們也得管教管教,好,我今日就先把唐曉瀾的兒子捉了。把他送上天山,先問他一個教子不嚴之罪。」

    雲靈子夫婦心中暗暗好笑,卻也不願再說,立刻抽出兵器,合攻冰川天女,把她與唐經天分隔開來。這一下形勢立變,血神子反守為攻,着着進迫唐經天。

    唐經天「嘿」的一聲冷笑,劍法也是驟然一變,但見劍光霍霍,有如水銀瀉地,紫電盤空,全身都藏在游龍劍的光幢之內。這是天山劍法最精微奧妙的大須彌劍式,劍勢展開,有如銅牆鐵壁,即使遇到功力比自己高的人,亦難攻入。大須彌劍式也並不是只守不攻,而是隨着敵人的攻勢轉移的。只要對方稍一疏神,便可突圍而出,立施殺手。

    血神子一掌緊過一掌,連攻了二三十招,唐經天仍是兀立如山。但血神子每發一掌,都帶着一股熱浪侵來,肉掌雖然不能攻進劍牆,熱浪卻是無孔不入。唐經天雖能運用內功抵禦;「到底不如冰魄寒光劍的天然寒氣之妙,故此冰川天女獨戰血神子之時,可以抵敵至一百餘招之後始見下風,而唐經天擋了三十多招,卻已漸感難以應付。

    冰川夭女獨戰雲靈子夫婦,也是感到處在下風,但卻不如唐經天之甚,在一百招之內,雙方都是有守有攻,桑青娘憎恨冰川天女的美貌,出手特別狠辣,那條合金的腰帶詭招百出,連用纏、打、圍、推、沾、掃、拖、卷八法,有如靈蛇遊動,遇隙即鑽。雲靈於使的判官雙筆,更是專點人身三十六道大穴,加以腕力沉雄,雙筆使開,既可當作點穴的兵器,又可當作五行劍運用,攻勢綿綿不斷。冰川天女以一敵二,漸漸感到難以化解。

    唐經天全力守御;過了五十多招,雙眼赤紅,汗出如漿,熱得越發難受了,他偷眼一瞥,見龍靈矯仍是倚門觀戰,既不逃走,亦不助拳,真不知他打什麼主意。唐經天心中不禁發惱,又見冰川天女亦已漸漸落在下風,更為焦躁,高手相鬥,最忌心神不安,唐經天這一焦躁,劍法立刻被血神子的掌力打得散亂,微露空門。

    陡聽得血神子大喝一聲,乘着空隙,一掌劈進,忽見劍光一散,有如浪花飛濺,千點萬點,直灑下來,血神子眼神一花,但見四面八方人影晃動,竟辨不清唐經天身形所在地真正方向。血神子吃了一驚,不敢強攻,急忙回掌自保,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剎那,只聽得嗚嗚兩聲怪嘯,唐經天已是騰出手來,連發兩枝天山神芒,分射雲靈子夫婦。雲靈子夫婦識得厲害,雙雙躍開,唐經天身法何等俠捷,趁着這三個人各自散開之際,已與冰川天女會合。

    原來唐經天這一招也是冒險非常,這一招乃是天山劍法中追風劍式的「電射星馳」,是一連十幾個虛着構成的劍式,只是劍尖顫動,並未真箇出招,但因動作太快,所以在敵人看來,就似乎處處都是有劍鋒刺到。這一招的用處,其實只能迷惑敵人的眼目,不能真正傷人。若被對方識破,仍按原式進攻,不為所惑,則自己反要受傷。唐經天從攻守兼備的大須彌劍式,忽然改為強攻的追風劍式,原是無可奈何之着,但血神子不識天山劍法的奧妙,果然被他騙過。到醒覺時,唐經天已與冰川天女並肩而立,聯劍同防了。

    血神子氣得哇哇大叫,撲上前去,雲靈子夫婦也是一退復進,仍然準備合攻冰川天女。唐經天斜刺殺出,一劍橫封,將雲靈子夫婦擋了一擋,那一邊血神於身形方起,冰川天女的六枚冰魄神彈早已向他打來。血神子雙掌翻起熱風,六枚冰魄神彈全都在血神子的頭頂裂開,寒光冷氣,四面瀰漫,倏的就似構成一片灰色的光網,將血神於全身包沒,冰魄神彈所包的乃是亘古寒冰所發的奇寒之氣,六枚齊發,厲害之極,正是血神子的克星,血神子掌心所發的熱力,抵擋不住,不由得也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雖然以血神子的功力尚不至受陰寒之氣所傷,但一冷一熱,呼吸亦感不舒,胸口竟然作悶。

    這一來形勢又是一變,唐經大與冰川天女雙劍相聯,合戰血神子與雲靈子夫婦三人,因有冰魄寒光劍擋得住血神子掌風所發的熱浪,首先不受威脅,而血神子適才被冰魄神彈所襲,功力又不免稍受影響,此消彼長,唐經天與冰川天女以二敵三,雖然還是搶不到上風,但已打成平手。

    正在混戰之際,忽聽得外面人聲嘈雜,角門開處,一批軍官走了進來,走在前面的頂戴花翎,身穿黃馬褂,竟然是個有功勳的二品文官,後面跟着七八個武官,龍靈矯的師弟顏洛也在其中,走路搖搖晃晃,面色灰白,但仍然支持得住。

    走在前面這個大官乃是駐藏大臣官署中專管刑名的皋司(即等於大法官),名叫宗洛,本身又是滿清的宗室,後面的那些軍官則是龍靈矯的同僚,原來顏洛中了血神子一掌,雖然受傷不小,但知道事情險急,強自運氣支持,急急乘馬趕到官署,將他們都請了來。

    宗洛一副大官的架子,喝道:「你們這幾個是什麼人?為何在此胡鬧?」唐經天微微一笑,與冰川天女收了寶劍,退了出來,朗聲笑道:「我們是什麼人,跟你來的官兒們都知道。」那些軍官們齊聲答道:「他們就是日前在丹達山口保護金瓶的那兩位義士。宗洛看了冰川天女一眼,露出笑容,點了點頭,換了口氣說道:「好,那你們是有功之人,退下待賞。」咳了一聲,眼光射到血神子面上,厲聲斥道:「你們這幾個兇徒膽子可不小哇!竟然夜入官家,持械行兇,你們目中還有皇法嗎?」

    血神於嘿嘿冷笑道:「皇法?老子就是奉了你們皇帝老兒之命來的!,,宗洛怒道:「你就是欽差大臣,也不能如此無禮。」眾軍官都動了怒,道:「內府派來的人哪會如此撒野?」

    血神子怒不可遏,將大內總管所給的委令,擲給宗洛,上面的鈴記分明,果然是內廷新聘的「供奉」,這事早在龍靈矯意料之中,宗洛卻是頗出意外,怔了一怔,放軟口氣道:「那你們到此意欲何為?,,血神子指着龍靈矯道:「這人形跡可疑,混在西藏十多年你們都不知道。要勞動當今天子請老子出山,你們還有說的?」

    龍靈矯冷冷說道:「稟大人,這三人都是武林敗類,以前與龍某結有私仇,而今他們混入內廷,公報私仇,假傳聖旨,你問他們,是不是有欽旨指明要捉拿龍某?」清宮之中,對龍靈矯的身份不過有所懷疑,尚未查明,所以大內總管只不過是口頭傳下皇帝的密令,叫他查探明白,正式的逮捕文書自然是拿不出來。

    血神子怔了一怔,道:「皇帝請我們捉一個芝麻綠豆的官兒,要什麼文書?」宗洛是官場老手,這時也頗感躊躇,若然血神子所說是真,自己包庇欽犯,罪名非小;但若然果是假聖旨,則自己任令龍靈矯被他們捉去,福大帥必然動怒。龍靈矯雖不過僅僅是個四品幕僚,但誰都知道他是福康安倚為左右手,最最寵信的人。宗洛躊躇難決,心中想道:「福大帥是近支宗室,又是皇上最寵信的人,不如由他處決。」官場之中「推」「拖」二字乃是做官的秘訣,主意一定,便即說道:「你們各執一辭,我也難於決斷,不過西藏之事,皇上早有明令,交福大帥全權處理。你們前來捕人,依理當事先通知大帥。好吧,你們明天一早,都隨我見福大帥去,現在誰也不許動手。」

    正是:

    驚悉神龍圖大事,又觀天女斗妖邪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冰川天女傳
冰川天女傳
《冰川天女傳》是梁羽生武俠小說之一。早期在台灣出版時改名為《西域飛龍記》。主要講述的是清乾隆年間朝廷欲護送喇嘛教聖物金本巴瓶至西藏拉薩,江湖各路人物各有目的聚集西藏。從而引出唐經天與冰川天女之間的愛情故事。